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帝一看到淑妃倒在地上,姿势ai昧,而她脸上的那抹如阳春白雪一般透明的笑,仿佛三月初晨里,落在绽开花瓣上的那一滴最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刹时就打动了文瑾帝的心。
于是,朝堂之上,威严得几乎是冷酷冷心的帝王,脸上堆起了一抹宠溺的笑,身子一弯,双手一伸,拦腰抱起了正对自己撒娇轻嗔的淑妃,口里忙不迭地应道:“好,好,都是朕的错,现在,朕不是来补偿你来了么?”
“哎呀,不要抱的,累到了皇上,臣妾可是会心痛的啊……”淑妃欲迎还拒地攀上帝王的肩头,撒娇:“皇上,别累到了,快放臣妾下来……”
“过一会儿,累的就会是爱妃了……”文瑾帝“呵呵”地笑着,将淑妃拦腰抱起,一边往宽大的床上走去,一边笑道:“那爱妃说说,等一会若累着了,又要朕如何赔啊……”
“皇上……”淑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慢慢地变成几不可闻的喘息。宫人们立马消失,将空间,都留给了这一对情浓时的帝妃。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如崖顶观花,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可是,那崖顶的风景又太过美好,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度,又太过令人流连忘返,所以,仍然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紧闭的宫门之外,所有的侍人都垂下头去,不敢发出哪怕是丝毫的声音。在宫门的拐角处,有一个年轻的美男,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绝美的脸上,有一种比夜的黑暗更加恐怖的阴森之气。和暴戾之气……
淑妃……
那男子的身后,日正中天。冬日的阳光,照耀着这一片极尽世间华丽的宫闱。也照耀着这一颗颗早已被阴暗侵蚀得看不出本色的心。
远来的风,带着清寒的气息。流连在众人的头顶,年轻的紫衣丽人迎着如刀刃一般的冷风,忽然露出一抹比冰雪更冷的微笑出来。
淑妃,他记住你了……
边塞的风,仿佛出鞘不留血的剑客的刀刃一般,寒气森森,犹如刀割。
第一场的雪。已经全部被冻结在地下,不到来年的冬天,绝对不会融化,给这个荒凉的边塞增添了许多冰雪的。纯洁的气息。
远来的风,吹动雪的碎沫子,在半中飞旋蝶舞,若是落到人的脸上,便会生生地融化。只剩下微凉的水滴。
天气不怎么好,若你站在高处仰望,就会感觉到云层总是低低的,大团大团地翻卷着,在高空强风的吹送中急速翻卷。涌来涌去,太阳自云团之间洒下来,仿如有形有质的彩色纱幔,随着云雾的游动扫来扫去,彩云间阴影与光圈相间,错落有致,仿佛是流动的色彩的河流,纯粹而浓烈,直扑进人的眼帘,震撼每一个观者的心灵。
从来都没有来过边塞的人,也从来都不会领略边塞寒冬的美。那样的极致的冷,在初春之时,山花烂漫,和现在的漫天的雪白,狠狠地冲击着人前的视线,使人们感觉到,那样的不属于人世间的两种极致,恍若世界两端的两个世界的风景……
沐风站在那里已经很久。被吹动的碎雪,仿佛可以移动的砂粒一般,正逐渐将他的脚踝掩埋,而他一身的白,就在这天气阴暗的神奇光彩之间,显然落寞而且孤独,茕茕孑立。
早已习惯了北方的温润气候的沐风,早已习惯了早雪晚落,天地间一片湿润的他,此时乍一看到如此的极端的绝丽的冰雪塞外,几乎目眩神移……
塞外的可怕的低温,正一分一分地带走人身上的温度。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极度的寒冷而缩紧,脸的肌肉,已经麻木,放在厚厚的皮手套里的指尖已经麻木,就连包括在厚厚的皮靴子里的双脚,也已经麻木。
当然了,最麻木的,还是沐风的心。
来到这边关已足足三日,若水除了陪着他逛了一圈之后,其余的时间,都是由唐傲、还有重伤初愈的司马烈来陪他。而他,至今都没有找到和若水独处的机会。
他当然不会认为若水在刻意地避开他。事实上,在今早听到圣旨之后,在她和凤思蓝各自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之后,若水的脸色,一直都很沉重。然后,他看到,若水快马一匹,驰出辕门之外,竟然不见了人影。
身为局外人,沐风当然不能过问与己无关的事情,特别是事关军机。可是,他些次前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若水说,这些事,迟则生变,一变而牵全身……
可是,在他眼下看来,若水显然地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那么,那可以令若水一看之下,就大失风度的信件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塞外的风,吹动沐风的衣袂,他就在这寒风之中,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身后,一抹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那应该是一个习惯塞外冰雪的人,走在入膝深的冰雪里,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的停滞,两行脚印,随着他的身形,慢慢地延伸,仿佛一条不规则的立体图一般,无休止地蔓延。
那些脚印,终和冰雪同在,至到来下一场雪来临之际,才会彻底地湮没,消失在天地之间。
而我们一生要走的路,何其之多?每走过某一方,总会有足迹留下,总会逐渐湮没在岁月的尘沙之中,无迹可寻……
远远地,那个身影在挥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哎,沐风,那里冷,快下来吧……”
沐风微微地抬起了头。是啊,高空无阻,风来去自由,似乎比背风的角落,更冷一些。可是,这天毕竟是冷的,没有了红泥小炉。没有了可以对酌对饮的知己,不论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冷吧……
若水一出营房。即刻如飞一般地向着洛水居奔去。
昨晚一夜宿醉,到现在。她的头,都还在痛。而那个明显地喝得比她更醉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倒下,然后一醉不起。他的沉醉,是刻意的,痛,却是明显的。那样的醉眼朦胧的眼神,还带着永不放手的执念,在她离去的前一刻,拉着她的手。哀伤地挽留。
那是若水最看不得的眼神,就如在她的生命里,只能遇强愈强,却不会欺凌弱小一般,一旦有人触动了她心里的那根弦。那么,她就会一溃千里,溃不成军。
和谈的事,已经眉目,不日身为太子的独孤情就要赶赴京城。和文瑾帝做最后的面谈,所以,在此之前,他们可以聚在一起的日子,已然无多。
昨晚,独孤情再遭受拒绝。可是,那个哀伤得仍然保持骄傲的男子,却没有挽留,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一碗接着一碗的喝,完全的就是醉生梦死。
若水只觉得心很痛,也很迷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拒绝是否对,是否再有价值。
她只知道,那个男子,一次次地被她拒绝,然后,到下一次再见,仍然会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宠溺而且宠爱,那表情,好象她的拒绝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而他们之间,因了一个全新的日出,因了一个短暂的分别,希望却仍在心中一样……
日前一醉,若水没有让他回去,而是让他住进了亦辰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后院的小小院子里,那么,如果说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至今还窝在洛水居里,至今还未睡醒……
她知道,独孤情是爱极了她的。他深情的眸子,他低低的呢喃,他的深如湛海的眸子的哀伤和不舍,都在对若水传递着这个信息。
那是无法回报的深情,那也是她无法取舍的最艰难的选择。相对于那些背叛,还有死别,若水更怕的是,感情的羁绊,还有不得已的分离。
于是,强行地按下独孤情曾经的隐瞒和欺骗,若水这几日都陪在他的身边,希望用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心,使他放弃那些可笑的想法,还有放弃侵略和掠夺……
本来,她以为,她是在帮人,也是在帮自己。可是,直到今日收到京城之内传来的消息,她才知道,那个可恶的人,一直都在欺骗她……
他一边和她说着不舍,一边诉着深情,可是另外一边,却在求和书中言明,要文瑾帝将他钟情的一名女子,嫁于烈焰……
那个他所钟情的女子,虽然没有提名字,可是,凤思蓝知道他说是谁,若水,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在圣旨还未到达,在独孤情还未赴京之际,若水决定,要向独孤情问个究竟,如若真如她料,她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马踏冰雪,溅起飞雪片片,四周仍旧是寒气逼人,太阳的光照在一地铺白的冬雪上,折射出眩目的光彩。马背上若水,穿着厚厚的皮裘,带着厚厚的手套,坐在马背之上,不住地扬鞭疾驰,不住地奋起赶路。
马鞭扬起,接着落下,打着喷鼻的骏马扬了扬头,小心而又快速地在冰雪上疾驰,以求让心急如焚的主人,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冰雪后移,不论身前还是身后,都是一片洁白,而若水就在不停呼啸而过的风里,只觉得心如烈火一般地烤炙。
虽然现在是战时,可是因为若水大军的驻守,再加上四国之军节节败退,烈焰兵马按兵不动,是以,燕北的城门仍旧畅通无阻。若水一人一骑长驱而入,走在零雪漫地的街头,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就在一个回首之间,她忽然就想起了许多。
她想起了那个人的深情,那个人的不舍。她想起了两人的煎熬,两人的痛。可是,身份是桎梏,也是绳索,那个人身上的绳索,是黄金的,将他的一生,都绑缚在那个黄金的定座上,记世不得解脱。而她身上的绳索,则是黑色的,将她绑在那个同样叫若水的女子的躯壳内,一样没有办法逃离。
就如洛水居后院的落红一般,辗转零落时,都还抱着美好的期待,可是,也只不过一瞬间,就化成了春呢,再也无迹可寻,也将他们的故事,定格在那里,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他们本不是同一类人,如果相爱,也是强求来的缘份,可是,这缘份的两端,又系着太多的责任、宿命、自由以及爱恨一般。那样的沉重的桎梏,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所以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那绳索将两人渐渐地缚紧,然后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
独孤情还没有起床。
昨晚的宿醉,十分的厉害。而他,喝了很多,很多。
大漠的男儿,都有着千杯不醉人本事,而他的酒量,在军中,在同龄人中,更是首屈一指。可是,在遭受了又一次近乎沉默的拒绝时,面对着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时,他却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宿醉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头痛欲裂,心里空虚无比。于是,刚刚醒来的独孤情,在刚刚喝下一碗醒酒汤的时候,若水就到了。
门是从外被推开的。因为力道极大,所以震耳欲聋,可以说,除了独孤情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被吓了一跳。
可是,独孤情却没有表现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讶——要知道,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敢在这里如此放肆的,敢堂而皇之来踢他的门的人,也只有那个女子而已……
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独孤情慢慢地转过身去。他看到,满脸怒气的女子,脸颊苍白,双眸有神,此时,正带着一身的冰凉的塞外冰雪的气息,手持马鞭,就站在门口处,冷冷地望着那个刚刚梳洗整齐的独孤情。
她的长长的身影,斜斜地躺在地上,有一半,覆盖头独孤情脚下的土地。仿佛一道阻隔两人距离的极为清晰的分割线一般,模糊而又明显,那个影子的头顶,仿佛有轻雾蒸腾,此时,因为那个女子胸前的剧烈起伏而抖动着,影子也仿佛随风而动。
因为是逆着光的缘故,看不清她的脸。窗外日光正浓,照耀满室生辉,只是因了那清冷寒气的入侵,热气和冷气的交织,在一瞬间,使两人身上的温度,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独孤情独居在洛水居后院的小院里,那里,已经是贵宾一级在存在,为了能时时地看到若水,为了能在她一手经营的小洛水居里生存,独孤情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此时,看到女子挟怒而来,独孤情微微一凝,就猜出了什么。可是,他还是微微地笑着,挥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退出去,这才上前,很习惯地敞开怀抱,将若水冰凉的身体紧紧地纳入怀中。
当男子身上几乎是懒慵的热气和熟悉的气息将若水包围,扑天盖地的温暖,如春风一般,将若水的身体本分一分地温暖起来。
已经麻木的指尖,早已恢复知觉。冰凉的脸被他宽厚的胸膛温暖着,独孤情抱着怀里逐渐温暖的身体,在她的鬓间厮磨:“女人,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