出租司机很快就看出来乘客是观光客,而且应该是个大生意,于是就热情地当起导游来,跟乘客介绍费城除了商场还有很多去处,比如他曾经从机场拉几个日本年轻人,还提着行李就急着去看战列舰,今天也正是周末……
杨景行还真像是第一次进大城市,连无聊街景他也是用旅游的神情去欣赏,看见路边一个教堂的样子有点奇怪也要问一问。
城市似乎并不大,还没过几个街区路边的生意就越来越冷清,建筑更显颓势,司机都没啥好指点的了只能往远处扯,好在交通状况还不错车速不慢。感觉道路是方方正正的,除了直行就是直角弯。
出租车开过大片的居民区,房子独门独栋但样式大同小异,建筑规模和材料看上去简易甚至廉价,陶萌家应该不会住这种地方。
跟国内的情况有点像,远离市中心越来越偏僻后,地面上开始出现家居卖场集贸市场之类。更类似的是一大片卖车连在一起,看样子日本车在美国也很有市场。
出租司机口若悬河地跟客人吹老鹰队,而杨景行只知道七六人,两个人兴致勃勃对牛弹琴各说各的。
也就十几分钟车程,就快到乘客要求的第一站了。地段肯定很偏了,路面上不太远就看得见巨大的像是储油罐和化工业之类的设施,不过也有大片大片可以开发的绿地空地,浦海的外环之内估计已经找不到这种宝贝。
司机再度热心:“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几个关键词,我想我能为你节约时间……”
杨景行尝试下:“听说过华诚吗?”
“当然!”司机简直恨铁不成钢:“哇秤!我当然知道,h-u-a-c……”
酝酿了一下,何沛媛语气变化:“梦里突然觉得她们好可怕,不知道为什么陶萌和齐清诺都变得特别可怕,但是你一点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根本就没人在乎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更不是你女朋友!”
何沛媛还真信呢:“怎么心神不宁了?”
另一个女人接话:“真的是鬼火冒,老子喊她扭都不晓得扭一哈……”
杨景行哼:“我才不会让你高兴呢。”
杨景行点头:“对……”
何沛媛又不蠢:“你少来,安馨才是真的性质不一样!”
“我不知道!”何沛媛伤感倾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糊涂了。梦里面我不确定自己跟你是什么关系,好像有关系又没关系,迷迷糊糊的。”
杨景行问:“那是什么?”
“可是我好伤心!”何沛媛脆弱了:“梦里面,越来越伤心,好难过!你知不知道我醒的时候都……喘不过气,感觉胸口好重好重,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看样子文付江他们两三天内回不去浦海,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已经排得水泄不通了,采访和活动还好说,还有三个电视节目要录制。民乐演奏家们在国内时虽然多多少少有上电视录节目的经验,但是这边的情况肯定很不一样,尤其是语言。虽然有两台节目是纽爱接下来的可以跟纽爱的演奏家们一起上,但是更得讲究为国争光呀。
杨景行回忆:“下午刚到学校那边没一会……”
二十几岁的时尚漂亮女孩笑得甜:“我们重庆的。”
杨景行还是关心为妙:“你几点做梦?行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点骂我几句心里早舒服呀。”
杨景行立刻知道事态严重,语气格外小心:“怎么了?”
杨景行壮起胆子:“应该是没关系,不然我哪来的胆子?”
司机真黑心,穿过城市又穿过旷野后才把杨景行送到他建议的购物中心,感觉就像是来到了费城周边的一个小城市。车费达到了惊人的六十多美元,杨景行现钞一百不用找,司机乐得说出些上流话来。
短暂安静,何沛媛再开口又低落了:“其实最让我难受的不是伤心……”
还有第三个,声音年轻温柔一些:“哎哟算老,好大的事划得着咩?以为还是国内的妹儿哦?”
传来短暂轻巧的吸鼻子声。
杨景行尽量礼貌:“请问你们是哪里人?”
杨景行这人古怪,并不想知道考金是怎么被批判的,也没兴趣再看那些没有理论联系的所谓正面乐评,还告诉尤老师“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应该多留意这方面,说的更明白一点,“敌意就是对手的真实想法应该重视”,善意的听听就好。
那头没声音。
继续观察了一下,一个中年妇女好笑了,说普通话:“中国人!哪里人?”
杨景行果然成幕后了,他一天到晚就收到几条不怎么想干的短信,没人求采访要请客呀,不过他还是表示明白了尤老师的提醒,晚些时候再给文团长打个感谢慰问电话吧,现在先休息下再去吃饭吧,自己也逛累了。
“怎么了?”杨景行的语气还敢带笑。
杨景行笑:“冷静点。”
杨景行打车回到酒店已经天黑七点多,他先悄悄回房间把东西都收好了,再提着那个只卖五百美元的包去找尤老师,还做出坚决不要同事算账的大方样子,说就当请吃饭了。
不胜其烦之后,何沛媛终于艰难吐露:“你和陶萌……”
杨景行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
杨景行也没受骗,的确是很大的购物中心,商品种类品牌很丰富,血拼效率很高,他只转了两个小时就花掉两万多美元,也是大包小包提着好几个了,不过比起遇到的一拨同胞就小巫见大巫,人家用大号行李箱装东西的。
“以前啊?”杨景行嘿:“媛媛不高兴了?”
“你当然是我女朋友……”杨景行贱无敌:“她们都有什么可怕的?都被我伤害过,我是你手下败将,你说谁厉害?”
杨景行问:“安馨呢?我也想到了。”
司机已经按照乘客的要求围着建筑转了一圈了,听乘客说还要再转一圈,他就很了解观光客地把停在了入口边的草坪前,简直殷勤:“先生我可以帮你拍照。”
何沛媛继续不情不愿:“你们去学校……”
“三点!”何沛媛抱怨:“你在柯蒂斯。”
杨景行遗憾:“给我打电话呀……”
杨景行温柔劝慰:“梦是假的,相反的……”
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了,原来陶庆辉在美国就这么点出息,难怪在国内都没啥消息放出来,因为没脸呀!
杨景行连忙跳到走廊中间去朝楼上望,看到了三位中青年女同胞的上半身,穿着打扮都时尚高级,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略有怒气。
“媛媛让我魂牵梦绕。”杨景行十分肉麻:“你猜我这两天想谁最多?”
尤老师还没叨叨完呢:“文团长又说了一下,能不能跟纽爱商量一下下次演出录个像录个音整理成资料。”
杨景行连连点头:“耶耶耶死……”
何沛媛居然没炸毛:“没有,好像没看见她。”
杨景行轻声呼唤:“媛媛……媛媛。”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原来何沛媛昨天晚上做梦了!知道女朋友是做了不好的梦之后杨景行就开始各种假设猜测试探,艰苦跋涉。
“随便买点。”杨景行这人奇怪:“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尤老师点头。
在几乎能形容为冷清的地段上,一栋数起来只有四层的建筑,普普通通的长方形啥造型设计都没有,占地面积撑死能有两千个平方。建筑正面的玻璃幕墙上方简单地挂着红色的huacheng名字,字体小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前面的停车场倒是显得阔绰比建筑的面积还大,但是车位空了有一半以上,显然是人丁不兴旺,也的确没见到几个人。
不过等杨景行转上楼跟踪上后,三个女人的心情又变美了,她们的叽呱跟喻昕婷和付飞蓉聊天时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语气和姿态也是那种感觉,连说英语单词也是方言发音。
何沛媛有委屈了:“两三点,醒了好久,好怕继续做那个梦。”
跟了一会后,杨景行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尽量不吓着同胞:“不好意思……”
有老师点头:“我明白。”
“我又不能伤害你。”何沛媛酸楚中透着温柔,不想平时那种发难质问:“也不能让你念念不忘。”
“你想得美!”何沛媛恢复了点气势:“我打不死你,都是你害的!”
还有,杨主任可别以为国内都在睡大觉,民族乐团的各种联系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尤老师也是开了眼界,听民族乐团那边说记者们为了抢新闻抢时机连隔了三四层的关系都打通了,还有记者使出了死皮赖脸的招数。当然了,找到民族乐团的人也不都是为了做新闻,曼哈顿音乐学院就想搞学术交流,还有好几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经纪人……尤老师觉得乐团的人心疼文付江一天到晚只啃了两个三明治应该是真情实感。
“我把她背都决肿起。”一个声音不低的女声说着杨景行耳熟的方言像是骂人:“曲黑曲黑的宝批龙!”
杨景行笑:“这是纽爱的事,他们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出版给钱就行。文团长那边我们能帮忙的肯定帮,帮不上的也别过问。”
杨景行陪着笑:“我曲杭的。”
“梦里又不知道是梦,你们所有人……”何沛媛暂停了越来越酸楚的语气,然后像是哼了一下又尝试强硬起来:“如果是真的还好了,我早点解脱,证明你根本不值得我在乎,我高兴还来不及!”
司机叹息懊恼鄙视:“你早该告诉我,先生,你应该相信我……”絮叨着就加大了油门。
在无赖的软磨硬泡之下,何沛媛还是断断续续地把她奇怪模糊混乱而且忘记了大半的梦境分享了一下,之所以不是以前,是因为在学校里演出的是至少第二交响曲更可能是第三交响曲,但是三零六却又还在校学习并且参演,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然后杨景行就带着陶萌出现了,而且陶萌也参演,虽然不知道是担任什么角色但是感觉一定是主角,大家依然高高兴兴的,齐清诺还跟陶萌说说笑笑呢。
“不是以前!”何沛媛低声强烈声明:“就是现在,以后……反正不是以前。”
“哎!”杨景行惊讶后怕:“我当时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因为媛媛在骂我?”
杨景行咦嘿嘿:“……想到了,但不是想念,性质不同。对了我还想到喻昕婷了,你梦到没?”
“哦,哦。”杨景行如我所料的样子:“你们好。我有个重庆朋友,所以刚才听你们说话觉得像,不好意思。”
挺顺利过渡到了行程汇报之上,杨景行连学校对面和旁边是什么都说仔细了。何沛媛善于抓重点,首先就是对柯蒂斯下午迎接客人的看法,哼,这种学校肯定走下坡路,茱莉亚都知道出动那么多精英去捧场音乐会。
“都是中国人!”四十岁的看出来了:“你也旅游?”
延迟严重,而且何沛媛心情很不好:“不想说话……”
杨景行听出来了:“干嘛?说话呀。”
别说下车拍照,杨景行连车窗都没放下来,还提醒司机别太慢了,转完了第二圈后就直接去下一站。
杨景行又说:“为学校做事,那些只有短期效应的东西上面就少花点精力,明天能把交换演出的事谈好比什么都强。”
简直莫名其妙嘛,就年轻女人点下头,再见都是象征性动动嘴唇。
尤老师还真没什么情报,的确是还没什么人显示出敌意。包括王亚明那边,几个人今天做了五个专访,同样是《纽约时报》,据说记者可是相当恭敬。另外的报纸网站和杂志也都一样,华语报纸还为演奏家们准备了礼物和鲜花甚至要组织活动呢。
三个女人还是稍微惊了一下,不过看清楚搭讪的人后就把神色都变得温和了些愿意交谈的样子。
另外两个也笑,看起来快五十的毫不掩饰的偏头看杨景行手里提着的是些什么东西:“帅哥是哪里人?”
尤老师点头。
杨景行才不要呢,草坪里的华诚形象墙更寒酸,估计只有一米高两米宽,纯粹就是一堵矮墙随意点缀了几个直线凹凸。
也不知道具体价钱呀,尤老师也只能感谢,而且实际行动感谢,更积极热烈地沟通工作,他现在很乐观,坚信一系列的好消息能淹没掉那篇不友好的《anotheradecha》,让考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一个白天过去,已经出现有三四个分量的人谴责考金的狭隘偏见了,尤其是考金的那个老对头爵士名家,真是尽情发挥了一把。
杨景行还帮柯蒂斯说话,官方而言已经够意思了,何况明天才是正式活动。再说茱莉亚那边捧场的都是个人行为,学校方面并没有什么表示。
杨景行回到自己房里后给手机充上电再拨号,一点也不冷静,简直恶心:“老婆起床没?”
杨景行奇怪:“她们说话,那我女朋友在干什么?”
“不管在哪,谁的电话都可以不接,媛媛的必须接。”杨景行何其无耻:“唉,如果当时我在媛媛身边,媛媛醒了会不会特别可怜特别温柔地依偎着我?”
何沛媛打击还是悲观:“谁知道……那你想谁第二多?”
五十岁的还没看清楚:“买的些什么?”
四点就结束了见面?何沛媛似乎还不知道时差:“现在几点了?”
杨景行想以牙还牙,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这几个小时去哪了,可何沛媛一声吼之后他就乖乖坦白自己去逛街买东西了:“……先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听我说,没给你买。”
何沛媛轻飘飘哼一声:“……算你识相。那你给谁买了?”
杨景行一通坦白,有父母的,一一的,三零六集体的,分别是什么东西。何沛媛一通表扬,不错嘛。
知道杨景行还没吃完饭后,才十几分钟的的通话就结束了,何沛媛要再睡一觉,警告无赖,再敢去自己梦里打扰,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