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开门我便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果然在茶几前坐着一名男子,我正欲往门外躲便听他低声道:“你别怕,是我,我说几句话就走。”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那个假扮女人的男子,他叫作次郎。想到他在独眼男子面前救过我一次,我便道:“你有什么事吗?”说着,我去点燃油灯。
“别点,不要给人发现。”他赶紧阻止我。
我迷惑了,独眼男子是他的大哥,那他还担心什么呢。“阿尘,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大哥看到你的真容。”
“他应该不是好色之徒。”凭这几天和独眼男子相处,独眼男子分明对画像中的李无尘情深一片。
“任何男人都需要女人来满足他的生理需要,和是否好色无关。”次郎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不以为然,萧然就不是这种人。忽地他拽住了我的手,压低嗓音道:“记住,你是我的女人,少和他接触。”
“你很怕他?”何止次郎怕他,这船上所有人都怕他,而且是害怕得不行。
“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从小就得父亲的宠爱。”
次郎没直接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他交待我几句便匆匆离去。我向外瞧了一眼,这才掩上了门,躺到了床上。
一夜无梦。
随意地梳洗完毕,我便又去小迷的房间前窥视,这次刚到二楼便瞧见小迷匆匆地从房里出来,往西侧的走道走去。我躲起来偷看,小迷推开了原来上官违心所住的那间屋子,此时这间屋子为独眼男子所有。
见到机不可失,我赶紧小步奔到小迷的房间推门进去,只见上官违心卧倒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惨白,脸颊削瘦得吓人。
“别烦我了。”大约听到脚步声他不耐烦了。
“上官违心,我是阿尘。”我低声道。
他立即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眼眸里展露出了一丝欢喜,他伸出手来摸我的脸,可是手指抬了半天却没动得一下。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面颊上摩挲,噙着热泪道:“小迷她有没好好照顾你?”
“我不要她照顾,我只要你。”
“不要傻了。上官违心,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倔强固执的时候。我告诉你,全船人都中了毒,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三百人,所以我们须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不然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不。我不要娶小迷。”他嚷道。
我一愣,道:“她逼你娶她吗?”
“我死也不娶她。”
“不要固执了行吗?上官违心,官船现在正往日出国的方向行驶,大约一个月后就可以到达日出国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有两千来人,龙取水时失去了近千人,而现在又失去了七百多人,我们不能再有人死去了。上官违心,我希望你活着,这样我们才能有将来。”
“好。阿尘,我答应你,我娶小迷。”他的眼眸里也淌下了热泪。
我用衣袖拭去他眼角的热泪,低声道:“我们要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机会,逃出生天。”说完,我俯下身子用嘴唇去触碰他的额头,然后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又指着他的心。
“阿尘。”
“我要走了,小迷该回来了,以后我逮着机会就来看你。记住我的话,虚与委蛇。”我将他的手臂放回薄褥,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甲板上几队海盗正在操练,我站在一边悄悄观察他们的武术招式,他们的武术招式不像中土讲究灵巧多变,而是直来直往,砍杀为主,讲究力道。
人在危险中保全性命第一法便是示弱,这几日我已探过了他们的虚实,这伙海盗有三百来人,有两百多人在官船上,其他人则仍是留守在他们原来的战船上。如今几艘船已经用铁锁连在一起,如履平地。
看了半晌我不免叹息起来,日出国海盗如此强壮,我朝士兵岂是他们的对手。思虑半晌,我决定偷偷地将这些海盗的武术招式给画下来,再研究出破解的招式。
我回房去拿了笔和砚盘,又找了一块白绢,躲在柴堆后面,迅速将他们操练的情形临摹下来。我幼时在宫中也曾得名师授画,最喜临摹,而且速度极快,转眼便将一块白绢画满了。
“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顿时笔落在了甲板上,这质问的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那独眼男子了,我不禁哀叹,为什么每次总要被他发现。
“没做什么。”我赶紧把白绢揉成一团企图往衣襟里塞去。
不妨被他发现了,伸手便夺了过去,他展开白绢,瞬间便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说,你有什么目的。”他陡地抓住我的衣领。
“没有目的,我只是无聊,随手涂鸦。”我辩解道。
“随手涂鸦?”他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手将那幅白绢捏得更紧了,但等他松开手时,那幅白绢却变成了碎屑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你分明是想偷窃我们的武术。”
“才不是。中土的武术比你们的高明许多。”我犟嘴。
他盯着我,深冷的眼神俨如一柄锋利的剑刃,道:“以后不要让我发觉你偷窃的行径,否则我会把你扔到海里喂鱼。”说完,他松开捉住我的衣襟的手。
“你不是承诺过我讲不出故事,才会考虑杀我吗?难道你说话不算数?”
他一愣,随即嘴唇边挤出一个清淡的笑容,霎时梨涡乍现,道:“你知道我怎样喂鱼吗?我先用绳子将你绑起来再扔到海中,等鱼吃掉你的一个脚趾头,我再把你吊上来,这样你是死不了的。”
“好吧。”其实,刚才操练的情形我早已熟记于心,待会回房再画上一幅不成问题。
“应该现在就将你绑起来扔到海里喂鱼。”他忽然道。
我吓了一跳,忙道:“为什么?”
“你的眼珠刚才转动了一圈,分明是在想什么诡计。”
“我本是一张白纸,只能任凭你随便抹黑了。”我闷闷的。
“哈哈。”独眼男子大笑起来,道:“和你开玩笑的,以后给我老实点。走,你现在去我的房间教我练习书法。”
他不由分说拉住我的手,向着舵楼跑去。
第一卷 107 你别被我抓住你的把柄
茶几上铺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旁边的砚盘已磨出浓郁的墨汁。“你将你会的字体各写几个出来,我先瞧瞧。”他将笔递到我的手上。
我握着笔在砚盘里略蘸,未下笔墨汁便滴了下来,随手在纸上划出一笔,顿时笔毛四分五裂,我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他疑惑地看我。
“武田君,如果你想练习书法,这样的笔是不行的,须得要是紫毫笔才可。”
“紫毫笔?”
我点头,道:“紫毫笔是用兔毛制成,产自宣城,也叫宣笔。因为毛纯耐用,刚柔得中,尖圆齐健,而且做工精致,极受书画家的仰慕。诗人白居易曾写下脍炙人口的《紫毫笔诗》,‘江商石上有老兔,吃刘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又如诗人耿湋写的《咏宣州笔》,‘落纸惊风起,摇空邑露浓,舟奇与纪事,舍此复何从’!”
独眼男子听到半晌沉默,过了会方道:“只是此时身在船上,如何才有紫毫笔呢。”
船上自然没有紫毫笔,上官违心也不是爱读书的,不过刘大千房中可能会有。“刘副使是个读书人,他的房间可能会有,现在次郎住在那间屋子。”
“好。我现在就去他的房间看看。”
一盏茶后独眼男子拿来了十几支笔,我一眼便将那紫毫笔挑了出来,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果然这一下笔便有不同,直有笔下生花之感。
我将那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草书、行书各写了一句诗,然后请独眼男子观看,他自是赞赏不已。“这个是什么字体?”他指着草书那句诗问我。
“是草书。草书特点是结构简省、笔画连绵。草书分为章草和今草,今草又分狂草和小草,讲究狂乱而优美。今草不拘章法,笔势流畅,狂草笔势狂放不羁。”
独眼男子拿着纸又瞧了几眼,便道:“你便教我草书。”
我应承下来,先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让他临摹,没想到他学得挺快,不过我不是很满意。“你写的这几个字是光有其形,而无其神,笔力没有展现出来。”
独眼男子也不气馁,专心在茶几旁写字,我偶尔指点他几句,便多数坐在一旁沉思。很快两个时辰过去,而那独眼男子仍是专注写字,我瞧到晶亮的汗渍从他的额头滑下。
我瞧着他的半侧面孔,线条流畅俨如刀削,其实,这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的弟弟次郎扮起女子倾国倾城,大哥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有些可惜,他的左眼……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还是后来受了伤呢。
陡然他便抬起头,这时我已来不及撤不去探询的眼神,只好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在研究我?或者在想什么诡计?”
我呐呐地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练习书法,而且还是别国的书法。”
“学习别国的长处不是很应该吗?”
我一时语塞,转而一想如五雷轰顶,此人见解不凡,而自己与他相比竟是愚昧了。“你说的对,很应该。”
时值晌午,独眼男子令下属将我与他的饭菜送到房中,我瞟着他手里的碗,菜色和我无异,想不到此人并不因为身份特殊,而与他人有区别。
吃过饭后他仍是聚精会神地写字,然后请我评判,当然还是达不到我的标准。大约是看我百无聊赖,他便让我先回房。
瞧着时间尚早,我便又到甲板上看海盗操练,牢牢记下他们的招式。此时我心中忽起了一个想法,我不会日出国的语言,这对摸清他们的底细和虚实有些困难,而且官船抵达日出国后,我们就算能有机会逃走,也会因为不会日出国语而曝露身份。
这些人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汉语,仅除了几个貌似职位高的人,其他人平常交流仍是使用日出国语。所以,我只需多和他们交流,说不定也能学会日出国语。
待他们操练完毕,我立即从火房里提来一桶凉水,打着手势说请他们饮用。因为我是女子,他们也并没有多少戒心,很快与我热络起来。
一晃便到了月明星稀的深夜,我爬上舵楼的屋顶时,独眼男子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继续你昨夜没讲完的故事。”他态度冷淡。
我清了清喉咙,讲起那年的隆冬雪下得很大,李无尘带着禁军去深山中打猎,想要猎取一只白狐给父皇做围脖。不料却引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不但禁军都吓得逃之夭夭,便连马匹也不见了,眼见着大老虎扑向了李无尘。可这时候突然跳出了几头狼,一齐扑向了老虎。
原来萧然在山里驯养了几头狼,他操控这些狼攻击老虎,这样李无尘才没丧命在虎口。从这以后,李无尘和萧然关系亲密起来。
“萧然一定是在等待时机。”
我忽然感到面上一阵冰凉,想必是面孔煞白了,被这个独眼男子说中了,萧然忍受了我十多年终于复仇成功了。
“那是自然。后来李无尘死后,他便成了大炎朝的开国之主,娶了全天下最美和最有才华的女子做皇后。”我垂下了头。
“你见过那个皇后没有?”
“没。”
“我虽然也没见过,但我见你的才华就不比她差。”他笑了起来。
我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些末之能,与她相比就是萤火与旭日争辉,不敢当。”
“你用不着过谦,我看人从未看错,而且你绝对比她有心机许多。阿尘,我听说你今日一下午都和我的手下混在一起。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心下大惊,看样子他无时不刻在监视我,以后可能留神点别被他发现马脚。“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不讨好你们,我的日子不容易过。”
“是吗?但是我认为,你是想偷学我们的语言,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厉声逼问。
这人实在太厉害了,他完全像是看穿了我,好在我反应也敏捷。“武田君,你不是说过学习别国的长处很应该吗?你学习中土文化,和我学习日出国语不是一个道理吗?”
“你别被我抓住你的把柄,我说过,会把你扔到海里喂鱼。”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下舵楼。
第一卷 108 找到解药
眨眼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我每日和海盗套近乎倒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日出国语言,便连他们不用打手势也略能听懂。
中午去士兵舱送饭,我悄悄将外面的情形告诉了刘大千,饶得是他武功高强,内功深厚,但仍然无法抵抗身体所中的毒性。半份解药虽能暂且保全性命,但是身体会变得很虚弱,仿佛是一个受伤的病人一般,这样完全没有抵抗力。
“找到解药。”刘大千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地点头,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独眼男子一定将解药严加看管,从他那里不可能获得解药的可能,所以我只能从次郎着手。
走出士兵舱到甲板,外面阳光猛烈,没来由地我便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我在背阴处坐了下来,心下寻思如何从次郎那里探听解药,或者在他的房中搜寻解药,只是要找怎样的藉口去见他呢。
天空里飞过几只白色的鲣鸟,霎时就停在了船舷上,我盯着它们,它们也溜着黑黑的眼珠瞧我。“过来呀。”我伸出手臂示意它们过来。
它们当然听不懂我的话,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便振翅向海天深处飞去,我心中一时怅然若失。
君主拥有无上的权力,可是却无法拥有普通人的自由。
“你在这里想什么?”独眼男子在我的身畔坐下来。
我心中一动待要编个故事问起解药,但转而一想此人生性多疑,若提解药只怕会使他疑心,反而解药更难到手了。
“看那些鸟儿自由飞翔好羡慕。”
他盯了我一会,道:“等到了日出国,我会放了你,你也可以自由飞翔。”
“那些人呢?”我赶紧追问。
“他们是我的俘虏,到时就是苦力。”
我遂放下心来,只要保住性命就有回国的希望。“武田君,你怎么现在没有练习书法?”
“累了,出来走走。”
这几天他的字有很大进步,不过练习书法不是短时间的事,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字才能自成一体。我正要说话,这时甲板上又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小迷扶着上官违心在慢慢踱步。瞬间,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向那里飞奔过去。
上官违心猛地瞧见我也愣住了,薄薄的嘴唇一直嗫嚅,我打量着他,他比前几天看起来更清瘦了,脸颊完全凹陷下去,瞧着我的眼眶便不觉有雾气迷漫出来。
小迷哼了一声,将上官违心的手臂抓紧,道:“阿尘,上官正使答应和我成亲了,等船到日出国我们就会成亲。”
“那恭喜你们了。”我违心地说着。
“别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心里嫉妒死了,上官正使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别再存歪心思和我抢上官正使,他是不会喜欢你的。”小迷说得得意,眉飞色舞。
“往北走了,天气渐凉,小迷,你帮上官正使做件棉衣吧。”我提醒她。
“我自然会的,不用你操心。”小迷狠狠瞪了我一眼,转头又向上官违心嫣然一笑,道:“上官正使,我们到前面去。”
上官违心又瞧了我一眼,满是依依不舍之意,但小迷用力地拉着他的手臂,硬生生地将他拽走了。
我忽然感到心里很难受,虽然是我劝说上官违心对小迷要虚与委蛇,但是现在看到上官违心同意和小迷成亲不免觉得伤感。
“你钟意那个正使?”独眼男子的声音不失时机地传到了耳中。
“不……不是。”我赶紧否认。
“撒谎。你看他的眼神,还有他看你的眼神,你们分明是情侣。”
总之,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人的眼睛,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为了活命已经背叛了你,所以你根本就用不着为他伤感。”
“我不是伤感,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幸福。”
这时独眼男子紧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烦了,道:“我脸长了花吗?看什么看。”
不妨他却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分明,道:“你这人原来还有些脾气,本来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发火呢。也奇怪了,这个正使一表人材,他怎么可能钟意你呢。”
这话让我火气更大,冷笑道:“是的,我容貌丑陋,全天下没有人喜欢我才对。”
他哈哈大笑,道:“又生气了。我不是说你长得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喜欢的是绝色女子才对。喂,你别走。我真不是说你难看,你看我还是残疾呢,只有一只完好眼睛。”他追上了我。
“像我这么难看的人,应该自觉地躲在一边。”我仍是赌气。
“说什么呢。我独眼,你面有胎记,我们是同病相怜。”
“武田君,你该去练习书法了。”我不想和他废话。
回到房里仍是难受,脑中不断浮现出上官违心和小迷相拥的身影,虽然明知是上官违心迫不得已,可就是怎么也忍不下去。
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觉窗外天色渐暗,我只觉浑身没劲,便连晚饭也懒得吃了,只在床上盖头大睡。过了一会我忽然打了激灵,脑中灵光一闪,心头便就有了主意。
起了床我随意梳理了发丝,便趁着迷离的夜色向次郎的房间走去。
轻轻敲了门,只一声次郎便打开了门,瞧见是我眼中便露出了惊喜,然后他探出头向外张望一眼,便迅速将我扯了进去,关上了门。
“你找我?”他握着我的手不放。
我点点头,道:“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
“怎么心情不好?是谁惹你不舒服了吗?”
我故意叹气一声,甩掉他的手道:“下午我在甲板上遇到小迷和上官正使,小迷说,上官正使答应到了日出国后就和她成亲,气得我晚饭也没吃,到现在还难受。”
“既然那正使和小迷好上了,那你就考虑考虑我呗,论相貌我不比他差。”次郎又捉住了我的手,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我忍住厌恶,道:“人家是重情义的人,哪能这么快就能移情别恋呢。”
“好好,我等你,不过你可别让我等久了。”
“嗯。次郎,我想喝酒,心里难受,要一醉解千愁。”
“美人,我现在去火房弄两个小菜,然后再一边喝酒如何。”
我立即答应下来,目送次郎离去后,我赶紧掩上门在屋里搜寻起来。我先将床褥掀了起来,然后又去衣柜里翻找,这屋子不大,也没什么东西,很快我便搜完了,一无所获。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忽而瞧到次郎换下来扔在茶几上的两件衣衫,我冲了过去拾起了衣衫,顿时一个小纸袋便从里面掉了出来。
而这时门被推开了,一条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门前,我抬起头看去,是那个独眼男子。
第一卷 109 将那些汉人全部杀死
我与他眼神对峙,忘记去拾起落在地面的小纸袋,甚至忘记放下手中次郎的衣衫。独眼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站立在我的面前,他的身材极高大,我与他对视,眼睛只能平视他的脖颈。
“你为什么会在次郎的房间?”
“我……我帮他收拾屋子。”我装模作样地将衣衫折叠好放回茶几上。
独眼男子从眼中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蓦地弯腰拾起了地面的那只小纸袋,道:“你是在找这个吧?”
“那是什么东西?”我眨着眼睛。
他收回了手,道:“明知故问。阿尘,我是一只鹰,你的一举一动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我必须要将你扔到海里喂鱼,你才会老实些。”他逼视着我。
我撇过脸去,装作不以为意道:“昔日佛祖舍身喂鹰,我舍身喂鱼也没什么,这是功德。”
“好,成全你。”他陡地抓住我的肩膀,一用力我便被他连拖带扯地拽出了屋子。
在走廊上遇到了端着两样小菜和一壶酒兴冲冲走来的次郎,他大惊失色,拦在独眼男子前面,道:“大哥,你带她去哪里?”
独眼男子凶狠地将我向墙壁一推,道:“次郎,这个女人刚才在你的房中找解药,被我当场拿住,现在我要将她扔到海里喂鱼。”
“大哥,你误会了,是我让她来我房中帮我收拾屋子,我还准备了小菜感谢她呢。”
“你——”独眼男子打量着他,眼中的黑色流转,过会他冰冷的眼神转向我,道:“这次就饶了你,你还不快点给我走。”
我被他吼得像老鼠灰溜溜地跑掉了。
回到房中寂静依旧,推开窗子一轮半圆明月落在了海面上,摇摇晃晃,我心生悲戚,从茶几上抓起一只杯子便向那水中明月掷去,但是船速太快,杯子并未掷中明月却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霎时我猛然醒悟,此时我的力量太薄弱,如果与独眼男子强斗,必然也会像这只水杯一样被大海吃掉。
门上传来了敲门声,我只道是次郎,怏怏去开门,孰料刚将门错开一道缝便瞧见那像鹰一样凌利的眼神,和刀削过的半侧英俊容颜,我当即去关门,这时他伸手去推门,然后一条腿跨了进来,整个门便被他完全推开了。
“后悔没将我扔到海里喂鱼吗?”我嘲讽道。
他捏住我的下巴,喝道:“不要对我冷嘲热讽,注意你的身份,别忘记了你今天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什么事?”
独眼男子看着我点着头,道:“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我一惊,这才记起每晚的一个故事,遂道:“抱歉,我真的忘记了。”
他在茶几前坐了下来,道:“你现在开始吧,讲完了我便走。”说着,他用剪刀将油灯的灯芯减了减,瞬间火苗变大了。
我顿了顿,这才讲起某年的冬天,大雪纷飞,皇宫的梅园中红梅争相盛开,唯有一株名为“独君”的梅树百年来从不开花,被誉为梅中之王。萧然告诉李无尘,如果“独君”开花就会变成普通梅树。因此,李无尘便戏言:今夜三更时分,命独君花压满枝。
“那后来呢?花开了没有?”独眼男子急了。
“花开了,比别的梅树的花要大,也香得多,可是这样再也不能引起李无尘的好奇了。正像萧然所说,‘独君’变成了一株普通的梅树。”
独眼男子站了起来,突然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
我正要起身去关门,这时门前人影一闪,独眼男子又赫然出现在门前,他手里握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随手便向我掷过来,我下意识地去接,等发现手里的是一枚热乎乎的土竽时,他早已消失了。
瞧着手中的土竽,我不禁摇头,此人的脾气比起萧然还要捉摸不透,喜怒无常。
我将土竽放到鼻端嗅了两下,香气扑鼻,顿时我腹中饥饿起来,赶紧剥了皮几口便将土竽咽了下去。
翌日清晨,天空乌云翻滚,海面波涛汹涌,似乎有场暴雨要来。此时已是深秋,但海上风云变幻无法捉摸,凡是天气突变都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灾难。
但走出甲板意外的是,海盗仍是整齐地进行操练,两者地对立搏斗撕杀,毫不被这恶劣天气影响。
我悄悄地侍立一旁观看,他们也并被我打扰,一招一式认真不苟。这时从甲板的右侧走出一个戴斗笠的男子,我立即注意起来。
这是那天与次郎发生争吵的男子,次郎是独眼男子的弟弟,而他敢与次郎争执,在这海盗中必定是也是个重要人物,至少不在次郎之下。
我盯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依稀眼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走得很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不由自主地我尾随上去。
在我的意料中,斗笠男子敲开了独眼男子的房间,我立即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贴耳倾听。
“武田君,船上所剩粮食不多了,你看这该怎么办?”这是斗笠男子的声音,听其声音应该是三十有余了。
“还有多少天可以日出国?”
“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时间。”
“令船加速前进。”
“武田君,就算加速前进,可我们的粮食顶多只能支持十天,十天是无论如何都抵达不到日出国。”斗笠男子的声音很着急。
独眼男子没有做声,半晌又听斗笠男子道:“武田君,我看如今只有将那些汉人全部杀死,这样剩下的粮食大约可以勉强支持我们回国。”
我在门外听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个斗笠男子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敢和次郎争执了。
“此事容我思虑,你先下去吧。”
“好,武田君,请你今日就做决定。”
我赶紧躲到相邻的一间屋门内侧,这时斗笠男子出来,他在低头沉思,视线瞧着地面,大步向楼梯处走去。
日出国是岛国,四面临海,无任何邻国接壤,官船行驶途中无陆地可至,因此无法进行粮食补给。依此情形,独眼男子势必要解决掉俘虏。
第一卷 110 你想毒死我?
甲板上的风拂在面庞上如刀刮一般,海浪滔天,似乎像一名深不可测的敌人随时都会潜入到官船上。我靠在船舷处沉思,该如何解决这场灾祸呢。
擒住独眼男子,挟男子以令诸侯,很明显我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我像曾行云,或是琴儿,有一身本事倒真可以试试。
女儿真该要像男子一样习武才对,不但强身健体,而且还能保护自己和别人。
中午我送饭菜去士兵舱,趁着无人注意我悄声在刘大千耳畔道:“刘副使,你有没有毒药?”此时,我只有用毒控制住独眼男子方能解决危难。
“你问这个干嘛。”刘大千分明一惊。
我瞅了四周一眼,悄悄将偷听的事情告诉了他,气得刘大千差点将手中的碗都摔了。“他们用毒,我们也用毒,只要控制住那独眼男子我们才能活命。”
“有。但是此毒毒性奇诡,不会致人死命,但是中毒者五脏六腑会如蛇虫鼠蚁噬咬,惨不可言,并且没有解药,你须得小心。”
我点头,这时刘大千方从衣袖里摸出一只小纸袋交到我手上,我立即塞入怀中。
出来后便遇到独眼男子,说是写了一副字让我去瞧瞧。这是个时机,我假装高兴地应承下来,到了他的房中,只见茶几上摆放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
我走到茶几前细看,这幅字写得龙飞凤舞,笔划之间俨如鬼斧神工,苍劲有力,但又不失飘逸自然,不由就连赞了几声。独眼男子面有得色,提起笔在纸上一挥而就。
纸上写着《诗经》里的半阙诗,我念了出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念完,我也提笔续写道: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只见纸上的一首诗,上半段字迹雄浑苍劲,如巍巍青山,下半段字迹纤细风流,如苍苍劲草,两相匹配,竟是浑然天成,毫无违合。
独眼男子拿起纸走到门前去看,迭声赞赏。
茶几上放着一只茶壶,我悄悄碰了碰,很沉,里面有水。这时独眼男子仍是在门前兴致勃勃地瞧那幅字,我赶紧从怀中摸出那只小纸袋,然后装作写字的样子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一手揭起茶壶的盖子,将纸袋里的粉末倒了进去,迅速地摇晃了几下才放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回过头去看,独眼男子的注意力仍在那幅字上,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
我拾起笔,在宣纸上又写了一首李白的诗,此时独眼男子终于走了过来,瞧见我写的这幅字又来了兴趣,便提笔接着在空白处续字。
茶盘里有两只干净的白瓷杯,我顺手拈出一个,提起茶壶在里面注满水,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那独眼男子面前。“喝杯水再写吧。”我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我平生从未有此害人之意,不免手指有些颤抖,有一滴水倾斜了出来落在宣纸上面,恰好将他写好的字给晕染了。
独眼男子抬起了头,他只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瓷杯,道:“我不渴,你放下吧。”
我哪肯死心,道:“我已经倒了,何必浪费一杯水呢,这官船上淡水来之不易。”
顿时他手中的笔一滞,墨汁从他的笔中滴淌下来,瞬间在洁净的宣纸上染上了一片黑色。半晌他终于从我手中接过了瓷杯,放在唇边准备一饮而尽,我心下暗喜,目不转睛瞧着他。忽然他又将瓷杯递至我的面前,道:“这杯水你先喝一口。”
我心知他怀疑我下毒所以让我先喝,此时我若不喝,他便可认定我下毒,那么想用毒控制他的计策也就失败了,不但是我,便连刘大千等人都在劫难逃了。
“好。”我接过瓷杯正准备抿上一口。
忽地独眼男子一掌挥过来便将那瓷杯给扫落了,跌落在地面霎时四分五裂,流出的水渍瞬间将木质的地面染成了一片如墨般的黑色。
“你想毒死我?”他冷笑地向我逼近。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但身后几步就是墙壁,我一下子被他抵到了墙壁上,他伸出手扼住我的脖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毒杀我,我要将你这帮汉人全部处死,扔到海里喂鱼。”他手里的力道越来越大,我渐渐吐不出气来,甚至还感觉到舌头已经被挤压得吐出了唇外。
灼热的气息如同火苗一样在面颊上流淌,我极力地将头撇过一边,但他又强行转过我的头面对他。“你在士兵舱里和那个副使说的话,别以为我没看见就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此时我无力分析他是如何知道,连吐口气的力气也便没了。
忽然他松开了手,顿时我的全身如同瘫软一般从墙壁滑了下来,但瞬间他又将我提了起来,上半身子被他按倒在茶几上。
“对于谋害我的人,我会要让他们死得很惨。”他在我的面颊上吐着气,眼中的危险气息不言而喻。
我喘着气,道:“是我想谋害你,不关别人的事,你杀我就行了。”
“你们是一伙的,全部都得死。”说完,独眼男子将我又拽起来,捉住我的手臂往楼梯走去,很快我被扯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海盗们正在操练,瞧见独眼男子便都不由自主停下来,独眼男子气势汹汹地用日出国语大声说了几句,便有一名海盗匆匆向前面跑去,没一会斗笠男子小跑过来。
“源,那些汉人企图谋害我,你说该如何处置他们。”独眼男子气得眼睛像打了鸡血。
斗笠男子斜睨了我一眼,道:“武田君,我此时倒有一个好主意。将这些汉人全部赶到一艘船上,然后在船底凿一个洞,这样海水就会灌入船中,我们就可以坐在舵楼的屋顶看这些汉人在临死前的丑态了,这个主意是不是妙绝。”
“果然好主意。”独眼男子拍手笑道。
“正好我们有一艘船已经破旧不堪,不如就用那艘船吧。”
我冷然不语,仰头看着天空,今日的天气实在不好,厚重的云层里不断落下细细的雨丝,有几滴打在面颊上冰凉透心,忽然间我就平静下来。
第一卷 111 同生共死
所有的士兵都被海盗驱赶至甲板上,斗笠男子趾高气扬地告诉他们,是我企图用毒药谋害武田君,所以武田君决定将他们所有人赶到一艘旧船上,然后凿穿船底,最后大家自生自灭。
斗笠男子刚说完,刘大千便迈着颤微微的步伐走上前两步,道:“这是阿尘的私下行为,根本和我们无关,为什么要连我们一起处死,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对于刘大千这样的话其实我是不讶异的,他从来都是想置我于死地,现在事情败露,他自然是极力撇清关系。
独眼男子的目光忽然向我扫射过来,道:“你真可怜,我很同情你。”
“武田君,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下行为,确实和他们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处死我,放了他们。”在我心里,单纯只是想着让那些无辜的人能好好地活下来,不要再做这海上冤魂。
“阿尘,我真佩服你的勇气,这样你还可以帮他们求情。”说完,独眼男子向那斗笠男子喊道:“源,把踏板架设好。”
“武田君,踏板早就架设好了,船底也凿穿了一个洞,海水正在往舱里灌。”
几艘船本来就用铁链连接在一起,如今架设了踏板后出入就更方便了,我也不待独眼男子催促向着踏板走去。便在这瞬间,官船上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甲板都似乎能听见。
“阿尘。”
身子突然一颤,霎时我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转身向后看去,舵楼楼梯的出口处上官违心正在向我狂奔过来,但是他只跑出十多步后便跌倒了。
“上官正使。”小迷冲过来扶起他。
他推开了小迷,双手撑在甲板地面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向我又奔过来。照样跑出几步后他又跌倒了,如此几次三番后他才奔到了我的面前。可是不等他站稳,他的身体又向后倒去,这次我伸出双手拥住了他的腰部。
“阿尘,只有死才能阻止我走向你。”他的嘴角抿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苍白面孔霎时有了些动人的红色。
“傻瓜,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死呢,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低声道。
“没有你,就算活着有什么意义,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不如痛快一死。”
此时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他,笑道:“那我们同生共死,永不分开。”说着,我挽起他的手一起走向踏板。
小迷在身后呼喊上官违心,甚至高声痛骂我,但我和上官违心全然置之不理。
踏板有些倾斜,坡度急,我便先踏了上去,然后扶着上官违心踏上来,些许便到了另一艘船上。这是独眼男子的一艘战船,船身比起官船要小一半,但是甲板特别宽阔,估计是为了操练特意设制的船型。
我和上官违心相拥坐在甲板的中央,这时再没有什么可值得害怕了。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窃窃私语,他的肩膀不再像以前那样厚实,而是瘦骨嶙峋,就像是有一大块尖锐的石头在戳着我的头皮。
“阿尘,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
“好。”我爽快地答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身后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只见几名士兵跳下了踏板,然后便在我的四周也坐下来。“你们怎么也过来?武田君还是要将你们一起处死吗?”
“那个武田君说,想死的就过来,不想死的就留下,让我们自己选择。我们几个兄弟一想,与其留在那里被人鱼肉,担惊受怕,不如痛痛快快地一死,没了丢了我们汉人的脸面,让这些海盗看笑话。”
“谢谢你们。”我笑了起来。
“阿尘姑娘,上官正使,我们一起死,一起生。”
“对,好兄弟,一起死,一起生。”上官违心大声道,但是他一大声便猛地咳嗽起来,我赶紧给他捶背。
正说话间,又有几名士兵跳下了踏板,在我们周围坐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我的身畔便聚集了一百多名士兵,所有人都一声不吭,两眼茫然地坐着。我心知他们虽然选择了死,但内心还是抗拒害怕的。
“我给大家唱支歌吧。”
“好呀。我从来都没听过阿尘唱歌,一定非常好听。”上官违心立即拍着手来。
这鼓舞了大家,也似乎暂时让他们忘记了害怕。“阿尘姑娘,来唱支。”
我清了清嗓子,说实在的,我也好久没唱过歌,很多时候都是趁没人的时候哼上一两支曲子,哪里敢在人前献丑呢。
清唱了一首《蒹葭》,一下子便把他们听住了,每个人面上都露出陶醉之色。刚唱完,所有人都大声拍掌起来,要求再来一首歌。
“我现在唱《短歌行》,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唱,好不好。”我起了个头,先领唱了几句后,上官违心接了下去,很快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唱起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十多年前一位叫妄相的著名琴师为这首《短歌行》谱了曲子,因其激昂的调子很快在民间流行起来,几乎每个人都会。
慷慨高昂的声调在波澜壮阔的海面延伸出去,冲破了头顶如山包压下来的云层,也击碎了我们心中对死亡的畏惧。
船身在滔天的海浪中颠簸,巨大的浪花如千军万军的敌人在风中冲撞上了甲板,地面上水流纵横,我扶着上官违心仍是端坐不动。
几名海盗解开了与官船相连的铁链,顿时船身离开了官船,向大海深处偏斜。
一滴雨打落在面颊,我转过头去,莞尔一笑,和上官违心额头贴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卷 112 听说中土多出奇女子
船在巨浪中如同一叶扁舟,一会向东倾斜,一会又向西倾斜。我心中始终暖暖的,双手与上官违心紧紧相握,他苍白的面色浮上了一丝红晕。
光线一直昏暗,雨气氤氲,似乎只要一抬手就能戳破头顶的云层,然后暴雨倾盆。
“阿尘姑娘,上官正使,你们看。”坐在斜对面一名宽脸膛的士兵指着我的背后,并用嘴努了一下。
我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官船已经靠拢过来,霎时船身又陡地倾斜起来。“大家手拉手,不要滑到海里了。”我赶紧警告,官船体积庞大,行驶中能卷起巨浪。
两艘船靠拢在一起,随即从官船扔下来一条铁链,然后几名海盗从官船飞身跳下来,将铁链围绕在船头的铁墩上。
踏板再次架设好,斗笠男子跳了下来,他瞥了我一眼便向船舱里走去。过了大半晌的时间他才从船舱里跑出来,气喘吁吁向官船上喊道:“武田君。”
独眼男子正独自兀立在舵楼的屋顶,居高临下注视我们,我想他大约是心中有疑虑,其实我心中也正在疑惑,分明这艘船被凿穿约有一个半时辰,可是船身并未下沉,料理说此时海水早就从船舱灌到甲板上。
“武田君,船底的洞口被一只巨大的章鱼给堵住了,海水无法灌进来。”
他说这话时用的汉语,顿时船上的人都高声吹呼起来,这实在是一件惊奇的事情,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恰好就有一只章鱼堵住了漏洞。
独眼男子沉思不语,我悄悄去看他,他似乎在也在注视我,但是隔得太远,我只能看见他眼中的一片黑色,却无法瞧清他的神情,更无法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把他们都带过来。”
“武田君……”
斗笠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那独眼男子却阻止了他,道:“全部带过来。”
“好。”斗笠男子跺着脚,径直走到我的面前道:“武田君饶恕了你们,让你们回到大船上去,还不起来。”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倒是身畔的上官违心将我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招呼所有人赶紧去官船。大家让我和上官违心先行,但是被我拒绝了,坚持让他们先上官船。
“阿尘,让大家先上官船,这样我们就可以多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了。”上官违心在我耳畔笑道。
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说八道,尽管我的本意不是如此,此时也不忍心揭穿他了。我侧身瞧着他削瘦的面颊,心中不觉泛起了丝丝的疼意。
很快船上只剩我和上官违心,以及斗笠男子等几名海盗,斗笠男子对我注意颇多,我和上官违心说话时他一直凝神倾听。我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只是他的斗笠压得太低,只能瞧到他的下巴和嘴唇。
“你们两个还不快上去,还留在这里亲亲我我?”他语气中不满。
我扶住上官违心,笑道:“我想还是你们先上官船吧,如果我俩先上去,说不定这船就立即沉没了。”我故意开斗笠男子的玩笑,没想到他的身形却是一滞,向另外几名海盗一挥手,便直接跳上了踏板。
“上官违心,我们上官船。”
他仍是站立不稳,我扶着他的手臂,在他的耳畔低声嘱咐。这次独眼男子让我们重新回到官船,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万望他多加忍耐。
刚走下踏板,这时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我赶紧回过头去,刚才还在的一艘船瞬间四分五裂爆炸开来,眨眼便完全解体了,沉入了深海之中。
我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忽而想起刚才对斗笠男子的戏言,不觉掩住了嘴唇。
不等我回过神,身子便被人用力地一推,我便向前踉跄奔出几步才站稳了身子。回过神一看,小迷挽住了上官违心的手臂,冷笑道:“上官正使是我的。”
“小迷,你放开我。”上官违心喝道。
“上官正使,你可是答应与我成亲的。”说着,小迷伸出手在他面前拂动袖子,他的身子晃动两下,然后眼睛便闭上了。小迷扶着他的身躯,向旁边几名海盗使眼色,那几名海盗会意,便一起将上官违心抬向了舵楼。
“阿尘,就算是武田君饶你不死,但你永远别妄想上官正使。”小迷冷冷扔下一句话便追着那几名海海盗身后而去。
士兵又被带回了船舱里面,甲板上只剩下我和斗笠男子,这时独眼男子从舵楼里出来,大步向我走来。斗笠男子又盯了我一眼,走到船舷处侍立。
“听说中土多出奇女子,今日所见果然所言为真。”
“谢谢武田君夸赞,但阿尘只是一名地位卑微的女子,不敢当奇女子。”
“你当然担当得起,我所见的女子中恐怕没有人比你出色,比你有气度,比你从容不迫,临危不惧。”他凝视着我。
“武田君,那只是你没见过其他的好女子而已。”
独眼男子的眼神一直闪烁不停,忽然他伸出手向我面颊上摸过来,吓得我赶紧躲到一旁。他自觉失态,尴尬地缩回了手,转身又向舵楼走去。
我呆立了片刻,定了定神,遂也向舵楼走去。刚在床上躺下来门便被敲响了,我只得又起身去开门,顿时独眼男子半侧面孔挤入眼中。
“放了我觉得后悔了,现在又想来杀我了么?”
“你还真记仇,我并未想杀你,可是你先想毒死我的。”他抿着嘴唇笑起来。
“那也是因为你想杀死我们汉人,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吃了一惊,道:“此话何讲?”
我索性便把在门外偷听他和斗笠男子的谈话说了一遍,他叹了一口气,道:“阿尘,我可是承诺过你,只要你每夜讲一个关于李无尘的故事,我便留你和那些汉人的性命。”
“那你能解决食物的问题吗?迟早你还是会杀掉我们。”我不信。
“我会尽力去解决,只是我应承过你,就不会失信于你。所以,你和那些汉人的性命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我愣了一会,低声道:“你当真很欢喜李无尘吗?”
他哈哈大笑,道:“现在,我觉得好像有一点欢喜你了,阿尘。”
顿时我只觉脸上一阵发烧,扭过头走到了窗前,推开窗呼吸海风里的新鲜空气。
第一卷 113 你怎么轻易就喝了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刚驶出狂风骤雨的海域,窗外便是一片耀眼的星光,仿佛是美人熠熠发光的眼睛,忽然地我就想起了十岁那年我和萧然在皇宫的屋顶上看星星,不小心从屋顶摔下来,萧然的父亲萧逸责怪他没有照顾好我,将萧然痛打了一顿。
其实想想,我和萧然相处时,每有犯错时必定是萧然承揽,这日积月累的,他胸中大约积满了对我的仇恨,所以在那一夜爆发了。
我爬上了舵楼的屋顶,独眼男子正打着背手伫立,身姿挺拔俊秀,恍然之间我差点把他当成了上官违心叫出声来。
“等你好久了,你开始吧。”
这人都不让人歇会的,我喘口气这才讲起某年元宵花灯会,李无尘女扮男装出皇宫去街上玩,京城里一个大财主举办了一个灯谜大赛,猜对灯谜最多者可得到一盏精致的花灯。当时有很多人参加了,大财主一连出了十个灯谜,大多数都被李无尘猜对了。
有一个青年公子也参加了猜灯谜,每当大财主出灯谜时他都很着急,可是他从来没有开口猜过。最后大财主将花灯交给了李无尘,那个青年公子拦住了她,对她打着手势,原来这个青年公子是个哑巴。
李无尘猜测了半天,才弄懂了他的手势,这个青年公子有个意中人,他想用这个花灯向意中人表白,他看过很多的花灯,但只有李无尘手中的花灯是最美的,所以愿意出一百两银子来买李无尘的花灯。他不能说出这世上最美的话,但是能送给意中人最美的花灯。
“她一定是把花灯送给了这个青年公子,也没有要青年公子的银子对不。”
“是的,君子有成人之美,何乐不为呢。”
独眼男子沉默了,良久注视我道:“你身为宫女都如此出色,而她是你的女皇一定更加的完美了,只是可惜我无缘得见她的真容。”
“你这是距离产生美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思想。其实,只要你沉下心来仔细想想,你会在你的身边发现比她更好的女子。”
“就是你么。”他笑得意味不明。
“武田君真会拿我开玩笑。”我不接他的话茬。
“现在到我房里再练习一会书法,想请你指点指点。”
我欣然答应下来,对勤奋学习的人我始终抱有好感。走下舵楼时,不料屋顶湿滑,竟不小心向前跌下去,恰好就撞在了他的后背,顿时他一个转身,我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他的胸膛很结实,我仿佛是撞到一堵坚硬的墙壁上,胸前闷闷地疼痛。但瞬间浓烈的男性气息灌入鼻端,我臊得脖颈处都在发烧,赶紧从他怀中挣扎而出,还故意拍着袖子上的灰尘。
“你脸红了。”他看稀奇地瞧着我。
废话,如果不红脸那就不是正经女子了,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笑笑,也不再说话,挥手大步向楼梯走去。
进入他的房间,里面一片漆黑,他在里面摸索一会,一丝光亮便蓬地跳跃出来。
茶几上没有摆放纸笔,而是放着三样菜肴,菜肴都是素菜,但做得挺精致,另外还有两碗米饭。
“你还没吃晚餐吗?”我问道,心下却是奇怪,这独眼男子对自己和其他海盗一样严格,饭食皆是相同,从不搞特殊化,为何今晚特意要了三样菜肴呢。
“是你没吃,我让他们为你做的菜。”
我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伸手拍着自己的脸,脸上有疼痛的感觉。“我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宾?我有些糊涂。”
确实糊涂,几个时辰之前独眼男子还很愤怒地掐住我的脖子要杀我,将我赶上了被凿洞的船。
“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宾,这个由你自己选择。”
“你是想要我做什么事?”我盯着他,他多半是有什么条件要和我交换。
“不要想太多,目前我没什么事需要你做,这餐饭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吃。我说的你自己选择,意思是说你觉得你是阶下囚那就是阶下囚,如果你觉得是座上宾那就是座上宾。”
“那我在你心里是阶下囚吗?我可不想自作多情。”我小心翼翼问道。
他抿起嘴笑,半晌道:“不是阶下囚,你是座上宾。”
“哦。我知道了,这饭菜里下毒了。”
他笑着摇头,伸手拿起筷子在前面的碟子里夹起一根蔬菜放到嘴里咀嚼,接着他又将另外的两碟菜各夹了一些放入嘴中。“怎么样?有毒吗?”
“你一定事先吃了解药。”我笃定他这么有恃无恐,只有是事先服用了解药。
没想到他却火了,板着脸道:“你这么多疑,干脆就别吃了,我拿去倒掉。本来好心好意准备几个菜向你赔罪,你却怀疑这怀疑那。按照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说完,他两手各端起一样菜作势向门外走去。
“你别生气嘛。”我赶紧拦住他。
独眼男子这才缓和面色,继续板着一张生硬的脸道:“那你到底吃不吃的?”
“吃,你放下吧。”此时我可不敢得罪他,他的翻脸可是比翻书还要快,惹怒了他杀我是小,恐怕又要连累其他人。
他将两样菜重新放回了茶几上,递给我筷子,其实我现在也饿得发慌,拿起筷子便夹起一块烧土竽,刚放到嘴中便觉得味道极好,咸淡适宜。“咦!这是谁做的菜?厨艺不错。”
Www_ ttκд n_ C〇
“现在是我呢,相信吗?”
“你?”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冲着他上下打量,怎么也瞧不出来他还能做得一手好菜。“难以置信。”
大约是真的饿坏了,我风卷残云将茶几上的三样菜吃得干干净净,那两碗白米碗也被消灭在我的腹中,独眼男子一直瞧着我吃饭,脸上有说不出的古怪。末后,他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递给我,我也不设疑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谢你的款待,我该回去了。”吃饱喝足后就适时撤退。
我刚站起身,这时身子便猛地一晃,两眼鳏鳏,不觉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这时身子又打了一个颤,我赶紧扶住茶几。
“是不是感觉头很晕?傻瓜,饭菜里没下毒,但是水里有毒,你怎么轻易就喝了。”
顿时我一怔,果然还是轻信敌人了。耳畔独眼男子的笑声充满了得意,我失神地望着他的面庞,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渐渐扩大,然后就像夜色铺天盖地覆盖了我,我便人事不知了。
第一卷 114 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从迷糊中醒来,额头处稍微有些针尖样的疼痛,我抚着头坐了起来。屋中光线明亮,些些缕缕的光芒透过窗子在屋内撒欢,这是到了清晨。霎时,眼睛又瞪大了,独眼男子坐在茶几前,右手撑在下颌似乎是睡着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这是独眼男子的房间,我昨晚被他设计了。
慌的跳下床,我穿上鞋子赶紧往门前冲去,但经过茶几时惊动了独眼男子,瞬间手臂便被他拽住了。他站了起来,如一座巍峨的高山耸立在我的眼前,我看他的脸又压了下来。
“你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他抿着嘴唇笑,右侧嘴角的梨涡突现。
“我不是害怕,我回房去梳洗。”我张嘴结舌。
他又笑起来,道:“放心,你的脸很干净。”
我不知他何意,便道:“武田君,如果没事我可以回房吗?”
“嗯,去吧。”他松开了手。
我不再迟疑,转身便向门前走去,这时他又在身后道:“以后,你不用再掩饰身份了,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瞬间我便怔住了,僵硬地转过身子,道:“你什么意思?”
他凝视着我没有说话,嘴角不断浮现起舒心的笑意,我完全被他笑糊涂了。忽然他找出一只铜镜交给我,我忙接过来对镜自照,只见镜中人肤色白皙,皮肤吹弹可破,哪里还有什么肮脏的黑色胎记呢。
“你——”手中的铜镜应声落地。
他轻轻走向我,伸手按在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但他的双手却落在我的腰肢上,顿时整个人都向前跌入他的怀中,额头便撞到了坚实的胸膛。
“你想做什么?”我大惊失色,伸出手去推他。
坚实的双臂比铜墙铁壁还要插翅难逃,我急了,张嘴便咬在他的肩上,可是他依然不松开双手。“奇怪了,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女人,都很喜欢咬人。”他笑得很诡异。
被他一揶揄,我干脆捏起拳头去捶他的胸口,但捶了几下我却累了,于他却没任何伤害。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蹙起眉头。
“这三年我一直梦见你,可是在梦中我总是看不清你,现在我只想可以紧紧地把你拥在怀中,用尽全力地呼吸你的美好。”
我吓坏了,吱吱唔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还想装吗?”他在我的脖颈里吹气。
“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心急得不行。
他笑了一会,终于松开了双手,伸手拍了两掌,刹那间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那戴斗笠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斗笠男子笔直地走向我,然后双膝一弯竟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吓得我直往后退,一时六神无主。
“女皇陛下,你还记得微臣吗?”他揭下了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我的眼睛不觉又瞪大了,失声道:“源之康。”此人竟然是两次出使华夏朝的日出国使臣源之康,他的模样比前几年老成了许多,也多了一些沧桑,但样貌毫无改变,怪不得我瞧他身形眼熟。
“女皇陛下好记性,难得还记得我这个小国的使者。”他仍是恭敬地跪在我的面前。
“源,你起来吧。”独眼男子笑道。
此时我心中更是狐疑不已,源之康是日出国的贵族,又是使臣,怎么会沦为海盗呢。我下意识去看独眼男子,他完好的右眼满是狡黠的笑意,忽然我的眼神又落在了他嘴唇右侧的梨涡。
“武田信长?”我终于想起了那年在龙凤殿上源之康呈上来的日出国国君的肖像,他的嘴角右侧有一个梨涡。或许我早应该想到,只是万万无法想到,一国的臣子是海盗,便连国君也是海盗。
独眼男子走到我的面前,忽然他伸手揭下了面上的眼罩,顿时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逼进了眼帘。其实,我早知这个人很英俊,但没想到他揭下眼罩后比我想像的更要英俊许多,同时在这张年轻的面孔上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霸气,不同于萧然的冷酷令人生畏,他的杀伐之气和威严是从他的周身发出。
他戴着眼罩时像一把未出鞘的刀,现在他揭了眼罩,这把刀出鞘了,锋利而且光芒万丈。
“我的女皇,很荣幸遇到你。”
“你——”我讷讷地不知说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说谎突然被揭穿了一样,一点都不好玩的感觉。“你的眼睛没问题?”
“女皇能够在自己脸上涂上墨汁,我为什么不能假扮独眼呢。”
“你们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突然心中有好多的疑问。
“本来我一直对你有所怀疑,但是找不到你的破绽,当然我并未想到你会是女皇。应该是昨日吧,你扶着那个正使那么傲然地走向踏板,在船上唱歌,完全不畏惧死亡。当然,是源认出你了。”
“是的,女皇陛下的风采臣一直常记在心,半刻未能忘怀。虽然有黑色印记掩藏了女皇陛下的惊天容貌,但是女皇陛下的风采又如何能掩饰得住呢,臣就是在那一刻脑中灵光闪过,方能辨认出是尊贵的女皇陛下。”源之康恭敬地道。
武田信长捉住我的双手合在一起,道:“女皇,从现在起你不再需要伪装,我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美的女人。”
这时源之康悄悄退出了房间,然后在外面带上了门。
“三年前我曾托源向你求亲,现在我要亲自向你求亲,女皇,可否做我的皇后,与我一起治理日出国?”他将我的手越握越紧,滚烫的热意在肌肤摩擦间相生。
“抱歉。”
他伸出手指捂住我的嘴,笑道:“女皇,不要这么快拒绝我,给自己一段时间考虑,我相信你会答应的。”
武田信长确实是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夫婿,一国之君,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文武全材。可是,我的心早有所属,那是天下……
“那个承诺还会继续吗?”
“不会。因为那个承诺是我对阿尘做出的,而不是女皇,既然女皇在我面前,那当然这世上就没有阿尘了。”
他明显是在自毁誓言,亏他昨夜还说不会失信于我,天一亮他就变卦了。
“女皇不高兴了?不如我和女皇做一个交易吧,如果女皇同意嫁给我,我就留下那些汉人的性命,特别是那个正使的命。”武田信长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顿时我心中一凛,这时听武田信长又道:“女皇是爱民如子的人,断然不会让自己的臣民无辜惨死。”
第一卷 115 我宁可做一个失信之人
屋顶上星光漫天,我仔细地搜寻十四主星的方位,除了已出现的诸星外,其他星黯淡无光。我叹了一口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遇到他们了。此去日出国山水迢迢,不知何时才能归国呢。
我闭上了眼睛,深秋夜中的露水沐湿了睫毛。
良久,耳畔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当我睁开眼时,一个挺拔的影子与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就仿佛是一个人。
“嫁给我就这么为难吗?”清朗的声线在寂静的夜中传出去很远。
我摇了摇头。
武田信长伸手按在我的肩上,道:“我自信不比那个正使差,所以我不认为你是因为他不愿意嫁给我,女皇,请你明示。”
“你不要总是称呼我女皇,我早已不是女皇。”
“那好,我还是叫你阿尘。”他笑起来。
他上圈套了,我立即道:“既然武田君叫我阿尘,那承诺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狡猾,我不小心着了你的诡计。不过,为了你,我宁可做一个失信之人。”
顿时我又傻了眼,这个武田信长才是狡猾,我没好气地撇过脸去不理睬他。“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阿尘。”
从武田信长的房间出来后,我心中有顾虑,还是在脸颊上涂抹了墨汁。
“撒谎,你之前就嫌弃我难看。”
“你还记这个仇啊!好,我有眼无珠,不识阿尘的庐山真面目。”
我低下了头瞧着自己的鞋子,思虑许久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道:“如果我同意嫁给你,你能否让他们回中土。”在心中一直衡量天下大业和那些人的性命究竟哪个最重要,但思来想去,我仍是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去。
天下大业可以缓,可是人命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
武田信长伸出手指搭在我的下巴下面,我不觉地就站了起来,仰起头去看他。“他们背叛了你,为何你还要几次三番去救他们,你觉得值得吗?”温暖的气息吐在我的面颊上,瞬间我感觉到睫毛又湿漉漉了。
“他们曾经是我的臣民,只凭这一点我就应该救他们呀。”我有些无奈。
他凝视着我,眼中光芒晕动,道:“好,我答应你,等到日出国,我就重新准备船只和食物让他们回中土。”
“谢谢你。”
“对我不用说谢,阿尘。”说完,他便将我拥入怀中,这次我没再挣扎。
“这事暂且不告诉他人。”我无法想像上官违心得知我要嫁给武田信长,他估计会和武田信长拼命,可是我昨日才承诺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现在就要失信于他了。
武田信长拍着我的背部,道:“我会等到日出国时再宣布,届时你可以恢复身份,不用再把自己扮得这么丑。”
“你还是嫌我丑。”我假装恼了。
他嘻嘻地笑,道:“你有胎记,我是独眼,我们俩正好天生地设的一对。”
“我不明白,你是国君,为什么要带着臣子一起做海盗。”我实在不解,他放着国家大事不处理,带着大臣和士兵在海上做起海盗,这是什么奇怪心态。
“日出国国小民弱,四面环海,国内资源贫乏,天灾横行,我之所以带着士兵出海伪装海盗,也正是为了改善国内民生。”
我心中暗忖,估计武田信长早就得知官船去锡兰迎请佛牙,也早盯上了官船,所以小迷进入官船,实则是监视官船的动向。
“那国内的政事如何处理呢?”
“交由我王弟,他是个清正廉明的人。”
我们在舵楼屋顶坐下来,交谈彼此的政见见解,居然在很多方面都不谋而合。我谈起我曾经颁布的三项国策:修建大运河、推行井田制、开辟丝绸之路,武田信长竟从各个方面叙述它们的利弊,有理有据,比起我之前的思路更为透彻。
“阿尘,三年前我应该亲自去华夏见你。”
我抿起嘴笑,道:“昨天你还对我喊打喊杀掐我脖子呢。”
他面上一窘,半侧脸孔红透了,道:“其实,你明知道我对你倾心一片,为什么不愿意告知你的身份呢。”
“我现在的身份就只是阿尘啊!”
夜渐深,斗转星移,寒气逼人,我瑟缩着身子,忽地武田信长解下了他肩上的披风,细心地搭上了我的肩膀上。
“虽然我想一直看着你,但还是要送你回房歇息。”
在门前,武田信长频频叫我的名字,我只得频频回头,突然他走上前强行又将我拥入他的怀中。“阿尘。”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灼热的气息从他鼻端扑溅,面上如同飓风拂过,心突然扑通乱跳起来。
“明日再见。”我从他怀中探出头,这时他也笑着点头,然后转身,霎时他就愣住了,我不由也愣住了。
上官违心眼中冒火,双手握拳,我吃惊坏了,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武田信长回身瞥着我,低声道:“我先走,这里你向他解释吧。”他大步往前走去,在与上官违心错身而过时,上官违心突然挥拳砸向他的太阳穴。
武田信长反应迅敏,左手挡住他的拳头,右手却结实地打在了上官违心的胸口,将上官违心震得连退出了三步。
“看在阿尘的面上,我饶你不死。”
“我要杀了你。”上官违心狂吼,双目赤红如血。
武田信长不屑地笑了一声,道:“想杀我?你现在还没这个本事,看看你的样子,我一手指头就可以戳倒你。”
我早看到上官违心的双腿在打颤,毒性腐蚀了他的身体,他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上官违心,你不要闹了。”我一面劝上官违心,一面向武田信长使眼色让他离去。
“阿尘,是不是他逼迫你?”上官违心大咳了两声。
这时武田信长忽然又走了回来,盯着上官违心道:“实话告诉你,阿尘已经同意嫁给我。”
霎时我急得不行,我早嘱咐不让武田信长说出来,没想到他偏要说给上官违心听。“阿尘。”瞬间上官违心抓住了我的手臂,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答应嫁给他?”
我没有吭声,上官违心抓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骨头咔嚓作响,半晌道:“阿尘,你昨日在船上和我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已经全忘了吗?”
我仍是不答,头几乎埋到脖子里,他开始摇晃我的手臂,忽然他又大声咳嗽起来,只听得他连咳了几声,一股灼热的液体喷溅到了我的面颊上,然后滑入到我的嘴角,腥涩得令人欲吐。下意识我便抬起了头,只见上官违心的嘴角慢慢地渗出殷红的血渍。
第一卷 116 我们是同类人
玉山倾倒,我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慢慢倒了下去,伸着手想要去拉他,但他的身躯倾倒得更快。砰的一声剧响,宛若有一声惊雷就劈在我的头顶,霎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上官违心。”我蹲在他的身畔,他微睁着眼,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忽然他的眼睛就阖了,顿时我吓得魂飞魄散,不可制止地泪如雨下。“上官违心。”我抱着他的头放声大哭。
武田信长伸出食指去触他的鼻息,半晌道:“阿尘,他只是气急晕过去。”
我这才止住哭声,道:“你帮我把他抬到房里。”虽然这个主意很不好,但此时我也只能求助武田信长了。
武田信长只是轻微瞧了我一眼,便将昏迷不醒的上官违心抱了起来走入屋中,我赶紧去茶几前点燃油灯。武田信长将上官违心放在了床上,我脱掉他的鞋子,细心地盖上被褥,又用帕巾湿了水擦拭他的嘴角的血渍。恰好发现他额头上有一块黑印,又替他擦了去,刚一抬头,发现武田信长目光灼灼地凝视我。
“你对他确实有一份很深的情。”
“是。”我不否认,在这孤寂的日子里,是他为我带来了笑容和温暖,将我心中的严寒驱赶,有了春天的颜色,使我的嘴角会不时地勾起。
武田信长摇头笑了起来,道:“你这么直白不怕我伤心吗?”
“抱歉,我不想骗你,他对我的意义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哦!即使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马也不行吗?在你的回忆里都是萧然。”武田信长的眼角笑意盈盈。
“当然。如果没有上官违心,我在官船上早就死了八百回。”我当下将刘大千多次欲置我于死地,而上官违心拼命相救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武田信长蹙起浓眉,沉吟半晌道:“刘大千如待对你,你还想救他,我看他多半知道了你的身份才屡次对你下毒手。”
“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后来觉得不是,他单纯是憎恶我。武田君,很晚了,你回房去吧。”我掖着被角,将上官违心裸|露出来的手放回薄褥中。
武田信长点点头,在我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便转身出门,我心下忽记起一事便忙追了出去。“武田君,上官违心一定是趁小迷不在逃出来的,麻烦你告知小迷,我想照顾上官违心几天,等他好了就让小迷带走他。”
“他对你如此痴情,你能说服他吗?”武田信长的目光又变得灼热起来。
“我想,他会明白的。”
武田信长盯着我沉默了,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纸袋,道:“这是另半份解药,拿去给他服用了。”顿时我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接了过来。“看你这样高兴的,如果他毒解了要杀我,你待怎么办?”
我愣住了,以上官违心的性格,他必定要找武田信长拼命。
“放心,他要杀我,我会和他公平决斗。”说完,武田转身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浑不是滋味,突然又想到上官违心赶紧奔入房中,他犹自昏迷中,额头上如火烫,看着我就心疼极了。
将解药用凉水化开,我扶起上官违心的头,一点点地喂给他喝了。这才又去打来一盆水,用帕巾擦洗他的双手,脖颈,以及胸腹。
对谁都没有过心疼的感觉,可是上官违心实实在在地让我心疼了,而且很疼。
我抚摸着他凹陷的面颊,嘴唇上生出的青色胡茬,如岩石一般突兀的下颌。瞧着,我的眼泪又不禁淌了下来,他本来有很快乐的人生,可是我却让他如此痛苦。
天明后上官违心的热度退了下去,我又去火房打来一盆热水,替他细细擦洗身子。
门吱地一响,我回过头去,武田信长走了进来,他的眼眸里布满血丝,大概昨晚没有睡好。“他还没醒吗?”他走到床前探视。
“一直未醒。”我担心不已。
“我让源过来替他看看,源的医术很高明。”
半盏茶后源之康赶过来,他检查上官违心的身体后,说毒已经解了,但为何不醒他也不清楚。“也许是他不愿意醒来面对,他太害怕失去你。”武田信长按在我的肩上。
我握住上官违心的手,此时他的手冰凉如铁,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中五指紧密相扣,用力地挤压他的骨骼。手指的骨节在挤压中产生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俗话中,十指连心,这般的疼痛他该会醒过来吧。
“如果你还能感受到我的情意,就睁开眼睛,瞧我一眼,我只要你瞧我一眼。”
武田信长在身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道:“阿尘,你既然这样对他情深,又何必应承我呢。”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在你生命中出现得太晚了,如果我比上官违心早一步到达你的身边,你也一定会欢喜我。虽然我来得太晚了,但是,我拥有你的余生,我相信,只要我付出真心爱护你,我也能撼动你的那颗心。”
我怔住了,想不到武田信长还能说出如此善解人意的话,是的,如果他比上官违心来得早,我的心中装的将是他。
“傻了,这样看我,我们是同类人,所以很容易理解对方,所以我们结合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无论是萧然,还是上官违心,无疑武田信长是最适合我的,我们彼此思想接近,见解相同,就如同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能理解对方所做出的每一样事情,而不需要解释。
可是,感情是个最没理由的东西,也最莫名其妙,它并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武田信长离开了,但我没顾得去送他,此时将我的心挤占得满满的,是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用的他的固执,他的偏激,不顾一切地将我拽到他的心里。
“上官违心。”
忽然我又想起了在益州逗留的那些日子,他那么鲜活,那么的下流无耻,我是多想他还能够对我说上一句轻佻又无礼的话。
第一卷 117 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夜里武田信长又来过一次,带来了晚饭,可是我完全没有食欲,他只得放在茶几上讪讪地离去。过了半晌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我只当是武田信长,但进来的却是源之康。
“女皇陛下,臣知有些话不该说,但现在必须要说。”
我打量着他,他的形容很严肃,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无妨。”
突然他双膝面向我跪了下来,道:“我听说女皇陛下已应承武田君的婚事,但是女皇陛下却将武田君弃置脑后不理,只陪着这个正使,您这样对武田君很不公平。”
“是他向你抱怨了?”我一愣。
“不是。是臣为武田君抱不平,女皇陛下不开心,武田君同样不开心。武田君为了履行对你的承诺,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他让我们本国的士兵每日只能食一餐,而汉人呢,却仍是两餐。甚至,武田君以身作则,他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我吃惊坏了,道:“他怎么没和我说过。”
“武田君说他是个男人,决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难,所以他什么都不会和你说的。”
“我原以为他已有解决粮食的办法,原来他是……”霎时,我脑中乱了,半晌我站了起来,道:“源,你帮我照看一下他,我去找武田君。”
在房间里没找到武田信长,我便爬上了舵楼的屋顶,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武田信长的身影投射得宛若一株树那么长,我踏着他的影子走了过去。
他陡然转身,那张英俊的面孔便迫入了眼中不可挥去。
“怎么不在房里照顾他?”他的嘴唇边的笑意有些自嘲的意味。
我走到他的前面,凝视他道:“源之康来找过我了,他说你两天没吃过东西,你怎么这样傻呢。”
“我不这样怎么能娶你做我的妻子呢,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再说只是两天没吃东西,不算什么,我十五岁时出征七八天只喝过水。”
轻描淡写的语气莫名使我伤感起来,道:“对不起,我既然应承与你的婚事,所以我就不应该忽略你,更不应该把别的男人留在房中。”
“阿尘,你不要自责,是我允许你照顾他的。我知道,他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一定很难过。”
我看着他靛黑的眼珠,轻淡的笑意有些疲累,但更多的是谅解,下意识地我便握住了他的手。“武田君,我会遵守承诺。”
“阿尘。”他伸出手在我的面颊上摩挲,道:“其实,我看你和他如此相爱,很想放了你,但是我不能说,不能说,因为我也像他那样深爱着你。所以,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泪珠从眼眶里大颗地滑落他的手心里,他笑道:“傻瓜,你不能哭的,你看你的脸变成了小黑猫。”
我不由分说拽着武田信长去了火房,做了两个小菜,硬逼着他吃完了。他摊开我的手,摸索我手中的厚茧,数来数去,竟然有十几个茧。
“等到了日出国,阿尘,我保证你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你会喜欢日出国,在那里有成片的像海一样的樱花,当然,还有比海要深的我的温柔。”
我捉过他的手也数着茧,他手中的茧远比我的多,一个个又大又厚。“知道吗?十五岁前我都在田间劳作,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说一个君王要先明民间疾苦,这样才能更好地为民众造福。”
越聊越晚,转眼是三更天,武田信长起了身,道:“阿尘,回去照顾他吧,只是你也别太累着了。”
回来房中源之康还在等我,他听说武田信长已经吃饭大怀宽慰,向我道谢后离去。
屋中的光线倏地一闪后便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中,茶几上的油灯已经油烬灯枯,不知怎的,我的心中涌出了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一连三天上官违心仍是昏迷不醒,我心急如焚,诸事无心,武田信长也识趣地不来打扰,偶尔来了也不说话,站站就走。
晌午已过,我趴在茶几上假寐,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感觉人一动便天旋地转。如果上官违心还不醒来,我也撑不下去了。
“阿尘。”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但是瞬间我就热泪纵横,疲惫的身体也陡地一振,立即从茶几前奔到了床沿。“上官违心。”他已经睁开了眼眸,但是眼神却是焕散的。
过了半晌他的眼神才开始聚焦起来,凝固在我的面孔上,他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全无力气。“阿尘,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看见你。”
“你没有死,你的毒也解了,过几天你就会好起来。”我柔声安慰他。
“阿尘。”他伸手捉住了我的衣袖,然后就握住了我的手,他喘了一口气道:“答应我,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要嫁给别人。”
霎时我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以上官违心的性格我若此时拒绝他,他定会又气得吐血,而且他身体的毒性刚解,身子弱,我可不能再刺激他,须哄得他身体康复了才行。
“嗯,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别再吓我了。”我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阿尘,如果没有你,我就去做和尚。”他嘴里嘟嚷。
我无奈地笑了,上官违心就像是一个吝啬的小孩子,拥有了一件好玩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别人的,如果被人抢走了,那他一定会大吵大闹,并且想方设法夺回来。
“你饿了吧,我去火房里给你做点稀粥。”
“不饿,阿尘,你不要离开,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他又拽住了我的手,往他的胸口摸去。
我只得又坐了下来,陪着他说话,况且我确实有好多的话要和他说。不到一炷香的光景,他又疲倦虚弱地睡了过去,我料着他睡不了多久便会醒来,遂起身去火房熬制稀粥。上官违心几天未食,粗食恐会伤及他的胃脏,只能先喝一些流质饮食。
刚出得门来,视线便对上一张严肃的面孔,是武田信长。
“你一直在门外吗?”
“嗯。抱歉,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我向房里瞧了一眼,还好,上官违心睡得很熟,我轻嘘了一声,立即掩上了门。“武田君,我们去甲板上。”
第一卷 118 请你允许我欺骗他一段时日
甲板上日出国的士兵正在操练,我和武田信长慢慢踱至船头,从这里眺望大海比起在舵楼的屋顶,更有一种身在风中的感觉。
发丝被风拂得凌乱不堪,有好几缕发丝打在了近在咫尺的武田信长的脸上,他伸手抓住那缕发丝,一点点地绕在手指上。
“对不起,武田君,请你允许我欺骗他一段时日。”
“你想骗他多久。”
“至少要等他身体康复了,不然他的病势又会加重。”我侧过头去看大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已无法分辨出哪里才是我的故国的方向。
“如果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呢?”
“不会的。”我猛地转头又看向武田信长,道:“武田君,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上官违心回士兵舱中,不要让小迷再纠缠他。”
“小迷有他的孩子,你难道要让孩子出生就没有亲生父亲。”
我听出武田信长的声音中隐约有怒气,他大约是怀疑我的动机。“抱歉,我并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上官违心的,而且小迷也未必怀有孩子。”小迷多次和刘大千暗渡陈仓,就算有孩子也最有可能是刘大千的。
“阿尘,我虽然对你倾心,但不表示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希望你能明白。”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我没有去追他,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继续凝视苍茫的海面。有几只海鸟正在海面上捕食,自由自在,好不令人羡慕。忽然我就想起了幼时在皇宫与父皇一起批阅奏章,那时的我多无忧无虑,而现在,亡国之君,流落海外,受人钳制。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我仔细倾听,这似乎是个女人的脚步声。在官船上的女子仅剩我和小迷,我迅速地掉转过身子。
来人果然是小迷,她摘去了腰肢上挂着的小铃,面若寒霜,眼露杀机。
我下意识往后躲去,但身子早挨着了船舷,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我从武田信长那里得知,小迷是他的一个家臣的养女,从小作为忍者培养,进行暗杀和细作行动。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武田君对你言听计从,要知道,武田君连他的亲生母亲的话都不接受,你凭什么让武田君对你另眼相待。”小迷逼了过来,眼中的杀机表露无疑。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给我装傻。刚刚武田君来找过我,他说,不许我以后纠缠上官正使。你说,是不是你向武田君说的。”小迷捏着双拳,似乎拳头一松开就会扑上来掐死我。
我一愣,明明武田信长说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但转而他却去找了小迷。“我要杀了你,你迷惑了上官正使,现在又迷惑武田君。”小迷略一低身,右手便从靴桶中抽出一把匕首,笔直地朝我冲过来。
刀尖刺入了衣衫,微微有些疼,但瞬间小迷的身子就被扯开了,武田信长怒容满面地伫立面前,他拦在我的前面。
“迷素,你好大的胆子,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对阿尘有杀心,你这么快就忘了。”
小迷看着我咬牙切齿,似乎极不甘心,半晌道:“武田君,她只是一个汉人,你没必要这么护着她。”
“住嘴,我的事岂容你管。”武田信长的脸沉下来。
小迷不敢再吭声,低着头向舵楼跑去,这厢武田信长转身看向我,道:“阿尘,到我的房里,我替你检查伤口。”
“没事。”我摇着头,幸亏武田信长来得及时,不然就不是衣衫上被戳个小窟窿,而是我的胸前被刺出一个血洞了。“谢谢你,武田君。”
他凝视着我,道:“我的理智一直让我拒绝你的要求,可是我的心做不到,总是想着要去讨好你。在你没有见过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深深为你动心了。”
我握住了武田信长的手,霎时就摸到了他手心里又厚又粗的茧,他拽着我的手,我便向他的胸前撞去,便被他抱了满怀。
“你想哄他多久就多久,只要你愿意。”他在我耳畔低声道,在听在我的耳中如五雷轰顶,他竟是如此地体谅我。
在火房里熬了两份稀粥,一份给了武田信长,一份给上官违心。当我端着稀粥进入房间时,上官违心已经醒来,他听到推门的声音便扭过头,瞧见是我脸上立即露出了欢喜。
“阿尘,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半天。”他语气中有些责怪。
“我给你熬粥了。”
唉!他就是一小孩子脾气,忽然我想起武田信长说十五岁之前便一直在田间劳作,而上官违心八岁时被送进寺庙,因嫌寺庙伙食不好逃了出来。
不同的经历环境,对每个人的性格塑造也是大不同,明显武田信长担当、负责,考虑周全,上官违心在这方面欠缺不少。
我扶着上官违心坐起身,用汤匙舀着稀粥,吹凉了喂给他吃。这个时候他苍白的面孔才有了些红晕,干枯的嘴唇也才微微湿润。
一大碗稀粥没一会便被他吃完了,我端来了一盆热水给他洗脸,扶他坐在茶几前,用梳子给他梳理头发。
“我不是真的要嫁给武田君,只是和他虚与委蛇,不然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他杀死。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而且你也要小心谨慎才对,他们人数比我们多,而且个个骁勇善战,身强体壮,但我们除了你解了毒外,刘副使他们现在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如何能与他们抗争。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我们要保全实力,伺机行动,你懂吗?”
我谆谆教导他,这套借口在火房熬粥时想了半天,此时我也管不了能哄他多久,一切等到他的身体康复再说。
“嗯,我知道了,阿尘,那你也要小心,我看他武功很高。”
“待会你就去士兵舱,和刘副使住在一起,这样我放心一些,但是我说的话你可不要泄露出去,不然被他们知道了,我们性命难保。”
“阿尘,我考虑事情不周,鲁莽,以后你多提醒我。”
稍坐一会,我便扶着上官违心去士兵舱,他依依不舍,我劝他来日方长要隐忍,他这才作罢。好在武田信长早令源之康告知过日出国士兵,允许我在船上自由行动,不得阻拦和过问,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夜空里流星坠下,我的心头也压上了一块不能移去的巨石。
第一卷 119 坏人现在要做坏事了
清晨甲板上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刚推开门便看见武田信长欣喜的面容,他喜孜孜地告诉我,离官船不远的距离发现了一座岛屿。
在经过长途不间歇的行驶后船上的食物、淡水和木材严重短缺,发现岛屿意味着这些生命依赖之源都可以获得了。
半炷香的功夫后官船停靠在岛屿的岸边,源之康带领士兵兴冲冲上岛,我站在舵楼的屋顶心里也满是渴望,在船上的日子久了就特别希望上陆地走走。
“阿尘,我们也上岛。”
“真的吗?”我有点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想上岛去。”他挽着我的手,一齐走下了屋顶。
岛上绿树葱茏,沿途盛开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如星辰点缀在绿荫之中。我无聊地摘下了许多花和枝条,编成花环,套在武田信长的脖颈里。
往前走了一刻钟的样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野生果林,树上缀满了又红又大的果子,我一见就来了兴致,小跑至树下,便摘下了一枚果子。放在鼻端轻嗅,香气盈鼻,料得是又甜又脆。
“这山野中的果子不要随便乱吃,慎防有毒。”武田信长笑道。
“我觉得没毒。”这果子颜色鲜艳,闻起来又芬芳扑鼻,我腹内的馋虫早就是蠢蠢欲动。
“你想吃?”
我点头。
他笑了起来,伸手拿过我手上的果子不由分说便咬下一口,道:“这果子我先试吃,如果过会我没死,你就可以吃了。”
“你为什么要试吃啊?我们可以拿回去让源看看能不能吃。”我不禁埋怨他。
“我看你嘴馋得很嘛,源也很忙,估计没空管这种小事。”
“要是有毒怎么办?”
顿时武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俯下了腰身,半晌道:“傻瓜,你真是傻,我是为了先吃到果子才骗你说试吃的,这果子怎么可能有毒。”
我啊了一声,原来这家伙这样过份,亏我刚才还有些担忧。我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睬他。“喂,我就不是先吃了一口嘛,你也不至于生气了吧。”
瞧着他洋洋得意阴谋得逞的面孔,我伸手从树下又摘下一枚果子,对准他掷过去,谁知他一伸手便接住了。“傻瓜,我逗你的,我可以与你共享江山,又怎会舍不得这枚果子呢。”
“我才不信。”我撇过脸去。
“你要怎样才信?”
我看着满树鲜红的果子,计上心头,道:“你把这片林子的果子都摘了,我就相信你。”
直到日暮时分,武田信长才勉强将林子里的野果摘完,他累坏了,躺在果子堆里休息。我趁着他闭目养神时,悄悄将果子往他身上堆去,很快他就只剩下了头,而身躯全部被淹没在果子里了。
“你这么淘气。”倏地他就从果子里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霎时我的身子就整个地跌在了他的身上。身体相拥,我不禁就脸上发烧,赶紧撇过脸去。他又将我的脸扳回来,手指抚弄着我的嘴唇,我被他弄得又痒又疼,张嘴便咬下去。“你是小狗吗?喜欢咬人。”
“就是咬你,咬坏人。”
“好,我是坏人,坏人现在要做坏事了。”说着,他便翻身起来,瞬间果子纷纷向下坠去,不等我回过神,身体一阵翻转竟被他压在了下面。
顿时我的心口扑通乱跳。
他的手伸向我的衣襟,几乎就触到了胸前的那团柔软,我头晕目眩,结结巴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武田信长的手停止了动作,他凝视着我,忽而叹了一口气道:“阿尘,请原谅我刚才的冲动,面对你我总是容易把持不住,想要拥有你的全部身心。”说着,他从我身上爬了起来,紧接着又将我从果子堆里拽了出来。
“天快黑了,我们回船,然后让源带人过来搬果子。”他伸手在我面颊上弹了一下。
回到官船天色还有一些光亮,几片红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只白鸟突地飞来掠起了水波。官船前的踏板上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说话,我眼尖,立即认出是源之康和次郎。
次郎很顾忌武田信长,偶尔遇到我皆装作不答理的样子,但当他看到武田信长跟在我的后面一脸光辉笑意的时候,神色明显地变了。
“武田君,听说你出去很长时间。”与次郎相反的,源之康却很高兴,眼神不断地在我和武田信长的面上缭绕。
“源,我和阿尘在前面的林子里摘了很多果子,你带人去搬回来。”
“好,我现在就带人去。”
回到房中稍作歇息,光线就全黑下来,我起身去点油灯,这时门轻轻一响,我下意识地向门前看去,只见一片黑色掠入了屋中,霎时我的脖子一紧,然后整个人便迅速向后退抵到了窗口。
我瞪大了眼睛,借着窗前的月光我看清了这个人的相貌,是武田信长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次郎。
“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好了?你们这一天在岛上做了什么?是不是干柴烈火,野地苟合?”他掐着我的脖颈,另一只手却在我的胸前抚弄。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咳嗽着。
“真没看出你还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有那个正使,现在又有我大哥。不过,我就钟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他的手开始往我的衣衫里探去。
我又急又怒,斥道:“你再对我无礼,我就要叫人了。”
“叫人?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我大哥在甲板上训练士兵,恐怕听不见你的叫声。美人,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正经了,你的身子那晚我就已经全看到了,你的身体真柔软啊,要不是我怕误了大事,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说着,他的手已经滑入了我的衣衫里面,沿着我的小腹往下一路摸索。
“救——”
只喊出一个字,嘴唇便被堵住了,然后我的身子被抛到了床上,瞬间次郎就扑上来了,灼热的气息落在了我的脖颈上,忽然他的身体剧烈地陡动了一下,便见从他的嘴角渗出了殷红的血渍,霎时那滴血便落到了我的面颊上,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一沉,便伏在我的身上不再动弹了。
我惊呆了,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面色铁青的上官违心。
第一卷 120 你不能特殊
次郎死了。
我将房门用茶几抵住,和上官违心低声商量如何处理次郎的尸体,其实这也好办,毕竟是在大海上,直接将次郎的尸体从窗口扔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了。但是,次郎是武田信长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失踪了无疑会引起骚乱,武田信长势必会调查。
床褥上也沾上不少的血渍,我一古脑地从窗口扔了出去,武田信长极精明,必须一点破绽都不能留下。
清理完现场后,我嘱咐上官违心赶紧回士兵舱,估计明天武田信长就会发现次郎失踪了,我须得想好应对的策略。
尽管武田信长和次郎的关系不睦,但毕竟是亲兄弟,如果他查出是上官违心杀了次郎,恐怕不管我如何求情,他也决不会饶过上官违心。
一夜未眠,在楼梯上遇到了武田信长,他容光焕发,双目炯炯,我心中有鬼不敢与他对视。
“阿尘,你怎么还害羞不敢看我。”他握住了我的手。
甲板上源之康正带着士兵正在运输砍伐的木柴,可能还会在此处停留一日,我心中不免有些烦乱,也不知昨日次郎的尸身是否被海浪卷走,如果飘到岛屿附近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源,次郎呢?怎么没见他。”果然,武田信长记起了次郎。
我心口扑通乱跳,装作不经意地走到船舷处,暗地却凝神倾听他们的谈话。“今天一早就没看见他,可能是没起吧,昨日太累了。”
“源,你去让他起来,大家都在忙碌,他不能特殊。”武田信长的声音颇有些愠意。
源之康答应着去了,这厢武田信长走向我,道:“阿尘,你要是无聊我陪你去岛上走走。”
“大家都在忙,你不能特殊。”我笑道。
顿时他扭过头去,过会转过头伸出手指指我,一脸无奈,道:“你啊!我说不过你。”
“男人就应该让着女人啊。”我向他故意吐出舌头做鬼脸,不料他却伸手捏住了我的两边面颊向外扯,然后一齐放开。“讨厌,你把我当小狗啊。”
他大笑起来。
这时源之康匆匆从舵楼的楼梯赶过来,我紧盯着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急躁。“武田君,次郎不在房间里,我将舵楼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发现他。”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船舱、火房。”武田信长的脸上稍有些惊异。
半刻功夫后源之康赶回来,摇着头,武田信长的面庞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源之康瞧着他,皱着眉头道:“次郎会不会上了岛,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回来。”
“算了,他这么大的人也该自觉,源,你先忙你的事吧。”武田信长挥了手。
我放下了心中大石,这岛上多岩石,尸体如果没有被海浪冲走,那么一定是飘到了岩石下面。我得找个机会去岛上看看,如果发现了次郎的尸体赶紧就地处理,不然等到晚上时还不见次郎的踪影,武田次郎估计就会怀疑次郎是否被害了。
瞧到武田信长仍在和源之康谈话,我装作看风景不经意地便上了踏板,随即飞快地隐没在林中。我沿着岸边岩石寻找,几次裤脚被尖锐的岩石刮破,靠近岸边岩石有几处涡旋,我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尸体。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武田信长半带着埋怨的声音在海浪中飘到了耳畔。
我猛吃一惊,心中直有一种阴谋被看穿的恐惧,眨眼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这岛上林深草密,可能会有毒蛇猛兽,要上来让我陪着你。”
“你忙嘛!我哪敢让你陪呢。”我强自挤出笑容。
武田信长在岩石坐了下来,他拉着我的手臂,略一用力我便不由自主地坐到了他的腿上。这种姿势,让我不禁面红耳臊,连耳朵都羞得发起烧来。
“无论多忙我都会抽出时间陪着你,你在我心中比什么都要重要。”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仔细凝视我,这么近的距离,想必面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得清晰。
脸上越来越烫,我仿佛就在一口烧滚水的大锅里,浑身都不自在。尽管我已经承诺了与他的婚事,但内心还是有些抗拒。
“我这么难看,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
“看到你的内心去,你的内心也很美。”
他说话可比上官违心动听多了,我扁着嘴道:“不信,你以前怎么没看到我的内心,还对我要打要杀,赶尽杀绝。”
“阿尘,你又在翻旧账了,好吧,是我不对,你要怎么处罚我。”
“我没想好怎么处罚你,等我想好了再处罚你不迟。”
海浪咆哮,一丈多高的浪花瞬间冲上了岩石,我和武田信长躲避不及,一时被淋了个透湿。我的眼睛里满是水花,酸涩得睁不开眼,不停地用衣袖擦脸。忽然听到武田信长大笑,他拉开我的手,道:“你看把自己的脸擦成什么样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从床底爬出来的。”
我猜得到此时脸上一定是黑一块,白一块,但听到他揶揄我是从床底爬出来的,遂生气地从他腿上站了起来。武田信长将我的手臂一扯,于是我又坐回了他的腿上。
“傻瓜,我来给你擦。”他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我的眼眶,怕弄疼我似的,他擦得很慢,许久他朝我脸上吹了一口气。“阿尘,你比画里还要美很多。”不等我回过神,两片温热的唇便覆盖下来,瞬间我仿佛被海风包裹了。
我下意识地去推他,但越推越紧,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生长在他的身躯里,那么的密不可分。
窒息的感觉一直持续,不知何时我的挣扎已停止下来,我的头被压得很低,明明眼睛睁着,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一阵水花又凶神恶煞地扑打在身上,我的意识终于清醒了,用牙齿拼命地去咬口腔中那团柔软又放肆的物体,顿时,狭窄的口腔里充满了腥涩的味道。
许久,口腔里纠缠的柔软东西才分开,武田信长用舌头舔着嘴唇上的血渍,笑道:“今日我可见识到被小狗咬了,还咬得真狠。”
我侧过身子,伸手捂住嘴,整个喉咙里似乎都是武田信长的气息,还有他点点的从舌尖上弥漫出来的血。
“不要害羞了,以后你就会适应了。”
“是太快了,毕竟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垂着头。
他托起的我下巴,笑道:“那你想要多慢,需要多长时间我才可以亲吻你,然后又需要多长时间我才可以躺在你的身边。”
这露骨的话让我不禁面红耳赤,站起身便向官船的方向跑去。
第一卷 121 你到底在为谁开脱
黄昏时分,源之康来禀报次郎仍是未归,果然引起了武田信长的疑虑。两人商谈,我在一旁装作磨墨倾听他们的谈话,一面思量对策,此事怕是瞒不久,迟早要东窗事发。
“武田君,我现在就带人去岛上寻找,可能次郎贪玩在岛上睡着了。”
源之康正要出门,这时门前人影一闪,小迷便进来了,她瞧见我眼中立即闪出一丝狠意。“武田君,听说次郎失踪了。”
“是,你知道他的下落吗?”源之康接口。
小迷又瞧了我一眼,笑道:“我不知道次郎的下落,但是阿尘一定知道。昨晚我看见次郎进入阿尘的房间,然后就一直都没出来,肯定是阿尘把他藏起来了。”
我心下大骇,原来昨夜次郎来找我被小迷看见了,说不定当时我和上官违心的谈话也有可能都被她听到了。
“次郎去阿尘房间?为什么。”武田信长也看了我一眼。
“这我就不知道了,武田君,这个问题应该问阿尘才对。”小迷的嘴角勾起弧度。
我极力地让自己镇静,只要没找到次郎的尸体就不能认定什么,遂道:“次郎是来找过我,但当即他就离开了。”
“你撒谎,我根本就没看见他出来。”小迷嚷道。
“他出来了,他和我说完话就出来了。”
武田信长的目光在我的面上流连,但这时我早就镇定下来,面上若无其事。“好了,小迷你出去吧,我自有决断。源,你赶紧带人去岛上找次郎。”
晚上,我坐在房里对着油灯出神,这时门前脚步声响起,武田信长神色沉重地出现在门前。
“源带人在岛上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次郎。阿尘,他昨晚找你说了什么话。”
“也没说什么,他说他的衣衫破了,问我会不会缝补,我说会,然后他就说去拿衣衫来给我补,之后他就没再来了。”
武田信长哦了一声,在茶几前坐了下来,他在房中打量了一遍,忽道:“阿尘,你床上的被褥好像换过了。”
“原来的睡着不暖和,所以我换了。”之前的那床褥子沾上了次郎的血迹被我扔到海中,这床褥子是上官违心悄悄从士兵舱中拿来的。
“今天小迷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训斥过她不要胡说八道。”他抓住我的手。
“没,她一向憎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坐着聊了一会,武田信长心中有事便告辞出去,我掩好了门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迷糊中睡去了,仿佛又看见次郎被海水泡胀的尸身向我扑过来。
我惊叫着醒过来,此时天色大亮,房里有几缕金色的阳光。我擦着额头惊吓出的冷汗,懒懒地起了床,稍作洗漱后便听到甲板上吵嚷得厉害。
到了甲板上,便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我眼尖,立即看到了人群当中的武田信长和源之康。
我心中大动,按捺住剧跳的心脏慢慢走了过来,这时人群莫名地散开了,霎时我看到了躺在甲板上面湿漉漉的尸体。
“阿尘,次郎死了。”武田信长低声道。
原来次郎的尸体并没有被海浪冲走,也未飘到岩石缝隙中,他的发丝被缠在了官船下面。今天清晨次郎的尸体从官船下面浮了起来,因此才被巡逻的日出国士兵发现了。
经过两夜,次郎的尸体并未泡胀,面目清晰可辨,双目圆瞪,发丝散乱,四肢大张。武田信长一掌击在船舷,道:“到底是谁杀了次郎?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为次郎报仇。”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武田信长一定会追查次郎的死因。
源之康正在检验次郎的尸身,当他翻过次郎的尸身时,很明显看见了背后的刀口。他比对着伤口的大小、形状,皱着眉道:“武田君,次郎背后的刀口是致命伤,这一刀非常准,明显凶手也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次郎的刀口是正弧形,这不是我们的兵器造成的,而是中土的刀。”
我心下大惊,这源之康真厉害,单凭刀口的形状就能判断凶手,如果再迟一点他们就会怀疑是上官违心了,目前只有上官违心解了毒。
“是汉人下的手。”武田信长点着头,眼眸中有一团黑色急速涌动,浓浓的杀机顿现。
源之康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道:“武田君,你想如何处置那些汉人。”
武田信长又是一掌击在船舷,道:“我留那些汉人的性命,没想到他们却杀害次郎。源,将他们全部推出甲板斩首,一个不留。”
我惊呆了,武田信长的这个举动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果绝。“武田君。”
他瞧了我一眼,道:“抱歉,阿尘,我不能遵守承诺了,他们杀了次郎,我是次郎的大哥,必须要为他报仇,这不仅是家仇,还是我们整个国家的耻辱。”
“是我杀了次郎。”我握紧了拳头。
武田信长也惊呆了,他摇着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杀得了次郎,你也不会武功,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女皇陛下,我知道你想为他们开脱,但是请你考虑一下武田君的感受。”源之康正色。
“确实是我杀了次郎,就是昨晚,他偷入我的房中对我不轨,所以我杀了他。”
“不可能,次郎是背后伤口,说明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他。”源之康断然否定。
“是的,我骗他去关门,然后他就真的去关门,这样我就从背后偷袭了他。本来,他几次对我欲行不轨,我早就想杀了他。”
武田信长走到我的面前,他凝视着我半晌,忽然我就看见他眼中的那抹黑色流了出来,霎时他就抓住了我的肩膀,大声道:“你到底在为谁开脱?次郎的武功我清楚,就算你偷袭他也不可能得手。”
“没为谁开脱,就是我杀了次郎,你信不信随你。”
“好,就算是你杀了次郎,我也要那帮汉人陪葬。”他点着头,身体向后退去,然后他一挥手,厉声道:“源,将那帮汉人赶到甲板,全部处死。”
半盏茶的光景,上官违心和刘大千等人便被赶至甲板,上官违心的神色很镇静,似乎是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但是刘大千等人明显有些糊涂。
我心知无法改变武田信长的决定,遂也不再浪费口舌,向着上官违心走过去。只是刚一动,手臂便被武田信长捉住了。
第一卷 122 你和这个男人当众亲密
手臂仿佛被戴上一个严密坚实的铁箍,我连挣扎的可能都不存在。武田信长面色黑如锅底,他逼视着我,眼中的愤怒在燃烧。“你想做什么。”
“你既然不遵守承诺,我也不用遵守了。”我冷冷道。
“原来,你对我一点情义都没有。”他眼中有丝受伤的神色,但瞬间他便将这丝神色给压了下去,眼中黑色暗涌。
“情义重要吗?至少在此时是不重要的,武田信长,我们是对立的,你之前屠杀我的臣民六七百人,我并没有责怪你,但是现在你若要再杀他们,我们之间毫无情义可讲。”
“那你是要和他们一同赴死吗?”他斜睨着我,态度倨傲又有些嘲讽。
我重重地点头。
“好。既然这样,你就最后死,我让你看着你的臣民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武田信长将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扔到甲板上,大喝道:“源,先将那个正使推过来斩了。”
“你——”我咬牙切齿。
“怎么?心疼了,放心,我会让他死得很慢,好让你慢慢欣赏他的死亡,这一定会很好看的。”他的牙咬得更响,手背的青筋暴突。
我瞧了他一眼,他的嘴唇还有我昨天在岛上岩石上咬出来的小伤口,此时并没有愈合。我笑了笑,然后甩了头,这时候我应该可以全无顾忌地大声叫出心中惦念的名字了。
“上官违心。”我向着人群中跑了过去,这次我跑得很快,武田信长试图捉住我,但只抓住我的衣袖,霎时,咝的一声衣袖被撕下了一条,但我的身子依然向前冲了过去。
上官违心也听见我叫他的名字,满面欢喜地向我奔过来,瞬间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下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
“阿尘。”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也叫他,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口摩挲出暖意,道:“对不起,他们发现了,所以现在他们要杀我们。”
“那没什么,我的阿尘,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摸着他削瘦的面颊,他的脸更显清俊了,嘴唇上短短的胡茬都那么的动人,让我留恋。“从此生死与共,不再分开。”
“女皇陛下,你不觉得太过份了吗?你和这个男人当众亲密,让武田君情何以堪。”源之康冷冷道。
我继续捧着上官违心的脸,没有回头看源之康,道:“源,他都决定要杀我了,我何须要考虑他是否情何以堪。何况,他也没情何以堪,这是他第二次要杀我了。”
“武田君不是真的要杀你,他是气急了。”
“源,你又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如果我触犯到他,他还会有第三次要杀我。”我想得明白,武田信长是一国之君,他永远不可能把女人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一个君主的无奈就是永远不可能将感情放在首位,而且武田信长也不是容易为感情而左右的人。
半晌没有了声音,我心知源之康已经退下了,但瞬间背后突然生出一种芒刺的感觉,好像有无数条毒蛇对我吐出了腥红的信子,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无数弓弩手已经拉圆了弦,闪烁着黝黑色光芒的利箭随时离弦而去。
我继续依偎在上官违心的胸膛,倾听他心脏热烈的跳动,那好像在诉说着对我的情意。
“武田君,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这是刘大千的声音。
“你们这伙汉人胆大包天,谋杀了武田君的亲弟弟次郎,武田君现在要将你们全部处决,为次郎报仇。”
“冤枉,我们中了毒,全身毫无力气,根本就杀不了人,请武田君一定查明清楚啊。”
我实在听不下刘大千低声下气求饶,看他武功高强,对我心狠手辣,原来也是个软骨头。“刘副使,人是我杀的。”
“不是阿尘,是我上官违心杀的,他该死。”上官违心也抢着道。
“武田君,你也听见了吧,人是他们两个杀的,和我们全无关系,千万不要错杀无辜。”
源之康猛地一挥手,道:“武田君有令,全部都得死,一个不留。”
这厢刘大千被源之康猛一喝斥,大约觉得颜面无光,便向我骂道:“阿尘,你杀了武田君的弟弟,现在连累我们和你一起送死,你要是有良心就自己撞墙而死,你对得起我们吗?我们有家有口,上有老下有小,就这样被你坑死了。”
“刘副使,你太过份了,人是我杀的,不关阿尘的事,不许你辱骂她。”上官违心气得面红耳赤。
“上官违心,直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个妖女,你又不想想她把我们害得多惨。”
一石激成千层浪,其他士兵在刘大千的激愤言语下也开始议论起来,我听到了几句,都是责怪我连累他们。
“武田君,此事真和我们无关哪,请你处决真正的杀人凶手。”刘大千竟然面向武田信长跪了下来。
甲板上几乎全是骂我的声音,这时武田信长走到了刘大千面前,道:“你是要我杀了她吗?”说着,他伸手指向我。
刘大千仍是长跪不起,道:“武田君,阿尘杀了你弟弟,杀人偿命。”
“你们呢?是不是也要我杀她?”武田信长看向刘大千身后的士兵。
众人相互打眼色,但没谁说话,刘大千用手肘蹭着他身畔的一名士兵,那士兵极怕刘大千,只得嗫嚅嘴唇,道:“是,是的。”
武田信长嘴角露出了笑意,他向我走了过来,凝视着我的面容,目光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是同情,还是可怜,总之我看不出来。
“李无尘,这就是你用命想要保护的臣民吗?可惜在生死面前,他们背叛你比翻书还要快。”
他说得很大声,顿时甲板上一片哗然,刘大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更多的是惊讶。
这次我听出了武田信长的奚落之意,不过我没有愤怒,笑道:“这不是第一次,我早就习惯了,但我仍然会尽力去保护他们,与他们共同生死。武田信长,我相信,如果是你,你也会和我一样。因为,你也懂得一个君主所背负的职责。”
武田信长沉默了,半晌他抬起了手,但瞬间就挥了下去,这时弓弩手的弓箭再次对准了我。
第一卷 123 我们之间本来是有承诺
清晨的霞光隐入了云层,甲板上的海风冷意盎然,我捉起上官违心的手,将他的手平放在我的左手中,然后我将右手食指放入唇中,猛力地一咬,霎时一粒殷红的小血珠从发白的指尖渗了出来,我移动着手指,在上官违心的手心写下了一个字。
情——
海风立即拂干了它,我将上官违心的手慢慢合拢,道:“来世我会凭着它找到你。”
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会害我,可是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
在背后的弓箭如毒蛇的信子,我等了许久却不见它们发动攻击,比死还要可怕的寂静笼罩了空旷的甲板。
“李无尘,我可以留下那些汉人的性命,但是上官违心必须死。”武田信长大声道。
我回过头,武田信长的脸色十分难看,手指按在腰间的太刀刀鞘上。“只要你不杀他们,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和上官违心,要杀要剐悉心尊便。”说着,我更握紧了上官违心的手。
“你想和他一起死,有这么容易吗?我只杀他一人。”说着,武田信长伸手捉住我的手臂,他一用力,我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握住上官违心的手,整个人都被拽到了武田信长的身后。
“放开阿尘。”上官违心眼冒怒火。
“在这里你没资格命令我,上官违心,我早就应该杀了你。”武田信长从腰间拔出了太刀,双手握刀,将刀身横在面前。
“武田信长,你要杀就杀我,是我杀了你的弟弟。”我抓着他的胳膊,用牙齿去咬他的肩膀。
他眼中颇有些痛楚,一手扭着我的手臂大声道:“源,把她先带到房里去,派人严加看管。”
“放开我。”我推着武田信长,但这时源之康已经赶来,和两名士兵各拽住我的一条手臂往舵楼里拖去。我气怒之下,不知怎地就将源之康腰间的太刀给拔了出来,转瞬就架在了武田信长的脖颈上。
顿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源之康大喊道:“女皇陛下,武田君仍是对你留有一份情意,你切不可伤害他。”
此时箭在弦上,我岂能听从源之康,道:“武田信长,你现在把太刀扔到甲板上,否则我手一动,你就要血溅三尺。”
他凝视着我未动,我向上官违心使了一个眼色,上官违心会意,立即上前夺下了他手中的太刀。“武田信长,你现在立即让源之康准备一艘船,一盏茶的功夫必须办好,还有马上交出解药,否则我不会对你留情的。”
“女皇陛下,武田君对你一番情意堪比海深,你如此对他于心何忍。”源之康仍是想用言语打动我。
“源之康,我是中土人,你们是日出国人,当初你们来中土学习,我曾对你们礼遇有加,可是你们却恩将仇报,屠杀我百姓,你们又于心何忍。”
这时刘大千及一群士兵一齐涌向我的身后,纷纷道:“给我们准备船只,交出解药,不然就杀死武田君。”
我知以武田信长的性格必不肯服输,只向源之康道:“他是日出国的君主,你如果不希望一国无主,就赶紧去准备船只和解药,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如果过时未好,我绝对会杀了他。”
“女皇陛下,切勿动怒,臣这就去准备船只。”这时源之康大约也看出我不是假装。
武田信长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于是那只梨涡便在我的眼前扩大,我握紧刀,这个时候我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如果一时大意被武田信长夺去刀,那我们所有人就只能是葬身茫茫大海了。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告诉我。”
我对他的感情是欣赏,他的政见,他的渊博知识,他的强腕手段,但那不是爱情。“没有,我们之间本来是有承诺,但现在也没有了。”
“好,你总是这么直白,连骗我都不愿意。”
我忽然想到他允许我去哄上官违心,心中不禁起了些愧疚,但转而想到如今我与他是势不两立,便强自把这股愧疚之情压了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到,源之康大汗淋漓地赶来,我用眼角的余光瞅着他。
“女皇陛下,船只已经备好。”
“解药呢?”
源之康将一只小布袋扔在地上,我瞅了一眼道:“源之康,你将解药先喂给武田信长吃。”源之康心计不在武田信长之下,我只怕他给的是假解药,又或者在真解药中下毒。
“臣吃就行了。”源之康从布袋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倒出一些粉末在手上,然后便咽了下去。
看样子解药没有问题,刘大千眼疾手快,立即奔过去将布袋抢在手上。我又向上官违心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引领刘大千等人上船,其实这时不需要上官违心引领,刘大千早就冲向了备好的空船。
很快所有人都上了船,我催促上官违心上船,他只是不肯,要让我先上船。我只得押着武田信长走到船舷前,此时刘大千等人在船上早等急了。
“你先上船。”我顾忌着上官违心身体还未痊愈。
“阿尘,把刀给我,你先上船。”上官违心迟迟不肯。
“走啊,你走啊。”我急坏了。
上官违心凝视着我,道:“阿尘,你是不是心中决定留下来,践行你对他的承诺。”
他竟然已猜透我的心思,我咬着嘴唇道:“上官违心,你走吧,回到中土去,行云她对你一片痴情,你不要辜负了她。”
“阿尘,你为什么不骗他,要骗我呢。”他眼神呆呆地不动。
“你走吧。”我突然扔下了太刀,转过身就用双手拥住了武田信长的腰部,将自己的脸藏在他的胸口。就在这时,后背像被毒蛇猛咬了一口,顿时我的身子一阵筛糠似的剧烈颤抖,霎时我的双手便失去了力气,身子渐渐从武田信长的身躯滑了下来。
耳畔同时响起了上官违心和武田信长的惊呼声,他们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张了张嘴想要回应,但是瞬间我的身子就匍匐在了甲板上,从嘴角滑出的血丝一缕一缕地,千丝万缕般,牵扯不断。
我眨着眼皮,眼睛酸涩得厉害,忽然眼皮就盖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茫然的黑暗中。
第一卷 124 看着你就很开心
从茫茫黑暗中醒来时,触入眼中的是一片淡雅的白色,相间些许青绿,墙角摆放着一盆修竹,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画,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摆设了。我躺在榻上,严格说来这应该是地上,在地面铺上一层柔软的席垫。
屋中很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开着的窗里,透着一两株美人蕉的花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个环境很陌生,而且这间屋装饰的氛围颇具禅意,因此这里倒像是和尚的卧室。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头只抬高了半寸不到,便又筋疲力尽地倒回了床上。我记起来了,我在官船上中了箭,然后……
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我看着从窗子里露出一小片天空,湛蓝的天空上缀着厚密的白云,原来死后的世界颜色也这么鲜艳。
门轻轻地一响,有脚步声走了进来,哒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马蹄。一念未绝,我只觉眼前一花,一名穿着木屐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睁开眼睛,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嘴里叨着我听不懂的话。
她又跑了出去,没过一会脚步声又响起,但这次进来的却是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女子,另一个却是武田信长。
武田信长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穿着白色的宽袍外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立帽,手里握着一把蝙蝠扇,脸上的眼罩也摘了下来,比起穿襕袍时更多了一分风流倜傥。
“阿尘。”他眼中欣喜盎然。
“我没死吗?”我奇怪了,明明那支箭穿透了我的身体。
“当然没有死,阿尘,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他握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却抚弄着我的发丝,将它们梳理至耳后。
“那这里是哪里?”这里绝对不是官船上。
“是我的卧室,在皇宫里。”
我猛吃了一惊,道:“这里是日出国,那我究竟睡了多久。”官船行驶至日出国最少需要近半个月的时间。
“十天。源用巫术保住了你的性命,然后官船全速行驶,这样提前五天抵达了日出国。”他抚摸着我的面颊,手心里粗厚的茧摩挲得我的面部一阵轻微的刺痛。“阿尘,你醒过来就没事了。”
“上官违心他们呢?你把他们怎样了?”我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他们乘船回中土了。”
“是吗?”霎时我想起中箭时,上官违心分明向我扑过来了。
“本来他是不愿意走,但是我将他打晕了,把他扔到了那艘船上,就这样他们全部乘船回中土了。”他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容,梨涡便绽开了。
说了一会话我便觉得累了,闭上眼休息,这时听到武田信长在和那名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在说什么,便听到脚步声从门前远去。
武田信长在我的身畔坐了下来,他的手指一直在我的脸上摩挲,抚弄我的眉毛,鼻梁,甚至是嘴唇。良久,他的手停在我的耳后不动,我悄悄睁开眼,原来他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那名女子又进来,用托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武田信长立即惊醒过来,女子将粥连同托盘一起放在了地面便恭敬地后退出去。
“阿尘,喝粥了。”
我故意装睡不理他,他便向我眼睛里吹气,我只得又睁开了。“肚子饿了吧,不过你大病初愈,只能先吃一些清淡的。”他笑道,用勺子挑起稀粥,吹凉了送到我的嘴边。
粥的味道很好,虽然是粥,但加了很多的珍贵的补品一起熬制,大约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我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
窗外的天色渐渐有些昏暗了,我躺在床上看着武田信长,道:“你一直要在这里吗?”
“嗯。我想看着你,看着你就很开心。”他手撑在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我。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样盯着我看,我觉得自己快变成一盘菜被你吃掉了。”
“那是迟早的事。”他哈哈大笑。
我没力气和他打嘴官司,闭上眼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连几天我仍是躺在床上,但精力却比前几日强了许多,食欲也开始好转,饮食从开始单一的粥,又添上了汤和菜肴。
武田信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中,他大约是怕打扰我静养,也极少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看着,嘴角就绽开了笑意。晚上,他也呆得很晚,三更过后才会离开。
“在这里好闷。”我将被子拉过盖住头顶。
“那我开窗,这样就不闷了。”
见他理解错了意思,我又扯下被子道:“不是空气闷,是人闷。除了你,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猜。”
武田信长摸着光溜的下巴,沉思半晌道:“确实,日出国会汉语的人不多,这样吧,明天我让源来陪你说话。”
“没有女人会汉语吗?”我简直要晕死了,他居然找个大男人来陪我说话。
“迷素被我关起来了,你不至于让我把她放出来陪你说话吧。”
迷素是小迷的本名,她在官船上用弓箭射杀我,虽然武田信长没杀她,但是怕她会再次伤害我便将她关了起来。
“我想出去走走,你看今天的天气很好。”
“外面有风,你身子骨还没完全好,不能吹风,否则会受凉生病。”他断然拒绝。
“我多穿衣裳,然后只在门外走走,这样行吗?”
武田信长又考虑了许久,我盯着他眼不眨,忽然他便笑了。“阿尘,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像一个小孩子。”说完,他唤来了侍女替我穿衣裳、梳洗。
我换上了日出国宫中女子的常见服装,在最外面着金色的圭衣,里面着单衣以及白色小袖,下着红色长袴。
那名侍女叫雅子,刚好十九岁,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一张嘴便露出几颗白白的牙,可惜她不会说汉语,每次我和她都要比划好久。
她将我的头发全部放下来,只在脑后松松地用白色绸带系了一个结。
雅子兴奋地对武田信长说着什么,武田信长也是满面微笑,我悄悄问他。“雅子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很美,她很羡慕。”
我红了脸,武田信长挽住我的手,不料我只走出了几步便差点摔倒,武田信长干脆将我拦腰抱起。“阿尘,你还是乖乖呆在我的怀里比较妥当。”
出了门是一个清幽的小院子,同样种着几株修竹,院子不大,但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一片落叶。武田信长在石阶上坐下来,我则坐在他的腿上。
“你放我下来,这样被人看见不好。”
“石阶上冷。放心,这里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敢进来。”他毫不在意,掇弄着我的嘴唇。
这时嘿嘿的冷笑声却响了起来,一名盛装的中年女子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进入了院子,我和她目光陡然下碰撞在一起。
第一卷 125 我们去偷听他们说话
那名贵妇年约四旬,标准的一张鹅蛋脸,眼角虽有几条皱纹,但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风韵,特别的是她的眼睛,眼尾上翘,犹若桃花的花瓣,顾盼之间眼波直如湖面波光粼粼,满室生辉之感。她的容貌不算绝美,但这双眼眸却是没人及得上。
身上所穿的服饰尤其华丽,衣饰繁复,但发饰相对来说就简单了许多,如我一样,只是在脑后松松用绸带系了一个结。
武田信长仍是没将我放下来,只是起身用日出国语喊了一声。
也不知武田信长说了什么,那贵妇瞬间大怒,甩着袖子,不料袖袍又大又宽,一下就打在了近侧的侍女眼睛上,那侍女也不敢揉眼睛,只好任凭眼泪横流下来。
两人继续用日出国语说话,武田信长神情自若,但贵妇的声音却比较大,目露怒火,过了半晌贵妇便怒气冲冲地离去。
“她是谁?”我瞧着武田信长的神情也有些不悦。
“是我的母亲。”
原来这贵妇是武田信长的母亲,但两母子似乎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倒是有些神似另外一个人似的,她的眼睛和萧然很相似,有勾魂摄魄的感觉。
“她好像很生气?是很讨厌我吗?”不然猜出,武田信长的母亲是因为我才发火,她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当然不是了,你刚来她怎么会讨厌你,你别胡思乱想。”他安慰着我。
我笑笑不再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她只需要瞧上一眼,便能知道对方对自己是憎,或是喜欢。我无力地靠在武田信长的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尘,明天我就让宫中的女官都学习汉语,这样你就不会闷了。”
“那谁来教他们呢。”我瞧着他,教汉语的人必须精通汉语和日出国语两种语言才行。
“我打算让源来教。凡说汉语好的薪酬多一倍,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学会的将会驱赶出宫。”
“谢谢你。不过,我也会努力学习你的语言。”
又将息了三五日,身子便逐渐硬朗起来,我便在房里缝制衣衫,这日出国的服饰饰样我不太喜,便让雅子寻了一些颜色雅净的绫绸和薄纱。
那雅子颇是个有心人,当我在裁剪衣衫时她便在旁边学习,甚至还让我教她汉语。她挺机灵的,没几天便将一些日常用语学会了,当然我也从她那里学得了一些日出国语。
尽管雅子发音不算标准,但基本我能意会出来。
“平小姐来了,陛下正陪着她。”
“平小姐是谁?”我仍是低头缝制襦裙。
大约现在需要较多的词汇,雅子的汉语就捉襟见肘了,她揉着耳朵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太后,侄女。”
这样我就明白了,武田信长的母亲是雅子口中平小姐的姑姑。“那又怎么了?”我没在意。
但雅子却着急了,憋得一张俏生生的脸孔都红透了,半晌道:“平小姐喜欢陛下。”
我啊了一声,抬起了头,原来雅子想提醒我,这时又听雅子简单地用汉语道:“太后喜欢平小姐,要让平小姐做皇后。”
“这样啊!我们去偷听他们说话好不好。”不知怎的,我有点想见见这位平小姐了。
尽管雅子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带着我从院子里出去,转过几个走廊后便瞧见有一个假山堆砌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一张石桌,武田信长便与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相对而坐,那女子极是年轻,约是二十出头,看起来比我要小上两岁的样子。
有一种空灵的气质,像是山谷中随风飘渺的烟雾,又像是清晨时枝叶上的露珠,整个人都晶莹剔透极了。
相比武田信长的母亲,她的妆容十分淡雅,但眉目流转却更生动。
两人侃侃而谈,平小姐的面上始终微笑,而武田信长也是容光焕发。看着,我忽然就起了一种想法,其实,武田信长和这位平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很相衬。
如果我是武田信长的母亲,我大约也会喜欢平小姐,没来由地这位平小姐就引起了我的好感。
石桌上仅摆放了一壶茶,和两只碧绿色的小茶杯,当然两人极少喝茶。平小姐的眼神一直凝固在武田信长的面容上,目光中有崇拜,有欣赏,更多的是爱慕。
“他们在说什么。”我悄悄问雅子。
“平小姐说新年快到了,想要邀请陛下和太后去她家。”
“就说这个吗?我看他们说了很久。”
雅子瞅了我一眼,道:“他们在谈婚事。”
“婚事?”我一愣,这么说武田信长是在和平小姐商谈他俩的婚事了,如果是这样我就不用太纠结了。而且武田信长的母亲也不喜欢我,也许迟些日子就会让我出宫了。
雅子拉着树枝继续偷听,不料她用的劲大了些,树枝便折断了发出轻微的响声。但尽管声音轻微,但对于习武的武田信长还是听到了。
“什么人在那里。”
此时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武田信长很快循着声音找到了树后面,他一脸惊讶,道:“阿尘,你怎么在这里。”
“抱歉,我随便出来走走。”我感到脸在发烧,好像偷听了不该偷听的话。
武田信长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一圈后,他看着雅子顿时雷霆大怒,用日出国语大声地斥责她,吓得雅子当即跪了下来。
“不关雅子的事,是我让她带我出来的。”我赶紧去扶雅子,但她瑟瑟发抖哪敢起身。
“陛下,这位就是从中土来的那位姑娘吗?她真美,怪不得陛下一见倾心。”
我猛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平小姐会汉语,而且说得十分流利。她手里握着一柄纸扇,饶有兴趣地打量我,我也瞧着她,看得出来,她的眼神里没有恶意。
武田信长低声对雅子说了一句话,这时雅子才站起身扶住我的一条手臂。“阿尘,你先和雅子回房去,待会我来找你。”
我也担心武田信长会苛责雅子,便只得怏怏地先回房中。此时天色已至黄昏,雅子便打来热水,我褪去衣衫坐在浴桶中,袅袅的烟雾升起,霎时我的眼眸便熏得湿润了。
第一卷 126 我等不及到成亲的那天
胸口上有枚手指粗细的疤痕,颜色非常明显,可惜段神医已不在世,再也无法用刺青来掩盖这个疤痕。我摸着这个疤痕,便顺口向雅子问起小迷,雅子也知道的不太多,只说被武田信长关起来,小迷的养父曾为这事来向武田信长求过情。
“听说陛下有个弟弟很出色。”在官船上便好几次听到武田信长盛赞他的弟弟武田泽一,说那是日出国的骄傲。
雅子立即来了兴趣,眉飞色舞,似乎早忘了刚才被武田信长训斥,道:“是的。武田将军是全国最优秀的男子,是全国的未婚的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也包括你吗?”我故意逗她。
雅子嗔了我一声,道:“小姐,你在取笑我,我只是一名侍女,哪能奢望武田将军呢。”
瞧到雅子面颊飞上两抹红云,娇羞之色难掩,我便断定她多半有此想法。“他当真比陛下还要出色吗?”我着实不敢相信,武田信长的相貌和才干,举目望去,难有人与他匹敌。
“武田将军继承了太后的美貌,他有颠倒众生的容貌和沉溺人的温柔,还有高超的武功,就连陛下都不是他的对手。陛下不在国内的日子,都是将军在处理国事,现在国泰民安全是靠武田将军得来的。”
我听后默默不语,一山难容二虎,如果武田信长再如此将国事交于弟弟,将来难免生出祸患,而我就是前车之鉴。须得提醒武田信长才对,可是这样他是否会认为我在离间他们兄弟情谊呢。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气息凝重,我略一倾听便知是武田信长。
他推门进来,我立即将身子往水中低去,霎时雅子就噤若寒蝉。“雅子,你先出去吧。”雅子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阿尘。”武田信长走近了浴桶。
我赶紧拾起绢布将自己胸前遮起来,然后双腿抿紧缩在水中。他笑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将那绢布给扯了出去,道:“傻瓜,我早就看见过了,你在船上昏迷的时候,是我日夜替你擦洗身子。”
他说得这样直白,我顿时大窘,脸上发烧到脖子根,撇过头去不敢瞧他。他伸出手将我的脸扳过来,手指在我的嘴唇摩挲,笑道:“中土的姑娘,比日出国的姑娘多一些含蓄羞涩。”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张开嘴便去咬他的手指,但是还没有咬到他,整个身体便被他从浴桶中捞了出来,霎时水声滴沥,如玉珠坠落盘中,叮当响个不停。
“阿尘,我等不及到成亲的那天。”说完,我便被他轻扔在了榻上。
他的身躯伏了下来,整张脸几乎要贴在我的面颊上,灼热的气息逼得我要晕厥过去。“我……”刚张开嘴,他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唇。
“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许这对你来说是太快了,但对我来说太慢了,度日如年。我想拥有你的整个身心,这样我才感觉你已经属于我了。”
他轻轻触碰我的嘴唇,柔声道:“阿尘,你只要想着,我将会是你的丈夫。”
细密的吻从脖颈迤逦而下,忽然之间我就顺从了,从我同意那个承诺开始就明白会有这一天。裸|露的身子渐渐地冰凉,但旋即有温暖覆盖。
就在我神识昏聩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雅子急迫的声音,我听着那个发音竟然是“太后”。
霎时武田信长的神色变了,一拳重重地击在了我的耳畔,他翻身下床走到门前,但刚到门前时他又回头瞧了我一眼,然后迅速走到榻前,抚摸着我的面颊
“等我回来。”说完,他这才大步出门。
шшш✿ ⓣⓣⓚⓐⓝ✿ C○
等武田信长离开后,我才敢吁出一口气,虽然理智上已接受,但在内心仍是不自觉地抗拒。我心中有些小庆幸,武田信长的母亲在不知不觉中救了我。可是,虽然躲过这一次,但还有漫漫长日,我又将如何躲得过去呢。
我披上了衣衫,这时雅子郁郁寡欢地进入了房间,我瞧着她,她左脸上有个非常明显的巴掌印。
“谁打你了?”
“是太后。”一问之下,雅子竟然哭了。
“别哭,我给你擦点药,这要不擦药,到明天脸就会肿了。”我赶紧找出药箱,给雅子涂上了清凉祛瘀的药膏。“太后为什么要打你。”
“太后要强行闯进房间,我阻拦她,她就打我了。”雅子哭得更大声了。
“别哭,千万别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不然眼睛肿了可难看的。”
女人天性|爱美,这说法还真管用,雅子立即收住眼泪,笑道:“对,不能哭,我要美美的。”
她虽然在笑,但眼睛里、睫毛上都是晶莹的泪光,我给她擦了眼泪,道:“雅子,我们一起来做衣裳,等到新年时,你穿上我们中土的衣裳一定会美极了,会有好多英俊的男子喜欢你。”
武田信长去了许久都没再回来,雅子汉语不太灵通,我追问了许久,她也没说上来。
亥时过后,武田信长才来,这时我已入睡,便故意装作熟睡的样子。他只是默默坐在榻前,轻抚我的发丝,或是握住我的手。
翌日清晨,我让雅子悄悄去找源之康,直到午后源之康才姗姗来迟。其实,我有些日子没见过源之康,这时初见他,他也换上了日出国公卿最常见的狩衣,头顶乌帽,脚踏木屐。
源之康虽是而立之年,但皮肤仍是白净,我这才方明白他在官船戴斗笠的原因,海上日照强烈,像武田信长的皮肤便是小麦色。上官违心在官船上几月,原来白皙的皮肤也黑了许多。
“源,陛下和他母亲是发生了矛盾吗?”我开门见山。
源之康有些迟疑,他思虑半晌才道:“女皇陛下,不瞒你说,天皇陛下确实和太后起了争执。太后一直属意她的亲侄女平小姐成为皇后,平小姐本人也对天皇陛下青睐有加,天皇陛下早前也曾对平小姐有好感,但自从见到臣为女皇陛下所绘的那幅肖像后,心中便只有女皇陛下了。”
“那现在是太后要求陛下娶平小姐吗?”
“太后的愤怒不止在天皇陛下拒绝娶平小姐的要求,她还对天皇陛下让整个宫中的人学习汉语极有怨言,要天皇陛下将你送走,否则她绝不回宫。”
我吃了一惊,道:“那太后离宫了吗?”
“是的,太后昨日连夜去了陛下弟弟武田将军那里。”
“怪不得他看起来那么烦恼。”
“其实,天皇陛下一直和太后有矛盾,天皇陛下和武田将军虽都是太后所生,但太后对天皇陛下一直不疼爱,完全不像亲母子。先皇逝世时天皇陛下才十五岁,太后曾阴谋立武田将军为帝,但被众大臣所反对,这样太后就更不喜天皇陛下了。”
我正待追问太后为何不喜武田信长时,这时门前人影一闪,武田信长高大的身影已经进来,他满面寒光,杀气凛冽。
第一卷 127 原来你没有怀孕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武田信长,他仰脖一口饮尽,随即便将杯子掷到了地面,霎时杯子便摔得粉碎。见此,源之康也不便多呆,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便匆匆告辞出去。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必为难,不如先将我送出宫去,再迎你母亲回来。”
“不行,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他握住了我的手,一把将我扯到了他的怀中。
“可是,源说大臣正在议论你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母亲赶出皇宫。”
他用嘴唇触碰我的额头,笑道:“不要担心,我都能解决的,阿尘,你安心养身体,过完年后我们就该成亲了。”
我伸手抚弄着他嘴唇上生出的青色胡茬,细细数他有多少根胡子,大约有些痒,他不住地笑。
“你真顽皮。”他也伸手挠我的胳肢窝。
我被他压在榻上不能动,痒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恰好旁边有一盒刚沥好的胭脂,我便全部都盖在他的面颊上。扑溅起的粉尘迷了他的眼睛,我趁机跑了出来。
“阿尘,我要惩罚你。”他恼怒地道。
我窜出了院子,向西跑过了两三个走廊,便瞧见一座小池子,池中有仿中土京城建筑所建的木亭。在亭中有一名穿着狩衣的男子,他手里拿着鱼食,正在向池中投掷。
不觉中我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呆住了,这个背影很熟悉,像极了萧然。
这时,一名女官从木亭的对面走过来,在亭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男子便转过身来。我伫立在树下,方向正对他,因此便将他的相貌瞧得清清楚楚。霎时,我差点喊出声来,这个人竟然是萧然。
但瞬间我便伸手捂住了嘴,没有将那两个字叫出来,因为我又发现这个人并不是萧然。
他们只是长得很像,但不是萧然,这个人的脸上有很温柔的笑容,而萧然是一块寒冰,在他周身三丈之地都能感觉到寒冷。
我呆呆地瞧着他,原来萧然温柔起来是这个样子,那上官子萱一定经常看见他的温柔。
转眼间男子和那名女官沿着池边小道离开,一时我心中怅然若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果然,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我一生中怕是难平息这股怨念了。
“阿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霎时,一只灼热的大手盖在了我的肩上。
我回头一看却是武田信长,他已经擦掉了面颊上的胭脂,遂笑道:“刚才有粒沙吹到眼睛里,难受了好半天。”
“是吗?我看看。”他端着我的脸,向我的眼睛吹气。
“早好了。”
回到房中我仍是记挂刚才看到的形似萧然的男子,看他的服饰他是日出国人无疑,但为何竟和萧然长得一模一样呢,便连身材也都差不多。
想着向武田信长打听一番,但怕他笑话我只得忍住了,待会向雅子打听便知。
晚饭过后雅子来报,说是武田将军来了,想要觐见武田信长。一时武田信长去了,屋中只剩下我和雅子,雅子很是兴奋,便拉起我谈这位武田将军,她大部分说的是日出国语,夹杂着不太标准的汉语,我听了半天似乎还是在说武田将军英俊潇洒,英勇善战,其他复杂的便听不明白了。
她叽叽喳喳的,完全没有让我插嘴询问的机会,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管我是否听得懂,一直说了半炷香的时间。
“雅子。”我忍不住打断她。
“什么事?”她望着我甜甜地笑。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从门外冲进来三个蒙面人,还有一个从窗子里跳了进来,雅子吓得正要喊叫,便被其中一名蒙面人打晕了。
“就是她。”打晕雅子的蒙面人指着我。
这句日出国语我听明白了,他们是要抓我,几个蒙面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嘴里嘟嚷了一句,便见其中一个人从腰背后掏出一只硕大的布袋。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去,瞬间那只布袋便从天而降,将我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
“快走。”
我顿觉身子一轻,如腾云驾雾一般,那几人抬着我跑得极快,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到了哪里。
约摸过了两刻钟的样子,便听到了推门的声音,霎时身子一重就摔到了地上。接着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虽然说是日出国语,但那声音娇俏动听,十分耳熟,我听出来了是小迷。
布袋口的绳索被解开,然后我从布袋里被扯出来,这时我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形。这是个四周都是墙壁的房子,仅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一个极小的洞口当作窗子,里面的墙壁上悬挂着诸各鞭子、木棍等种种刑具,还有一口烧得正旺的炉子,架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是一间牢房,还是专门用刑的牢房。
牢房里有几个人,我依次看过去,是久已不见的小迷,还有武田信长的母亲,日出国的太后,另外还有一个盛妆打扮的贵妇,年岁看起来比太后小上两三岁,颜容有些悲戚,双目红肿,似乎是哭过了。
“阿尘,没想到吧,我小迷还活着。”小迷得意洋洋地走到我的面前,她从墙壁上取下一条手指粗的马鞭,道:“太后已经知道你杀害次郎的事,并且还得知你曾用刀要杀陛下。”
一语刚落,这时那名形容悲戚的贵妇突然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不由分说便给了我两记响亮的耳光,嘴里用日出国语大声说着什么,好像是“杀害她儿子”的意思。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名贵妇是次郎的母亲。
“阿尘,你别想着有陛下来救你,今晚你死定了。就算陛下和太后再不和,他也决不会为你和太后决裂的。来人,把她绑起来。”
眨眼的功夫,我被那几名蒙面人绑在了十字形的木桩上。
小迷嘴角挂着冷笑,手里的鞭子一扬,如毒蛇信子的鞭尾便倏地划过了我的面颊,霎时腥涩的血从皮肤里滑下了面颊。我瞅着小迷,她穿着紧身的黑衣,将窈窕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你没有怀孕。”此时她的小腹仍是平坦,毫无突起的迹象。
小迷大笑起来,她瞧着我,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用鞭子指着我道:“阿尘,看在你快没命的份上实话告诉你吧,我非但没怀孕,和上官正使也是清白的。那晚他睡着了,什么都没对我做,我只好脱了衣服钻到他的床上,他醒来后就误以为侵犯我了。”
“这是真的?”我也从内心笑出声来,一直都在为上官违心和小迷的这段过往耿耿于怀,现在我终于解开心结了。“小迷,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第一卷 128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小迷抽了我十几鞭后便失去了兴致,她用竹筷夹起了火灶里的那块烧红的烙铁,烙铁还在燃烧,彤红的火苗不断往上窜,小迷对着它吹了一口气,那火苗便渐渐地灭了,但烙铁仍是红得宛若鲜血。
“本来我以为你是个丑八怪,没想到你是伪装的,怪不得上官正使要对你那么痴心,就连陛下也屡次维护你。现在,我看到你这张脸就嫉妒,所以我要毁了你这张脸,让你做鬼都是个丑鬼。”
灼热的气息在面庞上流淌,瞬间我便感觉肌肤在慢慢地被烤融化了,小迷又对着烙铁吹了一口气,道:“阿尘,你就体会一下假丑八怪变成真丑八怪的滋味,一定很舒服的。”
那块烧红的烙铁离我的脸颊只有寸许的距离,小迷并没有着急将它贴在我的脸上,自言自语地道:“是要先烙她的额头,还是嘴唇,或者烙她的两颊。我想想,应该先烙她的嘴,她这张嘴哄得男人都为她着迷,然后再在她的两颊各烙一个。”
从烙铁上飞溅出的细小的火星扑在我的嘴唇上,我立即感觉到那里冒起了水泡,火辣辣地疼痛。
“阿尘,你千万要忍着,别太快就死了。”
残忍的笑容不断从她的嘴角晃漾而出,那块烙铁几乎就要贴着我的嘴唇,就在这时牢房的门被推开了,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向那里移过去,武田信长面色铁青地大步走进来,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那位和萧然容貌相似的年轻男子。
我瞪大了眼睛,此时近距离地见到那名男子,他不仅是和萧然长相相似,那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眉飞入鬓,星光般璀璨的眼睛,如山峰般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无一不相同。
那男子面上本来带着微微的笑意,忽而触及到我的眼神,笑意便倏地从他的眼中消失了。
小迷在看到武田信长后,赶紧躬身行礼。“迷素,你好大的胆子,我警告过你几次,让你不要伤害阿尘。”武田信长扭住小迷的手,顿时小迷手中夹着的烙铁落在地面,火花飞溅。
“陛下,我只是执行太后的命令。”小迷畏惧地往后退。
“迷素,你说日出国是谁的?”武田信长逼视她。
小迷不敢抬头,畏怯地道:“是陛下的。”
“既然如此,你应该执行谁的命令。”
“陛下的。”小迷在他的眼光逼视下一直退到了墙壁,再也没敢抬起头。
太后自从武田信长进来便一直没有说话,武田信长也似乎无意去看他的母亲,径直走到我的面前,解开我身上的绳索。
他摸着我面颊上被抽出血痕的伤痕,眼中杀气凛然,他将我拦腰抱起目不斜视地往牢房门外走去,在经过小迷的身畔的时候,他冷冷地道:“迷素,如果你还敢有下次,你就准备切腹,任何人都救不你。我再说一次,她是我的皇后,是日出国未来的女主人,若有人敢伤害她,就是与我武田信长为敌。”
次郎的母亲没敢作声,但太后却明显气坏了,两眼一瞪,喉咙里发出一串咕噜的声音,她伸手指着武田信长似乎要说什么,但刚张开嘴她的眼睛便翻出了大片的眼白,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瞬间那和萧然形容相似的男子扶住了她,她倒在那男子的怀中,手直指着武田信长,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武田信长瞧着她,眼眸中泛出一些痛色,但瞬即他只是咬了牙,道:“泽一,你照顾母亲。”说完,他不再耽搁抱起我大步走出牢房。
外面的院子系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武田信长先将我放了上去,他这才跨上马背。马驰出一段距离后,他放慢速度审视我,大约见我面色正常这才加快了速度。
两刻钟后回到了皇宫,我这才从外面看到了日出国皇宫的外观,在建筑风格上与中土的建筑颇为相似,但还是做了一些改变。整个皇宫的面积不大,大约只有骊宫的三分之一,但古朴厚重的氛围却毫不比骊宫失色。
一轮圆月悬挂在如钩的屋顶上,皎洁分明,刹那间我疑似回到了骊宫。
进入房里雅子立即迎上来,她的圆脸上还有些后怕感觉。“小姐,你受伤了?”她大呼小叫。
武田信长回首瞪了她一眼,她吓得便退到一旁不再吭声,武田信长将我放在榻上,替我盖上了被褥。“雅子,去拿热水来。”
热水端来了,雅子正准备用绢布替我擦拭脸上的伤痕,便被武田信长抢了过去。“雅子,你先退下,这里有我。”
雅子恭敬地退出了房间,这厢武田信长拧干了绢布,轻轻擦拭我脸上的血痕。“我是不是又变难看了。”小迷的鞭子差不多都打在我的脸上。
“放心,我会让大夫制出最好的药,让你脸上的伤痕迅速好起来。”
很快绢布上便染了血渍,伤口在遇到水后便疼得厉害,我的身子不住颤抖,几乎要阻止他了。“阿尘,我现在替你把衣裳脱了,检查有没其他伤痕。”
“不用了,没有。”我赶紧拦住他的手。
“怎么了?我们都快要是夫妻,你还害怕什么。我武田信长是有自制力的人,不会现在就把你当成一盘菜吃掉。”他笑起来,将我的手放到了头顶上,伸手便解开了我的衣衫。
胸腹上也有少许的伤痕,但有衣衫的阻隔,不及脸上的伤重。武田信长在伤痕上细心涂上药膏,因为刚上了药也不便穿衣衫,便只在胸腹上搭了一块薄纱。
“太后知道我杀了次郎,还知道我曾用刀要杀你。”
“你害怕了?”他笑道。
我摇着头,道:“太后一定对你很生气,如果事情传出去,别人也会非议你。”
他抚摸着我的发丝,道:“知道吗?在你扔下刀转身拥抱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你留在身边。”
“但是你留下我,已经得罪了你的母亲,将来还会得罪更多的人。”
“那都不重要,我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阿尘,你是我心里的神,我会保护我的神,陪伴我的神,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田信长俯下了身,温热的嘴唇覆盖下来,我闭上了眼眸,那两瓣湿润的气息便在薄薄的眼皮上淌开来。
第一卷 129 你刚才失态了
十余日后脸上的伤痕渐渐平复,颜色也淡了不少,如果抹上些胭脂便也看不出来了。雅子对祛疤的药膏非常感兴趣,我便将剩余的全给了她。
雅子告诉我,太后如今重病,武田将军正在请医延治,但一直不见好转。
“陛下去看过太后没有?”我觉得太后应该是心病,这俩母子之间的嫌隙太深,这是阻碍太后病愈的关键。
“去过了两次,但都被太后派人挡在了门外,她不肯见陛下,说陛下没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中。”
“雅子,你的汉语流利了好多,可以说很多复杂的词语了。”
“是吗?这是小姐的功劳,每天都教会我好多新词。小姐,前天宫里进行了汉语考核,有几个女官考核成绩不好被遣出了宫。”
我又想起了那个形容与萧然相似的男子,当日武田信长曾称呼他“泽一”,想必就是武田信长的弟弟了。“武田将军和陛下的关系怎样?据说他们是亲兄弟。”
“挺好的,不然陛下不在时也不会将国事交给武田将军处理了,武田将军对陛下也很尊重。”
闲聊间手里的高腰长裙已经缝完最后一线,我起了身,雅子羡慕地看着这条绿色曳地长裙,不断劝说我穿上长裙。
久没穿汉家服饰,此时我不禁被雅子说动了,将之前缝好的黄色窄袖短衫也一并拿了出来,在雅子的帮助下穿上了,然后又系上了一条红色的腰带,在两肩也披上了一条红色的薄纱。
对着铜镜自照,仍是觉得美中不足,这是发饰的原因。中土穿戴襦裙时,头发需高高盘起,在发髻上插上做工精致的钿钗,或是富丽堂皇的牡丹花。
日出国皇宫生活简朴,太后及嫔妃皆不戴发饰,因此宫中也无中土那精美绝伦的金钗步摇。
我想了想,用红色绢巾折叠,再用小剪刀剪出了牡丹的花形,略一弯曲,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就悄然绽开了。
雅子在一旁看得喜得拍手。
我对着铜镜,用胭脂在眉心画出梅花妆,然后将一头乌发盘起蓬松地顶在头顶,便再将那朵绢制牡丹别在了发髻前。
“小姐,你真美。”雅子赞美不已。
我笑笑不理,抿着口脂,描浓眉毛,等一切妆扮完后我起身在雅子面前转了一个圈,霎时薄纱和长裙一起飞起,宛若盛开了一朵优雅的牡丹。
雅子兴奋地拉着我去院子外面,院外的风稍有些寒凉,但爱美的我早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淡淡的阳光下面翩然起舞,挥动着薄纱,旋转着长裙。
我越转越快,长裙便张得越开,脚底下都是生冷的风,但我却始终停不下来。
直到最后我力竭,随着旋转的姿势倒在枯黄的草地上。
瞬间掌声响起,眼帘中突然出现了武田信长俊朗的笑颜,他俯下腰,向前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肘向后一用力,我的身子便被他带了起来撞到了他的怀中。
“阿尘。”他瞧着我眼中满是欣喜,仿佛是得到了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宝。“你这样美极了,可是我要向你说抱歉,我是一个很穷的国君,而日出国也远没有中土繁荣富裕,无法给你精致的首饰,也无法装饰出你的美丽,只能让你戴着这简陋的绢花。”
“那你应该努力使国家繁荣富裕,让日出国所有的女子都能打扮得很美丽。”
他重重地点头,眼中的笑意和着嘴角的梨涡一起绽开了。
“来,阿尘,我给你介绍两个人。”
他拉着我的手向着树荫下走去,瞬间我就愣住了,在树荫下有两个人正含笑交谈。一个眉目中清波流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平小姐,而另一个目似朗星,面若冠玉,长身玉立,竟然是那武田泽一。
我瞧着他似有些移不开眼,他实在与萧然太相似了,若没有那眉间浅笑,我一定会将他认作是萧然。他似乎也发现我在看他,手里的蝙蝠扇轻轻摇动,眉间的笑意便层层叠叠地如涟漪散开。
“这是我的表妹,原子。”
我略为弯腰行了礼,这时武田信长又介绍那名男子,他今日穿的是日出国的朝臣礼服,比起那日的狩衣更多了几分威风和俊逸。
然后武田信长又介绍了我,他只说我是从中土而来,叫做阿尘,并没有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他二人。因此,在日出国,也仅有武田信长和源之康知情。
虽然有日出国人渡海前往中土,但有部分中土商人来到日出国,这样能避免我的身份外泄。
“中土的姑娘美丽,便连衣裳也是美的。陛下,能否让阿尘明日来我的府中教我做中土的衣裳。”原子笑道。
武田信长有些为难,自从我被太后下令掳走后他便怕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许出我院子一步,甚至还在周围加强了守卫。
“莫非陛下是怕原子对阿尘不利吗?阿尘初来日出国,身边没有亲朋好友,原子愿作她的姐妹陪她聊天,散散心。”
“原子,你可以来皇宫让阿尘教你。”武田信长仍是犹豫。
“陛下,你是信不过原子呢?还是信不过平家?”
此时武田泽一拍着武田信长的肩膀,笑道:“大哥,原子可是日出国第一女剑客,而且平家府上还有伊贺剑派的高手护卫,由他们护送阿尘应该没有危险。”
他话刚一出口我又呆住了,我惊奇的不是他会说汉语,而是他原来不止相貌与萧然相似,就连这声线也听起来颇似,我不禁看着他出神了。
“那好。”武田信长终于答应下来。
原子和武田泽一走后许久,我一直没有回过神,随着武田信长神不守舍地回到房中。武田泽一离开时的背影一直在脑中徘徊,我感觉心中一团乱。
“阿尘,你刚才失态了。”
我面上一窘,脖子根里发烧,既然武田信长都看出来了,那原子和武田泽一估计也看出来了。“你在想什么?在想泽一吗?你看到他好像很惊异。”
“他很像一个人,相貌、身材,甚至声音都很像,我想起了那个人。”我老实地说着。
“那个人是谁?”
“是一个很冰冷的人,他是带着寒冷而生,只在我生命中的前二十年出现。”
第一卷 130 你就是他的娘子吗
武田信长并没有因为我提起萧然而生气,相反他也很惊奇,与我一起琢磨其中的奥妙。当然这是想不出来的,只能说是一个巧合。
“萧然现在是二十四岁。”
“巧了,泽一也是二十四。”
武田信长笑了起来,将我拥入怀中,僵硬的指腹抚摸着我的嘴唇,将我的唇上的那抹嫣红抹到指上。“萧然是戊辰年壬戌月丁丑日出生。”我从他怀中翻身爬起。
“真的是这个日子?”武田信长也吃惊了,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我忖夺着他的神色,道:“难道武田将军也是这天出生的吗?”
“是的。这倒是个奇事了,泽一和萧然相貌身材一样,便连出生日子也相同,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微妙不得知。”武田信长蹙起了浓黑的眉头。
巧合太多可能就不是巧合了,冥冥中我觉得武田泽一和萧然之间必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联系,这缕联系大约也只有太后才知道。
晚间我有些着凉的症状,服下药后便早早地歇息了,翌日清晨起来,所喜身体无恙。刚用完早餐后,雅子便来告诉原子的马车在皇宫外面等候。
武田信长和朝臣正在商量国事,便让雅子陪我一起去平氏府邸。原子穿着男子的服装,头发也扎成髻束在头顶,手中握着剑,腰间却另外还挎着一把肋差。
马车周围有十几名骑着马的劲装男子,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神如同苍鹰一般巡视四周的情形。雅子扶着我坐上了马车,然后原子和雅子便一起上来。
原子的汉语非常好,而且还会中土的诗词,在马车上我们相谈甚欢,倒是雅子因听不懂这复杂多变的词汇急得焦头烂额。大于碍于原子在,雅子不敢询问,只是把可怜的眼神投向我,我偶尔便向她解释一番。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平氏府邸,这座府邸是在山脚下,周围树木成林,小道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脚踩在上面仿佛是簌簌的雨声,禅意幽深。
进入府中就有几个侍女向我们弯腰行礼,我瞅着她们的形容,不像是普通侍女,气质略出出众,知书识理的样子。
“家父酷爱读书,一向要求我们守礼,所以凡是家中侍女都要经过学识和礼仪方面的培养。”
平府府邸不甚大,远远看去,只有几个宅院,但是宅院中间挖掘了几汪泉眼,溪流便在宅院四周蜿蜒流淌。
原子的闺房四周临湖,从竹桥上通过,在这里她阻止了雅子进入。
进入了原子的卧室里,我们相对坐在圆垫上,但她只是拉着我闲聊,并不着急让我教她缝制中土的襦裙,我也不好主动提及。聊了诗词后,话题便转向了画上面,原子问起中土最出名的画师是谁。
“是华如风,外号一炷神笔,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可以画好一幅画。”
原子应了一声,笑道:“我也曾听说过这个华如风,据说万金难求他的一幅画,现如今我收藏了他的一幅画,想请阿尘指点。”
“想不到平小姐竟有华如风的画,我当然要一观了,至于指点不敢当。”
原子将地面上的茶壶移开,用随身的肋差的刀尖撬开了地板,原来地板下面是中空的,原子从里面取出一轴卷好的画轴递给我。
画轴上系着黑色的细带,我解开来,慢慢地将画轴展开,只见画面上有一个头戴赤金色皇冠的神女,虽然只画了半张面孔,但她美目撩人,容颜灿烂,皎洁又若月光,弯弯的眉毛,丰润的唇瓣,身着华藻般美丽的衣裙,整个人就仿佛要从画上飞向上那浩瀚的天际。
霎时,画轴从我的手中落在了地面,我强忍住心中的剧动,颤声道:“平小姐,你怎么会有这幅画?你从哪里得来的。”说完我神不自持,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幅画是华如风在七夕之夜为我所画的半面肖像,一直在上官违心的手中,原子是如何会有这幅画呢。
“一个月前我遇到了一个和你一样来自中土的人,他受了伤,而且还病得很重,后来昏倒在我的马车前面。我请大夫给他治病,这才知道他来日出国是为了寻找他的娘子。他说,这幅画是他娘子的肖像,但是他病得太重了,所以就把这幅画交给我,希望我能帮他寻找娘子。”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地喘气,半晌我才镇静下来,道:“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原子坐着没有动,凝视我道:“你就是他的娘子吗?”
一句话又把我问愣住了,我嗫嚅着嘴唇作不得声,原子的动机忽然让我疑惑起来。
“如果你不是他的娘子,我就不能带你去见他。”
“我是他的朋友,你带我去,他一定会见我的。”尽管对原子有怀疑,但想见到上官违心的心占了上风。
原子突然起了身,道:“抱歉,他说只想见他的娘子,别的人一概不见。你既不是他的娘子,就没有必要见他。”
看得出来,原子早知我的身份,但是她想逼我承认与上官违心的关系,她的意图是什么呢。对了,原子是太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又对武田信长一往情深,她此举莫非是想离间武田信长对我的感情。
“那好,请平小姐向他说,在日出国有一位故人想见他,问他是否想见。”
原子点点头,脸上颇有些失望之色,我低头将画轴卷好系上黑色细带交还给了原子。“平小姐,身子突感不适,想要提早回宫,待改日再来拜访。”
“我送你回皇宫,把你亲手交到陛下手中,不然陛下会责怪我的。”原子笑了起来。
马车上我心事重重,而原子也显得心事重重,我们都没再说话。在快抵达皇宫的时候,原子的眼里有些迷惘之色,她低声道:“阿尘,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也应该帮他寻找他的娘子。”
“对不起。你告诉他,有些人是带着使命出生,有自己的职责和承诺需要完成。”
瞬间原子又沉默了,良久道:“这句话我以前也听过,是陛下说的,他说他是带着使命而生,注定要把生命献给国家,可是我理解不了。”
原子理解不了,那是她从未背负过一个君主的责任。
第一卷 131 假死药
从平氏府邸回来后我便发起了高烧,全身皮肤如炙火在烤,武田信长便又请大夫医治。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嘴里嘟囔着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
眼前一直晃动着一个影子,他披头散发,破布烂衫,浑身血淋淋地站在我的面前。
“上官违心。”我下意识地喊出声,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但只听得砰的一响,我已经从榻下滚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雅子呀,雅子胆小。”雅子手忙脚乱地将我扶到了榻上。
我捉住雅子的手,急道:“雅子,你快去请平小姐来,我要见平小姐。”说完,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听到了原子和武田信长的声音,原子在向武田信长道歉,说请我去她府上没有照顾好我,才导致我生了重病。
我睁开了眼睛,这时原子和武田信长一齐走到了榻前,武田信长俯下身握住我的手。我只瞧了他一眼,眼神便固定在原子的脸孔上。
“阿尘,你想和我说什么?尽管说,我在这里呢。”
我望着她,心中纠结万分,各种情绪在脑中一晃而过,几次想要说出口,但武田信长在近侧,我又只得隐忍下来。
“陛下,阿尘大约要和我说女儿家才知道的事,你在这里她不方便说。”原子笑道。
武田信长将我额前散乱的发丝抚至耳后,道:“那好,原子你帮我照顾阿尘,我先出去,你们说会话。”
等武田信长出去后,原子掩上了门,蹲在我的面前柔声道:“他走了,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待会他进来了你就说不成了。”
我从被褥中伸出手,一把按在了原子的手背上,吐出一口长气道:“平小姐,带我去见他。”
“抱歉,他说只见他的娘子,其余人他一概不见。”
“那好吧。”我松开了手,眼皮盖了下来,但瞬间喉头一响,一股灼流便从喉咙里倒灌出来,我来不及坐起,一口鲜红便全喷溅在了被褥上。
“阿尘。”原子失声尖叫起来。
我在她的尖叫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眸,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中。
耳畔有海浪的声音起伏,漫天的星光洒了下来,舵楼的屋顶在洁净的月光映衬下仿佛如水洗过一般。“阿尘,以后给我生八个孩子,四个男孩,四个女孩,四个和你姓李,四个和我姓上官。”
“生八个?你当我是猪吗?不停地生崽。”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他当生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你想生几个?”他小心翼翼地注视我。
我伸出一个手指头,顿时他大惊失色,道:“只生一个?那太少了吧。阿尘,我们商量一下,你可以再生多一个。”他将我的手指头又扳出一个。
“不,只要一个。”我态度坚定。
他满脸为难,半晌问道:“那和谁姓?”
“当然是和我姓李了,是我生的嘛。”
他当即倒在地面,一脸痛色,过了会又爬起来道:“京城有个大夫据说有生双胞胎的方子,等回去后我就向他寻一剂来。”
“寻来我也不吃。”我故意逗他。
他急坏了,抓头挠腮,我看得好笑,这才道:“骗你的,一个孩子太孤单了,至少会生两个,让他们两人相互扶持。”
“阿尘,你太好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向我扑过来,霎时我的脑袋就被他的身子压得撞到了地面,发出砰的一响。
我捂着撞痛麻木的后脑,眼泪不停地在眼眶打转,他老是这么莽撞,以后我会受多少伤呀。
“上官违心。”
瞬间我又睁开了眼睛,眼角处湿漉漉,武田信长修手的手指正在揩着我的泪水。我大吃一惊,神志倏地清醒,刚才我似乎在睡梦中喊出了上官违心的名字,那他一定是听见了。
他伸手覆盖在我的额头,半晌欣喜地道:“阿尘,你的热度终于退了。”他并没有提起我梦中叫唤上官违心的事,让雅子打来热水给我擦脸。
退热后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但心中郁结仍是难排,我喝了一点稀粥便继续睡去。忽而听到武田信长在门外和雅子说话,尽管他们说的是日出国语,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在学习日出国语,倒听到了八九不离十。
“雅子,昨日原子究竟和阿尘说了什么话。”
“不知道,平小姐将我拦在门外不让进去,她们也没说上多长时间,小姐出来时面上闷闷不乐,看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我心中一惊,武田信长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病是因为原子带我去平氏府邸引起,如果让他发现上官违心在日出国,说不定他会杀了上官违心。
将养三四日后,精神逐渐好转,原子又来皇宫看望我,并给我带来了一枝百年的野山参,让雅子炖了汤给我补身体。
窗子外面的太阳暖融融的,格外明媚,且没有风,原子扶我去院子里散步。我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只得让雅子掇了个厚垫子搁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阿尘,你找到你朋友的娘子没有?”
我沉默不语,在她的催促下方道:“没有,你告诉他吧,让他不要再找娘子了,赶紧回中土去,他不应该留在这里。”
“他不会离开的,他说,如果不找到他的娘子,他永远不会回去。”原子盯着我。
“找不到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他果然说对了,他的娘子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既然知道冷心冷情,他何必要找他的娘子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吗?在中土有很多美丽的姑娘,她们都很喜欢他的。”
“是吗?但是他说,他的娘子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他的娘子名字叫作李无尘。”说着,原子从怀中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塞到我的手心,她瞅着四周,忽压低嗓声道:“你把这粒药丸交给他的娘子,对他的娘子说,只要服下这粒药丸就会呈假死状态,这样她就能逃离日出国,和她的丈夫一起回中土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原子目光如电,警觉地道:“你让他的娘子放心,船只、食物和淡水都准备好了,只要她心中还有她的丈夫。”
第一卷 132 中土的女子都是像你这样
手里那粒不起眼的黑色药丸仿佛有千斤重,我竟有些握不住的感觉。此时我对原子的疑心大起,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呢,毕竟这全是原子的一面之词,事实上我并未见到上官违心。
“你为什么要帮他?”阳光落在面上竟有些像冰,我瑟缩着肩膀紧盯原子,将她的神色全部看在眼中。
她些微地勾起了嘴角,道:“其实,很简单,我被他的痴情打动了,就是想帮他。”
这是挺体面的话,但是真是假完全不清楚。“平小姐,你知道他是如何到达日出国的吗?”据武田信长所言,上官违心和刘大千乘另一艘船回中土,他怎么可能会来日出国呢。就算上官违心对我情深一片坚持要来日出国,可刘大千根本不会同意呀。
“他本来是要和他们的人一起回中土,可是他要追他的娘子就抱着一块木板跳入了海中,也许是上天怜悯他的一片痴心吧,他遇上了一队到日出国的商船,就这样他来到日出国。可是语言不通,他饥寒交迫,心情郁结,便生了一场重病。那日他晕倒在我的马车前,是我救了他,请了大夫给他治病,然后将他安置在了郊外的一间茅屋里面。”
我听得泪水盈盈,那个人就是这么傻,他从来不顾后果。“平小姐,谢谢你救了他。”我站起身来给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她救了上官违心,无异就是救了我。
“希望他的娘子能如他一样。”
我将那粒黑色药丸藏在了口袋里面,思索半晌道:“这粒药丸吃了后会立即假死吗?”
“是,当场晕厥,形同气绝身亡,但七日后就可以自然醒转。你不用担心,只要他的娘子服下假死药后,其余的事情都交由我来处理。”
瞧到原子如此自信,想必之后的各种情形她都已有了对策。
晚上我在房中对着蜡烛出神,心内确实蠢蠢欲动,只要我服下那粒假死药就能与上官违心在一起。可是转而又想到我对武田信长的承诺,我又迟疑起来。
是承诺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也许在以前,我毫无疑问地选择遵守承诺,可是听到上官违心为了追我而来竟然只身跳下茫茫大海,他这种不顾命像火一样的情感将我不知不觉中往他那里拉去。
其实,就算我死了,这对武田信长并不是一个太大的打击,他一样能够活得好好的。可是上官违心不同,他是个固执又死缠烂打的人,视我如同生命。
我又摸出了那粒药,原子说药效维持的时间不长,最好是在三天内服用。
蜡烛的火焰突然压低了少许,这时雅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满脸欢愉。“小姐,陛下请你出去见武田将军呢,说是武田将军给你准备了礼物。”
武田信长和武田泽一正在前面的一间房中围炉盘腿而坐,见我进来后两人都站了起来,武田信长扶着我的手臂在垫子上坐下来。
“阿尘,泽一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礼物?”
地面上放置着一个用白绸包起来的方形盒子,武田泽一将那盒子递给了我,我瞅了武田信长一眼,他正是满脸期望,我赶紧打开了盒子,原来里面装的是数支纯金打造的钗子,每支款式各不相同,有展翅飞翔的凤凰,有雍荣华贵的牡丹,等等。做工虽不及中土巧如天工,但也相当精致了,我数了数,总共有十二支。
“谢谢你,武田将军。”女人天生喜欢首饰,上至君主,下至贫民,无不例外。
“大哥太穷了,拿不出金子替你打造饰物,我只好替他代劳了。这些饰物没有中土做工精美,希望你不要嫌弃。”武田泽一摇着蝙蝠扇笑道。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
“阿尘,这十二支金钗可是泽一让工匠不眠不休用了三天三夜打造出来的,他还说做得粗了些,以后再给你做好的。”
我向武田泽一略微弯了弯腰,道:“太让你费心了。”这时我再瞧他,完全无法把他再当成萧然,萧然是不会如此细心体贴的,他断然不会有这如沐春风的笑容。
武田信长握着我的手,道:“阿尘,我和泽一商量过了,打算年后我们就举行婚礼,时间上可能有些仓促,所以婚礼也不会大操大办,你有意见吗?”
我摇摇头,道:“简单点好,不要劳民伤财。对了,武田将军,太后的身体怎样了?”
“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郁郁寡欢,不碍事。”
笑容在他的眼角绽开,忽然我便想起了上官违心,上官违心和他一样爱笑,但武田泽一要比上官违心稳重得多。
聊了一会雅子忽然来报,石川右卫请求面见武田信长,这石川右卫便是小迷的养父,料想是为小迷而来。一时武田信长去了,房中便只剩下我和武田泽一,他仍是手摇折扇望着我轻笑,我不禁面上有些发烧。
“中土的女子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很多。”
“次郎是你杀的?”他不经意地问道。
我一愣,半晌才道:“是我杀了他,所以很抱歉。”
他大笑起来,道:“次郎好色,我就知他迟早会死在女人手上,你用不着说抱歉。只是次郎的娘舅家在日出国有些势力,大哥将来会少不了麻烦。”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盯着烧滚了茶的小火炉,这时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凉风,我下意识地往后看,屋里的蜡烛就在这时倏地熄灭了。
窗外传来了阴阴的笑声,俨如鬼声渗人至极,武田泽一大喝一声:“什么人在外面装神弄鬼?”霎时我便听到脚步声冲出了屋子,那阴森的笑声一直持续,有时仿佛在窗前,有时又觉得已在屋中。
我心中忽地一动,从口袋里摸出那粒黑色药丸,此时是服下这粒药丸最合适的时机,武田信长会误以为我是被人所害,而不会怀疑其他。
只是想到辜负武田信长,我心中着实又不忍,但我又安慰自己,如果我离开了,武田信长能和他母亲的关系和缓,和原子的婚事能成,也少了次郎娘舅家的麻烦。
想到这里我不再迟疑,将那粒药丸含入唇中,一仰脖,那粒药丸便滑下了喉咙。瞬间我便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吐气急,进气慢,不多时心脏陡地一窒,像是被咬了一口,然后身子筛糠似的剧烈抖动了两下,我便觉眼皮子沉重睁不开,身体向后倒去。
意识丧失的刹那,我似乎听到了武田信长惊慌的喊声,他向我奔了过来。
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上官违心诱惑了我,我屈服了,我万分想和他在一起,想听到他轻佻无礼的话,想看到他对我使尽无耻下流手段。
第一卷 133 牡丹花下死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到来,昨夜我便令宫女采来了鲜花,又命御厨将鲜花沥净后和米做成糕点分赐给群臣。这花朝节是由花神的生辰而来,每逢此日家家都会祭花神,姑娘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幽人雅士,郊游雅宴,女子游春野步,遇名花则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以为宴幄,于亭边流水边烹茶对吟,传花令、抽花签、斗草、写诗、赏花,饮酒赋诗,观看歌舞,欢声笑语,持续不断,落花满天飞,拂了一身还满,醉倒于花下,甚是风雅。
这日春光明媚,微风轻拂,我扮成一名世家公子悄悄出了宫门,混迹在百姓当中,在游完洛龙园后便信步来到月老庙。凡是青年男女无不信奉月老,因此在我离月老庙还有个百来丈的距离时已经被堵住了,只见前面拥挤非常,吵闹不堪。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我拉住身畔的一名细皮白肉的书生。
“打起来了。”
这拜月老也能打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轻摇折扇,道:“可知为何打起来了?”
那书生似乎也是八卦之人,瞅着四周低声道:“听说是因为城南莫家的小姐打起来的。这莫小姐是个少见的美人,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其中有一家是王侍郎的儿子,还有一家是纪尚书的儿子,这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材,家世又好,莫老爷很为难,不知将莫小姐许配谁家。今日莫小姐来月老庙上香,恰巧那两位公子也来了,这不遇见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就打了起来。”
“这莫小姐自己就没看法吗?”
书生摇着头,道:“这两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莫小姐似乎也不好决断,所以就这么拖着了。”
这挺有趣的,我便想看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两位公子,以及那位闭月羞花的美人。花了半天功才挤到了月神庙前,果见有两名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各持宝剑对峙,一名穿绯色衣衫,形容俊俏,另一名着檀色衣衫,唇若涂丹,确实是一表人材。
不过,此时两名年轻公子都有一点像失控的疯狗,面颊酡红,眼冒怒火,衣衫皆有被剑刺破,发丝凌乱。
人群中有一名衣饰鲜明的少女,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端丽可人,一脸焦灼之色,想必就是那位莫小姐了。
两位公子武艺差不多,斗了百来个回合不分胜负,但俊脸上不免都挂了彩。周围群众不停地拍手叫好,还有人瞧不见,甚至爬到了树上。
我走到莫小姐身畔,低声道:“莫小姐,你若不出面制止他们二人,恐怕会弄出人命。”
莫小姐打量了我一眼立即羞红了脸,道:“实不相瞒,公子,我不知如何劝说他们。”
我合上扇子,道:“只要小姐能做出决定,他们也就分开了。”
“他们二人都挺好,我实在做不了决定。”莫小姐一脸难色。
“这样吧,交给我,我替小姐做决定如何。”
莫小姐羞答答地同意了,我摇着折扇步入场中,这时二人打斗半晌已累得筋疲力尽,各自一旁喘气。“二位,在下这厢有礼了,我受莫小姐之托特来告知两位公子,莫小姐有言她要选一个视她如生命的男子做丈夫。”我拱着手。
“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莫小姐。”绯衣公子抢先道。
“我一样可以。”檀衣公子也不甘弱后。
我伸出手制止他们,笑道:“口说无凭,至于谁是真心我有一法一试便知。”说着,我便从腰间摸出两粒蚕豆大小的白色丸子,“两位,这两粒丸乃是天下五毒蝎、蛇、蜈蚣、壁虎、蟾蜍制成,毒性剧烈,入口后即化,瞬间便会感觉舌麻,之后是辛辣、酸甜,各种味道齐聚,最后身子抽搐倒地而亡,时间不足半盏茶光景。”
“莫小姐说了,你们二人谁要是敢吃这丸子便是真心对她,请问你们哪个愿意服下这毒丸。”
两人面面相觑,那绯衣公子转动眼珠,道:“我若吃了这丸子中毒死了,那也娶不到莫小姐为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你言下之意就是不敢吃了。”说完我将头转向了那檀衣公子,他面上有些犹疑,半晌道:“可有解药?”
“没有,毒发极快,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吃。”我笑了起来。
绯衣公子哼了一声,道:“除非莫小姐亲口说要我们二人吃下毒丸。”
“好。”我向莫小姐使了一个眼色,她有些心慌,大约骑虎难下,只得勉强将我的话重述了一遍。“二位都听到了吧,这可是莫小姐亲口说的。这两粒毒丸,谁先来品尝,入口即融,别有滋味。”
“切。当我们是傻子吗?吃了这毒丸,那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绯衣公子向我怒目而视。
“岂不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我抿着嘴唇笑起来,这时人群中骚动,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我便又大声道:“莫小姐说了,如果谁愿意吃下这粒毒丸,她将会嫁给他。”
一语刚落,喧嚣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我手中的那两粒丸子,但是没人敢上前一步。那绯衣公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自嘲道:“傻瓜才会吃毒丸呢。”
不料他刚说完,从人群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他跑到我的面前不由分说便将我手中的两粒丸子都夺了去,瞬间塞入了嘴唇中。
霎时人群又开始喧哗起来,那莫小姐突然脸色大变,眼神紧张,面色绯红,两手死劲地揪着衣角,想要冲过来却又不敢似的,急得一汪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也有些诧异,原来还是有人舍身为红颜的,我打量着眼前这名衣衫褴褛的男子,年龄不算大,约摸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挺白净,鼻梁高挺,相貌斯文,想必是个读书人,只是这身衣衫也太破旧了,浑身上下至少有七八个补丁。
他愣在那里,喉咙里不断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脸上的神色古怪之极,一会儿翻起白眼,一会儿又挤着鼻子,嘴唇也歪到了脸颊边。
第一卷 134 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寂寞
那人不断做着奇异的鬼脸,仿佛是毒性已经发作一般,周围群众指指点点。忽然那人便向后倒在了地上,四肢向外猛地一伸,两眼一闭头便歪了过去。
“死人了,死人了。”人群哗然起来,大约怕惹到事,纷纷地向四周散去,我举目四望,那两名官家公子哥儿早跑得没影没踪了,偌大的月老庙前只剩下我和那位莫小姐,以及躺在地面的男子。
莫小姐眼中含泪,手足无措,我心中忽是一动,忙道:“莫小姐,你认识他吗?”
“嗯。”莫小姐瑟缩着踱了过来,似乎是想查看那男子的情形,但她刚蹲下便倏地又直立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不瞒公子,他叫田民至,幼时与我曾有婚约。可是他家在十年前破落了,父母双亡,我爹便看不上他,两年前便单方毁了婚约。可是他念念不忘我,时常在我家门外偷窥。可恨小女子也如父亲一样嫌贫爱富,也喝斥过他几回。”
“可是你没想到,在这世上只有他是真心爱你的,并且愿意为你而死。那些富人公子口口声声愿意为你舍弃性命,其实都只是骗你的。”我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其实名利都是身外物,能得一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如今他死了,我会为他守节,终生不嫁。”说着,莫小姐的眼泪便掉了出来,也许将心里事说出来后,莫小姐便大胆了许多,她蹲下身子,将男子面上散乱的发丝整理到耳后,用衣袖揩干净他的脸庞。
突然那男子睁开了双眼,圆溜溜的眼珠一转霎时莫小姐便吓得坐倒在地面,男子见莫小姐摔倒赶紧爬了起来,扶着莫小姐站起。
“他,他。”莫小姐结结巴巴,只是拿眼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道:“他没有死,他服用的也不是毒药,其实是两颗味道很怪的糖。我本来是想用来试探那两位公子的,可惜他们都没胆量。”这两粒丸子是宫中御厨密制的糖点,刚开始味道极怪,酸甜苦辣各味都有,但只要忍耐住这股说不出的怪味,到最后口舌清凉,精神百倍。
“田公子,刚才莫小姐说的话你想必都听到了,以后好好待莫小姐。”
莫小姐脸红了,两手揪着衣角道:“我爹不会同意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转头又看向那男子,道:“田公子,你对莫小姐的情意可嘉,但是人生在世上就要吃喝,你打算怎么安置莫小姐。”
男子弯腰向我鞠躬致谢,道:“多谢公子相助,田某一定苦读诗书,而且已经决定参加今年的乡试,我一个男人决不会让自己的妻儿挨饿。”
我点点头,想到莫小姐之父嗜财如命,这门婚事必定不许,棒打鸳鸯之下说不出会弄出人命,我还得帮他们一下。想了想,我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印鉴递到那男子手中,道:“田公子,请以此物作为你给莫小姐的聘礼,想你岳父不会再为难你。”
印鉴上刻有我的名姓,且是用汉白玉雕成,做工精细唯美,那男子一见印鉴便当即欲跪下来,我赶紧拦住他,道:“成亲后好好攻读诗书,切不可辜负你娘子。”
顿时他点头如捣蒜。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席卷,残霞漫天,我与二人分别之后便兴步往月老庙中走去。庙里只有一名年约耄耋的老人在摆摊看相,卦摊上摆放着一筒竹签,我随意瞧了一眼便进去参拜月老。这月老庙至今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据说极其灵验,心想事成。
“姑娘,来抽个签吧。”那老人突然向我喊道。
我略为一怔,这老人眼力真厉害,一下子就瞧出我女扮男装。“老人家,我不抽签,我只是随便看看。”尽管不抽签,但瞧着这老人年纪如此之大还要摆摊为生,我还是摸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他的卦摊上。
“姑娘,你既然已付了卦银,老朽就送你一句话吧,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寂寞。”
我猛吃一惊,这老人不仅看出我是女儿身,还看出了我的身份,我赶紧向前几步,谁知这老人再也不搭理我,收起卦摊自个儿走了。
在月老庙中逛了一圈倍觉无趣,遂又走了出来,这时天色微黑,四周风起,温度陡地下降了许多。刚出庙门,一道银色的光芒便向我的脖颈袭来,我慌忙后退才躲了过去,借着清亮的月光看,来人竟然是那名绯衣公子。
他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戏耍我,本来莫小姐对我极有好感,现在美人和一个穷酸书生好上了,我非杀了你这个野小子不可。”
这人心胸狭小,不检讨自己贪生怕死,反而怪罪他人,实非托付终生的良人。“你自己没胆怪不了人,人家穷酸书生都敢服下毒丸,而你一个堂堂尚书家的公子却胆小如鼠,传出去真让人笑话。”我也不示弱,这纪尚书在朝廷中本就是一个墙头草,他儿子也是脓包一个。
“你活得不耐烦了,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说着,他一剑向我胸口刺来。
这时一道迫人的寒光荡来便挑开了绯衣公子的剑,只听咣咣当当一向,绯衣公子手中的剑便飞了出去,径直插进了树桩中。我瞅着夜色中迎风伫立的那人,俊美的容颜宛若是天空中的明月,皎洁夺目光辉,将绯衣公子的剑击落后,他便立即将剑插入了自己的剑鞘中,姿势一气呵成,简直如行云流水般。
“你是谁?敢来得罪我,我可是当朝纪尚书的儿子。”绯衣公子虽知不是他的对手,但仍然放下狠话。
“我姓萧,单名一个然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吧。”他的神色未变,冰冷如霜,眼神瞧着我,但是话却是对那绯衣公子所说。
霎时绯衣公子便吓得张嘴结舌,愣了一会便抱头向山下跑去,大约是太害怕,没跑出几步竟滚到路边的草丛中。
我掩嘴轻笑不已。
“觉得好玩吗?”萧然冷了脸。
“你老那么严肃干嘛。”我不以为然,也许全天下只有我能忍受他那副千年不变的冰霜脸了。“笑笑,萧哥哥。”我毫不顾忌地挎着他的手臂。
“还走得动吗?”
“走不动,你背我吗?”我瞧着他。
他没理睬我,径直向前走去,我早知他不会答允,每次我靠近他,他都会离开几步远,心下自嘲地笑了笑,这时却见他在前面的低凹处伏下了身体。
第一卷 135 如烈火一般的情感
胸口闷痛得厉害,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我咳嗽了几声,不觉伸手向空中一摸便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浓重的黑暗,我下意识地摸索着,头顶是一块结实坚硬的木板,我敲了敲,又向上推了推,契合得非常严实。
顿时我有些泄气,明显的,我在棺材里面。原子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可以处理好我服用假死药的身后事。在棺材里呆了一会,我便觉气闷难受,呼吸阻滞,心中大惊,如果原子不能及时将我从棺材里救出去,恐怕我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我不敢再动,保持力气,也避免棺材里的空气被提早呼吸完。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耳畔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我将耳朵贴在棺材板上,似乎是有人在掘土。我兴奋不已,莫非是上官违心和原子来了。
耐心地等待了两刻钟后,我听到了棺材的撬动声,没过一会一线刺眼的强光如飞虫般钻进了眼中,我激动万分。
“小心点,别伤着了阿尘。”这是原子的声音。
棺材钉得甚是结实,许久撬动棺材的声音消失,紧接着我便看见棺材盖慢慢向右移动,进入棺材中的光线越来越多,我的眼睛便被这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突然我就听到了熟悉亲切的声音。
“阿尘。”
是上官违心的声音,霎时酸涩的泪水从眼角无声滑下,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面孔便陡地挤入了我的眼帘。这些日子不见,他比以前更消瘦,嘴唇上的胡子也有了一寸多长,他的神情也不像从前那般神清气爽,风度翩翩,而是一脸沧桑的感觉。
只是,他依然英俊得令人窒息,如同刚刚从海面上升起的朝霞灿烂夺目。
他扶着我从棺材里坐起,我傻傻地瞧着他,喉头哽咽,良久我才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手臂就勾上了他的脖颈。
“阿尘。”他也拥抱着我,两手不断地在我的后背摩挲。
“你们别在这里缠绵了,赶紧离开这里,如果被人瞧见就前功尽弃了。”原子低声道。
上官违心将我从棺材里抱了出来,不料脚一刚着地身子便软了,他便扶着我坐在树下。“现在要赶紧将这里复原。”原子神色颇为着急,眼睛向树林外面打量。
忙了半炷香功夫,上官违心和原子才将坟墓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瞧着四周,这是一座临海的小山,墓碑朝向大海,碑上用的是汉字,刻的是武田信长皇后之墓,字迹龙飞凤舞,竟是我教武田信长所写的今草。
鼻头微微泛酸,但片刻我便强制忍住了,道:“平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去渡口吗?”
“是,要赶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对了,阿尘,你赶紧把头上的饰物都取下来,太招摇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穿着中土的襦裙,发丝上插着武田泽一所送的十二支金钗,上官违心忙帮我将金钗收了起来,这时原子也将她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我的肩上。
沿着海边走了一段路后,天气突然变了,如小山似的乌云在半空中积聚,原来柔和的风变得凛冽起来,刮得脸上生疼。
“糟了,海上要起大风。”原子面有焦灼之色。
到了渡口便见一艘旧船,船身不大,船桅破旧,船头上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见我们上船后,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子迎了上来,对原子低声耳语,两人说了很久,最后那人摇摇头走入了船舱。
我些微听懂了一些,那人说这天不能出海,怕是会翻船。
“事情有变,船家不肯出海了,要等到天气晴朗时候。所以,你们两个要在日出国多呆一段日子了,不过陛下以为阿尘已经去世,只要你们不出来,相信不会有危险。”
在渡口原子雇了一辆马车,我们三个人坐了进去,马车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僻静的山脚停下来,沿着山脚往前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所简陋的茅庐。
我走入了茅庐中,里面一应全无,只在墙角铺着一些枯稻草,屋顶上爬满了肮脏的蛛网。“阿尘,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这里。”
霎时我有些难受,上官违心本是不识愁滋味的公子,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何尝受过这等苦。
“阿尘,你先将就这里住一晚,我明天悄悄给你送一些用品过来。现在我也不打扰你们,你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原子一再叮嘱我们不可走出茅庐,直到我们点头答应她才离去。
屋中只剩下我和上官违心,这时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默默相对。
我抚摸着他削瘦的面颊,他的皮肤也较之前粗糙了许多,“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怎么那么傻。”我简直不敢想,他跳下海如果不是遇到了商船,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尘,我只想着就算要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傻瓜。”眼眸里的灼热的液体终究没忍住滑下来,我抱住他号嚎大哭起来。
“别哭,我们现在都不活得好好的吗?”他伸手拭掉我的泪珠,用嘴唇舔干我面上的泪渍。“阿尘,我真的好害怕你要遵守承诺,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我当然愿意见你,我心里只有你啊!”
在他如烈火一般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燃烧的情感下,我完败了,在这刻我对他的情感超过了任何人,那不再有感激,只是纯纯粹粹的爱恋,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恋。
屋外飘起了细细的雨丝,甚至茅庐中也在下雨,地面上水流纵横,我与他瑟缩在铺着稻草的墙角里,卸去了衣衫的累赘,肌肤相贴,鼻尖相对,在颤抖与摇撼中他生长在了我的血肉里,彼此无法分开。
肆虐的狂风吹动那扇破旧的门板一会开,一会关,砰砰作响,将身体的欢愉声全然掩盖下来,我的两腿高高挂在他的肩上,在那排山倒海似的猛烈冲撞中,我忽然痛悟了一个女人的真谛,那就是需要有一个男人真真切切爱着她。
如果遇到了一个男人肯为你死,那你还等什么呢。
第一卷 136 不能辜负的人
翌日晚间原子来到了茅庐,带来了许多生活必备的用品,但她瞧见屋内水渍纵横便将我们又送到另一处离城里较近的石屋里面。这幢石屋环境比茅庐要好许多,但是离城里太近,很容易被外人发现。
“这几日暴风雨都不会停,你们安心忍耐几天。阿尘,我为你们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衣服,所以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你们自己要小心。”
我点头,握住原子的手道:“平小姐,谢谢你,很抱歉,当时我还怀疑过你的用意。”
“没什么,我当时也很冒失,被怀疑是难免的。其实,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喜欢陛下,所以也有那方面的心思,这是我的私心。”
没想到原子竟然大方地说出来了,她倒是个坦然的人,不像我什么事都藏在心底。
“平小姐,你好好安慰陛下,他会明白你的用心的。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平小姐,就觉得你和陛下很相配,你也会扶助他治理好国家。”
“他对你用情很深,不然也不会等到第七天才将你下葬,我不奢求他对你的十分之一,只要他允许我陪伴在他左右,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连两天风狂雨骤,雨势毫无停的可能,但这时我与上官违心相聚在一起,心中虽是万分想回中土,但也不那么急迫了。
在石屋中,偶尔会谈起原子,她比起中土的女子更有一种百折不挠的韧性,因此也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选,所以太后的眼光不错。
这个时候,太后与武田信长的关系也应该随着我的死亡,该得到和缓了吧。
灶盆里的火很旺,几枚土竽烤得有八九分熟,透露出了丝丝的清香,上官违心馋得直接伸手在灶盆里抓,结果烫得手上起了水泡。
“好了吗?”他笑着的眼眸倒映着燃烧的火,熊熊地窜起。
我夹出一枚土竽,细心剥去了外面焦黑的皮,吹了几口气后才递给他。“慢点吃,别又烫着了。”他哪里肯听,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枚土竽吃得干干净净,我忙又剥了一个给他。
门外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我和上官违心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走到门前探视,只见原子穿着蓑衣骑在马上。
我开了门,原子立即闪身进来,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迅速又将门掩好。
“阿尘,不好了,陛下发现你没死,现在正在全城搜捕你。”原子面露急色,一面去解肩上的蓑衣。
“这怎么会呢?我们并未出去啊。”我不敢置信。
“是我低估了陛下对你的感情。这几日大雨,陛下怕你的坟墓被雨水冲垮,所以清晨的时候就去了墓地,没想到雨水真的把坟墓给冲开了,陛下当然发现棺材里面是空的。你想,陛下聪明绝顶,他自然就怀疑你假死逃走了。”
“那他怀疑你没有?毕竟这事一个人实施不了。”我不禁担心起来。
“陛下已经试探过我了,毕竟这些天只有我和你走得很近,不过我相信应该没露出破绽。”
“这里离城里太近,想必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我推开了门,霎时就愣在了门前,屋外的滂沱大雨中伫立着二十几名戴着斗笠的士兵,当中的一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只见他揭下了头顶的斗笠随手向空中扔去,刹那间雨丝便将他的发丝淋得湿透了,清亮的雨渍从他的额头滑到眉毛里,再淌到眼睛,最后从尖削的下颌滴到了泥泞的地面。
原子和上官违心也在我的身畔愣住了。
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我,在离我约有一丈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阿尘,这次你真的决定好不再遵守承诺了吗?”
“抱歉,在我的生命中有我不能辜负的人。”我弯了弯腰。
他抿起嘴笑起来,雨丝盛在他嘴角的梨涡里,半晌道:“你让我从一个痛苦的深渊中跌入了另一个更深的痛苦深渊里,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抱歉,我们相逢太晚了,如果我先遇见你……”
武田信长仰天哈哈大笑,忽然他双眸精光暴现,霎时便从腰间拔出太刀直指上官违心。“相逢太晚,那好我就杀了上官违心,这样我们相逢就不晚了。”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岂能因情杀人,这样让国人如何看待你。”原子皱着眉头。
武田信长的眼神晃过原子的面庞,冷笑道:“原子,你帮助汉人背叛你的天皇,你可知罪吗?”
“我只是帮一对有情人,这有何不可?”
“有情人,原子,阿尘是我的皇后,你给我弄清楚。”武田信长大喝。
“她并不爱你,陛下,你为何要强留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在身边。”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了解。”
我叹息了一声,面向武田信长跪了下来,道:“陛下,对于我造成的伤害,实在感到很抱歉,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说完,我便匍匐下了头。
“这么说来你就是要毁承诺了?”武田信长吼道。
我抬起头抿唇不语,他只是盯着我不住冷笑,忽然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道:“这是三年前源为你画的肖像,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看见这幅肖像。”霎时他将画轴展开抛向了灰朦朦的雨空,手中的太刀随即划过了雨丝,在狂风中飞快地旋转挥舞,那幅画便破碎成了一片片的手指大小的纸片,然后被雨打了下来。
“李无尘,我再也不会对你心软了。”他的刀尖对准了我。
上官违心扶着我站了起来。
“给我格杀勿论。”武田信长用日出国语大声道。
在他的命令下,戴着斗笠的士兵持刀向我们冲过来,上官违心将我往屋中推去,但就在这时雨雾中响起了可怕的破空声,刷刷的数声,只见那些士兵全部中箭倒地不起。
这时武田信长满怀怒火,他完全没有防备,甚至也没发现有一支像毒蛇信子一样的利箭正向他的后背袭击而去,瞬间便刺入了他的脊背。
刹那间百多名穿着茶色忍者服的蒙面人从院墙跳入了石屋前面的院子中,手持刀剑向着武田信长奔过去,武田信长中箭,只格挡了几招便已支撑不住。
我先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但随即就醒悟过来,这伙蒙面人的目标是武田信长。“上官违心,你去帮武田信长。”
“好。”上官违心也拔出了仪刀,冲到了武田信长的身畔,将几名围攻他的蒙面人阻挡开。
原子咬牙切齿,夺过身边一个蒙面人的刀便也跃了出去,她出手狠辣,转瞬之间便有几名蒙面人被她斩于刀下。
我站在门前观看,这种情形多半是有人要谋反,那么是谁呢?我刚想到一个名字,脑后便传来一阵钝痛,两眼一黑,然后就感觉身子被抬了起来。
第一卷 137 衣冠禽兽
鼻端忽然嗅到了一股辛辣的气味,我不禁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然后身子一个激灵,眼睛便陡地睁开了。霎时那张丰神如玉的面孔便逼仄仄闯入了我的眼中,我与他四目相对,虽然早对他有过怀疑,但此时仍是不免大吃一惊。
“是你。”
他面不改色,神色自若,道:“想不到是吗?”
我有些语塞,身子从榻上坐起,这时被褥从身上滑落,胸前顿感寒凉,我下意识朝胸口看去,霎时吓坏了,我仅着贴身的亵衣,而且亵衣也明显换过了。
“武田泽一,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冷汗淋漓。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道:“别想太多,我对女色不感兴趣,你的衣裳被雨淋湿了,我让侍女给你换过了。”
我面上讪讪的,道:“你把我掳来意欲何为?你弑君杀兄,妄想谋反。”
“谋反?皇位能者居之。武田信长为了一名中土女子自甘堕落,异想天开命令侍女学习汉语,甚至不惜驱赶太后和大臣,他已经失去人心,所以这个皇位只能由我接任了。不过这都要感谢你假死,不然武田信长也不会为寻你出宫了。”
我瞅着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竟然说得如此坦坦荡荡,毫无愧疚,这份本领也实属见。“衣冠禽兽。”我骂道。
“衣冠禽兽?”武田泽一突然坐在榻上,脸逼近我道:“我的汉语可不像大哥那么好,所以你要是想骂我,最好学会日出国语。”
我哑口结舌,衣冠禽兽的日出国语我不会,想了半天我又道:“穿着漂亮衣服的狼。”
顿时他哈哈大笑起来,道:“现在我发觉你有点意思了。”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前。
屋中寂静下来,我在榻上沉思了一会,便悄悄起身去窗前,外面雨丝如线,天色暗得如同黄昏,有几队士兵正在走廊上来回巡视。
我掩上了窗,这里环境颇为陌生,想必不是皇宫,极有可能是武田泽一的将军府邸。他把我掳来,多半是想利用我使武田信长屈服。
过了半个时辰侍女送来了饭菜,我和她说话,她却是完全不懂汉语。
饭菜是很简单的两样菜,一样是清蒸鱼,一样是青菜,外加一份白米饭。我腹内着实饿得慌,便很快将饭菜全吃了底朝天,末后那侍女便端着空碗碟离开。
我坐在榻上寻思如何逃离将军府,但这无疑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武功,且这将军府守卫严密,我是插翅难逃。忽而想到我在晕倒前武田信长后背中箭,也不知是否会有生命危险,还有上官违心怎么样了。
捱到下半夜时我就坐不住了,走到门前去拉门,谁知却没扯动,原来是从外面锁上了。
还好窗子能够打开,我在窗台下面放上一只凳子,然后踩在凳子上翻上窗,不料雨天路滑,我跳下窗子便摔了一跤,衣襟的下摆全都泥泞了。好在湿地软,也并未摔疼,我顾不得擦拭泥巴便向走廊上跑去。
深夜中巡逻的士兵比日间人数更多,想必武田泽一深知敌人会夜中来犯,故而夜间守卫比日里还要多。不过,由于下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任何的声音都被雨声掩盖了。
我猫着腰向前行,在将军府邸绕来绕去,最后也不知走到哪个地方。这将军府邸不像皇宫每一处景致不同,而是一间间都是相同的房屋,我有一种原地绕圈的感觉。
前面有一间屋依稀有烛光渗透出来,然后有两道高大的身影映在窗上,我瞅着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是武田泽一。我稍微思索,莫非是武田泽一在商量对付武田信长的计策,我应该偷听他的阴谋。
鬼使神差地我蹑手蹑脚走到了窗下,果然屋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是武田泽一,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比较苍老,看样子年纪至少过了半百。
他们说的是日出国语,偏我对这日出国语懂得很少,只好凝神倾听,稍稍分辨出几个词。但令我惊讶的是,他们此刻谈论的却是我。
“武田将军,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中土女人?”
“左大臣,这个女人的身份很特殊,我留着她的性命是想和中土做交易。”
我在窗外一惊,原来武田泽一早知我的身份,他将我掳来并不是要使武田信长投鼠忌器,而是想将我交给萧然,然后他从中得利。
此人心机实在深沉可怕,比起武田信长他几乎没有弱点,他和萧然是一类人。
我暗自胆寒,忽然眼前一亮,身子便落入了灯笼的光影中,只听耳畔陡然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在哪里?”我这才如梦初醒,起身拔腿便跑,但刚跑出两步便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我抬起头一看,那人也正在瞧我,眼神相接下,他的眼中不觉荡出了笑意。
“你可真不够安份,说吧,偷听到了什么?”
“我又不懂日出国语,想偷听也不行。”
这时从屋中走出一个人,那人神情严肃,面上有几条很深的皱纹,想必就是武田泽一所说的左大臣。我曾听雅子说过,左大臣的职位很高,是太政大臣以下的最高级官员,政务实权总揽的高官,政事纲目及诸事总裁,是朝廷事实上的最高责任者,太政官的政务也全由左大臣统领。
他冷眼打量我,半晌道:“武田将军,这就是那个中土女人吗?希望你早日把她交给中土。”
“放心,次郎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为他复仇的。”
听到武田泽一提到次郎,我便猜测这位左大臣可能就是次郎的舅舅,怪不得他希望武田泽一杀我。
半盏茶的光景后我又被关回了原来的房中,武田泽一在房内来回走动,悬挂在墙壁上的烛光被他衣衫带起的风拂得奄奄一息,他的面孔便一会在阴影中,一会又在光明中,在阴影中的生动动人,在光明中的俊逸潇洒。
我缩在榻上咬着手指头,指甲早被咬得光秃秃。“你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我的头都被你弄晕了。”
他停了下来,走到窗前伫立,窗外的夜色就像是不知被谁泼上了墨,雨声潇潇。“我自从记事起便几乎每夜都会梦见一个相貌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在梦中我与他说话,可他却总是不理睬我。我听说,你在中土见过一个人,和我长相相似,而且还是同一天出生。”
我下意识地张大了嘴,难道武田泽一真的与萧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们隔着茫茫大海,又怎么会牵扯在一起呢。
第一卷 138 你们是臭味相投
每每想起萧然,心中自有一股怨念难消,多想揪住他的衣领,或者用刀剑指住他的咽喉逼问他,为何要如此对我。眼中弦然欲滴,喉头哽咽,我咬着嘴唇道:“他叫萧然,和你一样是个混帐,人人得而诛之。”萧然不是好人,长得像萧然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好人。
“因为他也谋反了,并且还成功了,所以你恨他。”
我听着他揶揄的口气,气不打一处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须问我。”
“知道的不多,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所以我想知道他的事多一点。”
我愣住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奇,这感觉上真奇怪。我瞅着武田泽一,他正望着窗外出神,雨丝被风打进来,他的半边脸颊湿漉漉的。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朋友,所以就把梦中的那个人当成了我的朋友。尽管我有母亲,有哥哥,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我倾述,能让我讲出心事。现在,我知道,原来那个梦中的人真的存在,我们拥有相同的面貌,还做了这天下人都不敢做的大事。”
我啐了一口,骂道:“你们是臭味相投。”
“臭味相投?这好像是一个骂人的词,什么意思。”他转过了头,满脸笑容。
“就是说你们都是坏人,所以才相互吸引能成为朋友。”
武田泽一笑得更起劲了,半晌道:“你好像喜欢他?”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仔细思索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没哪一句能表明我喜欢萧然。“你别胡说了。”
“如果不是,当初你见到我的时候就不会那样惊讶,也不会失态了。”
这家伙果然目光如炬,观察入微,我横了他一眼,道:“那只是以前的事,现在我早对他没任何感觉了,你不要再胡说。”
“哈哈,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可不要喜欢上我。”他望着我一脸诡笑。
我无语至极,这人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是说我多情,有意思。李无尘,我很憎恶说汉语,你最好给我尽快学会日出国语,否则我是不会像武田信长那样对你容忍的。”
说完,他扬长而去,只留给一片让人忍无可忍的潇洒背影。
清晨时分雨已经停止,但窗外的庭院积水很深,士兵正在疏通渍水。过了一会侍女进来服侍我梳洗,给我换上了新的衣裳。
武田泽一进来了,侍女躬身行礼后便退出门外,我冲着他呲牙。
“昨夜我梦见你了,准确地说是梦见你和萧然,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坐在榻上。
“这和你没关系。”
他冷笑一声,道:“李无尘,你别把我当成了武田信长,我可不会对你有所怜惜,我问你的话,你最好老实地回答。”
我向他怒目而视,他果然和萧然一样令人憎恨,全是人面兽心的东西,当然武田泽一比萧然更可恶,他伪装出温柔谦和,平易近人,其实内心丑恶。“人面兽心,乱臣贼子。”我毫不犹豫地骂出口。
瞬间武田泽一逼近我,抓住我的肩膀竟将我提了起来,吼道:“李无尘,我提醒过你,你要想骂我最好学会日出国语,我已经不耐烦说汉语了。”
脚离地有半尺的距离,肩膀也被他勒得生疼,我提起脚尖去踢他的膝盖,他站着不动,眼眸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忽地他的手一甩,我便整个人被他扔到了榻上。
“你当真不怕死吗?”
我咬着嘴唇匍匐在榻上,任凭他如何怒吼始终置之不理,我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去浪费唇舌,最后他气极败坏地离去。
侍女送进来糕点,我也懒怠吃,躺在榻上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个声音悦耳的女人在说话,这人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道:“太后。”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太后还住在武田泽一的府邸中,忽地心中一动,武田泽一谋反,谋害亲哥哥的事大概太后还不知情,尽管太后与武田信长关系不睦,但好歹也是亲母子,她必不愿意看到亲生骨肉自相残杀。
不如,此刻我就去面见太后,将实情告知与她。
房门仍是从外面锁上了,我着急地推开窗子,只见斜对面的走廊上有几个身影,果不其然是太后,另外还有几名侍女。此时她们正往前面而去,我也顾不得庭院中积水,翻身跳下了窗子,霎时膝盖都没入了浑浊的渍水中。
“太后。”我忙用日出国语大声喊道。
一时她们没有听见,我便又大声喊了几声,这时她们才齐齐回过头来。当太后瞧到站在积水中的我时,面色陡然大变,瞬即便铁青起来。
“太后,我有事要禀报你。”我趟着水,尽量使用简单明白的日出国语词汇,太复杂的我也驾驭不了,以免生出歧义节外生枝。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你是怎么进来的?”太后一连串的质问。
这些问题如果要使用日出国语回复,无疑对我来说太困难,我只好挑着重要的词汇。“太后,将军谋反,杀害陛下。”
太后一愣,面色刷地变得黝黑,骂道:“你胡说,他们是亲兄弟。”
“是真的。陛下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你赶紧派人去救他。”
“一派胡言。既然你没有死,现在落到我手里,我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了。”太后大声疾呼,瞬间十数名士兵赶到,她伸手一指我,众士兵便将我五花大绑起来。
我被押到了太后的房间,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我和她,所有的侍女都被阻挡在门外。“太后,我说的是真的,请你去救陛下吧,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仍是不放弃用母子之情劝说她。
她瞧着我,面上的神色严肃,半晌她的眼中露出了笑意。我不禁有阵发呆,她的眼睛与萧然像极了,那双眼睛就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洁净的天空。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蹩脚错漏百出的日出国语了,我真听不明白。”
她的话刚出口我又愣住了,原来太后会汉语,而且发音清晰,吐词准确,似乎还有些京城的腔调。“太后,你去过中土?”
“没去过,是一个中土的人教我说汉语,只是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说过汉语了。”
“大约太后时常在心中说着汉语,所以这么多年太后依然会说得很好。”
我顺口说着,但太后却似乎若有所思,我连叫了她几声,她都置若惘闻,嘴唇处念念有词。我凝神倾听,却没有一个字眼听得清楚。
第一卷 139 这个女人我留着还有用
她的眉眼在清晨的光亮下变得黯然了,眼窝处湿湿的,忽然她抬起头发现我正在注视她,顿时又勃然大怒,抬手一记耳光甩在我的脸颊上,我简直被她的喜怒无常给弄糊涂了。
“你别想揣测我的心思。”
这莫名其妙的话直让我一头雾水,我何尝揣测过她,本来我对这太后没有多大的兴趣,可现在我发现在太后的心中可能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和中土人有关。
“太后,陛下现在危在旦夕,请你赶紧派人去救他。”
她的嘴角不屑地勾起一丝冷笑,道:“我没这个儿子,他也从来没将我当成他的母亲,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
我一愣,没想到太后如此决绝,不禁叹道:“在皇家,果然最多余的就是亲情。太后,他没将你当成亲生母亲,也是你先没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吧。”
“胡说,我生了他就是对他最大的恩情,不然他哪里能够继承皇位。”太后怒斥。
我盯着她,她美丽的面孔上萦绕着怒气,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使她对两个亲生儿子要区别对待呢。我想不出来,我的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他爱我如珍宝,视我如生命,便连他的江山都舍得拱手让给我。
“太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他也是你的儿子,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不公平?那只能怪他的父亲。”
我又是一愣,太后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怪武田信长的父亲,可是武田信长和武田泽一分明是拥有同一个父亲呀。
此时太后面上绯红,大约是觉得失言,道:“他出生后,我受尽苦难和白眼,可是泽一出生后,我皇后荣誉加身,享受荣华富贵。”
“这不是你区别对待他们的原因。”我仍不能信服。
“你问那么多干嘛?和你有关系吗?”
我垂下了头,也许是在太后身上发生了某件事,这才使她对待两个儿子截然不同。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武田泽一凛然的面孔出现在门前。
“母亲,你没事吧,听说这个女人想行刺你。”说着,武田泽一向我瞟过来一眼。
我晕,这真是倒打一耙,武田泽一栽赃的本事可真是天下第一。“太后,他谋反,并且派出忍者伏击陛下,难道你真的要置之不理吗?”
“住嘴,休得冤枉泽一。”太后恶狠狠地道。
“母亲,原来你也会说汉语啊。”武田泽一欢欣鼓舞。
我叹了一口气,这时我不禁怀疑太后其实早知武田泽一谋反,伏击武田信长,而且还有可能是默许的,这样的事情在皇家是经常发生的。
“太后,丢掉的亲情是很难找回来的,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忍心吗?”
“泽一,给我杀了她,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母亲,这个女人我留着还有用,与中土交换物资就要靠这个女人了。日出国如此贫瘠,天灾不绝,需要大量的金钱才能治理好。”
“什么?你要将她送到中土?”太后惊呼起来,道:“泽一,你要和谁做交易?”
“母亲,你有所不知,这个女人原是中土的女皇,三年前她最信任的大将军萧然深夜逼宫谋反,她侥幸活了下来。所以,如果中土皇帝得知她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我就是利用她的身份和中土皇帝交换物资。”
“卑鄙。”我现在听到他堂而皇之说出阴谋,益发气愤交加。
“萧然,萧然。”太后的面色突然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嘴里喃喃念叨着萧然的名字,只见她身子发起抖来,忽地她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母亲。”武田泽一赶紧抱住太后,将太后放回榻上,一面奔出门外去请大夫。
我站在墙角里发呆,太后听到萧然的名字神色大变,继而晕倒,莫非他们之间是有什么关系不成。难道,萧然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他和武田泽一是孪生兄弟?
这个想法吓坏了我,萧然是已故萧逸大将军的儿子,虽然他的亲生母亲被传说成是一位白狐,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是日出国太后的儿子呢,所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是,萧然为何会和武田泽一长相一模一样,便连出生日子也相同。
大夫赶了来替太后诊治,忽然武田泽一瞧到我,眼中杀气腾腾,大步走向我,我只当他要下毒手往后躲。身后几步是墙壁,瞬间我的后背就重重撞到了坚实的墙壁上,霎时武田泽一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整个人便被他扛到肩上。
他扛着我快步如飞,没一会便到了之前关押我的房间,他将我重重地扔在榻上。“李无尘,你给我老实地呆在房里,要是踏出房间一步我就砍掉你的脚。”说着,他摔门出去。
此时我哪有心思逃走,心中想的都是太后那奇怪的表现,太后听到萧然的名字后晕倒,分明是知道萧然这个人的,难道他们真的是亲母子吗。
夜色铺天盖地罩下来,又落起了沥沥的小雨,我站在窗前听着细雨敲打树叶,神思已然飞走。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当是侍女也不理会,那脚步声走至我的身后,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阿尘。”
柔腻的声音极是耳熟,我赶紧回过头来,原子正望着我微笑。“平小姐,你怎么来了?他们都还好吗?”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原子的手。
“不好,很不好,尤其是陛下,他受的伤很重。”原子愁眉苦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能这么明目张胆伏击陛下,并且将京城的所有药铺封锁,除了武田将军谁还有这个能力。你知道吗?武田将军已经向天下宣布,陛下思念他的未婚妻过度去世。”
我猛吃一惊,道:“那陛下的伤怎么办啊?必须要请大夫给他诊治。”
“难得你还担心他,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平小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我早就心有所属,所以才不能对他动心。”
“谢谢你,陛下若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高兴。对了,你的那位已经和陛下化敌为友了,本来他也要来,但是他对将军府不熟悉,而且陛下也需要人照顾,所以他就没来了。”
“真的吗?”听到上官违心和武田信长化敌为友,我莫名的开心起来。
“武田将军把你关在这里,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想用你威胁陛下吗?”
“不是。他想用我和中土皇帝做交换,换取日出国所需要的物资,所以才没有杀我。”
原子大惊失色,她握住我的手,道:“走,我们离开这里。”刚冲到门前,外面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逼了过来,将我们又赶回了房中。
第一卷 140 你敢咬我
我们不断向后退去,那道身影却越逼越紧,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凌利可怕的气势就仿佛是泰山压顶。原子按着手中的刀鞘,眼睛向着窗子瞟去。
“原子,我大哥现在还好吗?代我告诉他,他的弟弟很想念他。”武田泽一嘴唇勾起。
“呸。”原子气得满脸胀红,骂道:“陛下是你的亲哥哥,甚至委托你治理国家的重任,但没想到你如此狼心狗肺,我恨不得杀了你。”
“你倒是对他挺忠心,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你再对他好也没用。”
原子气得手足颤抖,我赶紧道:“平小姐,他是故意气你,你不要动怒,不然就着了他的道。”习武的人最忌心浮气躁,原子被我提醒后瞬间恢复了平静,但面上的红色却越来越深。
“平小姐,你先走,不用管我。”我深知,凭原子一人之力难以将我救出,反而还会误了她自己的性命。
原子忖夺半晌,道:“那好,阿尘,你保重。”说完原子的身子便向窗口飞去。
就在这时武田泽一迅速跃上前,左手抓住了原子的脚踝,瞬间原子便被他掷到了地上。霎时,武田泽一拔出了腰间的太刀,刺目的寒光便向原子的脖颈划下去。
原子一个鲤鱼打挺纵起身,手中握着的肋差反手攻向武田泽一,两刀相加,立即铮铮作响,发出一串耀眼的蓝光。原子身子灵活,但是手中的肋差太短,无法近身相搏,因此吃亏不少,两人相斗十多招后,原子的气力便有不足,呼吸气促,武田泽一看准时机,刀尖径直挑到了原子的肩膀,霎时鲜血淋漓。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照这样下去原子非落败不可,这时原子受伤,更加的险象环生。我在屋内四处瞅着,忽然瞧到墙角摆放的一只花樽,悄悄拾了起来,对准武田泽一的后脑砸了下去。
顿时砰的一声巨响,那只精美的花樽便在武田泽一的后脑处碎裂开,他转过头,血红的眼眸瞪视我,此时原子飞快地向着门外冲去。武田泽一回过神拔腿欲追,我赶紧向他扑了上去,但只扑到他的脚前便摔了下来。
我抱住他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咬在他的小腿上,霎时舌尖便舔到了腥涩的血味。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武田泽一给举在头顶,然后我被甩到了榻上,这次摔得极重,脊背似乎断裂开来,痛得我几乎直不起身子。
危险的气息直逼到眼前,他的脸颊离我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你敢咬我?”话一刚出口,他的嘴唇就碰到了我的嘴唇,我吓得直往后躲去,但瞬间他欺身而上,嘴唇微张,我的唇便被他凶狠地咬住了。
他发疯地撕扯我的嘴唇,两手将我的肩膀按住,嘴唇里又滑下了腥涩的血渍。忽然我也发了疯,他咬我,我也要咬他,我也拼命地撕扯他的嘴唇,腥涩的血渍不断地淌入嘴角里,滑入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都撕咬得筋疲力尽,他先放开了我,眼睛看着我笑意盈盈。“公狗和母狗打架,咬得一嘴毛。”
我喘着气,听到他骂我是母狗,更是气得不行,但是此时毫无力气,我也只能狠瞪了他几眼。
他的手按在我的头顶,摩挲我的发丝,笑道:“狗咬狗,还挺好玩的。”
“你才是狗。”我骂道。
“我是公狗,你是母狗。”他伸出舌头舔着嘴唇,他的嘴唇上有好几个血印子,还被我撕咬掉了一块皮,血丝正不断渗出来。“没想到母狗咬人这么疼。”他摇着头。
这次我懒得理他,脊背仍是疼痛难忍,我侧着身子面向墙壁。忽然他的脸凑了过来,在我耳畔嘻笑。“刚才摔重了吗?我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说着,他的脚步声移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大夫真的来了,检查后说是轻微的裂伤,给我调制了一剂软膏敷在了后背,这才感觉疼痛有所缓解。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明亮,侍女已经端来了洗漱的清水。我撑着手坐了起来,脊背虽还有些疼痛,但比昨夜好了许多。
用过糕点后,大夫又来了,为我重新敷上一剂软膏。
一整天武田泽一没有出现,我估计多半是在实施抓捕武田信长的计策,或者是在为登基做准备。毕竟他已经宣布武田信长去世,国不可一日无君,极有可能是在筹谋此事。
到了夜间,太后的侍女突然请我过去,我心中正对太后好奇,也急于想弄清她和萧然之间的关系,便顾不得身子不舒服赶了过去。
太后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头发没有系起来,松散地垂在脑后,也未施任何的脂粉。她的鼻梁不够高挺,嘴唇也略厚,但是那双眼睛仿佛是清晨的第一道霞光那么夺目光辉,令人不可忽视。
侍女被屏退出了屋子,太后伸手指着地面的坐垫,道:“随便坐吧,找你来说说话。”
我忍痛坐了下来,道:“太后,你有话请说。”
“我们来谈谈一个人。”
“是要说陛下吗?”我心中一喜,太后终于还是心软了。
“不是。”太后摇摇头,凝视我道:“我想说的这个人是萧然。”
我震惊了,半晌不禁为武田信长抱屈,道:“太后,你真的一点都不记挂陛下吗?他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你于心何忍呀。”
“我和他的母子情早断,现在我们不要谈其他,只谈萧然。你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此时从她那双明亮的眼中泛出了渴望,我越发肯定她与萧然有关系,但是听到她称呼萧然是孩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对了。
“他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像青松一样挺拔,像高山一样巍峨,但他很沉默,也很少笑,说话总是冷冰冰,让人觉得在他周身三丈之内都是冰天雪地。但是,他如果微笑起来,你会觉得阳光像花儿一样绽开了。如果你听到他的声音,你会觉得冰封的山泉融化了在歌唱。”
太后听得入神了,半晌道:“你说得他真好,给我讲讲他的事,或者说说你和他的事。”
我忽然有些如鲠在喉,每每想起萧然我心中如刀在割。“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十岁就会驯狼,懂得狼语。十八岁的时候亲自带兵出征,大败匈族……”
在我的言语里太后出神了,她的面上放出了一种罕见的奇异的光彩,那是自豪。
第一卷 141 你还没忘记他吗
在太后的房间里聊了很久,不知不觉便到三更时分,但太后仍是不放我离去。侍女送上来热茶,便又悄然退下,我端起杯,让杯中升腾起的热气湿润我的眼眸。
“你很喜欢他,对不?”太后饶有兴趣地盯着我打量。
我脸孔不觉发烧起来,没有回答,这时太后又瞧着我道:“其实,你一点都不恨他对不,即使他做出如此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是把他描述得那么美好。我相信,他在你的心里是那么美好,那你在他的心中也是一样地美好。”
“不,我恨他,非常地恨。太后,你也弄错了,如果我在他心中真的有那么美好,那他就不会如此对我了。现在他早就有了皇后,他的妻子是天下最美和最有才华的女子。”说到最后我心中酸涩不已,每次提到上官子萱不免充满了嫉妒。
杯中的茶再次喝完了,太后望着我,道:“如果让你嫁给泽一,你愿意吗?”
我惊呆了,随即摇摇头,道:“太后,姻缘自有定数,而且我也早已心有所属。”我心下罕异,这太后反对我嫁给武田信长,却让我嫁给武田泽一,奇怪。
“那好,你回去吧。”
我起了身,略微弯腰行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在侍女的带领下我回到了房中,这时房中的烛火被窗口拂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停,一道高大的剪影映在墙壁上。
“和太后聊完了?”
我点头,武田泽一走至我的身畔,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嘴唇上仍有些清晰的血痕。“驶往中土的船只正在建造中,你告诉我,想回中土吗?”
“想。”
“不怕他杀了你。”他盯着我。
“他早就杀过我一次了。”我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胸口,极剑在那里留下的疤痕虽然消失了,但是留在心里的伤口并未愈合。
“看样子你确实曾经深爱过他,只是可惜,他没有选择你。”
“可不可以不要提他了。”自从来到将军府后,似乎就一直在提起萧然,我感觉自己脑中又塞满了萧然,那个只在我的前二十年生命里出现的男子。
武田泽一沉默了,半晌他向门外走去,当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来,转过身看向我,道:“你其实可以留在日出国,说不定你失去的会得到弥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前,转眼风将门拂上了。
失去的是永远弥补不了的,即使有上官违心,那也不能弥补不了萧然造成的缺憾,人总是对未得到的纠结。
三天后的清晨侍女又送来了一套新衣裳,这套衣裳比较繁复,有些像中土的钗钿礼衣,层层叠叠,有长袴、小袖、单衣、五衣、打衣、表衣、唐衣、裳等等。
侍女耐心地帮我穿衣,然后梳头化妆,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我对着铜镜自照,里面的女子盛装得好似个正待嫁的新娘。
这时武田泽一推门进来,侍女立即躬身退出门外,他站在身畔瞧我。
“今天是除夕,等到晚上我们去寺庙听钟声迎新年。”
“除夕?”我记起来了,日出国的新年风俗是依照中土而来,那么中土今日也是除夕了。光阴如梭,岁月如箭,转眼又是一年。
“好像不开心?”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在日出国无亲无故,背井离乡,满眼陌生,新年也没什么可开心的。”着实,我都记不起来这个新年。
武田泽一面无表情径直走出了门外,我也觉没趣,只对镜瞧着里面的形容。我摸着面颊,脸孔削瘦了不少,完全没有在京城时的丰腴饱满,面色也苍白得可怕,显得眼睛大得几乎能出眼眶里掉出来。
刚过晌午我便有些倦意,趴在榻上假寐,不知何处传来清朗的声音,有一个人正在吟诗,听他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陡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莫非在这将军府中还有一个痴迷中土文化的人么,听他念及这首《锦瑟》,声音辗转缠绵,似乎是有与诗一般的心境。
忽然起了想一睹这个人的想法,我迅速走到窗前,只见青翠的竹叶掩映间有一袭如雪的白衣,那人的发丝在头顶束髻,仅用一条绾巾系住。瞬间我心中猛动,这是中土男子的发饰,难道此人是中土人不成。我躲在窗前偷看,这时那人的衣衫在竹叶间若隐若现,我瞧得分明,那是中土男子常见的服饰。
在这将军府中竟有中土人,会不会就是太后所说的教她汉语的那个人。
我向前门跑去,这次门没有从外面锁上,我跑向了庭院。
果然有一名穿着白色襕袍的男子背对着我站在竹林前面,我从他的背后瞧他,从他的身材来看,多一分便显魁梧,少一分便显单薄,蜂腰猿背,应该是名极年轻的男子。
“你是……”我颤抖着出声。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我猛地瞧到他的样子顿时心头大震,神不能自持,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萧……萧然?”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但瞬间又冲到了他的面前,我看着他,他的面孔冷然如霜,没有一丝笑意,眉目间微皱。
这副神色简直和萧然一模一样,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面颊,但手刚碰到他的肌肤我便如触电般缩了回来。“不可能的,不是萧然。”我恍然醒悟过来,这里是日出国,萧然此时贵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在此地呢。
我放下了手,怏怏地转身,忽地手臂就被拽住了,然后身子向后倒转撞入了那人的胸膛,便被他拥紧了。“直到现在你还没忘记他吗?”他的鼻尖触着我的额头,扑溅出来的热气在我的面上如涟漪般涤荡开,暖暖的如小虫子在爬着,痒着。
“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伸手去推他。
“说谎,明明你心里还有他。”
好像被他揭开了面皮,我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武田泽一,你别无聊去假扮萧然,你不是他。”
“我有假扮他吗?是你把我当成了他。”
“那你放开我。”我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越箍越紧,我渐感窒息,无力地伏在了他的肩上。“这世上好像只有你一名女子,所以,我别无选择。”
第一卷 142 除夕之夜
夜里亥时刚至,我便乘上马车前往东郊的洗空寺,武田泽一仍是穿着中土男子的常服,也作中土男子的发饰打扮,骑着骏马在马车左侧。随行的士兵不多,约有两三百人的样子。
太后身体抱恙,没有同行,留守将军府邸。
约摸前行半个时辰才到山脚,洗空寺在山顶上,上山的路崎岖狭窄,马车不能通行,到了山脚便只能步行。
走到半山腰我的脚便被木屐打出了水泡,略走动一下便疼得钻心。武田泽一脱下我的袜子,袜子早和磨破的血肉粘在了一起,稍一动便扯得血肉模糊。
“到我背上来。”他蹲下身体。
我犹豫了,在这大庭广众下与一名男子肌肤相贴着实难为情,这时武田泽一又道:“上来啊,不然就错过时辰了。”
见我还在迟疑,他直接将我放到他的背上,没来由地我就想起了那年花朝节萧然背着我下山。
上山的路极静,洗空寺是皇家寺院,只允许皇族中人进入,而普通平民是不允许朝拜进香。山路漆黑,夜空中只有几颗寒碜的星子,几名士兵在前提灯,但光线依旧昏暗。
我感觉到武田泽一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但是我却没有会被摔下来的感觉,他的后背和萧然一样的稳固。
到了洗空寺时刚进入子时,离新年还有一炷香的光景,寺庙的方丈和武田泽一寒喧后便退下,整个大殿中只剩下我和武田泽一。
我们并肩跪在草垫上,据说要一直跪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我侧过脸悄悄去看武田泽一,他正闭目,又手合十,嘴唇微动,好像在祈祷。
这时山寺敲响了钟声,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我疑惑起来,应该还不到新年的时间,怎么就提前敲钟了。显然武田泽一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睁开眼睛,拽住我的手臂向大殿外大步走去。
但就在这时,眼前一花,三条人影从大殿的屋梁上俯身飞下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武田信长和原子,还有上官违心,他嘴唇上的胡须更长了,神色也更憔悴沧桑。
上官违心的眼神凝固在武田泽一握在我的手上,其实,其他二人也注意到我和武田泽一握手的这个情形。
“萧然。”上官违心的声音有些发颤,明显他也将武田泽一误认作了萧然。
“不是,他是武田泽一,我曾经最信任的弟弟。”武田信长笑了起来。
“哈哈,你们居然都来齐了,正好我不用费心去找你们。”武田泽一大声狂笑,只听大殿外面发出沉重的闷响,仿佛是有什么笨重的东西摔了下来,霎时守候在殿外的士兵一齐蜂拥进来,手持刀剑将上官违心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原子气得满脸通红,斥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看到这是陛下吗?你们还不放下兵器。”
为首的一名像是统领的军官向着武田信长打量一番,道:“我们只听从武田将军的命令,其他人一概不管。”
“原子,你听到没有,我的士兵只会听从我的命令,武田信长早就名存实亡了。”说完,武田泽一眼中露出凛冽的寒光,大喝道:“将他们三个全部给我乱刀砍死,一个不留。”
“你们快离开这里。”我大声疾呼。
武田泽一猛地将我一扯,我猝不及防差点跌倒,这时上官违心走上前,他沉着脸道:“阿尘,你和我一起走吗?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我就算是死也会带你离开。”
“你们先走,不要硬拼,他们人多。”我急得不行,上官违心总是这么莽撞,凭着蛮劲,也不考虑实际情形,此时他根本就不能带走我。
“我只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还是要留下来和这个人在一起。”上官违心提起了仪刀,闪烁寒光的刀尖指向了武田泽一。
武田泽一仍是拽住我的手,冷笑道:“想必你就是那个中土的正使,我从未和中土的人交过手,今夜可得要试试了。”说完,他松开我的手,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了太刀,迅速向上官违心劈过去。
那厢武田信长和原子也和士兵交上了手,虽然那些士兵武艺普通,但人多势众,非但脱不了身,而且险象环生。
我的头简直是两个大,上官违心没有心机也就罢了,武田信长好歹是一国之君如何也这样鲁莽呢,单凭他们三人如何对付千军万马,他们不应该等待时机筹谋吗。
武田泽一和上官违心打得甚是激烈,两刀不时相撞,好在两人的刀都是长刀系列,在兵器上面都不吃亏。上官违心身材虽略比武田泽一魁梧,但是由于重病刚愈,身体也未得到休养,体力上明显差一截,我早瞧见他面色酡红,疲态尽显。
我看得心惊胆颤,两人的刀法都比较快,我基本毫无可能插到中间阻止。忽然见武田泽一的身躯跃起,以苍鹰搏食之势,太刀向上官违心的头顶斩去。上官违心举刀相搁,但武田泽一以上朝下的俯势,借以身体产生的重量,上官违心的身躯不断向后退去,直退出十来步他才站稳。
这时武田泽一的身体已经落地,左手握太刀,右手却拔出了腰间的肋差向着上官违心的胸口刺去。“小心。”我大喊。
上官违心似乎已有防备,侧身避过,然后身子迅速闪出三步开外。
“还有两下,现在我要用全力了。”武田泽一将肋差插回腰间的刀鞘中,右手握住太刀,持于眼前。
我一见他这个姿势脑中突然炸开了,萧然所使用的剑法开招便是这个动作,果然武田泽一将刀化于剑直刺上官违心的面门,上官违心轻“咦”了一声,仍是迎刀相向,不料武田泽一的刀尖未到他的面门却转而刺向了他的胸口。
上官违心本是防备面门被刺,估计也未料到武田泽一会偷袭他的胸口,也饶得他反应得快,也仅被刺破衣衫。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萧然的家传剑法,你和萧然是什么关系?”上官违心神色肃穆,刀尖搁在地面。
我已然呆住,武田泽一刚才所使的刀法我见过萧然演练过无数遍,所以武田泽一一使出我便认了出来。看来,武田泽一和萧然的关系非浅,要知萧然的家传剑法是不外传的,可是现在居然是一个日出国人使了出来,这怎不令人惊奇。
第一卷 143 扑朔迷离
武田泽一面孔上一片惘然,他似乎也被上官违心的一袭话弄糊涂了,道:“什么家传剑法?这是我师父教给我的追风剑法。”
“不可能,这套剑法明明就是萧然的落叶剑法。”上官违心立即否认,这时一名士兵趁他说话间隙向他身后偷袭,我当即吓得大喊,好在那士兵动作笨拙,上官违心回身一刀划过他的脖颈立即倒地不起。
大殿中尸横遍野,血流纵横,武田信长和原子两人身上也沾满了斑斑血渍,此时他们早已力竭,情势相当危险。我不断向着上官违心打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去,可是他只是凶狠地盯着武田泽一。我心知他必是误会了我和武田泽一的关系,不将武田泽一斩于刀下决计不会离开。
我悄悄去看武田泽一,他被上官违心刚才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迷糊,赶紧道:“平小姐,你们快点走。”
原子和武田信长打了个眼色,然后原子便冲到了上官违心身后,她拉住上官违心的手臂便往外大殿外面闯去。此厢武田泽一仍是沉思,似乎对眼前一切毫无所觉,任凭上官违心三人离开。我本想也趁机逃走,不料刚踏出一步,手腕便被武田泽一捏住了。
“我们回去。”
大殿里死伤的士兵不下五六十人,武田泽一令留下部分士兵清理现场,其余的人便一齐下山回将军府。武田泽一依然将我背缚在背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
回到将军府已接近寅时,侍女端来一盆热水,我将酸痛的双脚放了进去。
两根脚趾头之间被木屐绳带勒破了,脚底也磨破了皮,武田泽一握住我的脚,我不禁面孔一热,想要将脚挣脱,但他却握得很紧,吩咐侍女拿来药膏,然后细细地涂上。
“早点睡,明天是新年,我们去集市。”他吹熄了蜡烛。
我躺在黑暗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一时想起上官违心,一时又想起萧然,萧然与武田泽一的关系可谓是扑朔迷离,武田泽一竟然会使用萧然的落叶剑法。而且武田泽一提到剑法是他师父所授,那他师父又是谁呢。
萧然曾说,此套剑法家传,且只传男,不传女,莫非萧家在日出国有分支,或许是当年萧家有人流落在日出国。
清晨醒来榻上已落下了酥黄的阳光,脚上的疼痛也悄然而止,我赤着脚走到门前,门轻掩,没有锁,我忖夺大概武田泽一知道我逃不出将军府,索性也懒得锁门了。
庭院的树上、走廊的屋檐上挂满了灯笼,喜庆的红色让我忽然也感觉到新年的氛围,几名侍女正在庭院里用木板拍打键子,只见键子被拍打得抛上了天空,然后划出弧线向地面坠落,但不等它落地便又被拍打起来。
院子里笑声盈盈,看着我就想出去和她们一起拍键子,可是转而一想,和她们语言不通,再说我一个陌生人加入岂不是影响了她们的兴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来不及回头双臂及腰肢便被搂住了,男人强烈的阳刚气息逼入鼻端。“你放开我。”我有些恼怒。
武田泽一没有放开,他按住我的双肩,我便不由自主转过身子面对他。他的眼神缭绕在我的面上,在这种直视下我只好垂下了头。
“你有很美丽的脸。”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穿袜子,脚早被冻得冰冷。“你好像警告过我,你对女色没有兴趣。”
“现在是你在警告我吗?李无尘,萧然无法给你的,由我武田泽一给你。等到登基那一天,我会同时昭告天下,你是我的皇后。”
霎时我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半晌道:“你不是要将我送回中土,与萧然交换日出国需要的物资吗?”
“但我更想拥有你,你让我真正的从心里笑出来过。”
“不。”我心慌意乱。
“别急着拒绝,你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皇后。”他抬起了我的下巴,倏地那张俊朗的面孔落入眼中,我瞧着他的眼睛,那如墨一样深沉靛黑的眼眸此时如同一口古井,吸引着我不断往下看去,瞬间我就落入了那口古井中。
“李无尘,你说愿意嫁给我。”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我的意识突变得迷糊,结结巴巴道:“萧……萧然。”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离开了我的身体,道:“你穿上鞋子,我们该去集市了。”
穿上木屐,武田泽一便挽着我的手走出房间,绕过几个走廊和亭台楼阁便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外。门前停着马车,我和武田泽一坐了上去。
集市上挤满了人,有穿着鲜艳服饰的女人,也有嬉戏玩闹的小孩子,我穿梭在人群里,将那胭脂水粉,发饰首饰等挑了许多,然后武田泽一便欣然地付钱。
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我与武田泽一便隔开了两三个人,但我并不在意,以武田泽一一定不会跟丢我。前面有一个卖花灯的摊位,我挤了过去,其中有一只灯笼做得特别精致,灯面上还画有梅、兰、竹岁寒三友。
我拿起灯笼仔细欣赏,这时一只灼热的大手按在了我的肩上,我只当是武田泽一也不搭理,忽而听到他道:“阿尘。”
“上官违心。”我僵硬地转过头,触入眼帘里是张毫无神彩的面容。
“我一直跟着你,可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我着急地巡视四周,暂时还没看到武田泽一的身影,我放下灯笼,拉住上官违心的手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走出了人潮汹涌的集市,到了一个偏僻的街巷拐角,我才松了一口气。“你们现在躲在哪里?他们两个还好吧。”
“他们很好,只有我不好。”
“你又胡思乱想了,我和武田泽一没什么。”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和我一起走。”他拽住我的手臂。
“不行,现在我还不能走,我要留下来调查一件事。上官违心,我怀疑萧然和武田泽一是孪生兄弟,他们的母亲就是日出国的太后。”
顿时上官违心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萧然是日出国人?”
“萧然是否是日出国人我不清楚,但是他的母亲极有可能是日出国人。”
“你就算调查清楚了这对你有什么意义,是因为关系到萧然,还是因为武田泽一和萧然长相一模一样,所以你才不愿意离开。”
“你总是这样胡思乱想,自寻烦恼,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我每天都很担心你,你那么冲动鲁莽,我很害怕你做出无谓的牺牲,这样我会追悔莫及。上官违心,我告诉你,从那场灾难中我幸存下来,那么我就不会死,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他重重地点头,拥我入怀,我依偎在他的胸前品闻那熟悉的气息,忽觉心花绽放。
第一卷 144 人是你杀的吗
一盏茶的功夫后我回到了集市,继续在卖灯笼的摊位前看灯笼。上官违心告诉我,武田信长和原子昨夜已经去了日出国北部,去寻求世代效忠天皇的足利家族。
“你还没买够吗?”武田泽一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当然不够,我从来都没试过买这么多东西。”在皇宫中时我根本不需要买任何东西,后来出了皇宫,我贫困潦倒,根本就没钱买东西。“原来买东西这么快乐啊!”
他咦了一声,道:“你的脚不疼了吗?昨夜那会时间你的脚就磨破了。”
“因为要买东西嘛。”
在集市逛了两个多时辰,脚已经肿胀得无法走路,我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在马车上武田泽一揶揄道:“女人买起东西才是真的任何疼痛都不畏惧。”
我知他嘲笑也不搭理,在马车上整理购买的物品,挑选几样诸如灯笼和纸笔的东西先放到一旁。“这个送给太后,其他的让府里的侍女分了吧。”
“原来是拿我的钱借花献佛。你辛苦买的这些东西,难道一样都不要。”
“我享受的是买东西的乐趣,又不是需要这些东西。”我振振有词。
大概说得他无语了,掀开马车的窗帘去看窗外的景致,我仍是兴致勃勃地分配物品,有小铜镜、胭脂、发夹、手绢,这些都是女人喜爱的东西。
到了将军府,我便带着预先挑选出来的礼物去见太后,其实我是想找个机会再见太后,好探听一下她和萧然的关系,最好是能问出那个教她汉语的中土人,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武田泽一的师父,只是这人究竟与萧然是什么关系呢,他为何将落叶剑法说成是追风剑法。
“我陪你去。”
此时太后似乎还没起床,我在门前轻轻敲门,半晌才听到她的声音。“进来吧。”
我进去后,只见太后面朝墙壁,便赶紧先向她拜年,然后奉送自己准备的礼物。她仍是没有说话,直到武田泽一开口后她才翻过身子。
“你们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太后的眼神停留在我的面孔上。
武田泽一并没回答,而岔开了话题。“母亲,你的身体好些没有?不如让大夫再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大夫说了这是心结太重,要自己改性子,不然治不好。”
“太后,我们中土有一句话叫做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后如能将自己的心事讲出来,也许病会好得快些。”
“嗯。你们两个都先出去吧,让我躺一会。”太后又翻转身子面朝墙里。
我无奈,只得先出来,武田泽一审视我道:“你好像很失望,想从太后这里探听什么没得逞?”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分明也知道你和萧然之间有关联,也知道这个秘密就掌握在太后手中。”我也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我想知道,但我不会主动去追问,她是我的母亲,她认为该告诉我就会说,不该告诉我,我决不勉强她说出来。”
我忽然沉默了,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太后对武田信长和武田泽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武田泽一使用了温和的法子对待太后,而武田信长则就过于强硬,反而越来越和太后对立了。
将军府中的每一名侍女都领到了一样礼物,大家都向武田泽一道谢,我极为不乐,虽然钱是他出的,可是想到将礼物送给她们却是我的主意。
夜色将至我便躺到了榻上,刚闭上眼各种人便纷纷入梦,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我陡然惊醒过来。
“谁在门外?”我下意识问道。
门外并无人回答,我和衣走到门前,开门向外望去,外面夜色漆黑如墨,寂静寥然,一阵风拂了过来,身子如遭冷水我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尖叫声,那叫声极为短暂,过后一切又恢复成可怕的寂静中。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我看见巡逻的士兵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武田泽一的声音瞬间落入耳中。
“将军,发现了一具女尸,是府内的侍女柔子,她好像刚刚被人割断了喉咙。”
我不觉走了过去,树下果然有一具女尸,双目圆瞪,有些惊吓过度的感觉。武田泽一蹲在女尸的身畔正在检查她的伤口,女尸的脖颈被割得很深,血管完全被割断了,因此是瞬间气绝身亡。
“是中土的匕首。”武田泽一站起了身,他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我,然后眼中的光芒陡地凝固了。
我听到说凶器是中土的匕首,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直当是上官违心夜闯将军府被这侍女发现所以下手杀了她。但转而又一想,上官违心应该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下手,而且我也和他言明过了不要轻举妄动。
“跟我来。”武田泽一拽住我的手臂走向房中,进入房后他用力将我甩在了榻上。“人是你杀的吗?”他捏紧了拳头,眼眸中的黑色光芒急速流动。
“不是。你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你有证据吗?”我对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极是愤怒。
“柔子的伤口是平行的,深度一样,这只有中土的匕首能够造成。如果不是你,就是那个正使,是不是他偷偷进入将军府与你私会。在这日出国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中土人,你不用给我否认。”
“既然你认定是我们,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那这样你就处置我吧。”被人冤枉不是第一回,总之,冤大头这帽子我是摆脱不了。
他咬着嘴唇,忽地欺身上前捏住我的下巴,道:“就是你杀的,但是我不会处置你。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实呆在房中哪里都不许去。”说完,武田泽一摔门出去。
门外变得静息了,柔子的尸身被士兵移走,我却无法再入眠了,到底是谁杀死了柔子呢,是故意想嫁祸给我吗?可是我在日出国并不认识什么人,嫁祸一说很难成立,难道杀死柔子的真的是中土人。
反正,我不相信上官违心会对女人下手。
第一卷 145 我忍够你了
午后落起了小雨,空气又冷又寂寞,庭院中水流纵横洗去了昨夜的血腥。我伫立窗前,任凭萧潇凄雨扑打面上。
庭院前面的走廊上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简陋的白衣,垂着一头乌黑的发丝。我只当是名侍女也没在意,这时她侧过了脸,我方认出她来。
“太后。”我大声喊道。
她最初大约没听见,只是坐在走廊的木椅上,我拼命地在窗前向她招手,她这才发现我。过了一会房门前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被推开太后走了进来。
“怎么他又把你关起来?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去集市逛街吗?”太后的脸上有些笑意,两颊略有红色,似乎精神比起昨日好了许多。
我不禁奇怪,昨日太后还一副病怏怏不能下床的模样,怎今日气色便好了起来。不过,我也没往深处想,也许是太后想通了不再烦恼,再说毕竟是心病嘛。
“他这个人喜怒无常,我又惹怒了他,他就把我又关起来了。太后,你今天身体看起来好些了。”
“嗯,今早一醒感觉身子舒服了许多,就出来走走。只可惜这天气不作美,如果是大晴天倒要去外面散散步。”
请着太后在榻上坐了下来,我便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席垫上,几次把话题扯到中土和萧然身上,但意外的是太后竟岔了过去,只说起武田泽一。
太后精神满满,面上容光焕发,我只觉罕异,她病得不奇怪,只是这好起来太让人诧异了,如何有这么立竿见影的神药呢。
一直聊到黄昏,太后令侍女将饭菜端到房中与我一起享用,尽管她尊为太后,但是饭菜比起侍女们的也略强一点,一碟青菜,一碟糖醋里脊,一碗蛋羹,然后是一小碗米饭。我心中不免思绪万千,昔日我的生活太奢侈了,还是为民着想得不够。
夜里庭院中又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顿时人声汹涌,过了一会门被打开,武田泽一走了进来,我赶紧从榻上坐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又有一名侍女被杀了。”他脸色铁青,满脸寒气。
“你不会怀疑又是我杀的吧。”
他走至榻前逼视我,道:“是不是那个正使下的手,你们两个私下会面被侍女发现,他杀人灭口。”
“不是,我想他大概只想杀你。”我笑起来,现在我完全肯定不是上官违心,上官违心如果真要杀人,他会直接冲进将军府杀武田泽一。
武田泽一愣了一下,道:“你给我老实点,不要想什么心思,在这日出国你插翅难飞。至于那个正使,我要将他捉住剖腹挖心,将他的肉一条条地割下来喂鹰。”
“你混蛋。”我气坏了,伸手便朝他面上撸去。
他捉住了我的手,反手一记耳光却煽在我的面颊上,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两眼发黑。“李无尘,我忍够你了,你最好认清现状,我可不是武田信长会对你无限容忍,当然我更不是那个正使,从海上追到日出国。”他松开了手。
胸口气血翻涌,这记耳光打得很重,耳朵里嗡嗡鸣叫,忽然嗓子里发痒,我张开嘴,一丝甜腥味便涌了出来,霎时洁净的床单上面溅上了无数的血渍,宛若盛开在冰雪里的红梅。
他哼了两声提脚离开了,门外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我趴在榻上,忽然脑中晃过上官违心那句话,查清萧然和太后的关系于我有什么意义呢,我为什么要那么傻地放过逃走的机会。
泪水无声滑下。
一夜未眠,清晨侍女送来了糕点,我也懒怠吃。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太后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还有精神。莫名我心中一动,如果能哄得太后带我出去散步,那么我再趁机逃走去找上官违心。
“太后。”我赶紧爬起了身。
шшш _TTKдN _c○
门推开来,太后就在门前,今日她穿着一条绛色的外衫,一头乌发也束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风姿绰约的少妇。
“你还在睡着呀,本来找你聊聊天的。”她的声音透着轻快。
“嗯,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勉强挤出笑容。
她咦了一声,道:“你的眼睛怎么肿了,还有你的脸也肿得很厉害。你们吵架了?泽一打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墙壁上了。太后,你看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我们出游如何,我自从来到日出国,一直都没能好好欣赏这里的美景。”
“好啊,我正有此意,如此好春光莫要辜负,况且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
和太后一起出了门,那些侍女也不敢拦下我,和太后一路说话很快便到了将军府外。门外停着一部马车,原来太后也早有心思外出,我欣然地坐上了马车。
离开了将军府我全身舒透了许多,我一面和太后聊天,一面观察外面的情形,思量最佳的逃走策略。太后只带了十几名护卫,我须得制造出和太后单独相处的机会才行,太后是名女流,我若拔腿狂奔,她必是追不上我。
马蹄声哒哒,一个时辰后我的耳畔忽然听到了海浪起伏的声音,揭起窗帘一看,果不然到了海边。“太后,这时去海边恐怕风大,身子易着凉的。”我好心地提醒她。
“不碍事。你看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就到亭子里坐坐,说说话。”
我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约七八丈高的岩石上耸立一座八角木亭,大约是时间久远,木亭的顶只剩了一半。马车就在海岸停了下来,太后兴致高昂地下了马车,在酥黄的阳光下面她的眼角皱纹模糊不堪,那张脸娇艳得像是三月里的绽开的桃花。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太后吩咐那些护卫。
顿时我心中大喜,这实在是天助我也,不用我开口,太后便自行支开了那些护卫。“太后,我来扶你。”由于心里高兴,我殷勤地扶住太后的手臂。
“不用扶,这条路我走得多了,有多少级台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百来级台阶太后行走得稳如磐石,还不时回头嘱咐我小心。昨日落过雨,此时台阶上颇有些湿滑,我穿着木屐好几次差点摔倒。
到了亭中,我发现这木亭比我远看时还要破旧,里面根本就没有可坐的地方。在木亭的八根柱子上刻着一些字迹,仔细一看竟全是汉字。
那字迹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男子的书法,我不禁念出声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时太后站在木亭的最前端迎海而立,神情之间已经呆了。
第一卷 146 他一定有个很美丽的妻子
每根木柱上都刻有一首诗,字体是隶书,我研究了半晌,认定刻字之人应该来自中土,如果没有几十年的功底,是刻不出这样潇洒飘逸的字迹。
但是在这异国的海边木亭中刻字,而且所刻的诗篇篇与情有关,说明此人对某个女子情根深种。
“你说,海的那边是哪里?”太后伸手指着海面。
我看了过去,海面茫茫无边无际,几只白鸟正在海面上盘旋。“那边是我的国家,是繁华锦绣的中土大地,是人间最美的天堂之所。”我由衷地赞美起来。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说过,他说要带我去那里看看,去吃他们家乡的米,去饮他们家乡的水。”
“那他是谁呢?”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尽量使太后不会产生我在探听她的秘密的感觉。
“一个很好的男人,我至今还记得他的样子,他很英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他也很高大,就像是高山一样挺拔。”
我轻轻应着,并不去追问,此时不需要追问,太后的心里事需要找一个人倾述,我只要耐心倾听。太后沉默了一会,接着又道:“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海风拂起了她的发丝,一根根地飘浮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忽然间我就有一种感觉,她是一只隐藏在暗夜里的女鬼。
“二十多年皇宫有一个刚产下皇子的更衣,因为被皇后嫉妒而故意诬陷她是白狐转世,从此遭到天皇的鄙弃被撵出了皇宫。更衣的娘家人势利,也容她不得,于是更衣只好躲到深山中的茅屋里。那年的冬天一直下雪,天气很冷,更衣在山里拾柴,这时天降横祸,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射中了她,她倒在了雪地中。”
“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明亮又温暖的屋子里,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中土服装的男人。那个男人向她道歉,误将雪地中的她当成了白狐而射中了她,更衣看着他像天上闪烁的星星的眼睛,原谅了他。嗯,后来更衣和他很自然地相爱了,他教更衣说汉语,写汉字,讲他的家乡。更衣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她早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也忘记了自己还是天皇的女人。”
“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皇后突然病逝,临死前良心发现,就将诬陷更衣的事告诉了天皇,并让天皇接更衣回来。更衣当然不愿意回皇宫,可是她的父亲和大哥让她以家族的利益着想,那时她的家族一直遭受赖氏和源氏打压,岌岌可危,更衣权衡利弊后只得屈服了。可是在她回皇宫后不久,更衣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中土男子的骨肉。”
“男子是出使日出国的使臣,他一直劝说更衣和他一起去中土,但是更衣因为有天皇唯一的儿子被晋升为和皇后仅一线之隔的中宫,她不能放弃自己的家族,也幻想那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更衣拒绝和男子一起去中土。后来,更衣在皇宫中产下一对双胞胎男婴,男子将其中的一个孩子带回了中土,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我听得大汗淋漓,道:“太后,那名更衣就是你吗?”
“是我,这就是我的故事。”她笑开了。
“怪不得你对两个儿子态度不同,因为一个是秉爱而生,而另一个却给了你一生中最大的苦痛。”我心中叹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会连为他生的孩子也不爱。“太后,那个中土男人是叫萧逸吗?”
“是的,他叫萧逸,他现在怎样了?他一定有个很美丽的妻子吧。”
“没有,他对外人宣告自己的妻子在生产萧然时去世,后来他一直没有娶妻,不过他收养了自己族弟的女儿。大约是六年前,萧然十八岁时,萧逸去世了。”
太后愣住了,红润的面色又开始变得苍白,单薄的身子在海风里摇摇欲坠,好像风再大一些便能将她吹得飞起来。“他死了,原来他已经死了六年,可我还一直念着他。”
她一直愣着,自言自语,本来这时是我最好的逃跑机会,但是我却生出一些不忍心,想要安慰她。“太后,人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他死了,他死了六年。”太后仍是自言自语念叨,对我的劝慰恍若未闻。
我心中也是罕异,萧逸身为大将军,曾听闻父皇曾想将兰陵郡主嫁与他为妻,但被他谢绝了,我只当他是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武人,原来他有一段这么刻骨铭心的过往。
太后真的很幸运,有这么一个男人用一生爱她。
忽然耳畔又听到太后的笑声,她回过头来看我,脸色又变得红润了。“故事还没讲完,你想继续听吗?”
“当然要听到结局了。”
太后轻轻一笑,接着道:“结局是这样的,天皇误以为更衣又为他生下一名男婴,喜不自胜,不久更衣终于成为了她梦想的皇后,可是她失去了心爱的男子,她逐渐憔悴,天皇为她请了无数大夫为她治病,可一直没有疗效。有一天一名巫女对她讲,只要她把自己心事讲出来,她的病就会好。”
“更衣心动了,在深夜中向一个刚入宫的侍女讲了自己的故事,但是这样的事是不能被外人所知的,更衣在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她就杀死了侍女。果然,第二天更衣的病就好了,气色红润,这样过了约一年后更衣又因为思念男子病势复发,她只得采用相同的办法,向第二名侍女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再杀害了她。如此一年复一年,整整地二十四年过去了。”
我听得不能言语,半晌才回过神,这时只见太后的面上升起一抹奇异的笑容,那笑容诡异中又带着残忍,顿时我便醒悟了。
“太后,你为何要给我讲这个故事。”其实我心中已明白但仍是下意识追问。
她瞧着我,笑道:“你这么聪明,我就算不告诉你,你也猜得差不多了,索性我就成全你,将你不知道的也告诉你,这样,你死得也可以瞑目了。”
“怪不得太后早备好了马车,原来是为杀我做的准备。”我心中自嘲,本想逛骗太后带我出游趁机逃走,可哪曾想到太后却是预谋要杀我。
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响起,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有几根已经扫到我的面颊上,然后她咧开的嘴陡然抿紧,笑容嘎然而止,她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原来将军府的侍女也是太后你杀的。”
第一卷 147 逃亡
我拔腿便向亭外跑去,但瞬间太后抓住我的发丝,我被迫地转过身来。“你就怪你自己太好奇,偏要来探听我的故事,要知道我的故事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呵呵,你的模样真好,和泽一是天生的一对,不过我还是要杀了你,没有活人知道我的故事。”
刺目的寒光刺了下来,我顿觉周边的温度降了好多,海风拂得眼睛里进入了细小的沙砾,我睁不开眼了。寒气越逼越近,我的胸口仿佛被那尖利的刀尖划过了,但霎时寒气终止了,有腥涩的气息在鼻端弥散开来。
雨滴的声音响起,一滴,一滴,一滴……
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上官违心的面容陡地闯入,他的手正握住了那柄锋利的刀刃,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的手指缝中渗出。
“上官违心。”顿时我欣喜若狂。
这时太后猛地将匕首抽了出去,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不知我是太后吗,还不退下。”
上官违心仍是作日出国男子的寻常打扮,太后大约将他当成了日出国人。“阿尘,我们走。”他不顾手上正在流血一把抓住我。
“别想走,知道我的秘密的人都必须得死。”太后举起匕首,突然她飞起身子,左脚向着上官违心的胸口踢来。
我大吃一惊,原来太后会武功,而且瞧她的架势武功还不低。上官违心将我往旁边一推,他趁势闪开身体,不料这木亭狭小,他竟撞到了木柱上。
太后的匕首迅速刺下来,上官违心眼疾手快,这次掐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劲太后便握不住匕首,咣当一下便掉在了地面。太后气极败坏,另一只手直接攻向上官违心的面门,同样在半途被上官违心截下来,两只手都被扭住了。
“阿尘,你要怎样处置她。”
我瞅了太后一眼,道:“放了她吧,她是日出国人,做了那么多杀孽,自有日出国人来处置她。上官违心,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好,我听你的。”上官违心一笑便松开了太后,他挽住我的手,快步向台阶下冲去。
一直跑出几里地我们才停了下来,我坐在石头上喘气,而上官违心就望着我傻笑。“你的手还在流血,过来我给你包扎。”我从衣衫撕下一条绸布,将他手上的刀口给扎紧了,“你怎么那么傻,干嘛要用手去接她的匕首。”瞧到刀口颇深我不禁埋怨。
“阿尘,你的脸怎么是肿的?”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捧着我的脸细看。
“不小心撞到墙壁上了。”
“骗我,这明明是个掌印。是那个太后打你,还是那个叫武田泽一的小子打了你,是谁?我决不饶过他。”上官违心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不要说这个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太后也要杀我们。”说着,我便将自己听到的太后的话简述一遍。
“萧然竟真的是这个太后的儿子,怪不得我看这个武田泽一也极不顺眼,想杀了他,原来他和萧然是孪生兄弟。”
我无可奈何地伸出食指戳他的额头,道:“你呀,凡是和我走得近些的男人,你都看不顺眼,恨不得杀了别人。我说了,我心里只有你,至于萧然,我承认我偶尔会想起他,但他在我心里不重要。”
他又望着我傻笑起来。
歇了一会我便不敢再多呆,在山路中蜿蜒,一炷香功夫后便看见一座杂草丛生的山洞。
我走了进去,刚踏入几步里面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上官违心点燃了一根木柴,借着火光我才瞧清山洞内的情形。山洞不大,只有两三丈的样子,洞中十分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不时渗下水渍。
“这些日子我们都是躲在这山洞中,渴了就喝墙壁上流下的水,饿了就去山里打猎。”
地面满是大小不等的石头,我刚坐下便觉身下硌得慌,这种情形如何还能睡得着。忽然上官违心一把按住我,笑道:“阿尘,你以后只能嫁给我,不然你就会像那太后一样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当然,我也只娶你,我怕会不爱和别人生的孩子。”
“想些什么呀。”我无语。
在山洞内休息了两三个时辰,我便忖夺这京都之地是武田泽一的势力范围,须得尽早离开才行。武田信长和原子去北部地区,前途艰险,决计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回来的,这山洞不是久居之所,我和上官违心最好是能乔装日出国人隐居起来。
和上官违心商量了半晌,他同意我的看法,就是尽快离开京都。
“我们最好假扮夫妻……”
话没说完就被上官违心不悦地打断了,他一脸愤色,道:“什么假扮夫妻,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好,不是假扮夫妻,这样,你不会日出国语就装成一名哑巴,有人在的时候不许开口说话。我学了一些日出国语,料想日常可以应付得来。”
上官违心仍是一脸郁闷,大约是让他乔装成哑巴不乐意,我只得安慰他没人的时候可以说话。
我在他的脸上糊了些泥,也将自己的脸抹了灰尘,这样显得是风尘仆仆的旅人。趁着夜色,我们便沿着海岸向南方走去。
一连几天不停地赶路,我们不敢走大路,只敢挑那种荒野小路,这日来到了海边。“阿尘,你看那里有一座茅屋。”
那座茅屋在山崖下面,屋顶上的茅草早被海风刮没了,我走了进去,茅屋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被扔下的破衣衫和几只罐子。
“我们砍些树枝把屋顶修好,然后再把里面打扫一下。”虽然这座茅屋不尽人意,但修修还是可以住人的,我计划能在此地先安定下来,再想法回到中土。
好在上官违心会武功,砍树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而且茅屋后面便是山,有很多的树木可供砍伐。没过多久上官违心径直拖回了两株粗壮的树木,我让他砍成长短相等的枝条铺成在屋顶上,又用树叶在上面铺了一层。
屋子里也被收拾干净,我留下了那几只罐子,将破衣衫扔了出去。
“以后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双手合十仰望着天空,天色早黑了下来,几颗寒星眨着眼睛望着我。
上官违心握住了我的双手,道:“阿尘。”他念着我的名字便将我拥入了怀中。
第一卷 148 穷苦生活
原子临行前给上官违心的钱在来到奈琅不久便所剩无几,我和上官违心开始分配工作,白天他去山里打猎,我去采摘野菜和鲜蘑,然后留下必备的生活所需,其余的我便拿到集市上卖掉,然后买回布匹和其他的用品。
日子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京都一直没有动静传来,武田泽一也迟迟没有宣布登基,而武田信长和原子更是音信渺茫,我不禁开始对回到中土感到绝望了。
“阿尘。”屋外传来了上官违心兴奋的声音,没一会门被推开,他大步走了进来,将肩上的东西一古脑地扔到地上。
我定睛一看,这是两只又肥又大的野兔,瞪着血红的眼睛瞅我,居然还是活的,另外还有一颗新鲜的竹笋。
“阿尘,我今天运气不错,刚上山就发现一个兔子洞,然后我守洞待兔便逮着了这两只肥兔。”上官违心兴高采烈地讲着。
我提起其中一只灰兔的耳朵打量,这兔子果然肥,忽然瞧到它腹下鼓胀的几只乳|头,忙道:“这是只哺乳的母兔,你把它捉来了,它的孩子都会饿死的。”
“那我现在把它放回去。”
“把这只也一起放回去,它们是一家呢。”我笑着将两只兔子都放到了上官违心的手上。
他答应着去了,我便在屋内继续缝制衣衫,这天气开始转热,须得再做上几件换洗的衣裳方可。一炷香后上官违心回来,他蹲在我的身畔道:“今天我们又只能吃素了。”
“谁说的,你看锅里是什么?”
他赶紧去揭锅,里面正爬着几只手掌大小的海蟹,我笑道:“你出去后我便在海滩上捡到了这些海蟹,待会我们就用它们煮竹笋汤喝。对了,我已经织好了一张渔网,以后我们可以捕鱼了。”
上官违心高兴得将我举了起来转圈,我只觉头晕,道:“放我下来,再转我就晕倒了。”
用海蟹煮的汤连盐粒都不用放,我在锅里放上半锅水,等水开后将海蟹和切成片的竹笋一起扔了下去,没一会从锅里就飘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我给上官违心盛了满满一大碗的汤,他很快就喝完了,将里面的海蟹和竹笋吃得丁点不剩。“好吃就多吃些。”我又将自己碗中的海蟹夹给他,然后看着他大口吃喝馋嘴的样子,觉得心里有什么融化了的,甜丝丝的。
天色还有些光亮,上官违心便躺在稻草铺成的榻上,他一边抱着我的腰肢,一面看我缝衣衫。“阿尘,你别缝了,这么暗小心把眼睛弄坏了。”
“没事,我再缝一会,你的衣裳已经穿了很久,而且还有这么多的补丁,应该要换新衣裳了。”
过了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已经睡熟了,嘴角露着笑意。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面颊,他削瘦了极多,皮肤也黝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还是那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公子。
我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不料他却了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囔道:“阿尘。”我笑着不禁摇头,给他拉上被褥。
清晨白雾笼罩海面,如临仙境,我站在竹筏上洗衣,这时水花扑溅在面上,抬头一看上官违心正站在岸边用手舀水往我身上洒。
“你怎么不多睡会。”
“没有你在身边怎么睡得着。”他跳上了竹筏,霎时竹筏便重重地摇晃了几下,他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海里,惹得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阿尘,你又笑我。”他不悦。
“就没见过有你这么傻的,快上来吧,这天冷别着凉了。”我仍是觉得好笑。
他一脸狼狈地爬上了竹筏,水珠不断从他的发丝和衣襟里渗出,我赶紧让他回屋子去换上干净的衣服。过了一会他出来只站在岸边,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跳上竹筏。
洗晾完衣裳后,我便准备去城里将拾来的海螺拿去卖,虽然知道卖不了几个钱,但现在我们贫无立锥之地,正是一分一厘都要积攒。
“阿尘,你一路上要小心。”
我将两个蒸好的馒头用纸包好放在他的手上,道:“你也要小心,遇到人记得千万要装哑,不要让人发现你是中土人。“我也叮嘱他。
在门前分别,他去山里打猎,我则提着一篮海螺去城中。奈琅城不及京都繁荣,集市不大,我到达的时候街道两边挤满了摊贩,瞧了两眼,我便踱到最后放下了篮子。
过了半个时辰,我的面前才来了两位年轻的姑娘,她们蹲下身子挑着篮中的海螺。她们挑剔海螺太小,或者有破损,我也不争辩,最后她们还是买走了四个海螺。
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只见从集市的一头飞快驰过来一匹黑马,顿时众人纷纷躲闪,但是摊位上的东西却一时无法移走,那黑马所到之处便踏践得体无完肤。
直到那匹马冲到了我的面前才停下来,坐在马上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士兵,他大声道:“武田将军有令,凡是发现有中土人立即去官府告发,赏一万枚铜钱。”说完,那士兵便拿眼溜我,我赶紧低下头装作整理篮中的海螺。
一时那士兵骑马去了,众人纷纷议论,我心内不免着慌,这一万枚铜钱可不是小数目了,难保有人发现我和上官违心是中土人不去告发。在日出国的中土人本来稀少,又有这金钱利诱,恐怕我们很难藏身了。
直到下午一篮海螺才卖完,我数着手里的十来枚铜钱,买了一把小刮刀。上官违心的胡须长得几乎要垂到碗里,而且看起来很颓废,我着磨着要给他修剪一下胡须。本来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现在一副少年老成沧桑的面孔。
我提着空篮走在路上,忽然头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扯得生疼,我忙回过头去,只见是刚才那骑马的士兵,我的一缕发丝绕在他的马鞭上面。
头发在马鞭上面打了结一时解不开,我只得用随身携带的剪刀一把剪了下来,缩了缩身子向前赶过去,没一会便把那士兵甩不见了。
第一卷 149 没有从哥这一条
回到海边的茅草屋上官违心还没回来,我便坐在屋门前继续缝制衣裳,直到天黑时上官违心才回来,老远他就在叫我的名字,向我欢快地跑来。
我放下手中的衣衫,起身向他奔过去,霎时我们就相拥在一起,他抱起我的腰肢在海滩上旋转,越转越快,于是我们一齐摔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阿尘。”
“我在呢。”我伏在他的身躯上。
“其实我对我们现在很满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在意。”
“不要说这种儿女情长的话,我们一定可以回到中土,你别忘了在中土有你的亲人,不管如何我们一定且必须要回去。”
他嗯了一声,半晌道:“我知道那是你的国家,你是必须要回去的。”
躺在沙滩上一会天就完全黑下来,夜幕上繁星漫天,我教上官违心观星,告诉他每颗星所代表的意义,惹得他羡慕极了。
“阿尘,你懂得真多,我要拜你为师。”
“那就是不需要我做你的娘子了。”我取笑他。
“既可以是老师,又可以是娘子嘛,谁规定做了老师就不能做娘子。”
我听着他狡辩的话,将头枕在他的胸口,眼睛搜索夜幕上的紫微星,此时紫微星仍是黯淡无光,除了已经齐聚的破军五星外,其他未聚的数星同样和紫微星一样无光。
聊了一会后上官违心便嚷肚子饿,我赶紧起身去做饭,今日他猎回来几只野鸭,还捡回了二十多枚野鸭蛋。我烧了开水拔了野鸭毛,掏出了内脏,径直在海边洗净了。
屋内上官违心早将火点燃,锅里的水也烧得沸腾,我将整只野鸭都放了进去,然后又放入了两枚野鸭蛋。一时野鸭蛋先熟了,我便先夹出放在冷水里浸了浸,然后剥了壳递给上官违心。
“阿尘,你先吃。”他将蛋推回来。
我咬下一小口,仍把剩下的递到他的嘴唇边,他刚张开嘴我便一把塞到他的嘴里。“阿尘,你想谋杀亲夫吗?你噎死我。”他装出一脸愤怒的样子,但眼睛里的笑意出卖了他,忽然我便想起了刚上官船时他的笑容,那时他的笑容如清风一般,而现在却多了一些难解的沧桑。
趁着煮野鸭汤时刻我拿出了买的那把小刮刀,上官违心听说我要给他修剪胡须便打死也不愿意,说自古男子便是以留须为美。
“你要知道,男人与女人的审美是不同的,男人觉得美的女人不觉得美,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很难看,比如你留的这把胡须。”
“不难看嘛,我觉得挺好的,挺有男人气概。”他摸着嘴唇上两寸多长的胡须颇为自得。
“我不是给你刮掉,只是给你修剪一下,这样就更好了。你看你现在的胡须乱糟糟,没有形状,我帮你修剪形状出来。”我哄他。
“真的吗?”他半信半疑打量我。
我点头,道:“你要相信我的审美,嗯,你闭上眼睛,我一会就替你修剪好了。”
“那好,阿尘,你别给我修剪得太短了,昔日关羽可是须长四尺。”
我心下暗笑,嘴里忙答应他,见他闭上眼睛后我便用水湿了他的胡须,抹了一些皂荚搓出小泡泡,然后用着小刮刀贴着他的嘴唇给刮了下来。当将他的嘴唇上的胡须刮完时,他似乎发现上当了,伸手去摸胡须,大约摸到上嘴唇光溜溜竟一下从榻上弹了起来,然后冲到了海岸。
半晌他才慢吞吞回来,满脸的不高兴,进来也不理我,只坐着干生闷气。
“既然已经刮掉了一些,就不如全刮了吧,这样有些不伦不类。”我忍着笑。
“不刮。阿尘,你骗我。”
我推搡他的肩膀,笑道:“不是有心骗你的,我觉得你以前不留胡须才是标准的美男子,留了胡须后老了十多岁,你没发觉吗?”
“真的老了十多岁?”他摸着下巴的胡须。
“说老了十多岁还是轻的,看着至少有二十岁,我们走出去你总不希望别人说是老夫少妻吧。”我忍住笑。
他不说话了,独自坐在榻上纠结,看样子还是舍不得他那把胡须。这时锅里已经透出了肉香,我用筷子搅了搅,野鸭的肉还没有完全酥烂,遂又盖上了锅盖。
“南北朝的美男子可都是剃须的哦。而且我觉得你现在还年轻,等过几年再留胡须不迟。”
“好吧。”上官违心一脸的为难。
见他同意下来,我立即趁铁打铁,一鼓作气将他下巴的胡须给刮了干干净净,然后替他洗净了脸,顿时一个清爽的男儿出现了。
我亲亲他的嘴唇,笑道:“现在美男子回来了,可不再是老大叔了。”
他愁眉苦脸,握着那把刮下的胡须不乐,过了一会起身出去,我偷偷在门前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他竟然在海滩上掘了个洞,将那把胡须给埋了进去。
好在他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喝过野鸭汤后便把剃须的事忘记了,兴高采烈地拉着我讲起他幼时的事情。至此我放下了心里大石,本来还担心他要纠结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事了。
我将今日在集市上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如今武田泽一正在全国范围内搜捕我们,所以行事务必要小心。“阿尘,我回中土后一定得让小妹离开萧然,这对兄弟都不是好东西。”上官违心怒气冲冲。
“又说傻话了,你小妹能听你的离开萧然吗?”
“我是她亲哥哥,她必须听我的。”
“真傻,岂不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可就没有从哥这一条哟。”
一语将他噎住,他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他转过身,眼睛里流光飞舞,看着我道:“阿尘,出嫁从夫,你要听我的么。”
“当然不会了。这女子的三从四德可是与我无关的,我从来就不学这个。”我笑着,便见上官违心眼中的光暗下来,他咬着嘴唇不悦。“你真容易生气,逗你玩的,我不听你听谁的。”
“就知道阿尘会听我的。”他高兴了。
这人还真好哄,随便一句都能让他高兴,我枕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睡去。
第一卷 150 把她捉回去
清晨起来海滩上爬满了拳头大小的海蟹,我赶紧提着木桶,将海蟹捉入桶中。想必是今日退潮比往常晚了些,这些海蟹还没来得及爬入海中。
上官违心忙得一头乱,他特别积极,一捉一个扔入桶中,我连声嘱咐他小心,他也不答应,过了一会便叫听到他叫了一声,只见一只硕大的海蟹夹住了他的食指,他拼命地甩但哪里甩得开呢。
“快放到水里面。”我托住他的手往海水里走去,将他被海蟹咬住的手放入了水中,然后轻轻用力敲打蟹壳,很快海蟹就松开了蟹螯,向海水深处爬去。我瞧着他的食指,已经被夹破了皮,汨汨地淌着血。“你呀。”我不禁摇头,将他的食指放入唇中吸吮,半晌拿出来血已经止住了,但食指一圈都肿胀起来。
“还疼吗?”我望着他。
“不疼。阿尘,好可惜,那只蟹逃走了,我不能报仇。”
“它只是一只蟹,你报什么仇。”我挽着他的手回到岸上,道:“现在你不要捉蟹了,安静呆在一旁。”海滩上的海蟹仍有许多,我只抓了一会,便将木桶装了一大半。
煮了蟹汤吃完后,我便留下一部分,其余的仍是放在桶中,连同昨日猎来的几只野鸭一起准备拿到集市卖掉。忽然看见上官违心从榻下的稻草里抽出那把环首仪刀,手指在刀刃上划过,一脸的深情。
“这把刀不要拿出来,很容易让人发现的。”
仪刀虽和太刀相似,但是刀身的弧形却是正好相反。我将刀插回了刀鞘藏在稻草下,道:“以后这把刀还用得着。”
眼见着时辰过了辰时,我赶紧将弓挂在上官违心的肩上,先送着他出了门,这才收拾东西去城中集市。
今日集市里的人较多,我仍是自觉地走到集市最后的位置将两只篓子放了下来,一只篓子装着的是海蟹,一只则装着野鸭。
没有多久便有人过来买海蟹,他刚挑了两个,人群中便又哗然起来,我抬起头去看只见昨日那名骑马的士兵又来了。他冲了过来,手上马鞭向那挑海蟹的男子背上甩去,竟那把人打得倒在了地上。
“滚,她的东西大国守大人全要了,赶紧给我滚。”
那人吓得立即跑了,便连自己的篮子也没顾得上拿走。此时那名士兵仍在马上,马转着圈,几次马蹄差点踢到我的篓子。
“把东西收好,你的东西大国守大人全要了,你现在跟我去大国守府上。”
我心下犹豫,如果不去这士兵少不得寻我麻烦,以后来集市卖东西会很困难,少不得要和他去一趟。我点点头,提着两只篓子跟在他的后面。
步行了大约两刻钟的样子,便见一座面积颇大的宅院,院门前各有两名士兵把守。那骑马士兵跳下了马,便要我跟着进去。
我站在大门前稍微瞅了一眼,深宅大院,里面空旷不见人影,遂道:“大哥,我就不进去了,东西都给你,你能付钱给我吗?”
“你必须把东西送到厨房里,然后大国守大人就会付给你钱了。”
这冒然进去实在危险,况且我一女流之辈又不会武功,如果发生什么事都逃不出来。“大哥,这两篓东西就送给大国守大人了,我不要钱了。”说着,我放下篓子便赶紧往回跑,身后便听那士兵不迭地后悔跺脚叹气。
回到海边的小屋时离天黑尚早,我便坐在门前缝衣,临近黄昏上官违心才回来。我冲上前去迎接他,他照例抱起我的腰肢旋转。
我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上官违心便有些担心,便提出以后由他去集市。
“这可不行,你基本不会日出国语,怎么和人交流,而且一张嘴就被人发现你不是日出国人。”我拒绝了。
“我装哑巴和他们比划,他们应该会明白。”
“不行,算了,这几天我就不去集市了,早些把衣衫缝好。”
一连三四天我呆在小屋中,好在上官违心每天都能在山里或多或少打些野物回来,吃喝暂时不用愁。晚上将新衣缝好,虽然只是粗布,比上官违心以前穿的绫罗要差之百倍,但他穿上仍是喜不自胜。
这日上官违心去山中后,我便在竹筏上洗衣,没过一会只见前面来了一伙人,待走得近了我才发现一群士兵。我眼尖,一眼看出为首的那人正是那日诳我去大国守府中的骑马士兵,想着要躲到屋中但已经是来不及,只得转过身子背对他们。
沙滩上发出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就停在了我的身后。那群人叽叽喳喳的,很快便有人喊道:“喂,你是住在这里吗?”
我装作没听见不予理睬,那人又道:“你见过一个长得很美的在集市上卖蟹的女人没有?如果见过赶紧告诉我们。”
完了,他们大约是在找我,此时我更不敢答应了,只盼他们早点离开。
这时竹筏一沉,便有人走了上来,我握着手中的衣衫不敢回头,突然一只手抓在我的肩膀上,顿时整个人便被拉扯起来,瞬间与那人四目相对,正是那个骑马士兵。
“我就说看你身形眼熟,果然顺着海边就找到了你。大伙,大国守要找的就是这个女人,快点把她捉回去。”
“放开我。”我猛地伸手向前一推,那士兵猝不及防便落入了海中,不过海水不深,只到了他的膝盖,他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伸出双手就要来抓我。我慌地向海岸上跑去,但刚到岸上便被其他士兵给团团包围起来。
“看你往哪里跑,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早就杀了你,乖乖地跟我们去见大国守,大国守最喜欢美人了,包你吃喝不尽,再用不着卖蟹了。”
“我不去。”
“由不得你,把她绑起来。”
说完,那士兵便先扑上来扭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另一条胳膊也被按住了,整个人就被他们抬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大声喊道。
那士兵也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块充满恶臭的破布,塞到了我的嘴里,霎时什么声音都湮息了。
第一卷 151 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被关在了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过了一刻钟门前响起了脚步声和门锁转动的喀嚓声,霎时那名士兵引领着一个大腹便便满脸麻子的男人进来。那男子一进来后便两眼放光,眼神猥琐之极,旁边那士兵不无谄媚地道:“大国守大人,我说是个美人,你看是不是?”
原来这个麻子脸就是大国守,我忍着厌恶,他的眼神简直令人不寒不栗。
“果然是个美人儿,你办事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谢大国守大人。”说完那士兵退了出去,还不忘记在外面把门关起来。
屋中只剩下我和那个大国守,他只顾打量我,一边看一边嘴角含笑。“美人儿,你是哪里来的,奈琅可没有你这样的美人。”说着,他便扑过来亲吻我的脖颈。
我赶紧躲开,大国守便扑了个空,但是他太胖,身子圆溜溜的像个球,这一扑落空之后便直接跌倒在地面。我趁机向着门前跑去,所幸门只是虚掩着,我拉开之后便迅速沿着小道跑。那大国守在后面大声叫喊,让人捉住我。
不过因为是夜里,大部分的人都熟睡了,我跑了出来后便瞧见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赶紧抱住树桩一溜地爬了上去。不及片刻,大国守的声音便将府里的人惊醒了,院子里吵吵闹闹,弄得鸡飞狗跳,我躲在枝叶里捂着嘴不敢吭声。
大国守大概以为我逃出了府,命令士兵立即追赶我,我在树上瞧得分明,那大国守一脸懊恼的样子,叹了几口气才慢慢地离开,这时院子里也寂静下来,我悄悄地滑下树,猫着腰在院子里行走。我不敢从正门出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侧门。
侧门处没有士兵守卫,但是墙壁约有七尺多高,我在附近寻了半天才找到几块石头垒叠起来。前几次脚刚踩上石头便跨了下来,我便又将石头重新摆放了垒叠位置,这次踏上去后稍能站稳。
虽然脚下垫了石头,但是身子大半部分都在墙壁之下,我吸足了一口气,身子往空中一跃,然后两手抱住了墙壁外沿,两脚则在墙壁里侧死劲地蹬着。用了半天力气,我的上半截身子终于露出了墙壁许多,再一用劲,人就趴在了墙壁上。
稍微歇了一口气,我将腿移到了墙壁上,最终坐在了墙壁顶上。我瞧着地面,就这下跳下去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但转而想到那大国守眼露淫光,我便有了勇气,闭上眼往地面一跳,两脚一落地我便顺势在地面一滚,以减轻膝盖受到了震荡。
在地面上滚了四五圈我才爬了起来,活动了双脚和膝盖,也算是幸运没有受伤。顿时,我没命地朝路上跑去。
跑不及远,空旷的夜里便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匹身姿矫健的骏马向我的方向冲过来,我跑得太快身子一时收不住,瞬间那匹马也到了我的身边。我大叫一声,那马也受了惊,抬起前蹄便向我的头顶踩践下来。
耳畔听到有人勒马的声音,然后又听到那马一声长嘶,两只蹄子便重重地踏在了路面上。
“你没事吧。”
这人虽然说的是日出国语,但声音听起来极耳熟,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清浅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孔上,他嘴角边温柔的笑容立即收敛了,瞬间我瞧清了他的模样,这次我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掉转身子也不管方向没命地跑去。
冤家路窄,没有别的词更能形容现在的遭遇。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霎时我的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最后落到了马背上。
“李无尘,你是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他笑着。
“放开我,武田泽一,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不禁怒骂。
他单手便将我的腰肢和双臂都给拥住了,我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他的嘴唇移近我耳畔压低声音道:“李无尘,你敢逃走,所以你要付出代价了。”说完,他用牙齿咬住我的耳轮狠命一撕,我不禁疼得叫出声来。
这时又有十几轻骑奔驰过来,围绕在武田泽一的身畔,他们虽然瞧见了我但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之色。“将军,大国守府就在前面不远,今晚我们就去那里。”
“好,去大国守府。”武田泽一点头,然后手一扬,身下的骏马便撒开四蹄如飞般向前冲去。
刚到大国守府门前,刚才追我的士兵也回来了,他一眼瞧见我便脸露惊喜,也不管武田泽一是谁便大刺刺地道:“这是大国守大人看中的女人,刚刚她从府里逃走的,你们快点把她交出来。”
只听刷地一响,空气中发出了一声轻嘶,那马鞭便准确地打在了士兵的脸上。“混帐,还不叫大国守出来,武田将军到了。”
那士兵不顾脸上淌血吓得当即跪下来,战战兢兢道:“武田将军,我有眼无珠,请原谅。”
此时早有人进去报给大国守,没过一会那肥胖的大国守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似乎他根本就没看,到了门前便立即跪倒在地,山呼道:“武田将军,下官迎接来迟,恕罪。”
“起来吧。”
大国守这才敢抬起头,当他瞧见我时也是一愣,不过他比那士兵要老练得多,嘴唇蠕动了几下并没有说出来。
进入内宅,大国守立即让人准备酒宴,但被武田泽一拒绝了,只令他准备舒适的房间休息。
武田泽一捏住我的手腕,直到进入房间后他才将我重重地一推,我便跌倒在榻上。我赶紧转过身子,这时武田泽一已经逼过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嘴角勾起一抹诡笑。
“李无尘,知道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我撇过脸去,屋中没有任何可供自保的工具,这次想必难逃他的毒手。正在忖思间,身子便被他压在了榻上,他扳过我的脸,故意在我的面颊上吐出气息,他似乎是喝过酒了,气息中除了男人的阳刚之气外,还有一股醇香的酒气,我不禁有些醉了。
温热的唇触到了我的额头,我吃惊地往后退,但瞬间他的脸又逼近了,如夏日骄阳一样灼热的气息不断地我的脸上弥散开来,然后他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略一用力,我的嘴唇便不由地张开了,那柔腻滑软的舌尖便不失时机地探了进来。
第一卷 152 不是迷恋你的容貌
我伸出手去推,却推在一堵如城墙坚硬结实的胸膛,渐渐在他的压迫下我无力了,身子软化下来。他咬着我的嘴唇,嘴唇上麻麻点点的疼痛,略有腥涩的味道,想必是被咬破了皮。忽然他的手伸入了衣衫里面,握住了胸前的那团柔软。
“放开我。”从偶尔松动的嘴角我愤怒地吐出了声音,但是刚喊出来嘴唇又被牢牢地堵住了,便连喘气的一丝缝隙都没有了。
许久武田泽一才放开我,歪着脖子打量我,笑道:“就算是女皇又能怎样,现在还不是照样被我为所欲为,你能反抗吗?”顿时他哈哈大笑。
“混蛋。”盯着那张像极了那晚逼宫谋反的萧然的可恶面孔,我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喝他的死,吃他的肉。
“很恨我对不?不知你是恨萧然多,还是恨我多呢。”他继续高挂着那令人憎恨的笑容。
既然无法逃脱,我决定不理睬他,闭上眼睛充耳不闻。果然他也开始沉默下来,但过了一会腰上一紧,整个人又被他拥入了怀中,他亲吻着我的发丝,亲吻着我的耳轮和面颊。
“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其实,我真的是个不好女色的人,可是这世上好像只有你一个女人,没有给我可以选择的权利。记得我和你说过,你曾经失去的是可以得到弥补的,我一直没有登基就是希望在登基的那天,能同时宣布你是我的皇后。”
我怔住了,他一会儿将我当物品一样乱扔,一会儿又在耳边说出这样动人的话,真不知道哪才是真哪是假。
“不是迷恋你的容貌,而是迷恋着生气的、骂我的、打我的你,我喜欢看你生起气就闭上眼睛不理不睬的样子,就想要撬开你的嘴让你说话。”
“抱歉,那天我不该打你,因为我打了你,所以你才要逃走对不对。”
“以后我会很疼你,包容你。”
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我并无多大的感觉,此时心里担忧得不行,上官违心打猎回来没见到我他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而且他那么莽撞不顾后果,如果有个意外,我一生都不能安息了。
“武田泽一,我不会做你的皇后,也不需要你疼我,包容我。”人生择一而终,以前我就是因为顾虑太多伤过上官违心的心,现在我也不愿意重犯这样的错误。
屋中寂静下来,瞬间在我的脖颈上抚触的大手也变得冰冷,半晌听他道:“那你是愿意我把你送回中土交给萧然,然后让他杀了你。”
“是的。”
“为什么?你宁可死在他的手上也不愿意做我的皇后,你到底有多爱萧然?”他抓住我的双肩猛力地摇晃。
我头晕目眩,差点被他摇得作呕,咳嗽了几声道:“你弄错了,我不做你的皇后甚至宁可选择死在萧然的手上,不是因为我爱萧然,其实,萧然在我心里不重要,我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谁?”武田泽一的手指按在我的肩上,仿佛有五把利刀戳入了皮肉里,忽然他的眼神一凛,道:“是不是那个中土的正使?你真正爱的是他?”
“是的,我非他不嫁,而且我和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他咬着薄薄的嘴唇,眼中黑色涌动,左手一直在我的脖颈上,时而用力,时而又松开。忽然他将我往墙壁里面一推,我又跌回了榻上,他跳下榻,回头向我冷笑道:“你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希望我做的会让你满意。”
“你想做什么?”看到他眼中咄咄而出的凶光,我不由胆颤心惊。
“将那个正使碎尸万段,锉骨扬灰,我要用他的头颅去做酒樽,用他的皮去蒙鼓,用他的肋骨去做灯笼,哈哈……”他狂笑不已。
武田泽一摔门出去,我心内担心不已,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假话,而且他的手段比起武田信长要狠毒得多,他现在嫉恨,只怕是对上官违心除之而后快。
清晨时武田泽一又进屋来,二话不说便拽着我的手臂往外走,迎面遇到大国守。大国守鬼祟的眼神先是在我的面上晃过,这才向武田泽一笑道:“将军,下官还不知这位姑娘的身份,可否告知。”
“她是我下令要抓的中土人。大国守,我昨夜交待你的事切莫忘记,一定要将他擒住送到京都交给我。”武田泽一仍是咬牙切齿。
“将军这是要现在赶回京都吗?不如先在下官这里品尝过佳肴再回去不迟。”
“不用了。”
出来门外,已有十多个忍者服饰打扮的男子等候在外面,武田泽一抱起我先放在马背上,然后他便坐了上来,一手箍紧我的腰肢,左手一扬缰绳,双腿夹紧马背,那马便如疾风一般向前冲出去。
冲出数丈之后,只见被马蹄卷起的尘烟有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我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身下的骏马越奔越快,很快到了那人面前,受惊似的抬起前蹄,那人似乎一点都不畏惧,手中握着的刀立即出鞘,刺目的寒光割破了漫天的烟尘,霎时那匹马的前肢便硬生生被刀斩断了,血红的雾气又在黄色的烟尘中弥散开来。
黑马发出了凄厉的长嘶,庞大的身躯迅速向一侧倒去,我和武田泽一不由得都被甩了出去。这时那人如闪电般跃上前来,抓住我的手便将我的身子给拽了过去,他一手握刀,一手拥住我的腰肢。
“上官违心。”我惊喜交集,激动得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阿尘。”他也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忘我地依偎在他的胸口,也许是上天怜悯我的不幸,让这个人可以随时地出现保护我。直到耳畔响起了嘿嘿的冷笑声,我才记起四周敌人环伺。
武田泽一的太刀拔了出来,银色的刀尖在空气中些些地晃动,他的双眸如打了鸡血般红,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本来我还怕没机会杀你,你正好送上门来了。”
瞬间,那十多名忍者都冲上前来,分侍在武田泽一的两侧,清脆的龙吟声之后,寒光出鞘。
第一卷 153 最危险的地方
清晨的薄雾在阳光里散了去,杀气凛然,我凝神观察四周的情形。武田泽一的武功大约和上官违心不相上下,但是还有十几名忍者,如果他们暗中偷袭,或者群起攻之,上官违心难免会落败,最好的方法是走为上计。这周围道路宽阔,如果能抢得一匹马我和上官违心逃走还是有可能的。
我拉了拉上官违心的衣袖,踮起脚附在他的耳畔低声道:“不可久斗,抢马逃走。”
他在我手上轻轻一按,便知他同意了我的办法。我悄悄地向后退去,这时只见武田泽一的刀尖向下一挥,那十多名忍者便先从马上跳了下来,脚下踏风,举刀向上官违心狂奔而去。
刀光如银练乍现,铮铮声不绝于耳,尘烟又开始弥漫起来。我看着上官违心的武功招式,他的刀法比在官船上凌厉了许多,围攻他的忍者人数虽多,但武功却是泛泛,十多招后便有两三名忍者受了伤。
我悄悄注视武田泽一,只要他一出手,那就是逃走的最好时机了。但是他一直面上都很平静,双目注视着上官违心,想必是在分析上官违心的武功路数找出破绽。
上官违心的刀法越来越快,很快又有几名忍者被刀砍中,武田泽一咬了嘴唇,握着太刀的手在用力,手背上的几条青筋突起,顿时我心中一喜,他就快要按捺不住出手了。
果然半盏茶的光景后忍者伤得七七八八了,武田泽一双手握刀,只一个起落间便跃到了上官违心的面前,霎时他的太刀向前挥出,凌厉的刀气如狂风一般,上官违心的发丝在空气中飞舞。眨眼间,两个人便缠斗在一起,或者是说两把刀斗在一起。
我迅速走到马旁,刚才我便瞅过了,其中有一匹马身姿矫健,是匹好马。我踩在马蹬上立即翻身上马,左手在马背上拍了一下,便勒住缰绳向路上纵马奔去。
“上官违心。”我大声呼喊。
这时,上官违心手中的仪刀向前一抵,然后趁势收手,他的双脚轻轻在地面一点便纵身跃到了马背后面。
身后传来了武田泽一气极败坏的声音,但是我们已和他隔出了一段距离,没用多久我们便出了奈琅。
“阿尘,现在我们去哪里?”
海边的小屋肯定是不能回了,我心中不免可惜,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多少有些留恋。“我们回京都吧,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武田泽一一定想不到我们又悄悄回了京都。”
“好,我全听阿尘的。”上官违心欢呼。
脱离危险后我便放慢了马速,走走停停,直到翌日的黄昏才到了京都的边界,我们没有直接进城,就在城外的山中准备歇上一夜。
恰好有一只找死的野免从树林中窜了出来,便遭到上官违心的毒手,此时我们早饿得饥肠辘辘,赶紧剥了兔皮,在溪水里洗了洗,便用一根树枝叉起来放在火上烤。
“要多久才能吃?”上官违心眼巴巴地瞧着,彤红的火焰映着他的面孔生动撩人。
“别急,还得好一阵呢。”我瞧着他,忽然想起刚上官船时听到茶嫂对他的一些八卦。“听说当年贾大夫的女儿喜欢你,还为你得了相思病差点吐血而亡。”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知情。“贾大夫的女儿是谁?长得好看吗?”
“我在官船时听茶嫂说的,她还说你在天香楼喝茶,全京城的姑娘都来看你,把天香楼的楼梯给挤塌了伤了十多个姑娘,有这回事吗?”
“那都是旧事了,我也忘记了。”他嘻嘻地笑。
“天下第一美男子,是吗?”我揶揄他。
没想到他沾沾自得,伸手摸向下巴,道:“第一不敢当,第二应该还是行的。”
“傻样。”我无奈地摇头。
上官违心在火堆里添加了一根粗木柴,顿时火势便大了起来,兔身的油被烤得滋滋作响,我赶紧将兔身翻了一个面。“别加柴,火大了会把兔肉烤糊的,这样就不好吃了,你安心等等。”
略过一刻钟后,肉香飘起,闻之令人垂涎欲滴,上官违心更是望眼欲穿。
“不知武田信长和原子现在情形怎样了,原子想必应该得偿所愿了。”我仰起头看着夜空,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闪烁,我习惯性开始寻找十四主星,忽地我在那些星子中发现了太阴星,原来黯淡的太阴星在此刻焕发出明亮的光辉,将周边的星辰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难道,太阴星是在日出国吗?太阴星是日出国人?这绝对不可能的。
“差不多,你没看见,他们还没去北部地区时就已经很要好了。那夜原子去将军府找你,武田信长和我长谈过,他说原子才是最适合他的妻子,等平定叛乱后他要娶原子为妻。”
“所以,你才和他化敌为友。”我笑道。
“阿尘,你总是嘲笑我。”他不悦地瞪了我一眼。
“哪有嘲笑你。我是高兴,武田信长终于想通了谁才是适合他的女子,原子的胆识和谋略能帮他稳定日出国,能帮他一起治理国家。”
闲聊之间不知不觉兔肉烤好了,我扯下一只兔腿递给上官违心,他顾不得烫便大口吃起来。此时我也饿得发晕,便扯下一块兔胸肉咀嚼起来。
“阿尘,你烤的兔肉真好吃。”清亮的油汁从他的嘴角滑下来,我轻轻地用手给他拭去。
很快一整只兔子便在我们的嘴中被毁尸灭迹,上官违心馋得连骨头都啃了。我去溪水边洗手,这时手触及水便觉有一些热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上官违心,这条溪水上面应该有温泉,我们一直向上走看看。”
沿着溪水往上走,杂草荆棘丛生,水流也渐渐变缓,我伸手触着溪水,水温比下游的水略热,这说明我们离温泉不远了。
果然走出不远我们便看见一座狭窄的山洞洞口,原来这条溪滚是从山洞里发出,我猫着腰和上官违心一起钻了进去,向前走了十来丈后,眼前豁然开朗,不用再猫身前行。
“阿尘,温泉。”上官违心举着火把一脸惊喜。
我赶紧转过头,只见一处泉眼中不断升起袅袅的白烟,将周边衬得如同仙境一般。“我想沐浴。”这些日子都没好好洗过身子,见着这天然的温泉我便忍不住了。
脱了衣衫,我缓缓踏入了温泉中,温热的水浸满全身,所有的疲惫几乎全消散了。上官违心坐在岸上,举着火把,怔怔地望着我。
第一卷 154 你别东施效颦了
沐浴完后我便借着火光在山洞内走动,这山洞极大,方圆应有十多丈,洞高约有三丈,洞内石壁光滑,触之冰凉如铁。幽泉凝咽,不停传来时大时小、时缓时急的潺潺水声。
“阿尘,石壁上好像刻有字。”
我回过头,上官违心正在一处断岩前摸索,“刻的什么字?”我赶紧走了过去,明亮的火光照在石壁上,那上面竟然用汉字刻着一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字体是隶书,字迹苍劲有力,但是刻画之字似乎稍有停顿,仿佛是刻诗之人心有郁结难舒,故而在笔画间不经意表现出来。我伸出手去摸,每个字都深及半寸,足以看出刻诗之人用心之深。
瞅了半晌,忽然觉得这些字迹有些眼熟,想了一会便记起那日太后骗我去海边,在那小木亭上刻诗的字迹与这个颇为相似。
“如果料得没错的话,这是萧逸刻的,他在思念太后。”我叹息了一声。
上官违心也有些愣,他伸手指着前方道:“阿尘,这里还有刻字。”
山洞中的许多石壁都被刻上了诗,有的诗倍觉凄凉,但有的诗却舒心如意。有一片石壁上的刻字比较浅,字体娟秀,似乎是个女人所刻。
“这里可能是昔年萧逸和太后的相爱之所,所以才留下了这么多的刻诗。”
“真看不出来。他儿子薄情寡义,没想到他却至情至性,当真儿子不如老子。”上官违心对萧然和武田泽一极为不满。
我继续在洞内察看题诗,忽而一转头便见上官违心用仪刀在墙壁上刻着什么东西,忙道:“你在做什么?”
“刻诗,当作我和阿尘相爱的纪念。”
我噗哧笑出声来,道:“你别东施效颦了,让人好笑,好好的刻什么诗。”
“什么我是东施?”
听着他的语气不好了,我笑道:“不是东施,总之你不要刻字了,这个山洞是萧逸和太后的相爱之地,我们还是不要破坏它了。”
这才打消了上官违心刻诗的念头,不过他听我把他比作东施满脸不悦,我又道:“等我们回了中土,你每天写一首诗送给我如何,然后我把它们都裱起来,将来留给我们的儿女看。”
他欣然应允,满脸堆欢。
在山洞内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其他可供观赏的,我便拉着上官违心出来。径直在山洞外面捡了一堆粗树枝点燃,便靠着火堆睡了过去。
清晨醒来火堆已熄灭,山林中绿树葱茏,空气新鲜怡人,我便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
“其实住在山里也不错。”
我去溪边洗脸,这时只见水花一溅,一条硕大的黑鱼从溪水底部游了出来,顿时我大叫起来。那厢睡得正熟的上官违心陡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便跃了起来,然后冲到我的身畔,急道:“阿尘,发生了什么事?”
“那里有一条鱼。”我指着躲在草丛里的那条鱼道。
上官违心吐出一口气,道:“阿尘,我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武田泽一追来了。不就是一条鱼吗?我去捉。”说着他便挽起裤腿趟到溪水里,但是水底湿滑又有水草,他刚下去便滑倒了,整个身子都没入了溪水中。
我不由大笑起来,突然一阵水花溅到了我的脸上,然后手臂上一紧,瞬间我也滑入了溪水中。
“讨厌,你报复我。”我握起拳头捶打上官违心的胸膛。
“看你还敢嘲笑我。”他捧起水往我的身上浇水。
“别闹了,我们捉鱼,不然没有早餐吃了。”
上官违心慢慢地走到那条鱼藏身的草丛里,但刚刚接近,那条鱼便从他分开的双腿间逃窜,慌得他赶紧转身,不料那鱼实在机灵,任凭他怎么都捉不到。我把守在下游处,以防鱼顺着水往下游窜去。
“我就不信捉不到一条小小的鱼。”上官违心自言自语。
“你小心,别又摔倒了。”我提醒他。
一语未落上官违心果然又摔在了溪水中,我不禁又大笑起来,这个人总是这么鲁莽。好在我堵住了下游的口子,捉住这条鱼只是时间问题,大约过了两刻钟上官违心终于捉到了那条鱼。
这条鱼足有三四斤,正好可以美餐一顿。我迫不及待地用刀剖开了鱼腹,取出了内脏和鱼腮,在溪水里洗净了鱼身。
鱼肉比兔肉容易烤,不及多久肉香四溢,已经熟透了。我用干净的树枝在鱼肉上轻戳了两下,只觉肉质酥嫩,颜色白白得十分好看。
上官违心吃了后自是赞不绝口,我只吃了一点便全扔给他了。
“我们在山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废弃的茅屋,要是有便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我想了想,这山离京都近,一旦有武田信长的消息容易获知。二来山中隐僻,容易获取食物,吃喝不用发愁。三来不远就有温泉,沐浴方便。
在山里转了半天,西面的山峰上隐约有一座小寺庙,我在寺庙门外打量,这座寺庙大约有个百多年了,但寺庙的外墙上有被火灼烧过的黑色印迹,我猜测是这寺庙独耸于山峰之上,可能是雷雨天遭受雷劈电击毁于火中。
推开庙门走了进去,只见院中干干净净,一侧院墙底下摆放着几只盛水的木桶,桶中水质清澈,能照见人影,我不禁咦了一声,道:“这里有人住的,收拾得这么干净。”
“庙里当然有和尚了。”上官违心不以为然。
这庙比较小,所以一入院子便是正殿,我推开了门进去,佛祖的神像下面有一名和尚盘腿打坐。
我悄悄走了过去,那和尚闭着双眸,两手合十,面色如金纸,倒让我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人还只是一尊塑像。
“大师。”我轻轻喊了一声。
他仍是闭着眼眸,恍若未闻,我瞅着他,这人虽是个和尚,但头顶没有戒疤,说不定是自行落发为僧。过了一会我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僧人的形容似曾相识。
“上官违心。”我下意识地叫道。
就在这时那僧人睁开了双眸,我清晰地瞧到了他的面容,霎时我被震得直往后退,直到撞到上官违心的身上。
第一卷 155 再入红尘
上官违心还未意识到我的惊讶,我颤抖着手指向那名犹盘腿而坐的僧人,道:“你看,他是谁?”我简直无法相信,一个死去六年的人竟在日出国见到了,而且他还变成了一名和尚,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尽管这些日子时常提起他,但是他真正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只觉无法想像。
上官违心握着我的手也在颤抖,看样子他也认出了这名僧人,忽地他松开了手,颤声道:“你是萧将军吗?”
果然,我并没有认错人,他就是六年前病逝的萧逸。
他瞧着我俩神色中有一丝讶异,但瞬间就恢复如常,然后又闭上了眼眸。我心下忖夺,凭他刚才的神色便是萧逸无疑了,没想到他居然假死来到日出国,当真是为了太后吗。
我扯了扯上官违心的手臂,示意他和我一起出去,萧逸既出家为僧,必是不愿意再提起前尘旧事,我们这些旧人自不应该打扰他。
从庙里出来后不久,我们就发现了一座废弃的草庐,略微收拾了一下就住了进去。
“萧将军为什么要假死呢?就算假死,他为什么要到这日出国做和尚呢?”上官违心背靠墙壁,印堂间皱得紧紧。
“应该是为了太后,他对太后用情极深,所以方在萧然成人后便假死来到了日出国,至于他为什么要出家做和尚真猜不出是为什么。”我想不通,萧逸费这么大的劲假死,来日出国多半是想和太后长厢厮守,可为何要在这深山中做苦行僧呢。
“你都说了是太后,她自然不舍得太后的位子了,萧将军心灰意冷下只好做了和尚。阿尘,你要是辜负我,我也会像萧将军一样出家做和尚。”
我啐了上官违心一口,道:“你做和尚我才不信,不用人逼你,你便会犯戒,我看你一天的和尚都做不了。”
他嘿嘿地笑,也不反驳,估计是被我说中了内心。“这样看来,武田泽一的落叶剑法应该是萧将军所授,但为了隐瞒他,故意说成是追风剑法。”
我闭目沉思,依太后的病情来看,萧逸来到日出国后并未与太后相见。虽然萧逸已出家,不应该用尘世中的事打扰他,但是太后如果见不到他,发病时枉杀无辜,这又该如何处置呢。
须得让萧逸和太后见面,可到底是太后不愿意见萧逸,还是萧逸不愿意见太后呢。
稍作歇息,我俩便下山去城里购买一些生活必备用品,身上的钱不多,便将那些必要的先买了,至于衣衫来不及做,便向一户人家买了两身旧衣。
城中比较平静,感觉不出任何的异动,所有人如平时一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君主是死是活。我不禁大起兔死狐悲之感,其实,君主的死活真的和百姓没有关系,活着,他们也是这样过,死了,他们还是这样过。
“我好想自己的家呀。”我低声道。
那是很难回去的地方,这世上有个人如果想回家,需要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需要无数的杀戮流血,方能踏入自己的家门。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上官违心安慰我。
路上有两名女人和我们并行而走,一名是个中年妇人,一名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羞羞怯怯的,那中年妇人面若银盘,说话滔滔不绝,口水横飞。我听到了几句,说做武田将军家的侍女是求之不来的福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给武田将军做妾室。
我心中狐疑,将军府中侍女人数不少,何以就需要在外面招侍女呢,莫非在我走后的这两个月,太后又杀了不少侍女。
“大婶,武田将军需要多少名侍女呀。”我笑着。
那中年妇人溜了我一眼,也笑道:“缺好几个呢,你要不也来做武田将军的侍女,武田将军对侍女可好了。”
“将军以前的侍女呢?”
“年纪大了,将军遣她们出去了。”
我心下便明白了,将军府中的侍女大约被太后杀得所剩无几,所以才需要大量招侍女。那中年妇人对我来了兴趣,也不管身畔的那名少女,不断劝说我去将军府做侍女,被我找藉口拒绝了。
回到山中茅屋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去找萧逸,将太后的情况告诉他,至于他怎么决定便是他的事,当然最好的是他能够去找太后,劝说太后不要再滥杀无辜。
上官违心也赞同我的看法,天黑后我们便朝那座寺庙走去。
夜中的深山寂静寥然,清亮的月光洒落,我仰头向夜空看去,太阴星的光芒掩盖了周边星辰,光辉夺目。
太阴星他是谁呢?我不禁有些惶然。
庙门虚掩,伸手一推便开了,前面的大殿中有丝如豆的灯光,我走到门前,萧逸仍是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仿佛坐化了一般。
“萧将军,情非得已,李无尘必须来打扰你,请你见谅。”尽管他认出我,但我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报出自己的姓名为好。
他睁开了眼睛,道:“贫僧法号不通,并不是什么萧将军。”
我笑了笑,道:“不通大师,李无尘此来实有重要事情告知,其实,你和日出国太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武田泽一是你的亲生儿子。”
顿时他神色微变,我瞧在眼里,不通大师还是未完全出世,这个纷扰的红尘仍是能干扰他。很快,我便将太后患有奇怪心病,为解心病杀害无辜侍女的事全盘说出。
“不通大师,太后因为思念你心结难解,希望你能劝慰太后,使她不要再造杀孽。”
萧逸又闭上了眼睛,手不断数着佛珠,他越数越快,忽然那串念珠便在他的手中断裂开来,滚了满地。“请不通大师再入红尘,了断红尘旧事后才能安心修佛。”我正色道。
这时他的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守在门前的上官违心急急赶过来,道:“阿尘,有脚步声过来了,怎么办?”
我猛吃一惊,这深夜来山中荒庙,来者必不善。我瞅着大殿,大殿空旷并无可躲之处,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突然萧逸伸手向佛像后面一指,我立即明白过来,拉住上官违心步入佛像之后。
第一卷 156 先入地狱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前响起,仿佛就践踏在心坎上,我不禁抓紧了上官违心的手臂。瞬间脚步声进入大殿,似乎就在佛像的前面停止了。
“师父。”
这个声音尽管是用的日出国语,但是我对他的声音极灵敏,立即辨认出他的身份。我回过头紧张地瞧了上官违心一眼,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武田泽一的名字。
“泽一。”
意想不到的是萧逸的日出国语说得极好,完全听不出和真正的日出国人有分别,我凝神倾听,但也仅仅听出简单的句子和词汇。
好在也并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武田泽一单纯是来看望他的师父,他们也如师徒间那样交流,看样子萧逸并没有说出武田泽一的身世,父子还未相认。
也许是想到萧逸奇异波折的一生,鼻息前不免沉重起来,这时便陡地听到武田泽一猛喝了一声,道:“什么人在这里?快出来。”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上官违心,他却是相当镇静。
“是风,泽一,你回去吧。”萧逸轻声道。
大殿中稍沉默了一会,我赶紧屏住了呼呼,这时又听到武田泽一道:“那好,师父你注意身体,改日我再来看你。”
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了大殿门外,一会儿便不可闻了。我与上官违心走了出来,萧逸仍是坐在蒲团上,他只瞧了我俩一眼,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不通大师,但是太后……”霎时我急了。
“抱歉,我无能为力。”他闭上了眼眸。
我愣了一会,半晌道:“不通大师,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你修行是为了让别人先入地狱吗?”我凝视着萧逸,他似乎又化身成了一尊塑像。
“阿尘,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大师了。”上官违心拽住我的衣袖。
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点点头,和上官违心一起步出大殿。刚到门前,一股强劲的冷风迎面袭来,我定睛一看,一把寒光闪烁的太刀直指面门,顿时上官违心便将我向门里推去,仪刀拔鞘而出,在深冷的风中发出令人畏惧的声音。
两人缠斗了几招后各自退开,武田泽一的面孔在月光下罩上了一层寒霜,刀尖摇晃。“用你们中土的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以为能把我们怎样?”上官违心一脸不屑。
“杀了你。”
“凭你还没这个能耐。”
“那你试试看我有没这个能耐。”武田泽一面上杀机凛冽。
我从门里走了出来,站在上官违心的身畔道:“武田泽一,能否请你先放下与我们的恩怨,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将军府中的侍女是太后所杀。”
“你说什么?太后杀侍女?为什么?”明显武田泽一吃了一惊,他凝视着我半晌,刀尖突地指向我,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诬蔑我母亲?你以为我不忍心杀你吗?”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忍心杀我,他就在我的身畔。”我笑了起来。
武田泽一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刀尖仍是指向我,道:“你诬蔑我母亲是何用意?”
“确实府里的侍女是太后所杀,甚至太后还将我骗到海边杀我。”
“太后要杀你?就是你逃走的那天吗?”
我点着头,这时武田泽一的面色些微好转,道:“好,我相信你说的,但是你走到我的身边来,我要杀了这个人。”
“抱歉,这世我都要和他同生共死了。”我看着身畔的上官违心,他一脸的得意,眉梢露出欢喜之色。
“好好,你既然要和他一起死,那我索性成全你们。”霎时武田泽一的面色变得比刚才还要可怕,我听到了他咬牙的咯吱声。
“阿尘,你到里面去。”上官违心低声道。
“一起受死吧。”
武田泽一脸色铁青,话音未落一片刺目的银光便向我们袭来,上官违心赶紧举刀相迎,两下相击,刀身发出了耀眼的火花。我不敢走近,两人的刀法都是刚猛的一路,从刀身荡出的气如条条白练,如果碰着人轻则受伤,重则身亡。
我看得心惊不已,武田泽一比我料想的武功要高出许多,他身兼中土和日出国两种武学,而且他心机颇深,上官违心恐不是他的对手。
抬头瞧着月光明亮,我便心生一计,从怀中摸出了一面手掌大小的小铜镜,对着月光,顿时从铜镜里便反射出一道白光直向武田泽一的面门,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脸,但是高手过招争的便是瞬秒之间,刹那间上官违心飞身跃起,手中的仪刀向武田泽一的脖颈斩下去。
我只觉眼前一花,不知何时萧逸已从大殿出来,步伐之间俨如闪电便到了上官违心的面前,他伸出双手托住了仪刀。
上官违心一愣,这时武田泽一早就回过神,趁此机会他拔出肋差刺向了上官违心的胸口。“小心。”我下意识地便冲上前。
只见萧逸身形猛地转动,那把肋差便径直刺入了他的后背,顿时我便吓得目瞪口呆,神魂不附体,便连上官违心和武田泽一也都惊呆了。
“师父。”武田泽一大声叫道。
萧逸松开了双手,那把仪刀便咣地落在了地面,他瞧着武田泽一,眼中满是深情,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面孔,但身子却不支地往后倒去。
武田泽一抱住他的身躯,眉间急如火烧,道:“师父,你为什么要救他呀?他是中土人,不值得你去救他。”
“孩子,为师也是中土人。”萧逸终于摸到了他的面孔,顿时眼中便不觉荡漾出了舒心的笑意,忽然他转过了头看向我,道:“女皇陛下,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毕竟还是微臣先要入地狱。”
我心中极难受,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我踱到萧逸身畔,道:“抱歉,不通大师,我们不该来打扰你清修。”
“不,是我修行不够,女皇陛下,微臣怕是不能帮你了。”他说着,嘴唇一张一大口鲜血便滑了出来,这时他又瞧着上官违心,道:“你过来,你是上官泓的儿子,该知道我和你爹的关系。”
上官违心也在他的身畔蹲下来,道:“萧叔叔,很对不起,连累了你。”
“总得有个结局,这个结局我很满意了,能见到故国旧主和故友之子,上天对萧逸不薄了。”说完,萧逸不再说话,两眼瞪着夜空,吁出了一口长气。
第一卷 157 在思念你的时候不见了
萧逸的气息越来越弱,不管我们如何呼唤他只是不再说话,我忖夺他的心思,只怕他此刻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见到太后了。我握着萧逸的手,他的手正在逐渐失去温度,于是我的心痛得无可自拔。
我瞅着愣在一旁的武田泽一,不知在想什么,眼中一片惘然。“武田泽一,现在我们要带不通大师去将军府见太后。”
“你说什么?你再大声说一次。”武田泽一喝道。
我盯了他一眼,道:“不通大师是你的亲生父亲,太后的病也是因为不通大师而起,为了你们母子,六年前他假死从中土来到了日出国。”
“什么?不可能。”武田泽一松开了托住萧逸的双手,瞬间萧逸的身躯便又向地面坠去,这时上官违心眼疾手快托住了萧逸。
“阿尘,我背萧叔叔现在就去见太后。”说着,上官违心竟真的将萧逸背了起来。
我看着插在萧逸身后那把肋差,长长的刀身在漆黑的夜色中摇晃,赶紧上前托住了那把刀。这把刀如果抽出来,萧逸会立即气绝身亡。
“不通大师,我们现在带你去见太后,请你支撑一下,别为人生留下遗憾。”
我们快步向山下走去,再也没管身后的武田泽一。下山的路在今夜显得格外的漫长,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渍,腥涩的味道令人作呕欲吐。
“不通大师,你一定要撑住,很快见到太后了。”我不断地给萧逸鼓气。
眼见着萧逸的气息微弱,我心急如焚,他身受重伤,上官违心如果走得太快的话,这会使他伤口的血流得更快。
在我的担忧中,终于抵达了将军府,这时萧逸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我伸出手轻触他的鼻端,还有些许微弱的呼吸。
门前有几名士兵正在把守,我走了过去道:“几位大哥,这位大师是太后的朋友,有急事想见太后,麻烦通传一声。”
“走开,太后是想见就能见得着的吗。”那士兵怒斥我,伸手在我的肩头一推,我猝不及防差点仰面摔倒。
就在这时耳畔听到刷地一响,便见那士兵脸上赫然出现一枚掌印,垂下头恭敬地道:“将军。”
我这才发现武田泽一也已经赶来,他瞅着我道:“你们进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太后。”
顿时我大喜过望,跟在上官违心身畔,扶着萧逸的身子踏入门中。在院中穿梭,经过几条走廊我便瞧见了太后所居住的屋子。此时屋中一片漆黑宁静,可能太后已经入睡了。
“母亲。”武田泽一轻轻地敲门。
半晌屋里传出声音,道:“泽一,你还没睡吗?”
这轻轻的声音仿若是最好的灵药,萧逸紧闭的双眸忽地睁开了,他伏在上官违心后背上寻找。“母亲,泽一带了一个人来见你,方便吗?”
“太晚了,明日再见吧。”太后拒绝了。
此时萧逸似乎是回光返照,身子获得了些力气,他从上官违心的背后下来,颤微微地走到门前,手在门上轻敲。“千燃。”
屋中又静息下来,但只是瞬间门就霍地拉开了,一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前。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逸,过了一会她的身子直往后退,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你。你说过不会见我,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本来我是决定永远不见你,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来见你,千燃。”萧逸的声音充满了笑意。
太后又冲上前来,两眼瞪得大大的,她伸出手试图去抓萧逸,但到半途她又缩了回去,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是太想念你了。”
“不,不是做梦,千燃,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是热的。”
果然,太后伸出了手,先是抓住了萧逸的手臂,然后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向上摸索便摸到他的面颊。“你老了,有皱纹了。”
“嗯。我老了,千燃,你却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可是你的头发呢?”太后歪着脖子。
“在思念你的时候不见了。”
太后继续摸索,顺着他的肩膀一直摸到他的后背,自然而然就摸到了那把滴着血的刀。她猛地缩回了手,瞧着手指上沾着的黑色印记,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你累了吗?让我抱住你。”
萧逸的身躯摇摇欲坠,此时他差不多油尽灯枯,全身力竭。“不,千燃,让我抱住你,就像从前一样,保护你。”他伸出了双手拥住了太后的腰肢。
但只是瞬间他的双手又松开了,他的身躯如坍塌的山体向后倒去,这时太后迅速地抱住了萧逸。她瞅着一旁不语的武田泽一,道:“泽一,他睡着了,你帮我把他抱到床上去。”她的声音很低,仿佛是怕吵醒了萧逸。
萧逸已经闭上了眼睛,看着我就恨不得扶在上官违心的肩头痛哭一场。
武田泽一抱起萧逸步入了屋内,半晌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又听到太后和武田泽一低声窃语。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是走还是不走,忽然听到武田泽一一声惊呼,我和上官违心赶紧冲入了屋内,只见太后躺在武田泽一的怀中,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那匕首插得极深,只剩刀柄在外面,可见太后是刻意求死了。
我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如果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我宁可不去找萧逸。
武田泽一抬起头看着我,我张了张嘴,想要去安慰他,却听他一声大呼,顿时数十名手持兵器的士兵蜂拥进入了屋内。
“把这两个人抓起来,他们夜闯将军府杀死了太后。”
霎时我惊得目瞪口呆,只当武田泽一一夜痛失双亲,他一气之下便将这仇恨算到我们头上。
“真是岂有此理。”上官违心大怒,一面握住我的手,一手持刀向门外闯去。刚到门前便见一片白雾升起,鼻端便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味道,这个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小迷。
果然深夜中出现了银铃清脆丁当的声音,小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们两个人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我瞧着小迷诡笑的面容,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卷 158 只要你肯发誓我就相信你
我睁开了双眼,触及了白色的屋梁,这个屋子四面都是白色,便连身下的榻也是白色。我迅速地坐了起来,头眩晕得厉害,我挣扎不住便又倒回了榻上。两鬓旁淌下了汗渍,眼前似乎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何以身子突然虚弱如此呢。
房间的光线明亮,墙壁上徘徊着一线金色的阳光,这应该是清晨的时候。想到上官违心,我顾不得头晕又坐了起来,结果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面上。
这时门被拉开了,洁净的地面上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我抬起头去看,武田泽一面色灰暗,两眼腥红如血,薄唇紧咬。
“你把他怎样了?”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武田泽一的腿。
他俯视着我,半晌道:“你觉得我会把他怎样?在我武田泽一手中,你以为他还能够活吗?他害死我的父母,我不会让他死得很舒服的。”
“根本就不关他的事,是我擅作主张,你想报仇就杀了我。”
“杀你,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他的腿一挣便将我甩开了,然后抓起我的肩膀将我上半身提了起来,他逼视我道:“我先杀他,再慢慢杀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你把我和他关在一起。”
“想死在一起,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称心如意。”说完,他将我往榻上扔去。
我的胸口被撞得血气翻涌,他瞧了我一眼提腿便往门外走去,我猛地又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腿,道:“求你,不要杀他。”
“求我?你以前怎么不求我?现在迟了,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残缺不全的尸体了。”武田泽一再次挣脱了我,大步走了出去。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冷静下来,在这个时候我不能乱,也不能悲伤,不然我和上官违心都要葬身在这异国。
深夜中我悄悄翻窗潜了出来,只见府中四处悬挂着白绫和挽花,便连走动的士兵和侍女也皆着白衣,头带孝布。我躲在一株树后寻思,武田泽一应该是将上官违心关在了牢中,可是这将军府的地牢在哪里呢。
我瞧了两眼,府里现在人多眼杂,我的衣着很容易被发现。这时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慢慢地走过来,是名侍女,我赶紧又转到树后面。那侍女向四周望了一眼,便解衣蹲了下来,原来是要小解。顿时我心里一动,立即拾起地面上的一块石头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在那侍女的头顶砸了一下。
她哼了一声便径直晕倒了,我一阵手忙脚乱,脱下她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又将她额头的白布解了下来系在自己头上。
穿戴好后,我才将那侍女拖入了花丛中,折了些枝叶盖在她的身躯上。
我落落大方地从树后走出,夜色如墨,光线微暗,我一路畅通无阻,并无人发现不妥。偶尔听到其他侍女议论,太后将要停放七天七夜然后再举行国葬。此时,我不免心中又有疑惑,武田泽一又是如何安置萧逸的尸身呢。
在府中穿行良久,忽见一所灰白石屋,门是铁门,且用一把硕大的铁锁锁住。我心中一喜,地牢应该就是这里了,上前拨弄那把锁,只觉相当结实,没有钥匙的话估计只能用斧头才能劈开。
耳畔传来了和尚的念经声,我想了想,在地面上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向铁锁砸了下去,我不敢砸得太重,以免声音太大惊动了士兵或是其他人。
“你以为扮成这样我会认不出?”
暗夜中传出的声音冰冷阴森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我吓了一跳,握着的石头不觉就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顿时痛得钻心。
我回过头,注视着面前比夜色还要黑的面孔,但他的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像两把利刃直戳我的心底。手中的石头落下来,砸在了地面,显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小坑。
“给我回房里。”他拽住我的手臂。
“你到底把他怎样了。”
武田泽一冷笑一声,道:“半死不活,估计快死透了吧。”
“我要见他,你让我见他。”我大声嚷道,尖利的指甲不觉嵌进他的手心里。
“既然你这么急着看到他,好吧,就让你看看,不过我提醒他,他现在可不好看。”武田泽一的声音冷得刺骨,我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武田泽一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铁锁走了进去,我忙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入石屋里面便有一条通向地底的石梯,石梯约有五十多级,越往下冷意越明显,我忍不住双肩打颤。
墙壁上每隔一丈多的距离便悬挂着长明灯,当走到石梯最下面时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牢,牢中放置了各种恐怖的刑具,而上官违心就被绑在地牢当中的铁柱上。一条手腕粗的铁链穿透了两侧的肩胛部,然后缠绕在铁柱上,他的衣衫满是斑斑的血渍,无力地垂着头。
我冲了过去,想要拥住他,但是我不敢,我怕会弄痛了他。也许这样,他不会感到太疼。“上官违心。”我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半晌他抬起头来,但刚抬起来便又垂了下去,然后他又挣扎着抬起来。
“阿尘。”他望着我,充满血丝的眼眸里立即露出了笑意,但瞬间他的头又向下重重地点了下去。
我捧起了他的头,凝视着他的面容,他的面孔有皮鞭打出来的血痕,一道道的有手指那般粗,但是这一点都无损他英俊的容貌。
“上官违心。”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呼唤他的名字。
“阿尘。”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我只感觉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了,我不禁泪流满面,大约看到我流泪,他便想用脸来磨蹭我,但他只是轻微动,绑在他身上的铁链便发出了声音,鲜红的血从被穿透的锁骨处淌下来,触目惊心。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到武田泽一的身畔,双腿跪立在地抱住他的腿。“我求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可答应你。”
“不要求他,也不要答应他什么。”上官违心急道。
“求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仰望着武田泽一。
他的嘴角一歪,伸出手指捏住我的下巴,道:“你曾经也这样答应过武田信长,但最后你没做到,你说我能相信你吗?”
我被他一语逼得噎住了,半晌才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你发誓,只要你肯发誓我就相信你。”
“不要发誓,阿尘,你不要屈服他。”上官违心大声喊道,急得脖子上的血管都突兀地鼓了起来。
我向上伸出了左手,道:“好,我李无尘发誓,如果失信于武田泽一,便让我一世孤独,断子绝孙。”
武田泽一哈哈大笑,他扶起我的身子,将我扛在他的肩膀上向石梯上迈去。我抬起眼去看上官违心,他瞪大眼睛看着我,霎时便见他张开嘴,一口鲜血便从嘴唇中溅了出来。
第一卷 159 我不守寡
回到房中我坐在榻上一直低着头,武田泽一也在沉默,屋里的气氛缄默难捺,良久武田泽一大步向门前走去。“你什么时候放了他。”我终于将嘴唇边的话赶了出来。
“在我登基之后,快则几天,慢则一月。”他没回过头。
“他会受不了的。”我不敢想像,铁链穿身而过那会有多疼痛,这样巨大的折磨根本没人能坚持几天。
“放心,我暂时不会让他死。”说完,武田泽一走出门外。
七日后太后停灵期限已满,清晨时分将军府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了晌午便开始抬灵安葬。侍女拿来了一套孝衣,我便换上了,没过多久武田泽一便让我和他一起送灵。
院子中放置着两口棺材,一口比平常棺木要大上一倍,颜色漆黑,透出光亮,像是珍贵的乌沉木。另一口棺材是平常尺寸,是普通的柳木棺木。
我心下奇怪,暗中揣测莫非其中一口棺木放着萧逸的尸身,但是武田泽一已经知晓萧逸是他的生父,为何将他的尸身放在普通棺木中。
我瞅着武田泽一,他神色极严肃,似乎只要说一句话便能让他像放爆仗一样炸开,我也没敢询问。
两口棺木被抬了起来,那具乌沉木棺材用了二十四名士兵抬灵,走在前面,普通棺木用了八名士兵抬灵,走在后面。
这时一名士兵神情慌张地跑进院子,他附在武田泽一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便见武田泽一的面色大变,半晌武田泽一也低声和那士兵说了几句,那士兵便赶紧又跑了出去,没过一会送灵队伍停了下来。
“把她给我关进房里。”武田泽一命令道。
我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侍女拉进了房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听到外面吵吵闹闹,我悄悄偷听。
“打仗了,北部地区的足利将军带兵打到了京都,武田将军已经亲自带领士兵去迎敌。”
“那怎么办?武田将军打得过足利将军吗?听说足利将军非常野蛮,被称为蛮子。”
也不知是谁提议逃命,外面的人在瞬间走得无影无踪,毫无半点声息。我心下猜测,这一定是武田信长和原子回来了,他们带着北部地区的士兵打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激动万分,此时武田泽一无暇顾及我,我得趁此机会去找上官违心。
我推开了门跑出来,院中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两口无言的棺材立在那里,地面上一片狼藉,纸钱上被踩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武田泽一还未败,这将军府便已树倒猢狲散了,不败已败了。
我快步跑到石屋前,就近拾起石头砸着门锁,这次我毫无顾忌,用力地砸着那把铁锁,砸了几十下那铁锁便被砸开了。我赶紧拉开铁门跑下了石阶,地牢里仍是灯火通明,但是却没有看见上官违心,铁柱上只绑着一条血渍斑斑的铁链。
“上官违心。”我吓坏了,在地牢里寻找他的身影,但很快我失望了。
他并不在地牢中。
我急得又哭出了声,也许武田泽一悄悄将他杀死了,顿时我伤心得坐在了地面,那眼泪便如秋后的雨水竟止不住了。
哭了半天我脑中灵光一闪,身子不由得便打了一个冷噤,忽然我想起了院子中的两口棺木。我爬了起来,发疯地向院子里冲过去。
那口柳木棺材中装的并不是萧逸,而是上官违心,武田泽一是想将他给太后与萧逸陪葬。所以太后的那具棺材比寻常大上一倍,因为在里面装的两具躯体。
我站在那口柳木棺材前,棺木用铁钉封死,我瞅了瞅,跑到火房里找到一把生锈的斧头,对准棺盖砍下去。好在这只是普通的柳木,并没有乌沉木那样结实,我只砍了十几下便劈开了一道小口子。再砍得五六十下,棺盖便砍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洞。
我爬到了棺盖上,对着那洞口向里面看,微微的阳光透过洞口落在里面,我终于看到了上官违心的面孔,他紧闭着双眼。
“上官违心。”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一直没有理睬,眼睛也一直没有睁开,我吓得不行,将手伸入洞口去摸他的鼻息,但是这棺木太深,我的手指仅在他的面孔上晃过。
我滑下了棺盖,拿起斧头继续劈,费了半个多时辰便将棺盖劈开了长及两尺的大洞。我扔下了斧头,从洞口爬入了棺木里面,这时上官违心的面孔在眼中更清晰了,他仍是穿着那身血渍斑斑的破烂衣衫,闭着眼眸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上官违心。”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触他的鼻端,手指还未触到便又缩了回来,几次三番。我害怕当触到他的鼻端时,发现他的呼吸已经静止了。
热泪纵横,我吐出一口长气,鼓足勇气伸出了食指,猛地凑到了他的鼻端,霎时我一愣,他的鼻端冰冷,似乎早就没了呼吸。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身躯号嚎大哭起来,我摇晃着他的身躯,握着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上官违心,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阿尘,你给我醒过来。”我大声骂他。
大颗的泪珠滑落在他的面颊上,我抱起他的头,继续不依不饶地骂道:“上官违心,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改嫁给别人了,你别后悔,我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我威胁着他,喉头早哽咽起来。
“你改嫁给谁?”
耳畔忽地听到一声不满的声音,顿时我的身子就打了一个激灵,那声音是——
我转过了头,只见上官违心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我笑。“你死了,我就改嫁。”我心潮汹涌澎湃,热血翻滚。
“不许改嫁,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咳嗽了两声,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
我忙用衣袖拭净他嘴角的血渍,埋怨道:“刚才我叫你那么多次你都不醒,听到我说改嫁就醒了,你真是坏,存心让我流眼泪。”
“改嫁可是大事,我就算是死了也得醒过来阻止你。”他笑着。
“你可不许死,死了我非得改嫁,我不守寡。”
“好好,我不死,阿尘。”他眼角含笑,忽地笑容嘎然而止,他的眼眸又闭上了。
第一卷 160 为母亲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神不附体,待稍微回过意识我伸手去触他的鼻息,鼻端微温,呼吸较弱,我这才捂住心口安定下来。
面上的冷汗如雨下,两眼一黑,我便无力地躺在上官违心的身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嘈杂声响,我睁着眼睛,眼皮子有点沉,我试着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前有些微光,霎时我看清了站在棺材前的人。
是时隔多日不见的武田信长,他的五官仍如当初那般英俊,唯一不同的是眼神从凌利变得内敛厚重,这样他更像是一个君王了。
他的嘴唇上也生出了不少乱糟糟的胡茬,和那身锃亮的盔甲相衬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像一个历炼沧桑的军人。
这些日子,不仅是上官违心,就连武田信长都沧桑了。
原子站在他的身畔,同样也是身着盔甲,目如春光,但瞧见我醒了后她还是紧张地扯了扯武田信长。
“快快,帮我救他,他晕过去了。”我没在意原子这个动作着急地喊起来。
棺盖被撬开了,几名士兵将上官违心从棺木中抬了出来,暂时安置在将军府中。武田信长让士兵找来了十几个大夫给上官违心诊治,每个人说得大同小异,上官违心所受的伤是皮肉伤,但是失血过多,加上有感染的症状,但情况还是很危急的。
将军府中有数量不少的珍稀药材,皆有延年益寿,增强身体抵抗力的功能,武田信长便直接侍女拿去和大夫开出的药一起炖煮。
我坐在榻上,不断用湿巾敷在上官违心的额头降温,他的额头如火烧,大夫讲必须要让他的体温下降,否则会烧坏他的脑子。
“如果累了就让侍女来吧。”
我转过头只见是武田信长,他仍未脱下盔甲,一身戎装颇显气势。忽然没有瞧见原子,我便奇道:“平小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奔波了几天,她先去歇息了。”
“是不是已经发现平小姐才是最适合你的女子。”我伸手去触上官违心的额头,额头犹是烫手,赶紧又将绢巾拧了冷水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武田信长沉默了一会,道:“是,原子最合适我,但令我心折的却是你,而且一直未变过。”
“抱歉。”
房中再次沉默下来,我想了想道:“你们是听到太后去世的消息才决定回来的吗?”
“是。足利将军和原子认为,这是一个反击的最好时机,而且,我对母亲的突然病逝很疑惑。”
“太后是自杀的。”
“什么?我母亲自杀?她为何要自杀?”武田信长面色大变,不觉便抓住我的手。
我瞧着他厚实粗糙的大手,温暖得如同小火苗在灼着,颇不自在地缩了回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所以太后伤痛之下便自杀殉情了。”
“殉情?”武田信长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我点着头,慢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道:“如果不是我急于让萧逸见到太后,太后也就不会因为萧逸的死而自杀,这全怪我。”
武田信长怔了许久,道:“原来母亲厌恶我,是因为我不是她所爱的男人的孩子。”
我怕触动他的伤心,赶紧劝解道:“太后也不是厌恶你,只是你们的母子缘薄而已。”
“但愿来生我还能做她的儿子,可以好好侍奉她。”
我出神地瞧着武田信长没有说话,他与我初见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当初在官船上他那么凶恶,令人难以接近,而现在他的气质变得平和了许多。
“武田泽一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被关在天牢里,可能,可能会将他处死。”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谋反者的下场向来只有死亡一条路,武田泽一该为他的野心付出代价。
一时武田信长离去,我送他到门前,没一会漆黑的夜色淹没了他的身影。我凝视着那团摸不着的黑色,其实,重新夺回皇位并没有使武田信长开心,他失去的一些东西,诸如亲情那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掩了门,坐回榻上,我摸着上官违心的手,忽然他的手一动,眼睛便慢慢睁开了。“阿尘。”他叫嚷着我的名字,尽管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出来后细若无声,我却还是听见了。
大夫说只要他醒过来,就表示没有大碍了,躲过了危险期。
我喜极而泣,滚烫的泪珠不断地掉落在他的脸上。
“阿尘,是不是我又活过来,你不能改嫁伤心得哭了。”
这说得什么话,我恨得想打他,但是他那么虚弱我怎么舍得下手。我俯下了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
清晨后上官违心退了热度,请来大夫来看,又重新开了几味药。侍弄上官违心服过药后,他便又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阿尘,天气渐热,我打算今日将母亲送到皇家陵墓中安葬。”
“入土为安,及早安葬好。”
武田信长的面色颇为为难,大约不知怎么说好,这时原子拉我到一旁,道:“阿尘,陛下将太后的棺木打开过,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男人的遗体,和太后的遗体并排,两手交缠,根本分不开。”
我这才明白了,道:“其实,太后也未必希望在皇家陵墓中安葬,不如将他们安葬在附近的小青山的山洞中,那是他们相爱之所。”
“可是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身之母,如果和一个异国的男人安葬在一起,这样臣民怎么看待陛下呢。”原子也面有难色。
我想了想,这于情于理武田信长都很难释怀,太后再不喜欢他,可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以这样吗?在皇家陵墓中是太后的衣冠冢,太后生前挚爱萧逸,即使是死后也不愿意分开,所以就请成全太后的夙愿吧,让她魂魄能与萧逸长相厮守。”
武田信长吐出一口长气,道:“好吧,就算是我为母亲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样她应该不会再厌恶我这个儿子了吧。”
第一卷 161 我要去救你的仇人
院子中的人皆被遣散,便连侍女都被暂时摒出将军府,武田信长推开了乌沉木的棺盖,我看到了在里面宛若沉睡的太后和萧逸,两人的遗体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太后的面上还施了脂粉,就像活着的时候那么鲜艳。
萧逸穿着的是中土的服饰,尽管已剃发,但是眉目中毫不失俊雅。他与太后并排躺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我不知道是武田泽一故意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还是在死后他们的遗体仍是感受到了那份情义而握在了一起。
太后和萧逸的手不能分开,武田信长只得抱起萧逸的遗体,原子抱起太后的遗体,将他俩一起放到了准备好的马车上。
我进房中探视上官违心,他仍在沉睡,估计一时半刻醒不来,这才跟着马车一起出去。
到了小青山脚下,马上已不能上去,在沙石路上打滑。武田信长和原子分别背起了萧逸与太后的遗体,并排在山间路上前行。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就不会再分开了。
阳光下的小青山沿路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我便顺手采了一些,到达山洞时怀里已满是花枝。山洞口低矮,无法直立行走,武田信长和原子蹲下了身子,这才进入了洞里面。
洞里依旧水声潺潺,从温泉中袅袅升起的白雾将这里笼罩如仙境,武田信长和原子将二人的遗体放在一块光滑的石壁上。
我郑重地献上了鲜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一语刚落,耳畔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回头一看却是原子,她伏在武田信长的肩上哭泣。
从山洞中出来,武田信长和原子耳语,便见原子迅速下山去。约摸过了两个时辰,便见原子和几十名士兵赶上山来,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缚着一只麻袋。
士兵将麻袋里的东西倾倒在山洞口,我瞧了一眼,原来是硫磺、硝石、炭、松香以及油脂之类的东西,顿时心下就明白了。武田泽一担心有人误入山洞会损毁遗体,便用这些东西企图炸毁洞口。
因为这些易燃易爆物太多,不但在洞口倾洒,便连洞里面也撒了许多,再连接上数丈长的引线。
所有人都站在引线之外,静静等待武田信长的命令,武田信长背对着山洞口,眼睛望着连绵的青山,许久他才挥手,命令点燃引线。
我瞧着他,他的眼眸已经湿润了,这世上未得到的始终未得到,已丧失的早已丧失。
轰——
震天的巨响,我直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发抖,等声音静息来后武田信长抢先向山洞处跑去,我和原子紧跟其后。
洞口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去了,也不会有人去打扰里面相爱的两个人了。
“走吧。”许久听到武田信长怆然的声音。
向山下走了一段路,我忽然记起萧逸所在的寺庙离此处不远,应该去那里看看,是否有什么遗言和物件留下来。
“你们先走吧,我要去一个地方看看。”
“阿尘,这荒山野岭你要去哪里?如果出了事,上官违心他多半活不成了。”原子打趣我。
想想也没什么可隐瞒他们的,我遂道:“前面山峰上有座寺庙是萧逸修行之所,我想去看看有没什么遗物,毕竟他死得太仓促了,许是还有事没有交待。”
“那我们陪你去,你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
武田信长当即命令士兵原地等候,我们便掉转方向,向西面的山峰走去。此时暮云漫天,山中光线陡地黯淡下来,我独自走在前面,武田信长和原子与我落下一段小距离,清凉的山风拂动,不时送来他们窃窃私语声。
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寺庙前,推开庙门进去,只见地面上落了不少的树叶,倍觉苍凉。
大殿里只有一尊佛像,此外别无他物,我便走进了旁边的禅房,这时原子似乎要跟在我后面进去,却被武田信长拦住了。
我独自走了进去,这是萧逸的卧室,同样很简陋,仅仅只是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稻草,便连床单被褥也没有。我暗自叹息,生活的清苦并不能减轻他对太后的爱,他至死都不能忘怀。
在稻草上坐了下来,手下意识地放了上面,但手指刚接触到稻草我就感觉到下面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我赶紧起身,揭开稻草,只见下面放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
我拾了起来掂了掂,不重,不知道是何物,迫不及待地解了开来,里面还用油纸包了两层,等拆开油纸后,我一触及那东西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
这竟是一本书,是《十四星诀》中的《太阴星诀》篇。
我翻开了书,只见首页上用隶书写着一行字:
此书赠泽一吾徒,若得到此书后,万望回归中土,协助紫微主人共谋天下事。
霎时,书竟从手中掉了下来,武田泽一便是太阴星,他是太阴星。我的脑中一团乱,我怀疑过许多人是太阴星,可就没想过武田泽一是太阴星。
“阿尘。”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赶紧拾起书悄悄放入怀中,然后转过头来,原子正向禅房内打量。“你发现了什么遗物没有?”
“没有,我们走吧。”我摇着头。
走到院中目睹那遍地黄叶,心中忽是不忍,我便拿着扫帚将落叶打扫了,这才掩上了庙门。出来天色早黑,武田信长和原子走在前面,我落在后面,几次伸手去摸怀中的那本书。
如果武田信长要处死武田泽一,我应当如何营救他呢。可是为了齐聚十四主星,我要去救伤害上官违心的人,如何对得起上官违心对我的一片深情呢。
山林中落下了幽长的身影,它一会在我的前面,一会儿又在我的后面,变短,又拉长。
“不,我不能放下我的国家,放下了我的生命也就完了,我生来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个国家。对不起,上官违心,我要去救你的仇人。”
第一卷 162 从你的眼中能看到你的抱负
武田信长回到了皇宫,临行前让我和上官违心也住到皇宫,但被我拒绝了。上官违心在将军府悉心养了几日,身子便渐渐好转,只是面色苍白得可怕,武田信长令人送来了人参等珍贵药材,我便炖给他喝。
在房中躺了几日,这夜上官违心死皮赖脸地要出来赏月,我拗不过他,只得扶着他慢慢到院中。大夫说,目前他不能剧烈的活动,不然伤口又会裂开,如果再次感染就非同小可了。
“慢点。”我不断叮嘱他。
他不听,走得飞快,我来了气,道:“你要死了,我可真就改嫁了。”
“好嘛,我慢点。”他一脸的愁容,只要我说改嫁他就发愁,按照他的说法,我做人做鬼都得是他上官违心的。
扶着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我又进房中拿出一条薄褥搭在他的身上,将他捂得严严实实。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闪烁的星光,太阴星在万千的星子中焕发出灿烂的光辉,将周遭的星辰都压了下去。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上官违心摇头晃脑地吟诗。
“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个正经读书人。”我揶揄他。
他马上道:“我是习武之人,本来就不是读书人,要不以后阿尘教我读书,说不定我还能中个状元。”他说得颇为洋洋自得。
“就你中状元?梦里才能中吧。”
“谁说是梦里,我的娘子是阿尘,这比中状元还要威风呢。”他不服气。
我瞅着他,也许文武他都不是出类拔萃,但是有几分吸引人的风度,也幸亏他长了一副好相貌。聊了半会我便见他在发颤,就劝他回房里去休息。
“打死也不回房。”
“那再坐一会儿就进去,在外面久了会着凉的,你难道不想早点好吗。”
他这才答应下来,满嘴里胡说八道,我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去反驳他,他便更得意了,眉间笑意盎然。正说笑间,听到有脚步声至院子里来,忽而就听到了原子的声音。
“在说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不堪入耳的话。”原子打趣道,说着她故意拿眼溜我。
“平小姐,你听错了。”我赶紧遮掩。
原子回头瞧着武田信长,笑道:“陛下说过来看看你们两个,问你们有什么需要。”
我心中正有事要找武田信长,既然他来了,那么择日不如壮日吧。“平小姐,你能帮我看下他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陛下说。”
原子下意识地哦了一声,道:“是很重要的事吗?”她盯着我,然后又去看武田信长。
“是很重要。平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陛下。”我知道原子的担忧。
武田信长左手在原子的肩膀轻轻一按,道:“原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和阿尘去那边说话。”说完,他还特意向原子使了个眼色。
转过院子有一条走廊,穿过走廊就有一个临水的亭子,我和武田信长踱到了亭中。此时深夜静谧,亭下的池水呈现出墨色,万千的星子落在其中摇摇晃晃。
我临水而立,心中正在思考如何开头,这时便听到武田信长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不要绕弯子了,中土人就是不直爽。”
被他言语一激,我忽觉面上发烧,转过头来道:“陛下,其实,我是想和你谈武田泽一。”
“泽一?”他凝视着我,眼眸中有星光闪动。
“是,陛下,我想请求你放了他。”
他看着我没有动,没有我想像中的勃然大怒,掉头便走,良久道:“告诉我原因,如果我觉得理由充分,我考虑放了他。”
我抬起头看天,这亭中视线狭窄避目,遂道:“我们到屋顶上去说吧。”
武田信长默默瞅了我一眼,拉着我走出亭子,亭子的屋顶离地面只有一丈多高,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上纵去,便将我的身体也带得飞了起来,腾云驾雾般我便到了屋顶。
屋顶并不宽阔,坐下两个人后便没有了空余的地方,我伸手指着夜空中的紫微星。“那颗星叫紫微星,在中土被称作帝星,紫微星下凡便就是人间的帝王。可是,你看到没有,那颗星现在毫无光亮,甚至不及旁边的小星,是因为紫微星正流落在外。”
武田信长没有吭声,一直神色严肃地瞧着我,我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紫微星如果想复位,就必须要找到可协助她的十三颗星曜,天府星、天梁星、天机星、天同星、天相星、七杀星、太阳星、太阴星、贪狼星、巨门星、廉贞星、武曲星、破军星,再加紫微星,便是掌管人世贫穷、富贵、疾病、生老病死的十四主星。”
“我在官船上的目的便是顺水南下寻找这些星曜,可是我没想到武田泽一便是十四主星的太阴星。陛下,我斗胆请求你释放武田泽一。”
他仍是默不作声,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仰望着夜空。
“其实,我早知道留不住你,从你的眼中能看到你的抱负,所以我选择了原子。”
我叹息一声,道:“我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国家,这是上天给我的使命,从出生就背负了不能逃脱的责任。陛下,我知道你是能懂我的,因为在这世上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更能明白我了。”
“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上官违心,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笑起来,半晌道:“陛下,你并不比他差,其实你比他要强出许多。但是,我先遇见了他,这也许是个重要的因素,二是我中土人,我的身份注定我要回到中土。你不能舍弃你的国家,而我也不能舍弃我的国家。我不否认,在官船上我曾被你吸引,但是我更清楚地明白,我们是太相似的人,做夫妻不如做知己,彼此激励,彼此欣赏。”
“谢谢你能和我说这多,你说得对,我不能舍弃我的国家,这是赋予我的责任。”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陛下,好好待原子,她会是一个出色的皇后。”
武田信长点着头,道:“我同意放了泽一,但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并不是愿意屈服于人下的人,而且他还对你……”
“他会明白的。”我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心里也无把握。
这时月亮忽然从厚重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在屋顶上洒下一片清辉,武田信长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这片月光,半晌他长吁出一口气道:“阿尘,你就如这白月光一般,只能看见而摸不着。不过,我仍是很感谢有这一场相遇。”
第一卷 163 我终于去了一个情敌
天牢中守卫森严,每隔几步便有手持刀剑形容严肃的士兵,当然里面的刑具也是最齐全的,最恐怖的。不过武田泽一却并未受到刑罚,仅仅只是用坚硬结实的铁链锁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腿,铁链的最尾端则拖着一块重达数百钧的铜鼎。这样就算没人看着他,他也插翅难逃。
武田泽一靠在石壁闭目沉睡,我进来后所有的士兵便悄悄退了出去,这可能是武田信长的安排,顾忌被不相干的人听到我和武田泽一的谈话,从而走漏消息。
我站在武田泽一的面前打量他,他的气色不是很好,面色有些苍白,两条修长的腿摆放在地面上,从衣衫中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不太好闻。看样子,他身体上没受折磨,可是心中却饱受了摧残。他是个相当高傲的人,也许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失败。
他一直以为要比武田信长强大,但实际上他还是没有他的哥哥强大。
“武田泽一。”我轻声叫唤他的名字,在他的身畔蹲下来。
他睁开了眼睛,瞧见是我嘴角便勾起一抹嘲笑,道:“来看我这个俘虏了,你想怎么羞辱我,就尽快吧。”
“我来看你就是要羞辱你吗?你别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无语。
“既然不是来羞辱我,难不成你是来对我表达爱意的,李无尘。”
我撇过了头,此时的武田泽一就是一只刺猬,不论我说什么他都要狠狠地刺伤我。“并不是我让你失败的,你怪罪我有用吗?”
“因为你也让我受到了耻辱。”他的脸逼近了我,温热的气息吐到我的脸上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着。
“你实在不可理喻。”
“李无尘,你给我滚出天牢,我不想看见你,死也不想看见你。”
我叹了一口气,半晌道:“武田泽一,你死不了,也不会死,你哥哥饶了你。”
顿时武田泽一一愣,马上大骂道:“他为什么不杀我?是要折磨我吗?要我饱受屈辱而死吗?武田信长,你快点杀了我,否则你就不是男人。”
Wωω⊕t t k a n⊕¢O
“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说话。”
“滚——”
我实在受不了他,而且这种情况不适合谈任何事情,我起了身往外走去。走出十多步后我忽地回过头来,看见他灼灼的目光,那里面有很多说不清的深意。
“滚啊!还不快点滚。”他又怒骂起来。
我又走回他的面前,这次我没有蹲下,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他。“武田泽一,半个月后官船整修完毕,我会带你回中土。”
武田泽一没有说话,他看着我愣住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半晌他才回过神,大吼道:“李无尘,你凭什么要决定我的命运,你凭什么要带我去中土。”
“你是中土人,当然要回中土。”
“不是,我不是中土人,你胡说。”
“武田泽一,你也不用自欺欺人,这样没意思。你既然将萧逸和你母亲安放在一具棺材内,表明你已经接受了你的亲生父亲是萧逸。”
“就算我是中土人,就算我的父亲是萧逸,那又如何?”他眼中冒出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从怀中摸出那本《太阴星诀》,道:“武田泽一,这本书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看过后就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回中土了。”说完,我将书放到他的手中。
他翻开书籍,当翻到第一页时他就明显吃惊了,书里记载着十四主星的星象图,以及太阴星所司职责。
“你在哪里找来一本破书想骗我?”武田泽一冷笑。
“那上面的字迹可是萧逸所写?你们师徒六年,你应该识得他的字。”
武田泽一没有反驳,只是不停地翻动书页,此时我想他应该相信了,不过他可能还不清楚,萧逸大约也没和他讲过十四主星的事。
“师父只是以前和我提过十四主星,我以为只是神话,难道这些都是真的?”他低着头自言自语。
我忖夺着他的神色,道:“当然是真的。你是我找到的太阴星,和太阳星同属中天之星。”
武田泽一咬着牙,半晌道:“莫非你就是我师父提到的紫微主人?”
“嗯。”我点着头。
“要想我听命女人决不可能。”说着,他将书扔到了地面。
我弯腰拾起书,凝视着他道:“你自己考虑清楚,这是个机会你不要错过。”说完我无意再看他,转身向牢门走去。
这时身后又传来武田泽一低哑的声音,道:“李无尘,你对我,对我有没一点的动过心?”
我愣住了,在官船上我曾对武田信长动过心,所有的女人都会对强大的男人动心,那是很自然的。似乎我也对武田泽一动心过,他如春风般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气度,可是现在……
“那也是有的。”我心中叹息,继续向前走去。
他又叫住了我,我回过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有丝笑容,道:“好,我答应你,去中土。”
我微微点头,不再迟疑走出了天牢,守在门外的士兵立即进入牢中,咣当一响天牢的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回到暂住的将军府中,发现原子来了,她正在庭院中和上官违心说笑,他们两人均出生官宦世家,性格挺相投,看见我回来上官违心赶紧奔了过来。
“慢点,大夫不让你剧烈活动。”我提醒他。
“阿尘,原子和武田信长要大婚了。”他眉飞色舞,好像要大婚的人是他一样,神色激动万分。
“什么时候啊?”我也高兴。
原子的脸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道:“七天后。不过我们只打算简单的办个婚礼,不大操大办,到时请你俩去吃喜酒。”
“你们的这杯喜酒是一定要吃的。”
送走原子后我扶着上官违心回屋歇息,他仍是兴奋不已,我不禁奇怪,又不是他成亲何须如此高兴呢。“阿尘,我终于去了一个情敌,太高兴了。”他大笑。
原来如此。
晚上上官违心睡着后,我又拿出了《太阴星诀》观看,此时离李衍风所说的三年之期已过半年,连我在内方聚得七星,另外的七星又会是在何方呢。
如果没有聚齐十四主星,那么天下大事是否一定不能成呢。
第一卷 164 他会把我交出去
对着烛火一直出神,七日后是武田信长和原子的婚期,我该拿什么作贺礼呢。在身上摸了摸,身无分文,穷得丁当响。回头去瞧兀自沉睡的上官违心,不用想,他现在和我一样穷。
清晨,我和上官违心去了海边,打算拾些海螺送给原子,虽然这并不值钱,但目前我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了。
上官违心坐在海滩上,用他的仪刀在沙滩上掘着土,过了一会便听他嚷起来了,原来他在沙里掘出了一只大海蚌。这只海蚌足有斗笠那么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掩埋在了泥砂下面。我伸手敲了敲壳面,略有些风化,看样子这只蚌死了不少年月了。
“把它撬开看看。”
上官违心立即用仪刀撬开了壳,其实只须用手便可以扳开了,壳里的肉早干瘪了。当将壳掰开时,我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裹在那干瘪的壳肉里有一粒鸡蛋大小的粉红色珍珠。
我喜坏了,赶紧将那粒珍珠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这粒珍珠不但大,而且形状和质地都是上上等,实属罕异,虽不能说是价值连城,但也值数千金了。“太好了,正好把这个送给原子。”
“这么好的珍珠,我想送给你作聘礼。”上官违心不太高兴。
我笑起来,道:“我不要你的聘礼,这个就送给原子。”
“好吧。”他不情愿地答应了。
六日后,婚礼在皇宫内院举行,我和上官违心被邀请去观礼。为了这次婚礼,武田信长大赦天下,并且免除了百姓一年的赋税。
通往皇宫的路上张灯结彩,铺上了喜庆的红毯,撒上了鲜艳的花瓣。原子穿着皇后的礼服,慢慢地踏上这专为迎接她的来临的红地毯,她的面上焕发着像朝霞一样的光彩,她的眼睛像春天的湖水一样明净,她的嘴角是温柔的微笑。
我看到了原子的幸福,嫁给心爱男人的幸福,在这个国家里,原子是最幸福的人,她嫁给了日出国至高无上的男人。
她轻移着莲步,不疾不徐,走上了台阶,然后进入了皇宫的大殿,武田信长迎接着他的皇后,握住了她纤柔的手。
我瞅着武田信长,他同样的容光焕发,嘴角的梨涡一直没有消失。也是,他是今日的新郎,世间最快乐的男人。他从心底接受了原子,因此也懂得该如何去爱原子,所以他才会开心。
当断则断,当放则放,能在感情上做到如此,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婚礼开始了,令我意外的是他们选择的是中土的婚礼习俗,最后君臣共饮。
“阿尘,我也要敬酒。”上官违心伸手想要拿酒杯。
我赶紧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你的伤没好,不能饮酒,你吃点别的东西吧,或者欣赏歌舞。”
“我只喝一杯,就一杯。”他求着我,眼神可怜至极。
“不行,等你伤好了想喝多少我都不阻拦你。”
好在武田信长知上官违心有伤在身不能喝酒,也并不介意,因此我便代替上官违心向新婚夫妇敬酒,惹得上官违心一脸的怨恨相。
“这是不是惧内?我怎么惧内?”他一个人低声嘀咕。
我暗暗地揪了他的手臂一下,这家伙没喝酒就开始胡说八道,要是喝了酒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胡话来呢。“这么多的美人在跳舞你不看,你发什么牢骚呀。”
“哪有你美呀,我才不愿意看。”他说着不看,但很快视线就离不开场中热舞的舞姬了。
酒过三巡后我便觉有些头晕,但只是不便离去,就只随便地吃点水果。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地站在大殿门外,他没敢进来。武田信长向下首的一位大臣使了一个眼色,那大臣便悄悄出去,半会回来在武田信长耳畔密语。顿时便见武田信长的神色突变,他的手无意识地捏成了拳头。
大约顾忌是在婚宴上,武田信长的神态很快恢复如常,和群臣痛饮,直到三更过后,宴会才散席。
我和上官违心也识趣地起身离去,这个夜还有几个时辰须得留给新郎和新娘。
“阿尘。”武田信长叫住了我。
“新郎官,你现在还不回寝宫呀,新娘可等急了。”我打趣他。
此时群臣已纷纷离去,大殿中只剩下他,我和上官违心三人。“刚才得知了一个消息,中土派出数万名士兵来到日出国,刚刚已抵达京都的渡口。”
“什么?这怎么回事?”我简直不敢置信。
“中土派出使臣要求求见我,并且提出要交出你,否则将会和日出国决一死战。”
瞬间我沉默了,看样子刘大千顺利地回到中土,然后向萧然禀报我还活在人世的事。自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活着,那萧然就寝食难安,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我了。
“一定是刘大千告密,这个忘恩负义的老畜生,让我见到他非杀了他不可。”上官违心气得咬牙。
“其实没什么,我总是要回中土的,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去。”我尽量装出轻松,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只要坦然接受命运安排就行。
武田信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蠕动半晌却没出声,其实,我理解他,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异国人引起两国交战,那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容许的。
他会把我交出去。
换作是我,我一样会如此。
“陛下,你明天接见使臣,就说同意将我交出去。”我直接说出来,这样免得武田信长难以开口。
他仍是不作声,我继续道:“陛下,我有预感,回中土我一定不会死,就请你把我交出去。不然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的罪孽就深重了。”
“阿尘,让我考虑,你俩先回将军府。”
从皇宫里出来,夜色幽静,我与上官违心并肩走在沙石路上,被夜风拂落的樱花不断地落到我的身上。“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上官违心,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只要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你,我就会觉得很安心,什么都不怕了。”
第一卷 165 不断在回忆中相遇
庭院中满树樱花盛放,酥黄的阳光洒落,清晨起来时我将一匹红绫裁成细条准备仿花朝节挂红。上官违心大感兴趣,便在裁好的红绫上提笔写字,我便将写上祝福的红绫系在樱花树枝上。
“你可别乱写,不然给人看见要笑的。”我叮嘱他。
一上午的时间我便将庭院中的樱花树挂满了红绫,每一条红绫都代表着一个美好的祝福,但我看来看去,至少有一半都是我和上官违心白头偕老的祝福。
红绫飘飘扬扬,风声中传来了脚步声,我侧耳细听,脚步声是两个人,一个沉重,一个轻盈。
“他们来了。”我低声道。
果然话音刚落,武田信长和原子便从走廊处穿入庭院,我赶紧站了起来。武田信长面色平静,而原子的脸上就颇多喜色。
“这庭院装饰得好漂亮,阿尘,你真行。”原子走到樱花树前,伸手握住一条红绫,顿时她就咯咯笑了起来。“早生贵子?怎么阿尘怀孕了吗?”
我大窘,忙道:“没有,他胡乱写的,你知道他性格放|荡。”
原子饶有兴趣地去看其他的红绫,每看一条她便大声地念出来,我颇为难堪。“原子,你别淘气了。”武田信长制止了她,没想到原子却冲他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上官公子,我们去前面走走,这里他们两个要谈话。”原子不由分说便拽住了上官违心的衣袖,将他带走了。
我心知武田信长是为了中土使臣的事而来,便请他入屋中坐下。
在小风炉上扇滚了茶水,便倒入了新鲜的茶叶,我没学过沏茶,只能随意了。“陛下,这茶水可能不太好喝。”我笑着将茶杯端到了他的面前。
“不会,一定很好喝。”他端起茶杯,向里面轻轻吹了一口气便抿了一口茶水。
我凝视着他,他的面色极是平静,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不同,他是个内敛之人,也没有人可以看穿他的内心。“陛下,押送我回中土的日子定好了没有?”
“阿尘,你让我无言以对。”
“我并未怪你,换作是我也一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你不必为难。”
“后日。”
“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那是我的国家。”我叹息一声。
“此次一别,再见无期。阿尘,我内心里很希望能把你留下来,只要能看见你就可以了。但我又知道,无法留住你。”
我笑了笑,举起茶杯,温润的茶水湿润了眼睛。“只要我们不把彼此忘记,就能不断在回忆中相遇了。”
顿时武田信长猛地一震,瞬间他的眼眸也雾朦朦起来,有一种晶莹在里面流淌。“阿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把你放在心中。”
“我也永远记得你,但是,我们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不要伤害他们。”
武田信长重重地点头,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我赶紧又给他注上滚烫的茶水。这时门外脚步声响,原子欢快的声音便传进来了。
“你们竟然在这里喝体己茶,我也要喝。”原子在武田信长身畔坐了下来。
我忙给原子也斟上一杯,她喝得太快却呛到了,武田信长在她背后轻捶帮她顺气,半晌她才回过气来。“好了吗?”武田信长的声音温柔极了,宛若夜中呢喃的晚风,令人心醉。
“阿尘煮的茶太好喝了。”原子仍是向他吐舌头扮鬼脸。
“上官违心人呢?他去哪里了?”我起身到门前瞧了两眼,没有发现上官违心的身影。
“我说想吃糖糕,然后他就跑去买了。阿尘,你别生气我使唤他,回头我让你使唤陛下。”
“怎么会呢,皇后,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是他应该做的,我也很感激你。”
聊了一会便见上官违心兴冲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原子解开了纸包上的细线,里面糖糕还冒着热乎乎的白烟。
“阿尘。”原子递给我一块。
酥软的糖糕嚼在嘴里有丝清香,我不禁想起了中土的桂花糕,家乡、国土,竟如此让我怀念,大约不会有人比我有对它更深沉的想念了。
夜中上官违心熟睡了,我便坐在灯下沉思,萧然派遣使臣到日出国索要我,这应该在朝堂上并不是秘密,否则这样大张旗鼓,数万士兵陈兵渡口。既然如此,那么骆青玄他们估计也听到了风声,也许我刚到中土,他们便会来救我。
窗上轻轻响了一声,一个矫健的身影在外面一闪而过,我心中一动,那人的身影似乎是武田泽一。
我打开门悄悄出去,伫立在庭院樱花树下的身影高大挺拔,他正借着月光瞧着红绫上的字。“你怎么现在来了?”我低声道。
“那我明日白天来。”说完,他转身便走。
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袖,道:“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我的意思只是天太晚了,你应该早点休息。”
“事情我都知道了,后日你要随中土使臣一起上船吗?那我和上官违心你如何安排。”
“上官违心不需要我安排,他的身份是国舅,使臣自会让他上船。你最好是乔装成中土的士兵,你会汉语,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你。”
前几天武田信长宣布武田泽一突然暴毙,并将一具假尸体埋入了郊外的树林中,这样所有人便以为武田泽一已不在世上。
我心里不太期望上官违心与武田泽一遇上,上官违心对其恨之入骨,如果他发现武田泽一未死,一定会去寻仇。武田泽一如果假扮士兵,这样就不容易与上官违心遇到。
“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他突然道。
我一愣,道:“什么不会放弃?你还想回日出国夺皇位啊?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实在的,你哥哥真的比你出色,他才是日出国的天皇。”
武田泽一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道:“武田信长再出色,可他有一样不如我。”
“他什么不如你?”顿时我来了兴趣,打量了武田泽一一番,除了相貌,其实武田信长的相貌并不比他逊色多少。
“对你用心之深。我不会像他,发生一件事就放弃了你,然后娶了别的女子。在我的眼中,世上只有你一名女子,而他的眼中,处处是女人。”
“那是原子对他有恩,而且他肩负着一国的使命,有些决定他不能做。”
有时放弃并不表示爱得不够,或者不爱,比如我去救上官违心的仇人,武田泽一。
第一卷 166 这世间旧物最打动人
官船约有近百艘,停泊在渡口仿佛连成了一片坚实的陆地,我刚到渡口便见那使臣疾步飞奔过来,此人颇为眼熟,细瞅两眼后方记起来,原来是萧然在做大将军时的副将倪从威。倪从威入行伍二十年,但一直未被重用,直到遇到了萧然才青云直上,当然这也和他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分不开。
倪从威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身体让开,伸出做出一个请字,我便慢慢从踏板步入官船的甲板。回过头看,这时倪从威仍在岸上,和上官违心低声窃语,半晌上官违心才匆匆上船。
片刻钟后官船起航,我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眺望,人群中有名衣饰普通的独眼男子尤其引人注目,我不由伸出手,向他猛烈地挥手,然后他也挥起了手。
再见!武田信长!
官船渐渐远去,岸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只有那只修长的手臂如刻进眼中的巨石,不能忽略。许久,肩上被按下一只温热的大手,转过脸便瞧见上官违心嬉笑的面孔。
“那家伙直到现在还没对你忘情,可惜你是我的。”
“不许胡说。”我低声斥他。
站在甲板上眺望,心中也如这汹涌的海水起伏不平,也许很快我就能和萧然见面了,可是他一旦见到我就会再次杀了我。
“你回去如何复命呢?”
“有我爹和小妹,如果不行,我带着你杀出一条血路。”
受了这么多苦还是这么莽撞,他一点都不长记性的,我转过身去瞧他,他的脸颊仍是消瘦,气色不佳。“回去后可得好好补补身体,你瘦了很多。”我不禁伸手抚上他的面颊,但摸到的却只有突兀的骨头。
“阿尘,你也瘦了很多,回去我就带你去见我的爹娘,我娘一定很欢喜你的。”他喜孜孜地。
我没接他的话茬,没有人的父母会喜欢我这个戴罪之身,况且回到中土后我也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一切的局势我无法预料。
这时倪从威从舵楼里出来,我赶紧离开上官违心几步远,但是他却傻乎乎地又靠拢。很快倪从威已在近侧,他眼中有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女皇,甲板上阳光大,还是请进房间休息吧。”
“倪大人,我早已不是什么女皇,请直接呼唤我的名字。”
“不敢。”倪从威低着头。
时值正午,迷蒙的雾气早已消散,整个甲板上都是明晃晃的阳光,烧灼成了刺眼的白色。也许是站得太久了,我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倪从威引领着我进入舵楼,在三楼走道的尽头处停下来,他恭敬地道:“女皇,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房间,希望您能满意。”
这刻意的恭敬让我起了疑惑,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倪从威以前是萧然的心腹,现在又是他的近身红人,我不敢询问,因为这一切都会被倪从威报告给萧然。
我走了进去,但瞬间我就呆若木鸡。房间并不大,一张床,一张茶几,两只凳子,但是当我看到床上的被褥和枕头时,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甚至产生了几次的停滞。
床上的用物都是旧物,可全都是我在皇宫中所用过的,床架上挂着一只风铃,那是我亲手制做的,风铃里的小吊坠上还刻有萧然的名字。
我糊涂了,这必定是萧然的安排,可是他究竟是何意呢。
良久回过头去看倪从威,他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屋中只剩下我和上官违心,他大刺刺地坐在了茶几前的凳子上。
我轻抚着那玉枕,那冰凉的纹路就好似指间沾着水一般,不禁我俯下身去闻,上面依稀还残留有我的气息。
“阿尘,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我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心生感悟而已。”
“什么感悟,说来我听听,是不是发觉你更爱我了。”他恬不知耻地哈哈大笑。
“你真聪明,就是这样。”我夸着他。
他益发得意了,满嘴的污言秽语,急得我赶紧掩上了门,这要是让人听见可不得了。“你回房里歇着吧,我想睡一会。”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感受那玉枕的温度,还有那被褥中残留着我的气息。
这世间旧物最打动人。
那么,旧人呢?或者,旧情呢?
上官违心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我躺到了床上,脑袋一挨上那只玉枕,只觉昔日在宫中的往事扑面而来,沥沥在目。
萧然的面孔顷刻浮现在脑中。
我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在低声说话,凝神倾听却是上官违心和倪从威。“国舅,这是女皇的房间,请你以后与女皇保持距离,不要随意进入女皇的房间,有损女皇的清誉。”这是倪从威的声音,他的声音粗厚很容易听出来。
“倪大人,阿尘……”
“国舅,请勿用阿尘这种称呼,我明白你一直保护女皇,与女皇的交情很深,但还是请你不要直呼女皇的名字,尤其还是这种易为外人误解的称呼。”
“阿尘都不介意,再说我怎么称呼阿尘是我的事。”上官违心沉下了声音。
我担心两人吵起来,赶紧起身下床去开门,果然门外上官违心气白了脸,眼冒怒火。“倪大人,上官违心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而且现在我也不是女皇,就让他称呼我阿尘吧。”
“既然女皇这么说了,微臣也不反对,但还是请女皇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倪从威一本正经地道。
瞧到上官违心快要发火,我忙道:“倪大人,我心里自有分寸,勿要担忧。国舅找我一定是有要事,我且听他说些什么。”
“那好,微臣先告退了。”倪从威这才躬身离开。
等倪从威的背影消失在走道中,我叹出一口气,道:“什么时候你可以稳重点,你学学武田信长,人家的风度,人家的胸怀。”
“幸好没学那小子,不然你就不会钟意我了。”他满脸调笑,一下子就现了原形。
“也不知刘大千回去后是如何说你我,可能将我们说得很不堪,这倪从威分明是防备你与我接触,怕引起不必要的丑闻。”目前我只能这样揣测。
“怕什么。刘大千最多只能说我俩是奸夫淫|妇,还能把我们怎么着。等回去后,我就三媒六聘,娶你过门,任谁也不能说闲话。”上官违心依旧是满脸的不在乎。
此时走道上又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我听了一会,便见一道高大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忽然脚步声停止,那影子又突地不见了。
第一卷 167 你是不是不会生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便悄悄爬上了舵楼的屋顶,满天的星辰生辉,坠落在海面上摇晃,我仿佛置身于无涯的星海之中,美轮美奂。
脚步声至身后响起,我凝视着地面上的一道漆黑的剪影,我熟悉他的气息就像是熟悉萧然一般。
“你这样来找我很容易被人发现的。”我压低了声音。
“谁发现就杀了谁。”
武田泽一与其他我所见的十四主星不同,像骆霄寒他们都接受过中土的儒学思想,天生有一种忠君的意识。但是武田泽一不同,他曾经高高在上,需要别人服从他,即使他是太阴星,可是我不一定能控制得了他。
“你坐下吧。”
他在我身畔坐了下来,手臂无意识地触碰我的衣衫,灼热的温度瞬间蔓延而至我的肌肤,我赶紧挪开了身子。
“到了中土后我要见萧然,我不会让他杀你。”
我笑了起来,道:“不用担心,也许到了中土就会有人来救我了,到时我带你去见其他同伴。而且还有很好的姑娘,你说不定会喜欢上她们。”
再固执的男人,遇到了女人也会化成水,就比如是武田信长和原子,从原子那时而展露出来的小女儿姿态,便知武田信长相当的疼爱她。
“你别想塞给我其他的姑娘,我不要,你把我带到中土来就注定你一生都甩不脱我。”他陡地抓住我的手臂。
“别太说满了,你哥哥可是前例,再说中土的姑娘可美了,你见到就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她们。”我仰望着星空,剩余的几星中还有几位是姑娘呢,肯定个个都是身怀绝世武功的大美人了。
“我可不是武田信长那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就算有恩又能怎样,可以给她家族的荣誉和爵位,以娶她为代价,只说明他根本就不是非你不娶。这样,他想起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以及那些说过的甜言蜜语,自己也会觉得羞愧。食言的懦夫,安能与我武田泽一相提并论。”
他说话的声音渐大,在这寂静的夜中传出很远,我赶紧伸出食指嘘了一声。“以后你不能叫武田泽一了,你的名字是谐音你父亲的名字,这在中土是极忌讳的事,所以你就叫萧泽吧。”
“萧泽。”他低声咀嚼,过了会听他道:“讲讲你遇到的那些同伴吧,你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好。”我想了想,就按遇到的先后顺序讲,第一个是廉贞星曾行云,她因嫉妒曾经趁夜潜入房中企图暗杀于我,但最后总算是良心未泯。第二个是巨门星骆霄寒,身世凄惨,身患重病,流落海外荒岛,幸遇恩师舍身相救。第三个是天机星廖书玉,心中有个建立大同世界的理想,在城中抢劫富户和自己的父亲。然后破军星周见深因被仇家所害,苦学武功十几年,最后终和未婚妻也就是天同星的琴儿相认。
他低着头没说话,忽而他抬起头凝视着我道:“我们每个人都在未知的情况下与你相遇,你是十四主星之首,想必知道我们的结局。告诉我,我和你最后究竟怎样。”
“抱歉,我不知道。晚了,我回房了,你也去歇息吧。”我起了身。
身后的目光如芒刺戳在后背,武田泽一的感情很奇怪,我甚至都无法相信那是爱情,也许那更多的是一种掠夺。
一连数日海面上风平浪静,官船行驶很快,顺风顺水,约摸还有二十多天便能回到中土。
这天午后我躺在床上小寐,不及多久便觉床向下压下去,睁开眼一看却是上官违心。“你来了。”我握住了他的手。
“那个倪从威真可恶,每次我来这里他总能发现,也不知是不是长了顺风耳。”他抱怨。
我笑起来,伸手抚上他的面孔,将他唇边的笑容握在手心里。那倪从威极是防范上官违心来找我,每当上官违心到我房中,少则一盏茶的功夫,多则两刻钟倪从威必定会出现请上官违心离开。
“也许他是为了你的声誉着想,你是国舅呀,怎么能和我在一起。”
“不是,他是不允许我接近你。不行,我要告诉他,你是我娘子。”他俯下了脸,鼻尖触着我的鼻尖,男人强烈的阳刚气息缭绕在我的面庞上,心脏跳动激烈。
“别想太多,用不了多久就回到中土。”我安慰他。
提及回到中土上官违心就兴奋起来,满脸发光,道:“阿尘,我先带你去见我父母,然后我们再去见小妹。”
“好啊。”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不想扫上官违心的兴答应下来。
他益发高兴了,道:“那我们一个月内就成亲,不行,一个月时间太长了,最多半个月。好像半个月时间也长了,七天最合适。”
“七天来得及吗?成亲有很多事要准备的,可不是说成亲就成亲。”我望着他,这个男人的想法总是很简单,太想当然。
“来得及,三天都来得及,多请人操办就行了。”
再这么说下去估计一回中土就得成亲了,我实在无奈,就听他不停说下去。过了一会他忽然愣住了,两眼直勾勾盯着我看,我直当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忙用手擦了擦,但他还是一直紧盯着我。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长花了?”我推了他一把。
他吓了一跳,道:“阿尘,我是奇怪,很奇怪,这事太奇怪了,说不过去,完全不可能啊。”
我以为他发现了这官船中的什么事情,下意识地向门前瞅了瞅,低声道:“你发现了什么不妥吗?是倪从威还是谁?”
上官违心摇了摇头,凑到我的耳畔道:“我奇怪,我们都有了这么多次肌肤之亲,为什么你还没有怀孕,按理说你早应该怀孕了。”
“你什么意思。”这次换作我狠狠地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半晌才道:“我怀疑你是不是不会生。”
“出去。”我勃然大怒。
“阿尘,我只是怀疑,你不要生气。再说不会生也没什么,我知道京城有一个专治不孕的神医,我们去找他……”
我不由分说便将他赶了出去,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屋子里清静了,我躺在床上,回忆起这几个月,确实我和上官违心数次缠绵,可为何我一直没有受孕的迹象呢。
第一卷 168 不能够再被其他男人打动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轻,并不急促,我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倪从威,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官服颇显得气宇轩昂。萧然实在有眼色,能从万千的人群中发现将才,如果不是萧然,倪从威便被埋没了。
“倪大人,有事吗?”我有些讶异,倪从威从未单独找过我。
他点着头,道:“女皇,可以进去谈吗?”
我瞧他神色凝重,想必是有事便道:“进来吧。”
倪从威进屋后便掩上了门,我让他在茶几前的凳子落了座,我则坐在他的对面。“倪大人,有什么事请直言吧。”
“女皇,我只是劝告您不要与国舅过于亲密,您的身份高贵。”
我甚觉尴尬,看样子刚才上官违心来又被他发觉了,道:“倪大人,国舅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我与他亲近并无不妥之处。”
“可是。女皇,你和国舅的关系并不仅止于此。”倪从威欲言又止。
我笑起来,道:“刘副使是怎么说的,倪大人尽管说来就可,我也正想听听刘副使是如何说的呢。”
霎时倪从威的脸孔就红到了脖子根,我料得那话定是不堪入耳。“女皇,抱歉,微臣是个直性子,必须要说出来,不然放在心里难受。刘副使说你和国舅整日耳鬓厮磨,搂搂抱抱,还曾一起同宿客栈数日,说你们……”他没再说下去。
“倪大人,其实,我和国舅已经约定了终生,男未婚女未嫁,这应该不违反什么吧。”
“女皇。”倪从威嗫嚅着厚实的嘴唇,吱唔半晌道:“但是陛下,在出发前曾再三严令微臣阻止您和国舅接触,不允许你们来往。”
我愣住了。
“为什么?”
“微臣不知,也不敢问。”
“那我知道了,倪大人,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就请回去吧。”
“微臣告退。”倪从威恭敬地退出了门外。
我坐在房中沉吟,萧然此举的用意究竟为何呢?难道是为了宁安公主,也许萧然心内也有将宁安公主嫁于上官违心的打算,所以才禁止我与上官违心来往。
这样一想,我几乎能肯定了,否则我找不到其他令人信服的理由。
官船上时间飞驰,光阴如梭,这日已到了琉球岛,过了琉球后则需几日便能抵达中土的连州。这长途不间歇的航行,官船上所剩食物不多,倪从威便令官船停靠琉球进行补给。
我在甲板上向渡口眺望,岸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
“女皇,您若想上岛,我可派士兵保护你登岸。”
倪从威的恭敬态度让我奇怪,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毕竟只是一个亡国之君,被萧然欲除之而后快的罪身,他何须要这样恭敬呢。
“我早就不是女皇了,倪大人你直接称呼我姓名即可。”我不经意地试探他。
“不可。陛下曾对微臣言,要对女皇多加礼遇,否则就是对陛下不敬。”倪从威一手掀起襕袍的下摆,竟差点向我双膝跪下来。
我赶紧扶起他,道:“倪大人,万万不可,快请起吧。”
倪从威这才起来,正色道:“陛下说,见到女皇就如同见到他,否则只要听到女皇有一句不满便要斩下微臣的头。”
我讷讷不能言,也越来越糊涂,萧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忽然就没有兴趣登岛,我怏怏地回了房间,刚推开门便见有个人大刺刺地躺在床上,吓得我赶紧往外退。忽而回过神,那人可不是上官违心,我气得走了进去,对准他的胸口便狠揍了一拳。
“阿尘,你无缘无故打我。”他一脸委屈。
“谁让你无缘无故躺到我的床上。”
他诡异地一笑,附在我耳畔道:“我还无缘无故地占有了你。”
“你能不能说话正经点,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我蓦然火大。
他略微怔住,从床上坐起身打量着我,半晌小心翼翼地道:“阿尘,你到底怎么了,以前我悄悄进入你的房间,你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你走吧,别在这里了。”我只觉心神不宁,在甲板上倪从威所说的几句话让我心潮起伏不平,埋藏在心中的那个影子走了出来,他就在我的面前,我看得见他嘴角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眼角处冰冷的风。
“我不走。”他怔怔地道。
此时我更加烦闷,掉头便往门外走去,忽地腰肢一紧整个人便旋转着落入了上官违心的怀中。我的头贴在他的胸膛,那里不再结实,只有坚硬的骨头,硌得我的脸疼得慌,瞬间我躁动的心又平静下来。
我究竟发了什么疯,为了倪从威几句不知真假的话,就去揣测萧然的心思。
“阿尘,抱歉,我又惹得你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我伸出手拥住了他的腰部。
他拥得我更紧,我从他的怀中探出头去看他,他抿着薄薄的唇,有些委屈,我忍不住踮起了脚,用自己的唇去触碰他的嘴唇,但只碰到他,我的唇便被他包裹住了,温柔甜蜜的撕咬。
唇中的纠缠渐渐加深,我的双手不知不觉绕到了他的脖颈,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上官违心横抱起来。
“这一生我只做你的娘子。”我低声道。
身体被放到柔软舒适的床上,上官违心脱下了我的鞋,旋即他的身体压了上来。我闭上了眼,其实,我早是这个男人的女人了,那这样,我是不能够再被其他男人打动的。
在日出国海边居住的那些日子涌上心头,我们像普通夫妻那样生活,白天各自工作,到了晚上我们在那简陋的稻草铺就的榻上做|爱做的事,夜夜不断。我们的身体早就契合在一起,密不可分,我们的血肉已彼此融合,长入了对方的身体中。
从身下传出的欢愉叫嚣着冲上了头顶,我不禁呻吟出声,但他很快咬住了我的嘴唇。
山崩地裂的暴风雨过后,我起身给上官违心穿衣,给他梳理发丝。“阿尘。”他拉我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不老实地贴在我的衣衫摩挲。“为你死一千一万次,我都愿意。”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重重的一声脚步声,随后脚步声远去。
第一卷 169 我只跟在你的身边
午后甲板上一片欢腾,我刚从房里出来便遇上了倪从威,他向我单膝跪下,我忙去扶他。“倪大人,你不需要向我行礼。”
“女皇,已经抵达连州渡口,请女皇下船。”
顿时我喜出望外,时隔半年之久我终于从异国回到了中土,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鸟在不断跳跃。我走到甲板上,甲板上聚满了士兵,列队森严,果然行伍出生的人领导下的士兵与众不同。
我在士兵中看到了萧泽,他混迹在士兵队伍中并不是很显眼,但当他悄悄向我看过来一眼时,那眼神便锐利如电。
在甲板上没有看到上官违心,我便道:“倪大人,国舅呢?”
“官船一到渡口,国舅便收到了从京城来的快马传书,国舅的母亲身患重病,危在旦夕,令他速速回京见最后一面。国舅收到传书后,便匆匆赶往京城,并要微臣向女皇转告一声。”
我心里不太相信,哪有如此巧的事情呢,但是转而一想可能是上官泓的计策,他可能急于分开我和上官违心故而假借夫人重病的名义。
“好,我知道了。”
从连州到京城还有迢迢千里之路,而且舟车劳顿,兵乏马困,倪从威便令全体官兵在连州城外驻扎,待明日清晨开拔。很快帐篷被搭建好,倪从威让士兵从官船拿来了我的被褥铺在帐篷中。
“女皇,行军在外条件多有简陋,不如我送女皇进城找一家上好的客栈住下。”
“不用了,这里就可以。”
在帐篷里歇了一会,我忽然意识到这时恐怕骆霄寒等人已经到了连州,他们若要是闯军营救我这可不妙,我须得进城才行。我走出帐篷,让士兵去请倪从威。
一会倪从威来了,我说出自己要进城去看看,他欣然同意,但提出由他亲自带一队士兵保护我。
此时斜阳已沉,但天色仍是光亮,我瞧到倪从威所带的那列士兵中竟然有萧泽,在经过他时我不经意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伸开了手掌,手心里有三个小字:带我走。
萧泽神色未变,目不斜视,我抬头挺胸越过了他,前面倪从威正在等我。
一路上和倪从威交谈,本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但没料到学识甚是不错,聊起诗词竟也是侃侃而谈,我不禁对他起了几分敬意。
进入城中后已入夜,周围行人三三两两,但看到有官兵过来都便自觉地退到路旁。忽然夜空中嘶的一响,一蓬烟花升上了天空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然后在夜幕中变幻出一幅十四主星星象图案,瞬间烟花坠落,夜空又恢复无边黑暗。
我向后面瞧了一眼,萧泽在士兵的第五位,离我只有几步的距离,以他的身手他只须一步便能抵达我的身畔。倪从威的武功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士兵皆不是萧泽的对手,只要让倪从威疏忽大意,萧泽带走我轻易而举。
“女皇,小心,附近有贼人。”倪从威从腰间拔出了仪刀。
这倪从威竟是十分警觉,看来武功不低,我心下明白,骆霄寒等人已在近侧,刚才的烟花便是他们所放。
果然,倪从威的话音刚落,从屋顶上便飞出了五条矫健的身影,如大鹏展翅一般向地面扑过来。我暗自惊喜,但不显露于色。
“保护女皇。”倪从威大喝,举刀迅速迎上去。
我借着月色看得明白,有三条身影强壮高大,是骆霄寒、廖书玉和周见深,另两个苗条的身影向我飞扑过来,是曾行云和琴儿。
瞬间曾行云和琴儿便到了我的身畔,但紧随在我身后的士兵立即冲上前来,但哪里是她二人的对手,尤其是曾行云出招狠辣,几名士兵被她在胸口刺了个血窟窿。
“主人,快走。”
曾行云和琴儿各拽住我的一条胳膊向屋顶纵去,这时我撇过头看向倪从威,他迎战骆霄寒三人居然并未落败,武功竟是深不可测,怪不得萧然要重用他了。
如腾云驾雾般我到了屋顶,此时我又瞧见从士兵中飞出一人,速度之快恰如离弦之箭,眨眼便到了我的身边。
我定睛一看,是萧泽。“是自己人。”我赶紧道。
琴儿伸出小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便见骆霄寒等人也飞身上了屋顶,抓起我的手臂便在屋顶上急奔。那倪从威追了一阵,没有追上。
不知奔跑了多久,来到一幢临湖的大宅子前,也不敲门,我被他们带着径直翻墙入户。
进入内堂后,琴儿点燃了蜡烛,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椅子上喘气。这些家伙仗着自己会武功,就全不管我一个弱质女流怎经得起他们忽高忽低忽上忽下,飞来飞去。
胸口气血翻滚,我歇息了半晌才镇静下来。
“这位兄弟是……”周见深盯着萧泽意味深长地打量。
我这才想起忘记介绍,萧泽穿着士兵的服装估计引起了周见深的怀疑,忙道:“他是中天之星太阴星萧泽,我在日出国找到了他。”
“他是日出国人吗?”琴儿饶有兴趣地瞧着萧泽。
我见琴儿的发丝已经盘起挽在了脑后,看样子她和周见深成了亲,不过她的模样还是那么可爱,一点都没变,像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他是中土人,是已故大将军萧逸的儿子。”
“什么?那他和萧然是什么关系。”廖书玉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瞅了萧泽一眼,他在身畔站得直直,抿着唇也不说话,一脸傲然显得极是不合群。“他们是孪生兄弟,但是他从未见过萧然,他从小在日出国长大。对了,周见深,萧泽初来中土,对中土的人情世故一概不知,你费心多照顾他。”
“不。”萧泽转身盯着我,道:“李无尘,我只跟在你的身边。”
顿时屋中有人嘻笑起来,我一看却是骆霄寒,他正掩嘴偷笑。“这位大哥,你还是不要跟着主人了,她身边有只大醋缸,和我们都打过。”
“骆霄寒。”我无语。
琴儿咦了一声,道:“是啊!主人,那个傻公子呢?他一向和你形影不离,怎么没见他。”
“主人,上官哥哥去了哪里?”曾行云打量着我,眼中深思的意味明显。
“刚到连州他就收到快马传书,他的母亲病危让他立即赶回去,所以他已经先回京城了。”
“那主人现在有何打算?十四主星还缺七,天下大事尚不能举。”周见深眉头紧锁,琴儿靠着他的肩膀向我扮鬼脸。
我沉思一会,道:“我考虑过了,过会我回到军营,你们到京城去等我。萧泽,你不能再呆在军营,刚才你追我的时候恐怕倪从威已经注意到你,你和萧然长相一模一样,他会发现你的。你和周见深一起,他年长,经验丰富,你们在一起我会放心许多。”
“不。”萧泽仍是昂头拒绝了。
第一卷 170 牺牲了你的自尊和傲气
屋中又有人轻笑起来,这次是琴儿,周见深赶紧回身捂住她的嘴。不料琴儿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霎时廖书玉和骆霄寒都大笑起来,屋中肃穆的氛围也一笑而散。
“琴儿,你还是这么顽皮。”我笑道。
“主人,你帮我罚见深哥哥,他居然连笑都不让我笑,他怎么这可恶。”琴儿噘着粉嫩的嘴唇。
“我若罚你的见深哥哥,待会你就要埋怨我了。”
曾行云笑得花枝乱颤,道:“主人,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成天就在我们面前炫耀他们夫妻情深,还说我们嫉妒他们。”
周见深安慰了琴儿几句,正色道:“主人,不如就让萧兄弟还是随着你,军营中危险,而且倪从威武功深不可测,有他在身边保护你,我们也能放心。”
我想了想,萧泽性格难驯,他跟在我身畔确实稳妥些,而且他不通人情世故,若与周见深等人发生了矛盾倒也麻烦,十四主星齐聚在即,可不能分崩离析。
“好吧,那就让他跟着我,你们几个此去京城务必小心。对了,凡是有钱物方面的困难,可去城中找汇通当铺的李掌柜,告诉他一尘之中有千刹那,他自会帮你们。”
“主人,你多保重。”周见深拱手。
“你们也是……”话未说完,手臂便被萧泽扯住,他不由分说便将我往外拖去,霎时耳畔听到了骆霄寒轻轻的讪笑声。到了门外,我甩开萧泽的手,道:“你不要太过份了。”
“过份吗?你和那些汉人废话什么?”他又捉住我的手臂。
“你也是汉人。”我脸沉下来。
“不是,我是日出国人,我是武田泽一,日出国的大将军,天皇。”他大声道。
“那一切都过去了,忘掉那些不属于你的一切,你现在是萧泽,太阴星萧泽。”
他的手不知不觉在用力,我的手臂被他捏得疼了,他的脸突然凑近了我,灼热的气息喷溅在我的面庞上。“李无尘,你救我只是因为我是太阴星,需要我为你卖命是吗?如果我不是太阴星,你是不是会看着武田信长杀了我?”
“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我挑着眉毛。
“真实的,你内心的答案,我不想被骗,不要像骗武田信长一样骗我。”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不是太阴星,我会很高兴看着你哥哥杀了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的嘴角忽然抿出了一丝笑意,道:“我会杀了上官违心,让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走吧,不用再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我走。”他咬着牙,转身纵上院子的墙顶,眨眼身影便消失了。
这时周见深等人从门里出来,想必都听到了我和萧泽的争执,大约见我脸色难看,周见深便劝道:“主人,你勿烦恼了,萧兄弟久居日出国,离乡背井来到中土,是会有些情绪。”
“才不是呢,我看他傲气的很,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中。”琴儿不服气。
“别说了。”周见深向她使了个眼色。
廖书玉叹了一口气,道:“他身世复杂,其心必异,走了也好。”
“就是。这个萧泽的醋劲比那个姓上官的还大,你和他还没什么,就把自己当成了你的什么人。再说也不一定要有十四星,十三星也行。”骆霄寒也凑着热闹。
我被他们说得更烦恼,道:“算了,随他去,我现在回军营,你们保重吧。”
走出院子的门,外面夜色如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住肩膀。忽然背后一暖,肩上已落下了一件衣衫,我回过头一看却是萧泽。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挽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我没有挣脱,他性子孤傲,又自视甚高,恐怕只能以情才能使他服从了。城中的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几盏凄清的灯光在屋檐下摇晃,映着地面着两道人影。
“还走得动吗?”他问我。
我摇着头,脚底估计又磨破了。
他蹲下了身躯,道:“上来,我背你。”
我爬上了他的背,双手缠绕在他的脖颈,他托着我的两条腿起了身。清亮的月光洒下清辉,小道寂静且又悠长,宛若一条银色的绸带。
“你既然选择了我给你的路,就只能坚持走下去了。”我伏在萧泽的后背自言自语。
“我是为了你。”
“嗯。我明白,你为了我牺牲了你的自尊和傲气。”
这时夜色中传出了杂乱的脚步声,萧泽突然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过去,前面冲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似乎是倪从威。
不等我从萧泽的后背下来,倪从威便快步奔至身边,他单膝跪下道:“女皇,看见你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倪从威言语中颇为激动,庆幸之色难掩。
我示意萧泽放我下来,但他仍是背着我不松手,我只好道:“那伙贼人将我掳了去,幸好有他救了我,我的脚不能走路,所以他一直背着我。”
倪从威打量了萧泽一眼,他脸上有些惊异,待转到萧泽的正面,倪从威的面色大变,顿时就要双膝跪下来,我赶紧低声道:“倪大人,休要行礼,你认错人了。”倪从威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
“什么?”倪从威张大了嘴。
“他们只是长得一模一样。”
倪从威盯着萧泽又瞧了几眼,忽然看到我仍伏在萧泽的背上,道:“女皇,微臣为你准备马匹。”说完,他便让士兵牵过来一匹黑马。
“放我下来吧。”
萧泽这才俯身放我下来,倪从威恭敬地扶着我骑上马,他殷勤地在前面牵着缰绳,迭声请求我饶恕他的救护不力。
回到军营,倪从威令士兵抬来热水供我沐浴,以洗去今日遭遇的霉运。帐篷外人影幢幢,我解散了发丝,脱去衣衫踏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流浸透全身,身体上的酸痛立即消失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将头全部埋入水中,半晌我才将头浮出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发丝里滑落,眼里一片水渍模糊,忽然有一只结实的大手抚上了我的下颌。
第一卷 171 守宫砂已经没了
我睁开了眼,眼中仍是模糊,那只大手顺着我的下颌到了我的面颊。就在这时,眼中的水渍终于干涸,我瞧清了眼前的那个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色的襕袍,英俊的面孔如深夜中的月光,嘴角微微抿起。
“萧泽,你怎么进来了。”我打掉了他的手,这家伙又来这一套,以前日出国假扮萧然就被我识穿了。
他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浴桶前凝视我,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疑虑,仿佛有一件事正发生了,但却是我不知道的。
“你出去吧。”我低声道。
他没有动,冰冷的目光一直注视我似乎要看穿我心底去,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就像是有雪花在飘落,裸|露在水外面的脊背如浸在冰水中。
我蓦地呆住了,刹那间我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不是萧泽。
他的手又滑向我的面颊,这次我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手指冰冷如铁,在我的肌肤上划过,那片肌肤就仿冻僵似的。
帐篷外很安静,映在幕布上的幢幢人影在瞬间消失了,似乎这天地间只剩下了我和他。
不知过了多久浴桶中的水已经冷却,我缩起了双肩,他的手探入了水中,然后便不经意地捉住了我的手臂,顿时我整个人都被他拉扯起来。
毫无遮掩的身子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我坦然地注视他,他也以更加坦然和无畏的眼神注视我的身体,一遍遍地从我的面孔到脖颈,再从脖颈到胸脯,最后到那埋在水下的双腿。
水里面我的影子在晃动。
他的手滑到了我的腰肢,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便将我从浴桶中捞了出来。我被扛在他的肩膀上,随即又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我躺在床上,而他就坐在床沿,仍是一直注视我的身体。
“为什么不说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如雪中裂开的冰,清冷。
我咬了咬嘴唇,道:“无话可说。”曾经我想过千遍万遍要去追问他为何要背叛我,但此时真的见到了他,我却问不出来了,觉得没有必要再追问了。
“还记七年前我们在山中打猎迷了路,我们发现了一个温泉。”他的手抚上我的胸脯,但放在那里不动了。
七年前的冬天我和萧然在离京城数百里的大山中打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我们迷失了方向,甚至还和大队士兵失去联系,我们在山里转到天黑时发现了一个山洞。在山洞里有一个很大的温泉,我冷得受不了,就脱下衣裳跳入了温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女子的身体,你的身体很好看,就像是水晶一样,我舍不得挪开眼睛就一直看着你。”
“当时,我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愿意就也到温泉里来。”我低声道,往事在他的声音里回来了,原来我记得这么清楚。
“当时,我愿意,可是我不能。”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难得地笑起来了,这样的和他的久别相遇,与我原先想的不一样,我原想着他见到我会一剑刺穿我的心脏,而不是和他在帐篷里谈论过去。
他俯下了身躯,面孔贴近我的面孔,霎时我的眼中便满是他的模样,以及冰一样寒冷的气息。他的嘴唇亲吻上我的眼眸,仿佛有细小的雪花在眼皮上融化了。
瞬间往事如烟,我迷失了,等醒悟过来时那冰凉的吻已落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不要。”我喊出了声。
他停下了亲吻,抬起头来看我,修长的手指抚弄着我的嘴唇,低声道:“你不愿意了?”
我恨得咬牙,他凭什么认定我愿意呢,他难道把两年多前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吗?难道他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会原谅他?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此时,我不想申讨他对我所犯下的罪状。
顿时他脸上一愣,眼中逼出一串骇人的光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说着,他猛地抓住了我的肩头,将我从床上扯得坐起来。
我伸出裸|露的左手臂,道:“守宫砂已经没了,你没发现吗?”那年宫女中流行点守宫砂,我觉得好玩,便让他帮我在手臂上点了一个。
“你……”他将牙咬得咯吱作响,摇着我的肩膀大声道:“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到底是谁侵犯了你。”
看到他如此生气,我心下奇怪,但又莫名地高兴,道:“那个刘大千回来不是都说了吗?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上官违心,该死的上官违心,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和他接触,你居然瞒着我和他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我一定要杀了上官违心。”他勃然大怒。
“我做什么事和你无关,他是我的夫君,这一生一世都是。”我更加地用言语激怒他。
半晌他没再说话,站在帐篷的门旁沉吟,良久他又再次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回到京城后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自缢,一个是陪伴我,你选择哪个?”
“都不选。”
“由不得你。或许,我现在就应该让你做出选择。”他欺身过来。
我仍是摇头,道:“都不选。”
“再说一次。”他喝道。
“都不选,我不要死,也不要陪着你。”
“你不选,我就代你选,你既然不怕死,我只好替你选陪我了。”说完,他压上了我的身体。
我又气又怒,握着拳头去捶他的胸口,又用指甲去掐他的皮肤,甚至还用嘴去咬他。但这些对他来讲全是无用功,我在他的双手中只是一具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玩偶。
曾经渴望过他的爱抚,希望他能将我碾成齑粉融入他的身体里,可现在我却惊恐了,那就像是打破了美梦一般,有些残忍,自然地想要拒绝。
也许,因为没得到而美好,而留恋,但现在我仿佛要得到他冷冰冰的身躯,我反而不愿意了。
我不爱他了,我因未得到而心有怨恨。
“放开我吧,我曾经想要温暖你,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我低声道。
他疯狂地亲吻,将他冰冷的气息印在我的肌肤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然被他打开。这时眼前一花,一道挺拔的身影便在帐篷上显现出来,他站在床畔,一柄锋利的肋差正搁在萧然的脖颈上。
“你再敢动她一下,我保证这把刀会割断你的脖子。”萧泽冷声道。
萧然没有动,但那把肋差已划破了他的脖颈,有殷红的血淌了出来,然后滴到了我的面孔上,于是我的嘴角处又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第一卷 172 若我只要你呢?
萧然站起,他转过了身,但是那把肋差仍是准确无误地抵在他的脖颈,鲜血滴到了锋利的刃上。“你是……”萧然的眼眸陡然瞪大了。
萧泽穿着士兵服装,只是冷冷瞧他一眼,便用眼角的余光瞪着我,道:“你还不把衣裳穿上,这样很好看吗?”
我又羞又怒,这一对兄弟都不是好东西,每个都凶神恶煞。只是衣衫搭在了浴桶旁边的凳子上,我不可能就这样赤裸着身子走过去,再说我也不能当他们两个人的面穿衣吧。
“你们能出去吗?”我皱着眉头,抓住床上的褥子遮住身体。
两个人都没有移动脚步,眼神对峙,萧然的眼神冰冷如霜,萧泽的眼神却锋利如刀。鲜血继续沿着肋差滴淌下来,我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神不能自持。
“你是日出国人?”萧然也认出了萧泽的兵刃。
“是又怎样。”萧泽冷哼了一声,完全一副挑衅的架势。
“想必你是混入中土的奸细,当然是要杀了你。”
“杀我?凭你的落叶剑法?”萧泽挑起了眉毛。
我实在无语,这个萧泽在日出国时对萧然无限神往,现在见了面他倒是遇到了仇人一般。“萧然,他是你的孪生弟弟,他叫萧泽。”
“胡说,他是日出国人,而且我根本就没有弟弟。”萧然断然否认了。
“我也没有这样的哥哥。”
“好吧,你们两位要打打杀杀,就请出去。”
但是两个男人仍是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彼此,一时间我分不清这世间是有两个萧然,或是有两个萧泽。忽然,萧然伸手推开了脖颈上的肋差,他伸手摸着脖颈上淌出的血,莫名地我的心里有些不忍心,便撇过了头。
“两年前你放弃了她,所以现在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她。”萧泽站在我的前面,将我的视线完全挡住。
“那不是你说了算,而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中已经没有你。”
他们又争吵起来,我头疼,天下的双胞胎都对彼此充满了敌意吗。不过我也奇怪,萧然从来不和人多说一句话,他居然会和萧泽争吵,也许他默认了萧泽是他的孪生弟弟。
我赤着脚走下了床,将裹着被褥的身子横在他们的中间,叹息一声道:“萧哥哥,我还是这样称呼你,你已经有皇后了。而且,你忘记了两年多年前你曾用一把剑刺入了我的胸口,就刺在这里。”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恨我?所以你才和上官违心在一起,对吗?”萧然盯着我。
“我是恨你,而且是很恨,你知道我是有多信任你,虽然我从来不说对你的感情,但你是知道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可是,你辜负了我。至于我和上官违心,他救过我很多次,我很自然就喜欢上了他,就是这样。”
萧然凝视我很久,道:“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我很庆幸遇到了上官违心,否则我已经死了很多回。”
萧然点点头,从我的身畔走过,他侧过脸瞧了我一眼,嘴唇略微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大步走向了帐篷门前,他挑起门帘便消失了。
寒气从脚底冒起,我打了一个冷颤,这时萧泽将我的衣衫覆盖在我的肩上。“穿上衣衫。”他低声吼了我一句,然后他便背转过身子。
我赶紧将衣衫往身上套去,刚穿好抬起头就瞧见萧泽炯炯的目光。“你的身体很好看,我会记住的。”说完,他也大步流星地走向帐篷外面,霎时门帘声响,一丝冷风灌了进来。
顿时我羞得面红耳赤,在帐篷里坐了良久才敢出来,帐篷外面有一个人盘腿而坐,怀中抱着一把肋差,正是萧泽。
“你不去睡吗?”我推着他的肩膀。
“我需要在这里守着你,不然他还会动你的心思。”
“那你累了就去休息,他应该不会来了。”说着,我转身又进入了帐篷。
此时离天明也仅剩两个多时辰,我已有些困倦,躺上床后我只觉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清晨的号角声惊醒了我,我睁开眼一看,帐篷的光线甚是明亮,想着时辰不早,赶紧穿戴整齐出来,果然太阳升得老高了,萧泽并不在外面。
“女皇。”倪从威迎着阳光走过来,那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我似乎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
“倪大人早。”
“昨夜陛下来过了,他是专程为女皇而来。”
“他应该呆在皇宫中。”
“陛下已经昨夜连夜赶回去了。”
我的心中又是一阵失落,这患得患失的心啊。“嗯,我知道了。”我随意应着。
吃过糕点后,我坐上马车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清和,离连州有五六十里路。行车途中便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马车深陷入坑中,无法前行,倪从威只得令士兵就此驻扎。
我观望着天色,天空中的雨气很重,估计这雨会连绵三四天才会放晴。
雨珠不断敲打着帐篷,帐篷里面的湿气氤氲,温度陡地降了许多。忽然帐篷外面有人咳嗽了一声,我忙揭起门帘向外看,只见萧泽站在外面,全身的衣衫都被雨淋湿了。
“你不用替我站岗,他已经连夜赶回京城了。”我拉着萧泽进来,找出一条绢巾擦着他脸上的雨渍,道:“你的衣服湿了,赶紧脱下来,不然会着凉生病的。”
萧泽没有动,盯着我道:“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因为做好人比做恶人好呀。萧泽,你把衣衫脱下来,我点上火烤干。”我催着他,半天他才犹犹豫豫脱下来。
帐篷里有只火盆,有几根木柴,我用火折子点燃了细枝叶,然后放了木柴。萧泽脱下的衣衫能拧出水来,我在火盆旁边放上凳子,便将衣衫搭在了凳子上。
火苗窜得老高,滋滋地响,忽然抬起头看见萧泽深思的眼神。“萧泽,昨天见到的曾姑娘怎么样?她是刺史的女儿,身份高贵,和你很合适。”
“若我只要你呢?你预备怎么办。”萧泽盯着我,眼神咄咄逼人。
“抱歉,我已承诺过上官违心,今生要做他的娘子。”我拒绝了他。
帐篷里沉默下来,我也不再说话,火光烤得脸颊发烫,好不容易等到凳子上的衣衫干透了,这时木盆里的火也随之熄灭,我拾起衣衫交给萧泽。
他穿上了衣衫,忽然他抓住我的手臂便往帐篷外面走,“你做什么?外面在下雨。”我低声喝斥他,但是他捉得我很紧,很快我就被他拽出了帐篷。
外面雨急风骤,有一匹身姿矫健的白马正在引颈长嘶,萧泽将我带到了那匹马旁边,不由分说抱起我放到了马背上,然后他解开了缰绳,瞬间翻身跃上马背,只见他双腿一夹马腹,那匹白马便掉转头向营地外飞奔而去。
第一卷 173 中土有很多好姑娘
此时雨大,帐篷外面并没有多少士兵在巡守,白马载着我们如风一般飞出了军营。尽管道路泥泞,但却对身下的那匹马并无多少的障碍,眨眼的功夫,我们淋成了落汤鸡。
半个时辰后在山路上发现了一座破旧的无人寺庙,我们躲了进去,由于全身淋湿透,我冻得瑟瑟发抖。萧泽在柴房里抱来一堆干柴放在大殿,用打火石点燃了火。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大雨浇得心凉透透,但我仍是无名火大。
“没有原因。”他垂着眉眼,火光映着他的额头淌出的雨滴,如珠坠落。
“请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我伸手揉着太阳穴,实在头疼。
他不再说话,添着木柴,周边的温度升了起来,湿漉的衣衫也渐渐开始半干。我坐在火堆前,双手撑在下巴,愣愣地注视着火光,这个时候不知上官违心到了哪个地方。
想着,忽然我又觉得奇怪,就算再急上官违心应该和我说一声吧,为什么会让倪从威转告呢,事情不合常理,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发现了一些不妥,但是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妥。
过了一会腹中饥饿,鸣音响起,我的脸不禁热了起来。萧泽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在这里不要出去。”说完,他快步地走出大殿。
此时衣裳已干了大半,我便在大殿中随意走动,这寺庙虽是破旧,但容身还是可以的。大殿正前面供有一尊佛像,佛身上结满了蛛网,灰尘足有半寸厚,看样子这座寺庙废弃了许久。
我伸手摘掉蛛网,将衣衫的下摆扯下半幅仔细地擦拭佛像,只擦得几下手中的半幅衣衫便黑透了。待将佛像擦干净后,忽见佛像的手心中有一行小字,我辨认了良久,顿时大吃一惊。
那行字是用小刀雕刻,字体纤细,但是寥寥十数字的内容不免令我心惊。
万物归尘,善待佛门,免临涂炭。
我咀嚼着这十二字,万物归尘,这应该说的是天下终于回到我的手中。善待佛门,应该是让我善待和尚。免临涂炭就更有意味了,意思可能是说我会引起佛门灾难,造成佛门毁灭。
这是个警告,又或是个谶语。只是奇怪,我对佛教虽无兴趣,但也不至于厌恶,怎么可能去毁灭佛教呢。
想不通。
我回到了火堆旁继续烤衣裳,这时天色已黑下来,风声凄厉,雨势急骤,我忽然又担心起来,萧泽初来中土,这大风大雨的夜晚他可别迷路了。但瞬间我又想到,萧泽虽对中土不熟,但他是个军人,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再恶劣的环境也难不倒他。
这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我向那里望过去,萧泽已淋成了一个雨人,他急步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将手里的一只野兔放了下来。
野兔的头部被打得脑浆迸裂,萧泽径直就在这大殿里对野兔开膛剖腹,剥去皮,随意地用雨水清洗了一遍。
他用一根树枝穿透了野兔,在火堆上面翻烤,我看着他的手势,他很会烤野兔。我瞧着出神了,他烤野兔的姿势很熟悉,和萧然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鼻端嗅到了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我才回过神,萧泽撕下一只肥嫩的兔后腿给我。我正饿得发慌,迫不及待就大口吃起来,兔肉烤到正是好处,肉汁酥软,我三口两口便吃完了。于是,萧泽又递给我一只兔腿。
“你老看我做什么?”我发现萧泽一直在注视我,他手里的兔肉几乎没有吃。
“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嚼着兔肉,道:“什么很久?最多一个时辰而已,你快点吃吧,这么好吃的兔肉你不吃,你看我做什么。”
“想吃了你。”他轻笑起来。
“中土有很多好姑娘,等时间长了你会喜欢上她们。”我坚信,男人的感情是最易变的,前天我就发现廖书玉对曾行云的不同,一个人的眼神能反映一切,廖书玉瞧曾行云眼神温柔得像水。
男人的眼神只有一种情况才能温柔似水,那只有看着他心爱的姑娘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变得喜欢拉郎配了。”
“我把你带到中土来,当然要为你的终生大事负责,替你找一个好姑娘,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呢。”萧逸因我而死,太后也因我而死,我须得为萧泽寻一门好亲事,这样我才能安心。
“如果不是你,你就不要再提这话了。”他的声音冷下来,眉梢怒意隐现。
我扁了扁嘴,算了,暂且不提了,到时遇到了合适的人他都不须我说,自个儿跑去向别人献媚了。吃完两条兔腿后,我已经饱得不能动。
“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寺庙中,明天再走。”
萧泽又添了一些木柴,我便靠着火堆躺下来,身子一挨着地面眼皮子沉重起来,我眨了眨眼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个温暖的东西贴着我的后背,我试着睁开眼睛,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我又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大殿外的鸟啼声吵醒了睡梦,雨已经停了,我睁开了眼,视线便对上了萧泽的面庞,他躺在我的身畔,一只手臂绕在我的腰肢,而我竟然枕在他的胳膊上,他的下颌抵着我的额头。
我吓坏了,赶紧推开他爬起来,所幸衣衫上的带子没有解开的迹象。萧泽也坐了起来,他木然地盯着我。
“你怕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又不是上官违心那个无耻之徒趁人之危,见色起意。”
听到他骂上官违心我恼火起来,道:“不许你骂他,那是我自愿的,和他无关。”
“你居然维护那个登徒浪子,你变了,你究竟吃了他的什么药鬼迷心窍?你给我醒醒吧。”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腿上。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轻佻无礼,喜欢他放|荡不羁。”
他握紧了拳头,我看着那只大拳头,它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随时都会落在我的头上。“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我知道他愿意为我而死,在这世上肯有一个男人为我而死,那么我又怎能不爱上他呢。”我盯着那只大拳头,霎时它就如泰山压顶,如崩塌的岩石向我的面孔砸下来。
我闭上了眼,但那只大拳头却一直没落到我的脸上,不过压迫的气势仍沉重。我又睁开了眼,拳头离我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撩动着我的睫毛。
他的眼中喷着怒火,嘴角紧抿,忽然我就看到他脖颈中有一道细细的痕迹,那是伤口愈合的疤痕。
第一卷 174 采花贼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个男人是萧然,不是萧泽。那晚萧泽曾用肋差划破了他的脖颈,所以他的脖颈里才会有伤痕。
遇到萧然,我总是显得很无力,没有抵抗力。
“你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呀。”他的手摸到了我的脖颈,瞬间我的呼吸一窒,胸口便喘不过气来。
我索性不说话,就将头枕在他的腿上,过了一会他掐住我脖颈的手松开来。慢慢地滑到了我的胸前,他在解我的衣衫,霎时胸前一凉,我的身子便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时胸前的那团柔软便被他捉在了手中。
他将我的身子往上拖,我的头靠在他的臂弯中,胸前的那团柔软在他的肆意揉捏中变得硬挺起来。忽然他的手又挑起了我的下颌,道:“只要我想,你还是会愿意的。”
我最终还是会愿意,毕竟我从来都没拒绝过他,我曾经是那么地期待用自己火热的身体去温暖他,去融化他的冰冷。
“可是,你得到一个不爱你的人有什么意思呢。”我喃喃低语。
瞬时他的身躯一震,声音变得痛苦起来,道:“不,你不会变心的,我不相信你变心。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十几年,你怎么可能会变心。”
我握住他的手移到我的心口的位置,道:“萧哥哥,你在我这里插过一把剑,那把剑已经割断了我们的情感。”
“不会,不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这是你说过的。”
我想起来了,十四岁那年我和萧然去无妄山游玩,山中有块巨石是在两座峭壁之间。如果有人站在巨石之下,所说的话不是真心话,那块巨石便从峭壁之间坠下砸死下面的人。当时我就站在巨石之下,我说不管萧然做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他,待他始终如初。
那块巨石没有落下来,其实,它应该落下来的。
“我做不到,萧哥哥,我恨你呀。”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滑下来。
“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我也忘记你和上官违心发生的事,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他亲吻着我的眼眸,柔软的舌尖舔噬那些泪珠。
我睁开眼睛,抱住他的头,道:“晚了,萧哥哥,我一生只想有一个男人,不想要第二个。”
“无尘,你还愿意叫我萧哥哥,说明你还是对我有感情,我不在乎你曾经有过男人。”他急急忙忙地卸去了我的衣衫,顷刻功夫我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时,我就应该跳下温泉拥住你。”
那双大手在我的股间摩挲,我吐出一口气,道:“萧哥哥,即使你得到我也不能改变什么,相反我会更恨你,恨你破坏我从一而终的心愿。”
这次他愣住了,半晌他放下我,转过头道:“你穿上衣裳吧。”
胸前被揉搓得红一块白一块,我拾起衣衫手忙脚乱地穿上。“穿好了,我们就走吧。”他轻声道。
“去哪里?”我下意识地追问。
“回京城。”说完,他拽住我的手不由分说便往大殿外面走去。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天气仍是阴沉沉的,路面湿滑泥泞,没走出几步鞋子便沾满了黄泥。那匹白马在外面啃着青草,瞧着我们出来便仰头长嘶,又甩着长长的尾巴,仿佛是在迎接我们。
萧然将我抱到马背上,他接着翻身上来。
“不和倪大人他们一起回京吗?”
“我们先行,倪大人还要去抚州剿匪。”
“那萧泽,你弟弟呢?”我担忧起来,那家伙发现我不在军营估计要暴跳如雷了。
“我没弟弟。”
“他真是你弟弟,我在日出国见到你的父亲和亲生母亲了,你母亲是日出国的太后,可是他们都死了。”
“我父亲已经过世六年了。”
“六年前他是假死,因为他惦记着你的母亲和弟弟就偷偷去了日出国,在那里做了一名和尚,并收了你弟弟为徒教他落叶剑法。”
“别说了,如果他真我的弟弟,你就不用为他担心。我看他就像一头猛虎,只有他伤害人,没有人伤得了他。”
萧然说的也对,萧泽那个人武功和心计都高出常人许多,也不用为他多发愁,让他在中土闯闯,说不定会遇到意中人。
两个时辰后进入了茂安,这是个小城,瞧着天色阴沉,乌云翻滚如潮,雨气氤氲,萧然便带着我在客栈投宿。客栈的掌柜将我们当成了夫妻,给了我们一间厢房。
大约是看到我身上的衣衫和鞋袜都脏了,萧然便又给掌柜的娘子一些钱,让她帮我去置办一些干净舒适的衣服和鞋袜。
掌柜看萧然出手阔绰,还特意送来了水果和几样点心。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留几天了,还会有暴雨来。”萧然站在窗前探视天色。
我坐在床上啃着手指甲,我不懂萧然,两年多前他要杀我,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觉得留着我这样的一个人,是对他的皇位最大的威胁吗?我忍着让自己不要追问。
“你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他从我唇中拉出我的手,手指甲早被啃得光秃秃。
“上官子萱,你的皇后呢?她知道你来找我吗?”据说萧然的后宫只有上官子萱一人,曾有大臣向他进言广纳嫔妃以多得皇嗣,但被萧然所拒绝。
“知道。”萧然又开始惜字如金。
我大吃一惊,道:“她怎么同意让你来的?”
“她很贤惠,也很明事理。”
我早从上官违心那里得知,他的小妹上官子萱是个如长孙无垢一样的贤德女人。“她这么好,你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她,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他打断我的话。
我闭上嘴,又开始啃手指甲,他不耐烦地夺了出来,用绳子将我的两只手都绑起来。过了一会门上响起敲门声,却原来是老板娘送来了新衣裳。
那老板娘盯着我不住打量,又瞧着萧然,笑道:“公子,这城里夜晚不太平,一定要关好门窗不要出去。”
“什么不太平?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这老板娘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好奇。
“有采花贼。近几个月来,城里已经有二十多个年轻姑娘被采花贼抢走了,个个如花似玉,长得和西施似的。我看姑娘你美貌,那采花贼说不定会打你的主意,所以特地提醒你们小两口。”
“官府为什么不捉拿那采花贼呢?还让他继续犯案。”
“那采花贼武功十分高强,官府的那些人哪是他的对手,听说那采花贼来无影去无踪,踏雪无痕,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说着老板娘便去了,这里萧然果然关紧了门窗,他将我放到床上平躺,然后他自己也躺了上来。我看着他,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两手却握着剑置于胸前。
第一卷 175 相信他的谎言会舒服许多
一夜无事,醒来时萧然早起来了,他坐在茶几前的凳子上擦剑。我瞅着他专心致志的神情,无疑,男人专注起来神色最动人。他的五官比上官违心略逊色一分,但是那冷然的神色却平添了他几分英气。
我探出头向着窗外看去,窗子大开,天似乎是放晴了。
腹中又开始饥饿起来,我赶紧下床,穿衣洗漱,等完毕时店小二便端来了稀粥和馒头,另有几样小菜。我看那小菜虽然普通,但做得挺干净,一尝之下发现味道极好,很适合吃粥。
吃完早饭后,天上放出了阳光,我便提议干脆赶路回京城。萧然犹豫了一阵,没有同意,他认为天色很快就会变。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到一个时辰,刚冒出来的阳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色阴沉下来,冷风嗖嗖。我只好站在窗前向外打量,这是客栈的二层,倒也望得远。
街道上有几个小摊贩,十数个行人,冷冷清清的。过了半晌,从街道的一头传来了铃声,只见一名男子骑着毛驴踱了过来。那毛驴极是高大,精神抖擞,毛被刷得干干净净,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铃,丁丁当当响个不绝,在这寂静的街道传得特别远。
等那毛驴走到窗下,我忽然发现那骑驴男子的耳轮上竟然缀着耳钉,这女子的饰物被戴在男子的耳上,倒也不觉突兀,另有一种别样风情,我不觉轻笑起来。
可能那男子听到我的笑声,抬起头向我看过来,霎时我与他四目相接,这男子年龄极年轻,约摸着二十二左右,肤色白皙,眉目如画,竟是个极美貌的年轻公子。
他望着我眼睛里露出笑意,我心中突地一跳,赶紧扭头往房间里走去。
萧然依旧坐着擦剑,那把剑擦了无数来回,光亮得如同一道刺目的月光,但他仍是不停地擦着。从吃完早餐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甚至都眼神都未投射给我,他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冷漠寡言的男子,我最最熟悉的男子。
其实,这两天我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是他,那更符合萧泽的个性。他哪里来那么多话,这些年他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我也不去打扰他,躺在床上睡了一会,没睡着便又起来去窗前,头刚探出窗外,我赫然发现那骑驴的年轻公子竟没有走,他还在窗下张望。便在这时天空里雷声轰鸣,一道火舌似的闪电径直劈下来,窗子被震得嗡嗡响。
霎时暴雨倾盆,那年轻公子便被当头淋了透湿,骑着毛驴走掉了。我掩了窗子,重新坐回床上,直到入夜萧然都没再开口,他聚精会神地擦剑,剑身被擦得映出他冷酷俊美的容颜。
我咬着嘴唇,上官违心还是比萧然有些好处的,他不会这么闷,如果一个时辰内他不说话就会疯掉,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这样无聊地坐着。
夫妻嘛,性格还是要互补,像萧然这么严肃,又寡言少语,就应该找一个性子活泼的姑娘来配他。上官子萱太过贤德,恐不是话多饶舌之人,两人多半相敬如冰。
以前萧然沉默的时候,我就会找很多的话来逗他,让他说话,让他笑。可是,他是我的仇人,我不想去逗他。
晚饭过后萧然不再擦剑,但他一直看着那把剑,我实在忍无可忍。就算是萧泽也比他好多了,他可真是我见到的第一闷葫芦之人。
“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快闷死了。”我从床上拾起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他伸手接住,将枕头放到茶几上,眼睛继续瞧着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就行了。”
这是让我一个人自说自话,我简直要疯掉,我跳下床,将床上的东西一古脑地掀向他。他面不改色地坐着,眼中浑然只有那把剑了。
我穿上鞋子,快速走向门前,霎时眼前人影一晃,萧然已经拦在我的前面。“你想去哪里?”
“不用你管,我不想看见你。”我推开他。
他捉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扛在他的肩上,霎时我被他扔在床榻上。“你给我老实地呆在房里,哪里也不准去。”
这副口气就和那个萧泽一模一样,果然是孪生兄弟,我恨得牙痒。我又跳下床,冲到茶几前,将上面放着的茶壶和茶杯一起推到地下,又将凳子踢倒,最后推倒了茶几。
忽然萧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光辉的笑意不断从他的眼眸中盛开。我益发怒了,他在嘲笑我,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喜欢发脾气,一不高兴就摔杯子,踢凳子。”
我愣住了,以前萧然一旦惹我不高兴了,我就会对他发火,摔杯踢凳。他走了过来,手抚上我的面颊,然后冰冷的手指滑到我的下巴。
“你没变,所以你对我也没变,是不是。”
“不,不是,我变了。”我打掉他的手,身体往后退去。
他迅速向前,将我拥入他的怀中,双手在我的后背揉搓。“你不会变的,我相信你说过的话,无论我做过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因为那块巨石并没有掉下来。”
“我,我……”我忽然张口结舌起来,半晌才抓到一句话:“你很早就有了未婚妻,你并未告诉我,她还曾经陪你出征。”
“你曾说,你什么都没对我说过,但我应该能明白你的心。同样,我也什么没对你说过,但你也应该能明白我的心。”
我听在耳内如五雷轰顶,半晌不能言语,良久道:“我不明白,萧然,那晚你带着士兵进入我的寝宫,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无尘,那天我也曾在巨石下面说过一句话,你记得吗?”
我痴痴地望着他,道:“你说永远保护我,不会伤害我。”巨石同样没有坠下来,可是他确确实实地背叛了我,伤害了我。
那样的一块石头根本就不能鉴别人内心的真假。
“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只要记住我在巨石之下所说的那句话,我在十几年为你所做的是可以证明的。”
我被他箍得几乎不能透气,渐渐我不能思考了,恍惚之间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但理智告诉我,那是假的,他所做的事实是真实存在的,他夺走了我的皇位,我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我发现相信他的谎言会舒服许多。
第一卷 176 痴爱作画的画师
清晨出了太阳,晴空万里无云,吃过早餐后我们便结账离开客栈。沿着街道走了一盏茶的光景,便见一名老妇人蹲在路上大声哭泣,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我心中诧异,从马背上下来,打听了几句,原来这老妇人的女儿昨夜失踪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偏这女儿离奇不见了。
“准是那采花贼干的。”
“什么采花贼,我看是妖怪,哪里可能来无影去无踪,准是妖怪采阴补阳。”
“可怜了这老妇人,才一个女儿,宝贝了十几年就这样没了。”
我听得气愤起来,这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强抢民女,实在胆大妄为。“我们留在这里几天,想法把这个淫贼捉住,也好救那些女孩子回来。”
“这有官府去办。”
“官府要是能行早就捉住了淫贼,你到底要不要救那些女孩子的。”我生气了。
他笑起来,伸手捏着我的脸颊,道:“好吧,听你的。”
我转怒为喜,挤入人群告诉那痛哭的老妇人,又指着萧然,说这是从京城来的天下第一神捕,武功高强,断案如神,让她赶紧领着神捕去家中查看,兴许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线索,也好解救她的女儿回来。
萧然嘴角直趔趄,但他什么都没说,其实对我的这一套他很熟,早前我们就这样干过。
老妇人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赶紧请萧然去她家查看。周围围观的百姓听说从京城来了神捕,也一起去看热闹,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往老妇人的家中。
这老妇人的家离街道不远,转过几栋宅子便到了,是一所简陋的民宅,有着上下两层。老妇人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叫小红,上个月才定了亲,是本城开绸缎庄的万掌柜的儿子,本来是想在端午过后便成亲的,但现在女儿却失踪了,还得将所收的聘礼给还回去。
我跟在萧然后面,他正在对所有的门窗进行检查,我是不信世上有妖怪的,所以只能是轻功高强的贼子所为。一楼的门窗完好无缺,且无脚印或是其他可疑之处,往二楼的楼梯上有一道铁门。
“大婶,这里怎么有一扇门?”我奇怪。
那老妇人抹着眼泪,道:“正是因为城里闹采花贼,老身才在这里加了一道门,免得贼子进来,可是没想到贼子还是进来了。”
到了二楼,老妇人将我们引进她女儿的闺房中,闺房的门外同样有一道铁门,进去后只见床上的衾褥极朴素,桌上放着一盒胭脂和几支银簪。
“是从二楼的窗子进来,这窗沿还有泥印。”
我赶紧走到窗前,顺着萧然手指的地方看,果然那里有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泥印。“现在怎么办呢?必须要想法子擒住那个淫贼,从他嘴里逼问出被抢的姑娘在哪里。”
“只有引蛇出洞。”
“对,我们找一个姑娘在街上行走,引起那淫贼的注意,然后我们潜伏在那姑娘的房中,等淫贼出现时我们就趁机擒住他。”
萧然看着我,道:“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愿意引蛇出洞的姑娘?”
我被问住了,转头看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汉子伸手指向我道:“当然是你了,你最合适了。”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此时骑虎难下,我只得答应下来,好在萧然武功超凡入化,有他在料得淫贼不能得逞。
再次回到街上,我独自在前面行走,装作逛街的样子,而萧然就在我后面不远。他不能跟着我太近,这样容易被贼人发现。
我东看看西看看,街道上两旁店铺卖的都是小物件,我实在没兴趣看,便趁着天气晴好散步。每走出一段路后我会回头看,萧然都在离我数十丈的距离之外,但能保证我一眼可以看到他。
这时前面来了一队迎亲的队伍,新郎穿着大红的新郎服,戴着新官倌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摇着扇子扭来扭去的媒婆。那媒婆形容丑陋,嘴唇上还有一粒硕大的黑痣,一口大黄牙,我瞧着她奇怪的身姿不禁觉得好笑。
待她走到身畔时,我下意识地向萧然看过去,但令我诧异的是,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了上百名百姓,挤在我和萧然中间,将我们隔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我踮起脚张望,就在此时一张大红盖头从头顶压了下来,瞬间从盖头里散发出来的异香如小虫般钻入鼻端,两眼发黑,我的身形一晃,然后感觉身子轻起来,顿时意识丧失。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睁开眼便发觉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间屋子相当宽敞明亮,角落里放着十来盆不知名的植物,奇香扑鼻。
墙壁上挂着数幅当代大家的名画,价值不菲,另外放在搁架上的器皿似乎也是古物。我看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是目前最昂贵的桑蚕丝的丝绒被。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劫了,那么劫我的是,采花贼?
这么有钱的采花贼,富可敌国的采花贼。
我来了心思,既然已入贼穴就不能害怕,得想法子逃出去,最好还能盗走他几幅珍贵字画。主意一定我便下了床,床下放着的不是我那双布鞋,而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那做工细密,针脚严实,花案栩栩如生,尤其是还用金线裹了边。
穿上了那双鞋,居然大小正好合脚,我走了几步,脚底特别松软,心里便欢喜了几分。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吱地一声,我赶紧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手拿折扇伫立在门前,他嘴角含笑,道:“小姐,这双鞋喜欢吗?”
他背对着阳光,又是从光明处走到这暗处,面上一团模糊,当他进入屋后我方才瞧清他的模样,霎时我吃惊得合不拢嘴。原来这人竟是我昨日看见的那骑毛驴的俊美公子,此时他穿着一袭紫金色的襕袍,显得人清俊非凡,颜若春光,仿似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一般。
“你就是采花贼。”我张大嘴巴。
“说得这么难听干嘛,我只是一名痴爱作画的画师而已。”说着,他伸手撩着额头的发丝。
第一卷 177 用人体作画
我着实打量眼前的年轻公子几眼,脑中一直盘旋着“画师”两个字,从外表看不出来这个人是否是画师,但是画师需要掳掠民女吗?
“你把我抓来想做什么?还有城里的那些姑娘也是你抓走的吧?”
“小生姓陆名君青,酷爱作画,因此想请小姐帮助小生。”他笑吟吟。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那些被抢走的姑娘都是会作画的。“我又不作画,你抓我来没用,赶紧放了我,还有放了那些被你捉来的姑娘。”我暗生怒气。
“小姐误会了,小生请姑娘来,不是请姑娘指导小生作画,而是想请小姐作小生的画布,小姐绝世姿容,乃是世间最好的画布。”
我愣得胸口憋着一口血,这个家伙原来抢姑娘的真正用意是想用人体作画。“你变态呀!”说完,我脱下脚上的绣花鞋向他脸上掷去,恰好正中他的鼻梁。
“小姐这么误会小生就不好了。小生酷爱作画成痴,一心想要寻找世上最好的画布,画出这世间最动人的画作。思来想去,发现人体才是作画的最好画布,尤其是绝世美女的人体,那是画布中最为出色的。”
陆君青慢条斯理,一副一本正经的学究模样,我气得脱下另一只鞋子向他掷去,他还是不躲避,这次砸中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一行清泪淌了下来,随即用手抹掉。
“死变态。”我骂道。
“小姐,小生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帮助小生,你岂能张口就骂人呢。”
“就骂你了,死变态,臭变态。”我骂不绝口。
陆君青也不阻止我骂,待我骂得口干舌燥,才道:“小姐,小生现在请你去看看我的画作,你就会明白小生的苦心了。”
我心知他必是带我去看那些成为人体画布的姑娘,就冷哼着没做声,他拾起鞋子走到我的面前,轻轻抬起我的脚便替我穿上了。
“小姐,请。”
随着陆君青走出屋子,向前有一个花园,花园看起来挺宽阔,里面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小桥流水,一派江南的风光。我走上一座石拱桥,桥下碧波流淌,波光粼粼,一艘无篷画舫横在水中,有几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姑娘正在船上嬉闹。
陆君青站在拱桥处向船上招手,稍过一会那画舫便开了过来,我便听到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这是那些被抢来的姑娘吗?我打量着她们,她们穿着美丽的衣衫,额头贴着花黄,发丝上缀着精致的发簪,好一副江南仕女图。
但是她们这么开心,笑得这么灿烂爽朗,哪有被抢的难过伤心,她们分明是乐不思蜀了。
“你是不是对她们下了迷药?”我只能想到是这一点。
“小姐,我真诚待她们,她们当然快乐了。”
眨眼间几个姑娘上了岸,携着手踏上拱桥,她们瞧见我仍是嘻嘻哈哈,偷瞄打量我,还窃窃私语。“小姐,你看我的画作如何?请评价。”
“画作?在哪里?”我瞅了两眼,没发现哪里有他的画作。
“小姐,请往她们的身上看。”
在陆君青的提示下,我才发现一些不妥,这几个姑娘的衣衫都比较贴身,虽然衣角也有随风舞动,但是却无灵动性,似动未动。瞬间我恍然大悟,其实这几个姑娘并未穿衣衫,而是用颜料在她们的身体上画出了衣衫。在身体线条的地方加重色彩,勾勒出衣角的阴影。故而虽画出了衣衫随风舞动,但由于只是画作,自然少了灵动感。
我瞅着那几个姑娘的身体,每个人身上画出的衣衫各不相同,但繁复却不下真正的衣裳。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真衣裳呢。
几个姑娘掩嘴偷笑,其中有一个容长脸面的姑娘胆子颇大,笑道:“陆公子,这位姐妹是新来的吗?长得真好看,一定可以实现公子画出最动人画作的心愿。”
我忽然怒了,这几个姑娘完全失去了廉耻之心,公然地赤身裸|体行走。“你们忘记了你的父母吗?你们被抢来了,你们的父母在家里悲痛,你们想过吗?”
“这位姑娘,我们是想帮陆公子完成画作,这样错了吗?等陆公子画出好画作,我们自然就会回家。”那容长脸面的姑娘反而呛我。
简直是疯了,要么是吃错了药,我生气地往前走去。走不及远,又发现了几个姑娘坐在一丛月季花下谈笑,同样地赤身裸|体,她们见我经过也毫不在意,只顾说笑。
这时陆君青追上来,道:“小姐,你还没有评价我的画作呢。”
我憋着一把火,立即道:“我看你的画实在不能入流,想当画师也得有天赋才行,你毫无天赋,趁早死了作画的心思吧。”
“大家都说我有天赋,怎么你和她们说的不同。”他仍是追着我。
“她们是骗你,只有我说的真话。”
“我不信。”
“爱信不信,你这拙劣的画技拿出去只会丢人现眼,和真正的画师比起来,你就是一只小蚂蚁,别不知天高地厚,沉浸在那些谎言中。”
我骂了一通,没想到陆君青脾气极好,却没有发火,只是追问我谁是真正的画师,我自然把华如风搬了出来。
“你赶紧把我和这些姑娘都放了,我指点你去找华如风,请他收你为徒,也许你这笨鸟还能出息点。”我毫不留情地刻薄他。
陆君青摇头晃脑,半晌一本正经道:“就算我笨,没有天赋,但只要我努力,画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定可以画出好画的。”
从这花园中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一名壮汉,那壮汉看见我忙低下了头。我心中奇怪,细瞅他两眼心中就明白了,这壮汉竟是在那老妇人家中首先说要我假扮引蛇出洞的诱饵的人,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那壮汉向陆君青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走到前面的小亭子里。我侧耳聍听,他们说话虽然低声,但恰好是西风,正好送入我的耳中。
“公子,不好了,官府派出不少人正在沿途搜查这位小姐,据说连周边的驻守士兵也调集过来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头。”那壮汉边说,一边还拿眼瞅我。
第一卷 178 他居然这么荒淫好色
晚餐丰盛,凤尾鱼翅、宫保野兔、芫爆仔鸽、佛手金卷、花菇鸭掌、随上荷叶卷、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另还有一盅冰糖燕窝,这膳食能赶得上皇宫御膳了,怪不得那些姑娘乐不思蜀,不记得家中苦苦等待的老父母了。
我大嚼特嚼,将满桌的菜肴席卷一空,总之不吃白不吃,吃饱了有力气逃跑。
饭后陆君青又来劝说我作他的人体画布,被我一顿怒骂给喝斥出去,其实这陆君青除了这点爱好很不妥外,但其他倒没不是,脾气好得没话说,任打任骂。
在床上稍作歇息我便开始蠢蠢欲动,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出门,不料这院子极大,我在里面穿来穿去渐渐就迷了路。
忽然走到一片竹林处,依稀瞧见从里面有昏黄的灯光渗透出来,然后就听见吱地一响,一个娇俏的女声道:“老夫人,这夜深了赶紧歇息吧。”
“紫苏,公子这些天在做什么,你可得看紧他,他整日胡作非为,无所事事,可别惹出乱子来。”这个声音略为圆润,听声音约有五旬了,只是声音微弱,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感,说话之人似乎患病在身。
“公子可是最孝顺老夫人了,您看这每日都来请安,还给您炖补品。”那女子笑得很甜。
“你可别哄我,你们这群丫头什么都瞒着我。”
女子哎呀了一声,道:“老夫人,公子很懂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安心养病吧。”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似乎那老夫人是陆君青的母亲,另外一个是服侍的婢女,这婢女说话有些放肆,想必这陆母生性和蔼。
估计陆母对陆君青的所作所为不知情,既然如此何不进去将实情告知于她呢,然后请她释放那些被抢来的姑娘。
正沉吟间便听到那陆母突然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瞬间我一惊,耳畔只闻呼呼的风声,一根细长条状的东西便从竹林间急刺出来,然后钉在我身畔的竹枝上。
我捂着剧跳的心口,侧过脸去瞧那东西,却原来是支做工精致的发簪,这发簪通体透亮,莹润若水色,端的是支价值昂贵的玉簪。瞧着那玉簪入木三分,我不禁感叹这老夫人武功如此高强,竟以玉簪为武器,如果不是稍微有偏差,我的小命恐怕就完了。
霎时竹林里响起沙沙的脚步声,那娇俏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转过身,站在面前是一名穿着紫衣的姑娘,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形容十分美丽,她的手中提着一只灯笼,在我的脸上不断照耀。
“哎呀!你是仙女下凡还是狐狸精,怎么这么好看呢。”她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见她说话有趣,我笑道:“紫苏姑娘,我是凡人,能让我见你家老夫人吗?我有事想向她禀告。”
“好,你等等。”她嫣然一笑,走到前面径直从竹枝中拔下了那只玉簪。“来吧,我带你去见老夫人。”
随着她后面进入了竹林,便见一所雅致清幽的小宅院,步入宅子我瞧见一名妇人斜卧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袭牡丹金丝被。那妇人发丝上装饰着一支金碧辉煌的凤钗,钗身极大,而凤凰振翅欲飞,这样的一支钗子可谓是价值连城,一点也不逊色那玉簪了。
妇人的面色有些萎黄,双眸微闭,但是她的脸形是端正的鹅蛋脸,可能因为生病失去了原来的丰腴饱满,显得有些尖削,更像是瓜子脸。鼻梁高挺,嘴唇虽无血色,但是却如花瓣一般。
这是个美人。
“老夫人,这里有位姑娘想见您。”说着,紫苏将玉簪放到床榻前的茶几上。
那妇人睁开眼睛,顿时屋内生色,光辉耀眼,我看着她几乎挪不开眼睛。以前我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是那日出国的太后,可是这妇人的眼睛却像阳光一般,一睁开,就仿佛是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乍现。我不觉向她走了过去,紫苏试图阻拦我,但被她使眼色制止住了。
待我走到床沿,这时我才发现这妇人的瞳仁竟然是罕见的金色,这奇异的眸色使她如光芒,将世间的一切都比了下去。
“夫人,你好美。”我不由自主地赞道。
“那当然,我们老夫人年轻时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呢。”紫苏不无得意。
“休得胡言,我年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就哪里见过了,也不怕客人见笑。”妇人笑斥,但这一笑,光色夺人。
紫苏噘起嘴不满地做鬼脸,那妇人又向我笑道:“这些丫头被我惯坏了,客人,你不要介意。”
“哪里会呢。紫苏姑娘活泼可爱,也能给夫人带来快乐。”
“你叫什么?我看你相貌不俗,气质出众,想必出生富贵人家吧。”妇人盯着我不住打量。
“我叫阿尘,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夫人,我有关于陆公子的事向你禀告。”
刚说完紫苏便在一旁咳嗽,给我打了个眼色,那妇人瞪了紫苏一眼,道:“紫苏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姑娘有话说。”
紫苏气鼓鼓地走出屋子,这时妇人示意我坐在床沿,我也不推辞径直在床沿坐下来。
“夫人,实不相瞒我是被陆公子用诡计抢入府中,另外在我之前,陆公子还在城里抢来了二十多名年轻姑娘,那些姑娘现在就在园中。”
“什么?他居然这么荒淫好色,我要打断他的腿。”
“夫人,你误会了,陆公子不是为色,而是为了一种变态的嗜好。他抢来这些姑娘是用她们的身体作为画布,在她们的身体上画出衣衫,使人觉得她们穿上了衣衫。”
“什么?他竟然这么无耻下作,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妇人气得不轻,柳眉倒竖,大声叫着紫苏的名字,半晌紫苏才进来。“紫苏,去把公子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夫人,你别生气,这位姑娘想必是对公子有所误会,她的话不可全信。”
“放肆,紫苏,刚才你就阻止这位姑娘,分明是你向我有所隐瞒,还不给我把那个畜生找来。”妇人气喘吁吁,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我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揉她的胸口,她这才顺下气来。“快点去,否则连你一起打。”
紫苏眼里含泪,一时委委屈屈去了。
第一卷 179 劳烦你为我代执行家法
约摸过了两刻钟那陆君青才来,进屋后他便扫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怒气,想必紫苏已经告诉他我告状的事。“娘……”他张开嘴便被那妇人喝斥跪下,于是便真的当即跪下了。
“你个畜生,娘千心万苦抚养你成人,是希望你将来能报效国家,不是让你做这等无耻下作的事情,你也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你爹娘,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畜生。”
妇人又大口地喘起气来。
“娘,那只是孩儿的一点爱好而已,孩儿不敢做为非作歹的事情。”
“闭嘴,你做的那些事还不叫为非作歹,你破坏了人家的名节,传出去她们将来怎么嫁人。”
“娘,如果没人愿意娶她们,孩子愿意照顾她们一辈子的。”
听到这里我无语问苍天,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君青根本就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恶劣的行径。果然陆母气得不轻,指着他道:“混帐,你定要为娘家法侍候。”说着,她便又叫着紫苏拿藤杖过来。
半晌紫苏才畏畏缩缩拿来,陆母指着陆君青让她打,紫苏不敢动,磨蹭许久才轻轻打了几杖。
“滚,平日就是你们带坏了公子。”陆母慌不择口地怒骂。
顿时紫苏便哇地哭出声,扔下藤杖跑了出去,那陆君青大约是想安慰紫苏急得要起身,却又被陆母骂得跪下了。
“姑娘,要劳烦你为我代执行家法了,这个畜生气死我了。”
我欣然应允,这陆君青行止不端,确实需要教训。我拾起紫苏扔下的藤杖对准陆君青的臀部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他只略微一动便又跪直了身体,我接连打了十多下,每次下手都用最大的劲,震得手中的藤杖几乎要飞出去。
然后又打了二十多下,那陆母并不叫停,眼睛一直逼视着陆君青,我在陆君青的身后瞧不到他的神色,想必是心里恨死我。
突然手中的藤杖便断成了两截,我看着手中的半截藤杖发呆,这时陆母便叹了一口气道:“君青,娘一直希望你能成才,你爹临终前还嘱托我好好教育你,可是你真让我失望。”
“娘,孩儿知道错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陆母半晌没有说话,我瞧着她,她咬着嘴唇似乎在做什么决定。“君青,娘想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这样你成亲了也会安份些。”
“娘,孩儿不要成亲,孩儿要还年幼。”陆君青急道。
“你不小了,你爹在你这么大时已经和娘成亲了。君青,你先下去吧,待娘好好想想。”陆母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然后头便靠在枕头上。
陆君青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那陆母只是摆手示意他离去,良久他只得跺脚出门。
我本来也想出去,忽地陆母又叫住了我,让我坐到床沿上,她拉住我的手,道:“我这个儿子让你见笑了。”
“但是夫人的风采却让我心生羡慕。夫人,公子可能是看了杂书受了影响,须得将他房中的杂书和画具、颜料等全部处理掉才可。”
“对,要断他的劣根。阿尘姑娘,今日晚了,你若不嫌弃我年迈,就和我一起睡如何,咱俩也好说说话。”
“那当然好。”我心下欢喜,此时陆君青一定对我恨之入骨,想要寻我的麻烦,我若住在他娘这里,倒省去了危险。
当夜熄灯睡下,一夜无话,不过陆母时常咳嗽,我便几次起来为她斟茶倒水服侍她。
清晨起来两眼鳏鳏,我探起身向窗外看去,天色还只是微亮。刚下了床,紫苏便端着漱洗的水进来,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然后便服侍陆母起床。
“紫苏,你先侍候阿尘姑娘洗漱。”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赶紧自行洗漱,紫苏便又出去端来一盆干净的水。
洗漱完后天色就光亮了许多,紫苏便又送来了糕点和茶水,陆母邀我一起进餐,盛意难违,我只得坐了下来。
吃完糕点后阳光初现,空气清新,我便请陆母一同出去散步,趁机便劝陆母放了那些姑娘。陆母立即让紫苏传话给陆君青,如果今日不放了那些姑娘,以后就不要认她这个娘了。
此时刚进入四月,沿海的南方早热了起来,略走动一会陆母的额头便渗出了晶亮的汗渍,我忙用手绢给她擦拭。
“阿尘姑娘,你是哪里人呀,你父母怎么把你教的这么知书达理。”
“我是京城人,其实,我的母亲早逝,我和爹相依为命。家里有个书房,平日我都去那里看书,所以懂得一些道理。”
“果然是书香人家的闺女,怪不得气质出众,不同于那些普通姑娘。”陆母似乎十分喜爱我,拿着我的手细看,抚摸掌心里的纹路。
在凉亭坐下来,顿觉身体遍处阴凉,舒爽至极。陆母讲起陆君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心下听得奇怪,这陆母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分明不事生产,但瞧其家富丽堂皇,膳食,以及婢女的服饰皆不比皇家逊色,这陆家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一炷香功夫后陆君青和紫苏赶来凉亭,今日陆君青换了一袭杜若色的襕袍,裹得腰肢纤细,倜傥风流,粉面朱唇,羞煞潘安宋玉。
他行走如风,我昨夜对他的杖责竟对他半点不碍,看样子他的武功也不弱。
“娘,我已经将那些姑娘送走了,并且还送给了她们银子,让她们回家安然度日。”陆君青恭恭敬敬地道。
“好。她们可会泄露府里的行迹?”陆母无意识地握了拳头。
“请娘放心,是蒙住她们的眼睛,直接将她们送到城中,料得不知。”
陆母点点头,道:“君青,娘决定为你选一门亲事,对方姑娘我也看好了,和你很适合,娘也中意她,应该是个好妻子,也会是娘的好儿媳。”
“娘,孩儿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成亲。”陆君青面有难色。
陆母瞬间沉下脸来,道:“你还认我这个娘吗?”
吓得陆君青跪了下来,道:“娘,你当然是我娘,一辈子都是我的娘。”
“那好,我为你挑中了这位阿尘姑娘做你的媳妇,你可满意?”
霎时我目瞪口呆,张嘴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那陆君青道:“娘,你为我选任何姑娘都可以,唯独这个阿尘姑娘不可,孩儿是死也不会和这个凶女人成亲的。”
凶女人,这个评价,我哭笑不得。
“娘就是看中阿尘姑娘有男儿气概,能够治住你,所以才要她做你的媳妇。”
“孩儿宁死不屈。”说着,陆君青从靴桶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咙,霎时陆母和紫苏都大惊失色喊叫起来。
第一卷 180 天下江山原是我李家
我仰望着苍蓝的天空,原来这世间还有对我弃之如敝屣,宁死也不愿意娶我的男人。一时只觉好笑,瞧着陆君青的脖颈已被匕首划出了血痕,我赶紧道:“夫人,很感谢你的厚爱,但我早许了人家,是不可能嫁给公子的。”
“什么?你已有人家了?真是可惜啊。”陆母语气不无失望之意。
那厢陆君青和紫苏喜不自胜,就差两手交握了,我看在眼内便有些明白。“夫人,昨夜多打扰,现在我该告辞了。”
“阿尘姑娘,我和你一见如故,想和你多说说话,既然来了就在府中多住几日。”
其实我也想留两日,但是此时萧然恐怕还在寻找我,遂道:“谢谢夫人的美意,我有朋友还在城中,我失踪一日他想必是急坏了。”
“这样吧,阿尘姑娘我实在舍不得你,我派人送信给你的朋友让他放心。”陆母仍想挽留我。
盛情难却,我只得勉强同意下来,这时那日遇见的壮汉急匆匆地奔过来。“夫人,公子,大事不好了,官兵找过来了,有上千人呢,正在挨家挨户地追查这位姑娘的下落。”壮汉指着我道。
陆母咦了一声,道:“阿尘姑娘,你是官府的人吗?”
“不是。”我摇了头。
“他们为何兴师动众找你一名女子呢,你若非身份特殊,这官府也不会出面。”陆母瞧我的眼神颇为疑惑。
“可能是我那个朋友去了官府,这样吧,请陆公子送我出去,见到我后官兵自可以退去,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关于陆府的一个字。”
“你朋友能请得动官府,估计也不是普通人吧。”
“他认识官府中人而已。”我当然不会说出萧然的身份。
“好吧,我让君青送你出去。”
我点头致谢,刚转过身走出两步,身后便有一阵疾风掠来,瞬间我只觉颈部一麻,像被针刺了一下,两眼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
些微的意识残留,耳畔听到陆母道:“君青,把阿尘带到阆苑仙洞中藏起来。”待这句话落下来后,我的神识便就昏聩了,耳不能闻,眼不能视。
身子被抱了起来,迷糊之中又听到了鸟鸣声,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清醒过来。我睁开眼,眼前是个宽阔的山洞,但是洞中却生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奇花,花朵如碗大,令人惊奇的是一朵花竟有六七种颜色,芬芳扑鼻。但是用手指轻轻一碰,花瓣好似害了羞便收拢变成了花苞,再过一会,花苞又悄悄绽开了。
如果不是能看见头顶的石壁,我几乎要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花园。
我爬了起来,衣衫的下摆略有些灰尘,遂拍了拍。山洞很大,还有很多条岔道,我仔细分辨出口,但每条岔道都像是出口,于是我随便选择了一条岔道进去,结果越走越远,只好又沿路退了回来。
换了几条岔道,但结果仍是如此,似乎这个山洞并没有出口。
坐了一会,我又想到既然陆母将我关在这里,一定是对我的话产生了怀疑,她还会来找我,我并不须急着找出口。
耳畔不时响起水声潺湲,但寻找却又不见,我听了很久,才发现水声是从头顶的石壁传出。这时我大惊,莫非自己是在水下面。
正想着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听着声音不止一人,我循着声音看过去,进来的是三个人,陆母、陆君青,还有紫苏。
“夫人,你为何要将我关在这山洞中?”我起了身。
陆母在岩石上坐下来,陆君青和紫苏分立在她的身后,陆母盯着我道:“阿尘姑娘,你的朋友是不是穿着白衣,颜容冷峻?”
“他也来了吗?”话一出口,就似乎是承认了。
“这么说来那人真是你的朋友了。阿尘姑娘,你似乎有意瞒我,庐州刺史岳光对你的朋友点头哈腰,你的朋友来头不小,他究竟是什么人?”陆母的声音冷下来。
“夫人,他真的没什么来头。”
“还敢瞒我。你以为我不认得他吗?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陆母说完后,在她身后的陆君青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当画幅展开后,上面赫然是萧然的画像。“这个奸贼夺我李家江山,改我华夏朝,我恨不得挖他的心,剥他的皮,喝他的血,抽他的筋。”
我又惊呆了,陆母说夺她李家江山,莫非她是华夏皇室中人,可是我从未听说过皇室中有金眸之人啊。“夫人,你说他夺你李家江山,你是什么人?”我的声音发起颤来。
“这天下江山原是我李家,你说我是什么人。”
“夫人,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谁?”我着急起来,看样子陆母确实是华夏皇室中人。
“我是建城长公主李云漪。”
李云漪,建城长公主,这个名字我听过,她是我父皇的长姐,但是十六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因此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不对,建城长公主早夭,你不可能是的。”我摇着头。
陆母盯着我,一字一字道:“她没有早夭,是因为她的父皇要将她送到匈族和亲,于是她和心爱的男人私奔了,不得已才宣布她得了暴病去世。”
我简直不敢相信,但还心存疑虑,道:“可是从未听说建城公主是金眸。”
“那是我后来得了重病,长期服用一种草药所致。”
如果面前的人真是建城长公主,那么她就是我的大姑母,可是我不敢相信。我不能轻信人,这是极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对萧然的仇恨,那却是显而易见的,恨不得生食其肉,渴饮其血,除了皇家姓李的人外,还能有谁这么恨萧然呢。
“这个奸贼是你的朋友,看他对你的紧张,你是他的意中人对不?”陆母的声音又陡地升高了,最后的一句话尖锐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否认了。“不是,他有皇后。”
“你说你早许人家,是哪家哪户?”
“上官违心,上官泓的儿子。”我如实说了。
顿时陆母勃然大怒,道:“竟然是上官老贼的儿子,这么说来你也是我李家的大仇人了,既然如此我容你不得。”
第一卷 181 你已经在心里原谅了我
记不清这是多少次被五花大绑在树桩上,看来陆母对萧然和上官泓二人恨极,因此恨屋及乌,脱口而出要将我点天灯。紫苏拍手叫好,这丫头好像对陆君青有情,刚才听到陆母要我做儿媳妇急得不行,现在是幸灾乐祸了。
我没有说话,脑中急速转动,分析眼前的一切,想到所有的可能,但是我还是无法肯定。
“娘,我看暂时还是不要烧死她。今日我瞧得明白,那萧然入府搜查时神色极其紧张,分明和这个阿尘关系不浅,而且他们二人在客栈同宿一屋,必定是苟且的男女关系。”
陆君青在陆母身畔嘀咕,我听在耳中气愤交加,骂道:“你这个不务正业的东西,和婢女勾搭一起,丢脸。”
瞬间陆君青和紫苏脸都臊红起来,陆母瞟了他们一眼似乎是明白了。“君青,不烧死她留着何用?”
“我们利用她引萧然进府,来个瓮中捉鳖,让他萧然进得来出不去,粉身碎骨。”此时陆君青却不是先前那般腼腆了,神色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说着,陆君青凑到了陆母的耳畔,母子二人交头接耳最后一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心知他们已商量好诡计,果然片刻之后紫苏便带来了二三十名壮汉在我的四周掘土,想必是在挖陷阱。三四个时辰后,在我的周围便挖出了约摸近丈深的壕沟,沟内置上尖削的竹钉,沟上面则铺了纤细的树枝和稻草,再用泥土掩埋上薄薄的一层。
“只要那萧然来了,就让他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陆母咬着嘴唇。
深夜时分,院子里除了清凉的风,便只剩下我和仿佛张牙舞爪的幢幢树影。腹内饿得慌,还只是清晨时候吃过糕点,我伸出舌头舔着干枯的嘴唇。
忽然一阵风过,树影之中便传出哗啦的一串响声,我抬起头瞧见一角不显眼的白色,但很快湮灭无踪了。
“陆君青,你给我出来。”我大喊。
我突然意识到,不管陆母的真正身份是谁,都不应该当让他们和萧然发生冲突,萧然气数未尽,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们除去呢,反而还会误了卿卿性命。
树影中没有声音,寂静寥然,但我敢肯定在这树影中埋藏着数十名武功好手,他们都在等待萧然出现,然后万箭齐发,或者群起而攻之。
“陆君青,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快点给我出来。”我故意咒骂陆君青激他出来。
果然骂了几句,耳畔便听到了陆君青的声音,“你这大姐怎么如此骂人呢?谁变态了?你才是不守妇道的淫|妇,明明都已经许了人,还和别的男人同宿一屋。”说话声中陆君青的身影便到了掩埋好的壕沟之前。
“陆君青,你去告诉你娘,你说我是李无尘,现在要见她。”
“你说你是谁?是谁?”陆君青瞪大了眼睛,可能李无尘这个名字太令他惊骇,他不觉向前踏出了脚,但脚还未落地他又忽然想起来缩回了脚。“我才不信,李无尘已经身故两年多了,她就是被萧然杀死的,你怎么可能会是李无尘。”
“我确实是李无尘,你找你娘来,她是我的姑母。”
“别想骗我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无尘是死于萧然之手,如果你是李无尘,怎么会和萧然在一起,而且还同宿一屋。”陆君青扁着嘴,双手抱在胸前,清亮的月光洒在他的面上,我忽然发觉他有几分神似父皇年轻时的容貌。
我正要说着,忽然树影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啸声,陆君青眼神一凛,身子立即向树影中纵去,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清淡的月光下显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我抬起头看过去,凉风中萧然发丝飞舞,一脸肃容,当他瞧见我时脸上才有些许的变化,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溢出。
“无尘。”
“别过来,这里有陷阱。”我赶紧喊道,可是话一出口后我忽然呆住了,我竟然不希望萧然死。
他的眼中露出了笑意,道:“无尘,我知道你是会原谅我的。”
“我不想原谅你。”我低低地道。
“但是你已经在心里原谅了我。”他拾起一块树枝扔到前面,然后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子便向我飞过来,但是壕沟被掘得很宽,他在半空中跌落下来,脚尖恰好就落在了他扔下的树枝上,但是树枝并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瞬间在树枝下面的泥土陷下去。
我眼见着他的身子就要落入壕沟里,壕沟中插满了尖削的竹钉,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刹那间萧然的身子又高高地跃起,这次他安全地落在我的身畔。“无尘。”他抿着嘴唇,但是难掩嘴角的笑意,说着他便抽出剑来割断我身上的绳索。剑尖刚触及绳索,耳畔便闻嗖嗖声不绝于耳,只见几支利箭从漆黑的树影中疾速飞过来。
“小心。”我大喊。
萧然来不及割断绳索,回身用剑将那几只箭打掉,但瞬间漫天的箭雨来袭,萧然将手中的剑舞得滴水不透,从极剑剑身溢出的寒气在四周结成了霜雾,渐渐我的眼前便湿润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突然一松,我睁开眼一看,萧然已经割断了我身上的绳索,不由分说他便将我拥入怀中。“无尘,你从来都不会欺骗我,我相信无妄山的试心石也是真的。”
“我还是恨你,真的恨你。”我低声道。
“无尘,只要你像我一样相信你不会变心,相信我对你也不会改变,你就不会恨我了。”
不等我揣摸明白萧然的话中意思,耳畔便响起了嘿嘿的冷笑声,一个深冷的声音道:“堂堂一国之君,公然与女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说话的人是陆母,瞬间我吃了一惊,慌忙推开了萧然。陆母站在壕沟之外,陆君青和紫苏依旧分侍在两侧,而旁边却是数十名虎视耽耽的劲装男子,背上缚着弓箭,手里握着刀剑。
“姑母,我是李无尘,请您放我们离去。”我索性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妨陆母却冷笑一声,道:“我那侄女早在两年前被你身旁的奸贼害死了,如何还能有个李无尘出现呢。”
“夫人,她一定是贪生怕死,所以冒认你的侄女活命。”紫苏向我瞪眼。
“姑母,如果您真是建城长公主,您应该记得你常唤我父皇十三郎,他最喜欢你做的绿豆糕。”
“你怎么知道这些?不对,你一定是打听过的。你不可是李无尘。”陆母狠狠地盯着我,忽然伸手指向萧然,道:“如果你想证实你是李无尘,只要你杀了你身旁的奸贼,我就相信你。”
第一卷 182 你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入我的胸口
我看着萧然,他也正在看我,薄薄的嘴角紧抿,今晚他的笑容很多,以前他只是嘴角轻笑,但是现在他居然眼睛也在笑。月亮的清辉洒落在他俊朗的面孔上,忽然我又回忆起了往昔的岁月,我们曾经经历了很多。
“不。”我摇着头,低声道:“抱歉,我杀不了他。”
“杀不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愿意杀他还是你没本事杀他。”陆母仍是冷笑。
“都有吧。”我耸着肩。
其实,我曾经有想过见到萧然就杀了他,但是我真的见到了他,我才发现我杀不了他,我根本就下不了手。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回忆,在我年少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你根本不是李无尘。我李家的天下被这奸贼所窃,如果你是李无尘,你应该想方设法都会杀了他。”
“是的,我曾经这样想过,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杀了他,将他剥皮、挖心,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我想过很多次,直到他来这里之前,我都想着要杀了他。”
萧然深深地凝视着我,他的眼眸里笑意消失了,有一丝湿意在睫毛上显了出来。
“那你为何又不想杀了他呢?”
“我杀不了他,就是这样。”说着,我转过头去看萧然,他恢复了往常的肃容。
“无尘,你不杀我是对的,以后你会明白的。”萧然伸手按在我的肩头。
“死到临头还亲亲我我,也好,等你们死后将你们葬在一起。”陆母嘲讽。
这时一名家仆模样的人急忙走到陆母面前,道:“夫人,不好了,官兵将陆府团团包围,黑压压的一片,只怕有上千人。”
“君青,我们母子合力杀了这个奸贼,这样我死后也有颜面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了。”说完,陆母便从腰间拔出了软剑,身子跃起。
“娘,小心。”
陆君青折下一根树枝向着壕沟上的薄土掷去,很快陆母便以萧然同样的方式跃到了我的面前,刷地一下,她手中的软剑便直刺萧然的胸口。萧然早有防备,极剑上前,两个叠加在一起,陆母毕竟是女性,且年老体弱,体力自不如萧然,被萧然推得不断向后,眼前着她的脚跟就要踏入了壕沟中。
“奸贼,休要伤我娘。”陆君青怒吼着,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直飞了过来,他的轻松果然极好,并不需要借力于树枝,轻松地便跃了过来,手中的剑也刺向萧然。
“小心呀。”一时,我不知道这小心究竟是对谁说的,渐渐地我有些相信这陆母便是建城长公主了。
三个人缠斗在一起,陆母斗了十多招便露出了疲态,气喘吁吁,好几次差点伤在萧然的剑下,但所幸被陆君青解救。我瞅了半晌,陆母和陆君青的武功招式不同,明显不是一路,陆君青的剑招雄浑有力,仿如滔滔江水,一剑欲来如大山压顶,剑势绵绵不绝。
萧然虽然在这母子的合力围攻下,但也并未落在下风,他手中的极剑能发出寒冷的剑气。普通人是极难抵挡这种寒气的,轻则卧床三月,重则一命呜呼。
我瑟缩着双肩,身子发颤,从极剑发出的寒气引发了我脏腑里的寒气,我猛烈咳嗽了几声,便从嘴里呛出一口鲜血来,然后我就看见我的双手开始结冰。
“无尘。”萧然极力要分身过来查看,但是被陆家母子逼得太紧。
我几乎不能动弹了,面上僵僵的,似乎也在结冰,忽而听到紫苏的惊叫声。“妖怪啊,有妖怪,她变成冰人了。”
萧然一剑挥过去,暂时将陆家母子逼退,他飞奔到我的面前。“无尘,你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来不及说话,又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瞬间全身如坠冰窖。眼前光芒闪动,陆母和陆君青的剑又刺了过来,萧然大喝一声,道:“你们若再不退下,休怪我将此地铲平。”
此时四周又喧闹起来,原来官兵已经冲入府中,与那数十名劲装汉子打了起来。还有部分官兵大约看到陆家母子围攻萧然,便要过来捉拿陆家母子,但他们刚冲过来便坠进了壕沟中,被里面的竹钉给刺死,霎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数十名劲装汉子武功虽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及片刻功夫便被官兵全部杀死了。
“君青,看来今夜我们母子要同赴黄泉了。”陆母咬牙切齿。
“娘,孩儿和你一起死。”
我伸出手突然抓住了萧然,用最后的力气道:“我杀不了你,但请你也别杀了他们。”说完,我又吐出一口血,到此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迷糊中耳畔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我试着睁开眼眸,但眼皮子还是沉重,刚抬起便又压了下来。过了一会意识清晰起来,我勉强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光线瞬间钻入眼中,温泉的水流中映着一个相拥而抱的身影。我下意识地向身后的那个人看去,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他的模样。
是萧然。
我靠在他的胸膛,他的两手分别握着我的两手,五指交缠在一起,放在身体的一侧。我又看着自己,全身毫无寸缕,坐在温泉里面,温热的水漫过了脖颈,离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
“你放开我。”我低声道,这时我想起了上官违心,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拥住我坐在温泉里面。
“还有一个时辰,等时辰到了我自会放开你。”
我忽然愤怒了,道:“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样。”
“无尘,我一定会寻访名医治好你的寒症。”
“萧然,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你不是应该杀了我吗?这样你的天下就稳固了。”我越说越愤怒,头向下一点,一口温热的水便灌入了嘴唇中。
他迅速抬起我的下巴,但我还是喝了好几口水。“你杀不了我,我又怎么杀得了你。”
“撒谎。两年前,你在我胸口刺的一剑,你忘记了吗?你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入我的胸口。”说着,我又激动起来,不停地咳嗽。
“无尘,你不要太激动,否则寒气会郁结在脏腑。”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大声嚷道,忽然身体一僵,萧然已经点中我的穴道。
第一卷 183 那个绣花枕头竟然敢碰你
从温泉里出来,外面有数百名官兵默然低首侍立,其中有一人约摸五旬左右,国字脸,面庞黑如锅底,穿着刺史的官服,大步迎着萧然而来。他正要说话,萧然便挥了手,于是他又退到一旁。
虽在温泉里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但是双腿仍是有些僵硬,走路打颤,萧然便将我打横抱了起来。不远处是他的白马,他将我放了上去,然后跨了上来。
这一日是在刺史府歇息,岳刺史送来了精致的菜肴和珍稀水果,我没有什么食欲,有点想呕吐的感觉,只随意吃了一点。
“李姑娘,你还想吃什么?只要你想吃,我岳光一定给你找来。”岳刺史一脸的谄媚,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萧然是如何对他说的。
我想了想,道:“我想吃点酸酸的东西。”
“这个简单,我马上差人送来杨梅。”说着,岳刺史自去了。
果然两刻钟后,婢女就送来了新鲜的杨梅,这杨梅果粒极大,黑里透红,又鲜又亮,甜里带酸,酸中带甜,我一连便吃了好几颗。
“你要不要吃一颗。”我看着坐在茶几前的萧然。
他摇着头,只是隔着灯火出神地凝视我,我也不理他,吃着杨梅。从来没觉得杨梅这么好吃,今日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碟子里还只剩下几粒杨梅,我也吃得饱了,便想去床上休息。孰料刚起身,一股烧灼的液体从喉咙里冲了出来,我张开嘴便搜肠刮肚,将还没完全消化的杨梅全吐了出来。
“无尘,你怎么了?”萧然起了身,伸手抚摸我的额头,额头是冰凉的,并没有发热。
婢女进来收拾我的呕吐物,然后端来了一盆热水,给我擦拭了脸。“还不舒服吗?”萧然握着我的手。
“只是想吐。”我如实地道。
“会不会是吃多了杨梅。”
我也怀疑是贪食杨梅所致,在床上躺了一会,反而觉得不但想吐,而且头晕目眩。到了夜间,我又吐了几次。
岳刺史立即请来了城中的大夫,为我诊治。
半晌,那大夫面露喜色,起身向萧然道:“恭喜公子,尊夫人是有喜了,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瞬间,屋中的所有人都满面愕然,那岳刺史察言观色,没有冒然开口,只是请那大夫先出去。霎时屋中只剩下我和萧然,他瞧着我脸色阴冷得可怕,仿佛有凛冽的寒风拂过。
“是他的吗?”
我点点头,三个月的身孕,这么说来我在日出国就有了。如果上官违心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很开心,想着我不觉嘴角露出了喜意。
“真该死,那个绣花枕头竟然敢碰你,我非杀了他不可。”萧然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不由怒了,道:“你凭什么杀他?他妹妹是你的皇后,他父亲是你的岳父。”
“他碰了你,他就该死。”萧然怒吼。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我满心满眼的欢喜,上回分开前上官违心还说我不会生,要去找什么神医替我看病,如果此时他在的话,我就可以好好揶揄他了。
“这个孩子不能留。”
顿时我惊呆了,嘴唇仿佛冻僵似的,半晌我才喊出声:“这是我的孩子,我愿意留就留,和你无关。萧然,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说不能留就不能留,等会婢女会煎好滑胎药,你必须给我服下。”他盯着我的眼神冷然得如刀锋。
“你出去,出去。”我火大。
萧然又盯了我一眼,然后不悦地拂袖出去,我坐在床沿越想越胆寒,萧然这人说得出做得到,待会他真的会逼我饮下滑胎药。想着,我伸手摸向腹部,其实这时候还感觉不出腹部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却仿佛感觉到有一个小胎儿在里面伸拳摩掌。
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子,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英俊潇洒。
所以,不能,我不能让萧然伤害我的孩子,我要逃走。
我在房里向窗外看,每隔几丈远便有两三名士兵把守,我是插翅难飞。以萧然的个性,我即使苦求他,他也不会答应我留下这个孩子。
在房中踌躇不安,忽然门轻轻一响被推开了,有一名婢女进来,我赶紧躲到床里侧,用被褥将自己裹起来。那婢女走到床沿前,低声道:“你当真是李无尘吗?”
这声音竟然是个男声,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这婢女竟然是陆君青假扮。他原本俊美,扮成女人也是眉清目秀,如画中人。
“快救我走。”我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怎么了?他不是对你很好吗?”陆君青满脸疑惑。
“来不及说,你先救我出去。”我爬下了床。
这时他伸出手指嘘了一声,便闪身到门后,从门里又进来一名婢女。陆君青伸手在她的脖颈一击,那婢女便向下晕倒,陆君青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身子。
“你赶紧换上她的衣服。”
我手忙脚乱地换上了那婢女的衣衫,陆君青便将她抱上了床榻,然后用被褥盖住她的身子。做完这一切后,陆君青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便低着头从门口出去。
由于穿着婢女服饰,而且夜色昏暗,巡守的士兵并未对我们多加注意。我跟在陆君青的身后,突然前面迎面走来两个人,我只轻轻一瞟,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来人正是萧然和岳刺史。
陆君青大约也发现了萧然,身体立在路旁不动,我也赶紧停住脚步低首默立。
萧然和岳刺史正在交谈,也并未注意我们,等他们经过之后我和陆君青忙继续向前走去,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萧然道:“你们两个站住。”
我急得不行,无论如何装扮,萧然都能认出我。我不敢停,装作没有听见快步向前走去。
“站住。”萧然喝道。
我心下更急,耳畔仿佛听到了萧然拔剑出鞘的声音,陆君青的武功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呢。这时陆君青从衣袋中摸出一枚圆形的东西向后一掷,只见平地中便升出一股极浓的烟雾,霎时陆君青捉住我的手,身子便像腾云驾雾似的跃上了房顶。
第一卷 184 我怀孕了
陆君青的轻功确实高明,他背缚着我仍然快步如飞,在屋顶上跃来跃去,很快就出了刺史府。
他伸出小拇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如鹰啸般的口哨,便见一匹身姿矫健的黑马从溶溶的夜色中奔将出来,然后停在了我们的身边。我迅速坐了上去,陆君青翻身坐到我的身后,随之黑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直到奔出了十多里路我才敢喘口气,道:“你怎么到刺史府来了?你娘还好吗?”
“我娘还好,就是我娘让我来找你,你究竟是不是李无尘?”
“当然是了。”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相信我。
“如果你是李无尘,你怎么会和萧然在一起,他看起来很关心你的样子。”
这也由不得他们会怀疑,天下人都知道李无尘死在萧然之手,又怎么可能和萧然在一起呢。“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见了你娘自会告诉你们。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里?那夜萧然有为难你们吗?”
“你让他不要杀我们,所以他并没有为难我们。只是我们觉得那个地方被发现了,继续住在那里不安全,我们当夜收拾了财物搬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方。”
我这才放心下来。
这时大约是放松了,我忽然感到了腹部一阵疼痛,这马背上太颠簸,怕是动了胎气。“放慢速度,我肚子不舒服。”
“怎么了?”
“我怀孕了。”
顿时陆君青大吃一惊,道:“谁的孩子?不会是萧然的吧,看得出来他对你用情很深。”
“不是,是上官违心的。”
半晌,听他哎了一声,道:“真复杂啊,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回事。”
约摸一个时辰后到了一处小庄院,这庄院临水而建,从外面看像是一户普通农家院落。屋子里亮着灯光,似乎人还没有入睡,陆君青将我抱下马,便冲着里面喊道:“娘,你出来看,我带谁来了。”
霎时从屋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正是陆母,另外一个却是紫苏。
陆母看着我一愣,她伸出双手,但身体并未移动。“你,你真的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吗?”
“姑母,我是李无尘。”我低低地道。
“孩子。”瞬间她的眼眶红了,大颗浑圆的泪珠滚落下来,然后她就冲上前来将我拥入怀中,伸手摩挲我的发丝。“我苦命的孩子。”
“娘,你别哭了,表姐身子还不舒服呢。”陆君青扯着陆母的衣袖。
“对,老夫人,让表小姐到屋里来坐坐。”紫苏也帮着劝解。
陆母这才收了泪水,一边欣喜地打量我,一边挽着我的手臂进屋。进到屋中,里面甚是简陋,于是我又心生愧疚起来。
“姑母,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用搬走。”
“不怪你,想到我们姑侄还有见面的一天,就算要我这条命我也愿意。”说着,陆母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紫苏端来了茶水,伫立在陆母身后喜孜孜地望着我,笑道:“我就知道阿尘和老夫人有关系,两个人都这么美,原来是姑侄。”
这丫头嘴巴真甜,怪不得陆君青和陆母都喜欢她了。
“对了,你怎么和那奸贼在一起,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陆母提起了这个问题。
我原原本本将自己和萧然的纠葛讲了一遍,然后又提到了上官违心,说自己蒙他在官船上数次相救,在日出国共度患难,因此心心相映,欲结为夫妻。
“表姐已经有孕在身了。”陆君青嘴快。
“这么说我李家有后了。尘儿,那萧然带你去了刺史府,为何你又让君青救你出来。”陆母摸着我的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但看到面前的三双渴盼的眼睛,只得道:“他得知我怀有身孕,想要打掉我腹中的胎儿,所以迫不得已我才让表弟救我出来。”
“这奸贼定是想绝我李家之后,所幸没让他得逞。”陆母怒骂。
“表小姐就在这里安心养胎,老夫人会很高兴的。”紫苏不失时机地道。
我本来想去京城与骆霄寒等人会合,但是目前怀孕确实不方便长途跋涉,遂道:“姑母,表弟救我出来,萧然定会派出官兵搜查我的下落,这样又会连累你们。”
“不如我们去汀州,我们在那里也有房子。”
我思索了一番,汀州离此地只有几天的行程,我且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等腹中的胎儿稳定了我再去京城也不迟。
计议一定,当晚陆母便命陆君青和紫苏收拾行李,然后安排我歇息。
睡了两个时辰后天色便明了,我摸着还未隆起的腹部,心中喜不自胜。简单地吃过糕点后,我们便准备去汀州。
“君青,书拿了没有?可别忘记了。”陆母神色忽地严肃起来。
陆君青一呆,忽而拍着脑袋道:“还真忘了,娘,我这就去拿。”说着,陆君青又跑入屋中,半晌出来手中握着一本封面残旧的书籍。
我心下奇怪,什么书这么珍贵陆母还要提醒儿子,瞧着那封面的纸张似乎有点眼熟。“这是什么书呀?”
“一本古籍。”陆母随口道。
陆君青将那本旧书塞入包袱中,我眼前仍是不断晃动那本书的影子,陆母说是古籍感觉像是在掩饰什么。院子外面套了一部马车,陆君青扶着陆母先上了马车,然后又扶着我坐上去,最后才是紫苏。
马车驶出两三个时辰后,我的腹部又开始疼痛起来,手按着肚子靠在紫苏的身上。
“君青,先停下来,你表姐不舒服。”
歇了一会不见好转,陆母决定就在附近的村庄安顿下来。这村庄没有客栈,就只能借宿在一户农户家中。我先躺了下来,这时紫苏和陆君青去找大夫,房中只剩下我和陆母。大约见我精神不好,陆母坐了一会便就出去了。
我瞅着茶几上放着那个包袱,那本书的影子又在我的脑中浮现出来,我忍着腹痛悄悄爬起来,走到茶几前解开了包袱。包袱里放着那本书,残旧的封面眼熟得令我喜极而泣。
——《武曲星诀》
陆君青是武曲星,我简直无法呼吸了。
此时门吱地一响,陆母走了进来,她看见我手中握着的书大吃一惊。
第一卷 185 你一定要逼我恨你吗
陆母看着我愣住了,半晌脸上变换过多种神色,她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拿过书不动声色地放回包袱中。“尘儿,你怎么起来了,再躺会吧。”
“姑母,这本书是表弟的吗?”我直接问道。
“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他师父过世了,所以这本书是个想念。你要是想看,等你身子养好了我拿给你看。”说着,陆母扶着我坐到床沿。
我重新躺回床上,看样子陆母早知道这本书代表的意义,她之所以掩饰是不愿意我难过。过了会,门外有只鸡不停地打鸣,陆母便去驱赶那只鸡。
“娘,大夫请来了。”陆君青的声音响起。
大夫进来替我诊治,其实还是动了胎气,给我开了几副安胎药,陆君青便留下紫苏照顾我,随大夫去取药,过了一个时辰方得回来。
趁着紫苏煎药的功夫,我唤了陆君青进来,然后让他掩紧了房门。
“表姐,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我说吗?难道是要我去找表姐夫。”他笑嘻嘻的。
“你坐下。”
陆君青在我对面坐下来,我凝视他半晌,直把他看得满脸绯红,这才道:“你师父是谁?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
“表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师父叫扫风道者,你肯定不会听过。”
“扫风道者,就是那个清晨起来时用扫帚在山间扫风的凌霄观的道士吗?”
“表姐,你居然知道我师父,我师父隐居多年,不问世事。”陆君青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当然知道,你师父给你书,你应该知道那本书代表着什么。”
“表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本书是师父给我的遗物,我很珍惜。”
“别骗我了,北斗第六星武曲星陆君青。”我干脆揭穿他。
陆君青一愣,张嘴结舌半天,讷讷道:“表姐,这事你千万别在外面说,这是大事。”
我笑起来,道:“你师父难道没告诉你,遇到紫微主人你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表姐,你说什么,什么紫微主人?”
陆君青还在明知故问,我不禁叹气道:“表弟,你可是我遇到的十四主星中最不聪明的一个,我就是紫微主人。”
“你是紫微主人?”他忽然转过脸看向门前,门紧紧地掩着。
我点头,道:“巨门、破军等星已去京城,我与他们约好在京城见面,你也应该动身去京城。”
他瞧着我,忽然作势下跪,我忙扶起他,道:“不用了,别行这虚礼。”当即我将这十四星诀的来历告诉了他。
这时门被推开了,陆母一脸喜色迈进来,握住我的手道:“尘儿,我李家果然不绝,终有复国之望。”
夜间我们在灯下计议,陆君青先行赶往京城,与巨门等星汇合,然后我又拜托他帮我去找上官违心,告诉上官违心我已怀有身孕。我在汀州暂住一月余,便也会赶往京城。
“从来都没想过还有一天能回京城,京城是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陆母感叹起来。
因为要和陆君青分开,紫苏不太高兴,被陆母训斥了几句也只得勉强同意了。第二日吃过午饭后,陆君青便起程赶往京城,我不便行走,只送出了院外,陆母和紫苏送他到了村口才返回。
这小村庄倒也安静,我和陆母商议后,决定在这里暂住两日,等身子完全妥当了再去汀州。
紫苏对我很好奇,缠着我讲日出国的事情,我便讲了一些,她听得哇哇直叫,脸上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什么。
“表小姐,我要是你,我就嫁给那武田信长了,他又英俊,又是一国之君,对你又这么痴情。”
“可是他非我族类,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看来你嘴里的上官违心比他还要英俊,不然就不能解释你不喜欢武田信长了。”
提到上官违心我高兴起来,道:“上官违心确实很英俊,他应该是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了。”说着,我便将在官船上听茶嫂对他的八卦说了出来,惹得紫苏又是一阵哇哇大叫。
陆母在隔壁听见,训斥她不要大呼小叫影响我休息,她出去一回,然后又悄悄进来,继续让我讲上官违心。
大约是怀了孕,心情无端地好,我也很乐意讲上官违心,这就好像是在对腹中的孩儿讲他的父亲。
“表小姐,真嫉妒你有这么奇遇,我就太平凡了,只是一个小婢女,什么都不懂,又没见识。”
“也许等你真的遇上了这种事,你就不会嫉妒了,因为每一次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紫苏,君青也是个好男人,你好好把握他。”
说得紫苏俏脸飞红,她羞答答地揪着衣角跑了出去。
休息了两日后,腹痛已减轻许多,我仍是足不出户,终日卧在床上休养。那大夫临行前嘱咐,怀孕早期最易动胎气,务必要卧床半月余。
这宅子的主人在村中另有居所,因为只有我们三人居住,没有闲人来打扰,过得倒也安静悠闲。白天里陪着陆母说说话,日子一下子又溜过去了六七天。
此时我的腹痛已完全消失,但我仍然不敢大意,只在院中走动,晒晒太阳。
紫苏提着一篮蔬菜慌忙地跑进来,道:“表小姐,不好了,官兵搜来了。”
我也慌了,这屋中狭小,并没有地方可躲。陆母从屋里出来,她神色颇为镇定,道:“紫苏,你先带着表小姐离开,这里有我顶着。”
“不行。”我哪肯答应。
“老夫人,你留下,我也留下。”紫苏也坚决反对。
争执间,官兵已经到了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萧然,他向我投射过来的目光冷然如冰,锋利如刀。几乎是瞬间他就到了我的面前,与我四目相对。
“为什么要逃走?”他逼视着我。
“你要杀我的孩子,我焉能不逃走。”我昂首迎视他的目光。
“这个孩子不能留下。”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我愤怒至极,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决定他的去留。”
“你无权决定,我要这个孩子死,他就不能活。”
我叹了一口气,道:“萧然,你一定要逼我恨你吗?”
“你要恨便恨。”
蓦然间心口一疼,原来萧然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好,你要杀这个孩子,就连我一起杀了。你杀过我一次,这第二次应该会很容易。”
第一卷 186 将他们全部杀死
眼眸里突然酸涩得厉害,面前的这个男人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是他给了我勇气恨他,杀他。我瞪视着他,他也瞪着我,血红的眼睛就要淌出腥红的血来。
“不要威胁我,否则我会杀了你身边的这两个人。李无尘,我绝不容许你生下别人的孩子,绝不允许。”
他拔出手中的极剑,银色的光芒如同雪光一般映在我的面庞,凛冽的寒气在这院落里弥漫出来,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紫苏,你带表小姐走,我来对付这个奸贼。”陆母大声道。
“一个都别想走。”
霎时官兵将院落团团包围起来,弓箭手蹲下身子,手中的箭向我们作势待发。“李无尘,到我这里来,我就放了这两个人。”萧然的嘴角又勾起了那可恶的笑容。
“尘儿,我们李家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决不向人低头乞怜。”陆母抓紧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腹部,感觉着里面的胎儿,忽然手中一动,他好像就轻轻踢了我一下。这是个多可爱的孩子啊,我还没见过他,可是为了他,要牺牲我们这么多人吗?
“你放了她们,我任由你处置。”为我牺牲的人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人为我去死。
“你来我这里,只要你走到我的身边,我保证不会伤害她们。”
“不要,尘儿,别相信他。”陆母着急地抓住我,纤细的指甲嵌入了我的皮肤。
我扳开她的手指,向着萧然走过去,他的笑容那么可恶,我握紧了拳头,待会我便要把他可恶的笑容给打掉。
半空里一缕阳光乍现,顿时我的眼前一花,然后便见一条矫健的人影从空中显现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把环首仪刀,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刀身迅速向着萧然的头顶斩去。
嘶嘶的破空风声响起,萧然的嘴角的笑容泯然而逝,极剑迎着刀身刺出去。那人的气力极大,又是俯势,刀剑互抵,萧然的极剑剑尖竟被撞得弯曲,他的身体也不住向后退去,直退出七八步才站稳身体。
瞬间空中的那人翻腾身躯,霎时他便到了我的面前,他瞧着我,薄薄的嘴角嗫嚅,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上官违心。”我激动得简直要晕过去。
他将手中的刀向后一掷,那刀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绑缚在背后的刀鞘中。“阿尘。”他伸出手按在我的肩膀。
我凝视着他,这些日子不见他益发清瘦了,嘴唇上又生出乱糟糟的青色胡茬,脸色也显得苍白,头发凌乱,有几缕发丝从束着的纶巾中落了出来,挡在他的额前。我伸出手,撩开那几缕散乱的发丝,双手捧着他的面颊。
“上官违心,我有了你的孩子。”没来由地我便当着众人说道,这么好的消息我要告诉他。
“真的吗?”他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火焰突起窜起燃烧起来,按在我的肩头的手不由就变成抓了,他抓紧了我的肩头。
我高兴地点着头,道:“当然是真的,有三个月了,再过七个月他就会出生了。”说着,我便将头往他的怀中靠着,双手从他的面颊滑到了脖颈,然后再滑到肩膀,再往下时我却抓到了一只空荡荡的袖子,霎时我吃惊坏了。
“你的手臂呢?”我握着着空荡荡的右袖傻傻地问道。
“断了。”他简单地答道。
“怎么断了?”我的心口猛地一窒,便疼得几乎晕厥。
“被倪从威砍断了。”
“这怎么会呢。倪大人说你接到你父亲的快马书信,说你母亲病危让你尽快回去。”我急起来。
“他骗了你。就在官船抵达连州的那晚,倪从威骗我饮下了毒酒,趁我毒发之际砍断了我的右臂,我迫于无奈只好跳入了海中。但是老天有眼,让我上官违心不死。”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眶中又开始酸涩,有什么东西快要承受不住落出来。“倪从威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加害你。”
这时上官违心转头看向了萧然,眼神倏地一凛,道:“因为要害我的人是他,倪从威不过是在执行他的命令。”
我看着萧然,他的面孔毫无变化,冷得如同一座冰天雪地里的冰雕,他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当然,这种事萧然做得出来。
“上官违心,想不到你还活着,不过你今天死定了。”萧然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但是冰冷至极的笑容。
原来他早就有心杀上官违心,但他还在我面前屡次说着要杀上官违心,就是为了当我发现上官违心已死的时候,可以减轻对他的怀疑,他早就谋划好了。
我拉住上官违心的手,转过身看着陆母,道:“上官违心,这是我的姑母,建城长公主,你叫她姑母吧。”
上官违心略有犹豫,但他还是很快叫了声姑母,瞬间陆母便脸露喜色,冲着他不断地点头赞叹。
“姑母,无尘的父母皆已不在世,如今只有您一位长辈,今日无尘有一事相求,请你为我和上官违心主婚。”
瞬时陆母和上官违心都惊呆了。
“姑母,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这个孩子需要名正言顺地出生。”说完,我又看向上官违心,他眼中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欢喜。“我们磕三个头,以后便算是夫妻了,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无尘,我等这天很久了。”
“好,都是好孩子,姑母为你们主婚。”陆母各自抓住了我和上官违心的手。
这时冷笑声在身后响起,萧然冷酷的声音逼入耳中。“李无尘,为你死的人够多了,难道你还要牺牲他人吗?”
我没有看萧然,只是凝视着上官违心,道:“即使我们只能做这片刻的夫妻便要死去,你也愿意吗?”
“就算是死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娘子。”
我点着头,和上官违心旁若无人地拜天地,又向陆母磕了头,最后夫妻交拜,紫苏大声地喊着,礼成。我伸出手抚摸他瘦削的面孔,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娘子。”他将我的头按入他的怀中。
“将他们全部杀死。”耳畔听到萧然气极败坏的声音。
第一卷 187 嫉妒令他失去了理智
我仍是将头埋在上官违心的怀中,汲取他胸口像火一样的温暖,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初夏的阳光倘佯在身上,我感觉身子都轻飘飘起来。
拥抱得很紧,他用尽了全力,但是还有一半的身子不在他的怀中。“以后我的手就是你的手,我们不再分开。”
“就算只有一只手,阿尘,我也可以抱你。”他在我的耳畔低声道。
顿时心花怒放,这世间最动人的山盟海誓也不过如此了。
“杀了上官违心,谁杀了上官违心,他就是大将军。”萧然的暴吼声言犹在耳,但是那已不重要,感谢他,我在心里把他抛弃得更远了一些。
“这世上有你真好。”我仰起头去看他,酥黄的阳光在他的面颊上,他就像是一片阳光,那眉眼间充满了温暖和光辉。
紧紧地拥抱,我不想再放开他。
四周是凶残如虎狼般的眼神,和伺机而发的利箭,这样的情形好熟悉,记不清我和上官违心共同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一线。
“放箭。”萧然怒不可遏的声音又闯入耳中。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温度也降低了许多,忽然上官违心抱着我的身子转了半圈,他将他的身体挡在我的前面,独自去面对那些利箭。
“不要。”我颤抖地喊出声。
“保护妻子是做丈夫义不容辞的职责。”
狭小的眼眶再也盛不下满溢的热泪,大颗的泪珠滑落,他伸出手拭着我眼角的泪花,道:“不要哭了,我一直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但是现在我见到了你,还知道了这么好的消息,我们的孩子。现在便是让我立即死去,我也不会遗憾了。”
“不,不,我不让你死。”我喊起来。
此时马蹄的声音在院外的小路上响起,应和着一串串清脆的风铃声,然后有一个动听的女声在唱歌,我心中一怔,这唱歌的女子的声音太好听了,仿佛是天籁之音。忽而抬起头来,我发现上官违心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喜意。
那厢萧然也明显地怔住了,严肃的面容似乎也是在认真倾听这美妙的歌声。
平和宁静的歌声,我的眼前宛若出现了一副画面,在黄昏的乡村,丈夫在屋前敲打着他的犁具,美丽的妻子则在他的身畔织布,还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面挖蚯蚓。
在我的憧憬中,一名有着绝世容貌的女子进入了院子,那女子年纪似乎比我小一岁,但是面上的平和和镇静却让我相形见绌。她的眉目很美,弯弯的眉毛像天上的新月,明亮的眼眸如同湖面闪耀的阳光,樱桃般鲜红的嘴唇,她的脸颊饱满丰润。
她很美,是那种一见便生好感的美,让人觉得呆在她的身边时间会停止。她没有侵略性,让着人的心不由自主向她走去。
世上竟有这等美丽的女子,斑斑点点的阳光打在她如瀑般的发丝上,秀美的面容,甚至鹅黄的衣衫上,她裸|露出的手背,在场的所有人都凝视着她。
“哥哥。”她叫出一声,声音就仿佛是珍珠落入了湖水中。
“小妹。”上官违心松开拥住我的左手,转身向那女子走去。我心中大恸,原来这个绝色女子竟然就是上官子萱,天下第一美女和才女的上官子萱。
霎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武田信长之所以会钟意我,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上官子萱。
这是曾让我深深嫉妒的上官子萱,萧然的皇后。
上官违心和上官子萱低语了几句,她便笑盈盈地走向了我,向我上下打量,啧啧赞叹。“哥哥,这就是我的大嫂吗?真美。”
明明她才美得多,可是她却恭维我,一直想像不出究竟有多美的上官子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禁心生惭愧了。
一时我不知该怎样称呼她,大约上官违心看出了我的困扰,道:“无尘,你比小妹大一岁,也和我一样叫她小妹吧。”
我赶紧叫了她一声小妹,可是没有见面礼,我不禁又尴尬了。
这时上官子萱才将眼神投射到萧然的面孔上,萧然除了她刚出现时有些许的震动,此刻早就恢复如初。“陛下,你是要杀妾的哥哥和大嫂吗?”
“你怎么来了?”萧然的声音多了一些温和,但不是很明显。
“陛下,妾听说哥哥和大嫂从日出国回来了,所以急着想来见一面。谁知来了后就看到……妾知哥哥出使锡兰失职,陛下要处罚他是应该的,但请陛下看妾的薄面饶过他吧。他已经失去了右臂,这个惩罚应该够了,如果不够就让妾替他来承受如何。”
上官子萱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也软软糯糯,萧然凝视着她的面容没有说话。半晌他一声不吭地走出院子,围在院子里的官兵面面相觑,但很快在老奸巨滑的岳刺史的带领下如潮水般出退出院子。
“小妹,谢谢你救了我们。”我握住上官子萱的手,如果不是她来得及时,我们恐怕都要做这箭下亡魂。
“不,他不会杀你的,我只是救了我的傻哥哥。”她笑起来,如阳光下隆重盛开的牡丹,优美,国色倾城。
上官违心摸着头在一旁憨笑,上官子萱瞧了他一眼,眼神突然看向我身后的陆母和紫苏。我赶紧介绍给她认识,上官子萱自然又恭维了陆母一番。
陆母知道我们有话要谈,便拽着紫苏的衣袖先躲到房间里,我也引着上官子萱和上官违心进入我所居住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只凳子,我便拉着上官子萱坐在床沿上,她仍是仔细地打量我。
“大嫂真美,怪不得哥哥念念不忘。”
“小妹才是真的美呢。”我不禁面红耳赤。
上官违心嘿嘿地笑,道:“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奉承了,两个都美,平分秋色,各有千秋,总之全天下最美的两个女子是我上官违心的。”
听到上官违心这话我们都笑出声来,上官子萱嗔他:“哥哥,你的脸皮太厚了。”
“小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觉得奇怪。
“其实,我是偷听到陛下给倪从威的密旨,让倪从威暗中加害哥哥,所以我就跟在陛下的后面赶过来了,但是路上出了意外,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上官违心怒哼一声,道:“这个奸险小人,小妹,你以后就不要回皇宫了,哥哥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不是小人,他只是嫉妒,嫉妒令他失去了理智。”
“小妹,你还在帮他说话,在你心中是他重要还是哥哥重要?”顿时上官违心怒了。
我瞪了上官违心一眼,他说话就是这么不经头脑,萧然是上官子萱的夫君,这让她如何选择。“你别逼小妹了。”
“哥哥,虽然你会气我,但是我们做女人的嫁了人就要以夫家为重了。”
“有朝一日,萧然杀了我,你也是不会为我报仇。”
眼见着他们兄妹二人就要争执起来,我赶紧将上官违心拉了出去,在外面好言相劝,总算是把他哄得开心了。
第一卷 188 只有火才能融化冰
大约是刚和妹妹争执,上官违心不太好意思进来,我只好先进屋看上官子萱。“我那个傻哥哥,也只有大嫂能安抚得了他。”她叹着气。
“小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回萧然那里吗?”
上官子萱点头,道:“待会我去见他,此刻他心中一定难过,须得有个人听他倾述,劝解他,开导他。”
“你对他真好。”我默然了。似乎在那些年中,我从来没有去听萧然倾述,像他这样的人多半是没烦恼的,小时候他替我收拾烂摊子,等到成年了他替我去征讨匈族和各地的起义军。
上官子萱嘴角轻笑,道:“但是,在他心中,对他最好的却是你。”
“可我从来都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也没有与他有过心里的交流。”印象中,我与萧然相处,大部分的时间是我叽叽喳喳,他不说话,只是听我说。
“萧然曾和我说,他最喜欢静静地看着你,听你说话。他说他是块冰,而你是火,只有火才能融化冰。”
“可是最终是你融化了他。”萧然如果对上官子萱无情,断然不会封她为皇后。
上官子萱摇着头,道:“你错了,我没有融化他,我只是尽力地不让他变得更冷,只有熊熊燃烧的大火才能融化坚冰,而我只是即将熄灭的余火,在融化冰的瞬间我也燃尽了。”
这个奇妙的比喻让我缄默了,半晌我抬起头看上官子萱。“但是,你是他的皇后,后宫中唯一的女人,他为了你从不纳其他嫔妃。”
“你又错了。后宫中虽然只有我一人,但那是因为不管有多少个女人,她们也是无法得到陛下的欢欣。大嫂,其实,我和陛下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什么?”我惊呆了。
“我和陛下结发两年多,他对我只是以礼相待,从无逾越。”
“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的心里只有你,其他女人根本就进不去。这次他从刘大千那里听说了哥哥和你形迹暧昧,他动了嫉妒之心,所以哥哥才招致了这断臂之祸。”
“我不信,如果他心里只有我,两年多前他为何要杀我?”我拼命地摇头。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我,这其中定有内因。他对你的感情从来没人知道,可是他告诉了我,所以我同意与他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我的心中又乱了,从上官子萱嘴里得知的这些事颠覆了我某些认知。“不管怎样,都已经晚了。”
屋中的光线暗下来,窗棂的阴影落在了上官子萱的面颊上,她起身告辞。我与上官违心送她走出院子,在外面停着一架马车,侍女扶着她坐了上去。
她向我们招手,直到马车驶出去很远,沦为空气的一部分上官违心还是痴痴地瞧着。
“在小妹的心里,始终是萧然重要。”他语气中不无失落。
我握住他的手,笑道:“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啊,所以你就不要作司马牛之叹了。”
他这才转悲为喜。
回到屋中我便去火房烧热水,没想到紫苏早将热水烧好了,还拿来一套崭新的男式衣衫交给我,说这是她为陆君青做的衣衫,还没来得及给他,就正好给上官违心穿了。
浴桶中盛着大半桶热水,我脱去了上官违心外面肮脏的衣衫,当触及他残缺的右臂时我不禁热泪盈眶。“你还疼吗?”我轻轻抚摸着他的断臂。
“见到你就不疼了。”他笑道。
我只觉心疼,这些日子还不知他是怎么过的,想着,眼泪又止不住扑簌往下落。“阿尘,别哭了,我不是好好活着吗?我只不过是没了一只手臂,又不是没了头。”
他说的不像话,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捏着我的脸颊。“娘子,帮为夫沐浴。”说着他踏入了浴桶中。
我解开他束着的头发,捧着水浇到他的头顶,仔细地清洗他的发丝。末了,才用绢布擦拭他的身躯,他瘦了很多,我的手贴着他的后背很明显就摸到了肋骨。从他认识我开始,他就一直在受伤。忍不住我便将嘴唇贴到了他的背上,霎时他哧笑起来。
“阿尘,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你总是这么没正经,你多学点小妹吧。”我恨得在他肩上揪了一把。
为他擦洗完身躯,我给他穿上干净的亵衣,他的样子颇为憔悴,我便安顿他睡下了,没一会他就睡着了。趁着还有些光亮,我拿着脱下来的脏衣衫去院子里清洗,紫苏想要帮我,但被我拒绝了,不过最后我还是托她帮我晾晒起来。
“表小姐,这个就是你说的上官违心吗?他五官确实长得不错,就是太邋遢了,这点比公子差好远。我就奇怪了,他好歹是中书令的儿子,怎么这么不顾形象呢。”
“谁说的,明天我就变出一个丰神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给你看。”我有些不服气。
回到屋里上官违心还没醒来,我坐在床沿瞧他,他的皮肤又比以前黑了许多,嘴唇上长满了乱糟糟的胡茬,自然没有初遇时的俊朗潇洒了。想了想,我在他的嘴唇上抹了皂荚沫,找出一把小刀将他唇上的胡茬给刮了去。
果然刮去胡茬后人就变得清俊了,我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
他一直睡到三更天才醒过来,嚷着肚子饿,我便从火房里拿来热腾腾的馒头,他也顾不得洗手,一手拿一个便往嘴里塞,这个没吃完又吃那个。我连声嘱咐他吃慢点,别噎着了。
“阿尘,帮我想个法子让小妹离开萧然,那小子我非得杀了他不可,为我的断臂报仇。”
我放下手中缝制的衣衫,半晌道:“你不要存这个心了,小妹是不会离开萧然的,就如同你不会离开我一样。”
“你说,如果我杀了萧然,小妹会恨我吗?”他怔怔地望我。
我沉思了很久,道:“这不是小妹恨不恨你的问题,而是萧然死了,小妹也会殉情随他而去。”和上官子萱的一席谈话,我看出她对萧然的感情并不比我当初对萧然少半分。
上官违心吓了一跳,忙道:“要真是这样,我就不杀萧然了。”
“如果他要杀你呢?”
“以他的武功还杀不了我。阿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猜他肯定是问一些下流话,遂道:“你问吧。”
“如果我杀了萧然,你会恨我吗?”
我怔住了,半晌道:“如果萧然死了,我肯定会很难过,他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但是他如果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第一卷 189 君生我未生
清晨我为上官违心穿好了衣裳,重新帮他梳理了发丝,束在纶巾中。我先欣赏了一番,偷笑了一回,不料他瞧见了,偏追问我因何发笑,我只得胡乱编了一个骗他。
门外传来了紫苏的声音,我去开门,她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糕点。“表小姐,表姑爷,来尝尝我做的凤梨糕。”说着,她将碗碟放到茶几上,然后飞快地溜了上官违心一眼,便悄悄附在我耳畔笑道:“表小姐,还真是人靠衣装,他穿上这身衣衫俊极了,比昨天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们说什么?”上官违心诧异地看我们。
“紫苏说你是个好人。”我笑道。
吃完糕点我便带着上官违心去见陆母,商量目下的情形,此时如果再留在此地不安全,须须立即离开才对。夜中我和上官违心议定要赶往京城,上官违心担心萧然对会父亲不利,然后他心中着实牵挂母亲。
“姑母,我想好了,萧然的目标是我和上官违心,如果您和我们在一起会连累你,而且姑母年事已高,身子虚弱,不如就在汀州颐养天年,此去京城路途迢迢,就不要趟这个险了。”
“尘儿,你言之有理,只是我们姑侄才见面就要分开。”陆母一脸的不舍。
“姑母,放心,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陆母点头,道:“尘儿,你多费心看着君青,我怕没有管束,他那坏习惯又复发了。”
我答应下来。
午饭过后,我们四人分道扬镳,陆母和紫苏前往汀州,我和上官违心则去京城。目送陆母的马车去得远了,我们这才离开。
上官违心在村里买了一架简陋的马车,我将被褥铺在里面躺了上去,他便当成车夫。马车走得很慢,每隔一会上官违心会回头审视我。
“娘子,我儿子还好吧。”
“谁说是儿子了,说不定是女儿。”
“女儿也可以,会像你一样好看。娘子,等明年我们再生一个,最好生十个八个。”
我胃里翻滚,作呕想吐,头晕目眩,他倒觉得怀孕是很轻松的事情。“可以啊,你大约十年不能碰我了,你能忍得住?”
“这真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十年太长了,我一定忍不住,这和做和尚没分别。”他自言自语。
“先别想得太远,这一年你就先做和尚吧。”
“真不好。”他小声嘀咕。
黄昏时分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人口不多,走遍整个镇子才找到一家客栈。客栈年久失修,走在楼梯上咯吱作响,好像一脚踩重了这楼梯就会垮下来。进入房间里,迎面一股霉气直冲鼻端,我赶紧去打开窗子。
床上的被褥也有些潮湿,触之硬如木板,我便让上官违心去将马车上的被褥拿了上来。
一连走了十多日,这日到了池州地界,这池州颇为繁华,素有“小京城”之称,这几日来我们一直路经小镇,一见这热闹繁华之所我便想要逛街。
这也符合了上官违心爱热闹的心理,在客栈放下行李后便带着我出去。沿街有许多卖小吃的摊贩,皆是普通的民间食物,上官违心吃了很多,独我不敢多吃,怕吃坏肚子,只随意吃了一点便不再吃。
恰好瞧见一家卖布匹的店,我进去挑了几样颜色,各买了两丈,掌柜包好后瞧了上官违心一眼,便将布匹交给了我。
“阿尘,你又要给我做衣服吗?”上官违心喜孜孜的,面上放光。
我故意逗他,道:“谁说给你做,你美的,给我们的孩子做。总不能孩子出生了,连衣服都没有吧。”
“需要做这么早吗?七个月后我们早到了京城,我娘自然会为孩子准备衣裳的。”他摸着下巴。
“那不同,哪有亲生母亲不给孩子做衣裳的。”
他继续摸着光溜的下巴,道:“这样看来我也必须为孩子准备东西,他亲娘都准备了,我这做亲爹不能两手空空。”
“你要为孩子准备什么,这针线活你能来吗?”我揶揄他。
上官违心半天没说出来,讪讪地抓着耳后的发丝,我拿开他的手,将他弄乱的发丝整理好。正要说话,这时街道上响起敲锣的声音,瞬间人群涌动,人挤人,推着我往前不断往前走去,待回过头来竟然没有看见上官违心,看样子是被挤散了。
好在已经定好了客栈,上官违心找不到我自然会回客栈去,我遂也放下心来。
“散开,快散开。”一个破锣嗓子大声喊道。
我循声看过去,只见一队士兵押着一架囚车过来,那囚车乃是一个低矮的铁笼子,每槛之间只容得一只手探出来,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跪在里面。
“要砍头了。”
“听说他与节妇通奸,破坏人家的名誉。”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那犯人一直目视前方,酥黄的阳光透过铁槛打在他肮脏的面孔上,他看起来很安宁。忽然背后传来重重的一击,也不知是谁无意中碰撞了我,我的身子便一时收不住向着前面冲了出去,瞬间那囚车便到了眼前,我一下摔倒在囚车的铁轮子上。
“你没事吧。”从囚车里传出的声音如清澈的水流,我抬起了头,这时从囚车里伸出一只手,试着想要扶起我。
就在此时我瞧清了他的样子,他的面孔尽管很脏,有许多的伤痕,但是那双眼睛澄清得如同雨后的天空,他的鼻梁如高耸的青山,薄薄的嘴唇枯裂淌出了血丝。
囚车的铁槛太窄,他的手只伸出一半便没法出来,我扶着囚车站了起来。
“走走走。”士兵凶狠地吼道。
随即我被推开,囚车中的男子瞧了我一眼,他的手放在囚车铁槛的最下一格,忽地就有一个什么东西从囚车里掉了下来。
押送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囚车一直向前,围观的百姓如潮水般向前涌去,待人潮去后,我俯下腰拾起了那个东西。
是一块从衣衫上撕下的布,布上发出来了酸臭的味道,但我还是展开了这块布,顿时触目惊心。原来这是一幅血书,内容不多,寥寥的数十字,我低声念了出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念完我不觉喉头哽咽了,这个犯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居然用血写出这样的一首诗。看了题名是《赠芳容》,这首诗应该是写给一名叫芳容的女子。那他将血书从囚车中掷出,莫非是让我将血书交给芳容吗?
第一卷 190 劫囚车
忖思间,肩上落下轻轻的一按,吓得我的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阿尘,你怎么吓成这样,是我啊。”回过头就看见了上官违心,他神色不悦。
“你去哪里了?”
“我就在这里,刚才有囚车经过,一转头就没瞧见你,我就一直找你。”
我握着血书,心中忽地一动,忙道:“上官违心,你快点,去救囚车里的那个犯人。”
“为什么?”他诧异了。
“你救了他,我再告诉你,快点去。”我催促着他。
他眉开眼笑,道:“好,救人劫囚车,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阿尘,你先回客栈等我。”
“你别太大意了,小心。”
我还没说完,上官违心的身子向前纵起,眨眼便消失了。我站了一会,刚才那队士兵人数不多,估计武功也都是三脚猫,上官违心救人想必不会太困难。想到待会劫囚后会发生骚乱,我赶紧步行回客栈。
回到客栈不久,便听到街道上脚步奔走,人声喧哗,见此情形应该是上官违心劫囚成功。
一个多时辰后上官违心回来,他的衣衫上沾染了几点血渍,我惊慌地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没受伤,是那个人的。阿尘,我把他安置在城外的破庙里面,应该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他。对了,阿尘,你到底为何要让我救他,你认识他吗?”
上官违心一连串发问,眉间焦急,我怕他误会忙将手中的血书交给了他。“我不认识他,这是那个犯人从囚车中扔出来的,你看看吧。”
他展开了血书,同样悚容,我沉吟一会道:“周围百姓说他引诱节妇,但是我看他不像,我摔倒在囚车前,他还想要扶我起来,我觉得他是个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
“可是,他扔出血书是什么意思?”
“我想,他自知生命走到尽头,对自己的意中人仍是牵挂,所以扔出血书让我找到他的意中人,并将血书交给她。一个这么至情至性的人,他应该不会是坏人,他定是受了冤屈。”
和上官违心讨论了半晌,觉得城外的破庙不甚安全,并且我们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决定现在立即赶往城外的破庙,顺便将那犯人转移到其他地方。
上官违心和我赶着马车过去,幸好他还在那间破庙里,他的双腿被打断了无法行走。瞧见我们来了,便要起身跪拜,我忙拦住他。
“姑娘,我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好人,大恩不言谢,待来世做牛做马相报。”
“其实,是我夫君救了你,我并无救你的本事。对了,那些百姓说你引诱节妇,毁人清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他叹了一口气,大约是过于气闷,他咳嗽一声便张开嘴吐出一口乌血来。
“你说出来,我们为你主持公道。”上官违心扶着他的身躯。
他靠着墙壁,眼眸微闭,半晌才慢慢说出来。原来他是这池州人,名叫作林仕南,年方二十三,从祖上颇传下来一些财产和田地,甚至还搜罗到失传已久的嵇康的《广陵散》的琴谱,但就是这琴谱为他惹来了杀身灭家之祸。
林仕南酷爱弹琴,对这《广陵散》琴谱视若珍宝,在这池州还有一人也善于操琴,这人就是池州刺史史行。史行曾几次向林仕南索要《广陵散》的琴谱,均被林仕南拒绝,怀恨在心,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三月前林仕南结识了本城一位名叫芳容的女子,此女子会得一手好琴艺,她抚的琴曲令林仕南流连忘返,林仕南认为知音难得,甚至要拜芳容为师。这样一来二往两人熟识了,渐渐就产生了感情。可是芳容却年约四十三,足比林仕南大了二十岁。另外芳容在十六岁时曾许给一户人家,可是在成亲的数月前丈夫便因病去世,于是芳容成了望门寡,二十七年中从未再嫁。
“四年前,池州前刺史奏请华夏朝女皇,为芳容颁下了‘节妇’之名,四乡里为她兴建了怀容台。或许我不应该遇见她,是我玷污了她的二十七年的清白。”
我记起来了,四年前确实收到过了表彰“节妇”的奏折,可是那时我尚年轻,无法理解“节妇”对一个女人一生的影响。
“也许是你让她的一生变得有意义,不然她这一生了无生趣,就像是一口没有波澜的枯井。”我安慰道。
林仕南咬牙切齿,道:“那史行对我早恨之入骨,当他得知我和芳容的来往后借此机会诬蔑我,不但将我投入大牢,甚至还抄去我的家产,抢走了《广陵散》琴谱。”
“兄弟,放心,我想法帮你把琴谱抢回来。”上官违心豪爽地拍他的肩膀。
过了一会林仕南像记起了什么,急道:“二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们赶紧去见芳容,告诉她,我平安无事,让她不要牵挂。”
“好,那你就先在这里,我们找到芳容立刻回来。”
从破庙里出来,我们立即驾马车赶往城中,这时天色早黑下来,城中也变得寂静寥然。芳容的居所是在城西南方向,巡司河附近。夜中漆黑,道路难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林仕南所说的地方。
芳容的住处是一所二层的小宅院,上官违心敲着门,半晌没有人应声,他便翻过墙头打开门,扶着我进去。
院中有一株枝叶茂盛的垂柳,树下放着一张抚琴的台子,看样子芳容时常在这株柳树下抚琴。
“你就在这里等我,别进去了。”考虑到上官违心进入女子的卧室不便,我便独自走进去。
推开门进去,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站了许久眼睛才适应下来。一楼似乎没有住人,除了柴房,便是火房,我提起脚向二楼走去。
二楼有两间房,我先推开靠近楼梯的那间,里面是个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于是我又退出来走到另一间房前。这个是间卧室,我在里面看了半天,没有发现芳容,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伸手一摸一片冰冷。
“难道芳容已经离开了?”我心下奇怪。
窗前有个黑影子飘来飘去,好像是窗帘,我走了过去准备关窗,刚到窗前额头就撞到了一个僵硬的东西,我抬起头向上一看,顿时眼睛就瞪大了。
第一卷 191 化蝶去寻花
窗子上吊着一个人,脚上穿着绣花鞋,在风中点来点去。我不由惊得大叫起来,霎时上官违心冲了上来,拥住我的身子急道:“阿尘,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我指着那个被吊着的女人喘着大气。
上官违心将那人解了下来,摸着鼻息,道:“她已经死了。”
半晌屋中都没有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上官违心燃起了油灯,他将那女子抱到床榻放下,我替她盖上了被褥。
借着灯光我瞧着她的脸,这张脸其实并不美,甚至也不年轻,鬓角已然有了如霜的银丝,但是她的面容很恬静,她死去的时候并不痛苦。
“阿尘,你看。”
顺着上官违心手指的方向,我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块折成方块的丝绸,我展开了那块丝绸,上面同样是血渍斑斑,不忍观看。
依然是一首用血书成的诗。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我念了出来。
顿时上官违心一拳击在了墙壁上。
“她以为林仕南必死无疑,所以也自缢殉情了。唉!我们该怎么和林仕南交待啊。”
在房中坐了一会,我和上官违心低声商量,怎么也得让林仕南见到芳容最后一面。我将芳容的遗体放到上官违心后背,然后将那块丝绸折起放入口袋,在房中巡视一会发现了一张琴,我赶紧抱在怀中。
“走吧。”我吹熄了油灯。
哒哒的马蹄声赶往城外的破庙,途中我和上官违心一直沉默,我的脑中不断涌起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上官违心死了,我会怎么办,也许我也会随他而去。
马车的帘子不断被风扬起,显现窗外一角清冷的夜空,一颗绚烂的流星划过,霎时消失不见。
到了庙中便听到了林仕南的声音,他颤声道:“你们来了?芳容她怎样了?”
我没有做声,从上官违心的背后扶下了芳容的遗体,将她放在地面。“这是谁?”林仕南的声音在颤抖。
“抱歉,我们去晚了,她已经……”我低声道。
我本以为林仕南会抱尸号嚎大哭,但他只是静静地跪在芳容的遗体前,伸手抚摸芳容的面颊。“我们发现她留给你的诗,另外我们还把她的琴也带来了。”说着,我将血书塞到他的手中,又将琴搁在他的身畔。
林仕南一直没有说话,我和上官违心远远地在角落坐着。
夜仍是很黑,破庙中却比外面更黑得可怕,我瞧着面前的一团黑窟窿,不由伸手去摸近在咫尺的上官违心。
我依偎在他的怀中,没有比此时更让我恐惧失去上官违心,他伸手摸着我的面颊,在我的眼睛抚过,却抚下了一片热泪。
不知何时破庙中响起了琴声,悦耳动听的琴声如同山间的清风,夜中的流水,花儿绽开的微声,或者雪花从枝头拂落的声音。时而音域宽厚,时而音域迅速缩窄,淌过我的耳畔。
我静静地听着,那在松林间的晚风,那明月初照的海面,那相依的人儿……
浮现于眼前。
忽地琴声嘎然而止,我的心陡地一窒,仿佛失去了什么疼得难受。
“两位,麻烦你们帮我把芳容葬了,在下感激不尽。”林仕南的声音低若蚊蝇。
“好,林公子你不要太悲伤了。”我赶紧答应下来。
上官违心在破庙中找到一把生锈的锄头,便在庙外的一株一人多高的青松下掘坑,但他只有一条手臂,挖坑并不方便,约摸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掘出一个两尺深的浅坑。
回到庙中,林仕南仍是长跪不起,我扶起芳容的遗体放到上官违心的背上,刚要出去林仕南便道:“把这琴也葬了吧,《广陵散》至此才是绝响。”
我抱起了琴。
将芳容放入了坑穴中,然后将琴放在她的身畔,我凝视着她的面容,这时初起的月光毫无遗漏地落在她的面容上,浓密的睫毛在翕动,仿佛就要活过来一般。瞬间眼眶中的热泪就要涌出来,我仰起了头,双手捧起泥土向坑里撒下去。
很快泥土就要淹没她的身躯,这时有个人在高声呼喊她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林仕南竟然从破庙中爬了出来,尖锐的石头刮破了他的皮肤,沙石子的路上血渍斑斑。
“芳容。”
我跑过去想要扶起林仕南,但他却推开了我,继续向前爬着,我只得跟在他的后面。他爬到了坑穴前,忽然身子一滚竟然也落入了坑穴中,我不由大吃一惊。
“两位,我和芳容生不能同衾,只望死后能同穴,请将我俩埋葬了吧。”
“胡说。芳容为你而死,你以为为她殉情就是报答她的情意了吗?如果我是芳容,我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样她在九泉之下才会开心。”我怒斥。
上官违心盯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林仕南泪流满面,道:“我不忍心,她孤独了二十七年,我不忍心让她再继续孤独下去,我要去陪着她。”
“不要说这种话,芳容如果知道你这么不争气,你就算是做了鬼她也不会见你。上官违心,你给我把他拉出来。”
林仕南拼死不出,上官违心只得打晕了他,这才将他拖出了坑穴。掩埋完泥土后,上官违心砍下一根四寸多粗的树枝,将它削成了一块墓碑,用刀刻上了芳容的名字,然后插入在坟墓前。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念道。
上官违心看着我,也念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夜仍是如墨浓稠,有几滴细细的雨丝飘过了唇角,芳容的坟墓融入了寂寞的黑暗中,我在附近采了一束野花放在了墓前。
“阿尘,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我赶紧抓住上官违心的衣袖,急道:“你现在去哪里?”
“阿尘,我去杀了那个刺史。”说着他便挣脱了我的手,身子纵起向着山下奔去,我追了几步,但眨眼他的身躯便化为了无边夜色。
第一卷 192 抓她到府里去打板子
在坟墓前踱来踱去,一时心潮起伏不能平静,上官违心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情形如何。他这个人就是容易热血上脑,凡事不经考虑。本来如果他双臂健全,我倒不太担心,但现在他只有一臂,如何抵挡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呢,可想而知刺史府守卫森严。
天边已出现一丝鱼肚白,就快要到黎明时分了。
我焦急起来,手指不经意掐断了松树的一根枝条,这时耳畔响到了“啊”的一声,回过头一看林仕南已经醒来。
“林公子。”我不禁担心,这林仕南醒来又会寻死。
他瞧了我一眼,低声道:“上官兄去哪里了?”
“他去杀那个刺史了。”
“什么?”林仕南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忘记了双腿被打断,半边身子刚站起来便又摔倒在地。“林某何德何能,能蒙上官兄厚待如此,如果因此连累上官兄,林某万死难辞其咎。”
“林公子,芳容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要振作起来才行。”
“芳容死了,我好像失去了脊梁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仰望着夜空,眼角似乎又滑下了晶莹的液体。
我在林仕南的对面坐下来,双腿盘起,道:“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芳容吗?在我看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志向高远,这样方不辜负来这世上一回。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把芳容的那一份也活回来。”
“你,姑娘,请问尊姓大名?”他眼眸中有一种光泛了出来,如萤火般,但是久久不熄。
“我叫李无尘。”
半晌没有声音,良久才听他吁出一口长气,道:“也只有身为你这样的女子,才会有这样的抱负了,我虽是个男人也不如你。”
脖颈有些发酸,我抬起了头,天空里仅剩最后的一点夜色,瞬间我的眼睛就瞪圆了。十四主星中的天相星正在焕发出光彩,我下意识地就瞧向了一脸颓丧的林仕南。
顿时心中有了计较,我正要试探他,此时往山上的脚步声响起,上官违心的声音传到了耳畔。我赶紧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望过去,上官违心满身血渍,面孔上也沾染了片片殷红的血,手中提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头颅。
“你受伤了?”我忙奔了过去。
“没有受伤,是他的血。”他举起手中的头颅,霎时一股令人呕吐的血腥味直窜鼻端,我差点便吐了出来。
我打量着他,他确实没有受伤,但是神情相当疲惫。
“林兄。”上官违心面带喜色,径直提着人头走到林仕南的身边。“这是你的仇人,我已经把他杀了,还有你的《广陵散》琴谱我也拿回来了。”他将人头放在林仕南的脚下,又将一册书页塞入其怀中。
但林仕南只是轻轻瞟了一眼,道:“杀了他又有何用?芳容已经回不来了。”
上官违心被他一语噎住,大约觉得太使上官违难堪,林仕南忙道:“上官兄,你的好意我无以为报,只好给你磕头了。”说着,他便头往下磕下来,慌得上官违心扶起他。
“林兄,这等奸贼人人得而诛之,你无须如此,上官违心承受不起。”
“二位,想我林仕南能结识你们二人,此生无憾了……”说到这里林仕南口吐鲜血,顿时又昏迷过去。
我抓起林仕南的手臂探了一下脉象,脉象虚浮无力,似乎是元神耗尽之感。“不好,他还是一心求死,上官违心,你去芳容家中找一些她的遗物来,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对了,顺便去客栈把我们行李取来,这池州不能再呆下去。”
上官违心答应着,他刚走出几步我便又叫住他,摸出手绢将他的脸擦了擦,道:“还是我去,你累了一夜。而且刺史被杀,城中想必很乱,估计都在搜查你和林仕南。”
“阿尘,那你小心。”
我轻轻拥抱他,转身向山下走去,刚到城门口便瞧见城墙上贴有林仕南和上官违心的画影图形,守城士兵正在逐个搜查进城或出城的可疑人物。
在城门口我被拦了下来,几名士兵盯了我好几眼,但是没发现什么破绽只能放我离开。
芳容的旧居前四周无人,机不可失,我推开院门悄悄进去,里面的情形仍如昨夜来时一般,但此刻看得更清晰了。这其实是座很残旧的小楼,墙面不少的地方都剥落了皮,木梯摇摇晃晃,走上去就似乎会踏穿。
卧室里的衾褥是蓝花白底,素净淡雅,梳妆台上也只有一面铜镜,拉开小抽屉,里面也只有几样简陋的钗饰和耳环,我全部取了出来,连同那面小铜镜一起装在了布袋中。
我不敢久呆,迅速下楼走出院子,回到客栈后店掌柜忽然盯了我一眼,便向旁边的小二低语了几句,我心中有事也没往深处想,进入房间后立即取了包袱。出来那小二已不在,独留掌柜在柜台里忙碌,大约看到我要走便喊住我。
“姑娘,你现在就要走吗?怎么不见和你一起的公子?”
“他有事先走了。”我边说边走。
掌柜慌地从柜台里跑出来,拦在我前面道:“姑娘,这几天不太平,你还是过几天再走吧。”
“不用了。”我见他阻拦,忽而想到刚才他和小二低语,莫不是去通知官府了。上官违心独臂特征很明显,这掌柜估计是猜到与我一起的人就是劫囚的人。
我抱起行李从侧面出去,那掌柜竟一直追到了街上,仍是劝说我在客栈多留几天。我哪里肯,转身便走,忽然听那掌柜大声喊道:“官爷,她就是劫囚一伙的。”我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数十名官兵手持兵器向我冲过来,霎时我就被团团包围了。
“说,和你一起的独臂人去哪里了?”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士兵抓住我的包袱。
“他有事先走了。”我仍是装作不知。
“被他救走的死囚在哪里?你快点从实招来,看你细皮嫩肉的,可不要被拉到大堂上打屁股。”那形容丑陋的士兵威胁我。
“我不知道说你们说什么,我是外地来的,不认识什么死囚。”
这时一名三角眼的士兵冲我仔细一打量,向那獐头鼠目的士兵道:“刘大哥,这女人我认识,昨天她还故意撞到囚车上,当时看她长得美才没有为难她,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劫囚的信号。”
“直接抓她到府里去打板子,就不信她不说出来。”
顿时两名士兵各抓住我的一条胳膊,那三角眼士兵不由分说抢走我手中的包袱,“走走,去官府。”他们推搡着我的后背。
“放开我。”我恼怒了。
不料他们越抓越紧,甚至手贴着我的后背抚摸,我奋力地转过身向着那人脸上甩过去一记耳光,那人没有防备正被我打个正着,这巴掌打得极重,霎时他的脸上便现出一个腥红的掌印。
“臭丫头。”那士兵抚着被打的脸颊,一掌向我的脸上甩来。
第一卷 193 从小就是死敌
呼呼的风声响起,我赶紧躲避,但是身子被扯得死死的,眼见着那只大手便要拍到我的脸上,瞬间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我便瞧见那士兵的手在半空中被截了下来,然后一张俊朗的容颜逼迫进入了我的眼中。
萧然。
“臭小子,敢管你官爷的闲事,你活得不耐烦了吗?”那士兵勃然大怒,拔出刀便向萧然的脖颈砍去,萧然冷哼一声,左手便扣住他的手腕,只听他哎哟嚷痛,握着刀的手指便松开了,瞬间刀落在地面砰地一响。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管官爷的闲事,大家一起上,给他点颜色看看。”其他士兵见状都叫嚣起来。
只是这些人哪里是萧然的对手,他并不需要拔剑,左闪右腾,轻易之间便将那些士兵给扫倒了。我瞧着那獐头鼠目的士兵仍是拿着我的包袱,赶紧趁他恐慌之际夺了过来。
“大嫂。”耳畔传来温柔似水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瞧见上官子萱,她拉着我的手往后退。
“小妹,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们准备回京城路经这里,刚在城门口便看到了哥哥的画影图形,一打听说他劫了死囚,还深夜杀了刺史,割了他的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也只是为了帮一个被冤屈的可怜人。”
“大嫂,你们也不和我打招呼就走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对了,我那个傻哥哥呢,我也很想他。”
温柔的声音如同化了的奶酪,我感觉自己都快酥软了。
“他……”我瞧了萧然一眼忍住没说。
这时那些士兵也正在向萧然放狠话,然后一哄而散,我颇为踌躇,担心萧然又会对上官违心下毒手。“大嫂,陛下已经允诺我不和哥哥为敌了,你尽管说出哥哥的下落。”
шшш ◆ⓣⓣⓚⓐⓝ ◆℃O “他就在城外山上的破庙中。”
我坐上了上官子萱的马车,萧然和几名护卫骑马,没一会儿功夫便出了城门口。在城门处士兵想要搜查马车,但上官子萱从皇宫中带来的几名护卫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马车堂而皇之出去了。
出城后几里路便上了山,此刻上官违心已将林仕南移入了破庙中,他独自站在庙前瞻望。当我从马车中出来时,他正好瞧见了我,满面欢喜地迎向我,但只跑出几步就愣住了,眼眸中的光芒倏地冷下来,他的手伸向了背后,霎时仪刀拔了出来。
“萧然,你赶紧放了阿尘,否则我的刀定取你项上人头。”他大喝。
不等我说话,上官子萱也从马上里出来,“哥哥,你快放下刀,陛下没有抓大嫂。”说着,上官子萱跑了过去,将他举刀的手臂压下去。
“那他来做什么?”上官违心双眸喷火,抓狂得像只凶狠的猛虎。
“哥哥,只是我想来看望你和大嫂,陛下本不愿意来。”上官子萱将他的刀插回刀鞘中。
我走了过来,握住上官违心的笑道:“萧然没有抓我,在城中时那些士兵要抓我见官,是萧然救了我。”
在我和上官子萱的合力安抚下,上官违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紧紧捉住我的手,仿佛一松手我就会被萧然抢走似的。
林仕南还没有醒过来,我将从芳容家里拿来的旧物放到了他的身畔,身畔上官子萱低声道:“这就是那个死囚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上官子萱听后只是沉吟不语。那厢两个男人也是各站一处,互不搭理。我和上官子萱彼此无奈地对视一眼,估计上官子萱心中比我还要烦恼,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她的丈夫。
“现在要怎样呢?”我讷讷不能言语。
上官子萱也打量着两个男人的神色,两个男人脸上的敌意很明显,道:“陛下,此事依你如何处置。”
“他是你哥哥,我不便发表意见。”此时萧然冷峻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他无动于衷地踱到了庙外。
上官违心不免火冒三丈,摩拳擦掌要去揍萧然,被我和上官子萱拦了下来。
“小妹,我看你们还是先走吧,这里的事由我和你哥哥处理。”
要消上官违心的心头之火,只有让萧然离开这里。上官子萱大约仍是想平息上官违心和萧然之间的仇恨,半晌没有说话。
“没用的,小妹,你还不了解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吗?应该从小就是死敌吧,看彼此不顺眼。”
这时上官子萱才点头,道:“大嫂,我哥哥就交给你照顾了。”说着,她从头上取下两支金钗,又摘下耳轮上的金步摇塞到我的手中。“大嫂,这些你先收着,如果有需要就变卖了。”
我也没推辞,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陆母临行前虽给我了不少的盘缠银两,但中途之事谁能清楚,多备些银两有备无患。
目送上官子萱离去,回过头瞧见上官违心仍在生闷气,我便推着他的肩膀。“人已经走了,你就不要气了,怎么样他都是你妹夫,你要看在小妹的份上担待几分吧。”
“这个混账,娶了我小妹,还敢对你有非份之想,岂有此理。”
“别计较这个了。现在城中到处都是抓你们两个的人,我们赶紧离开此地吧。”
将林仕南搬上了马车,我和上官违心并肩坐在车前。马车行不多远,林仕南便醒了过来,我赶紧将芳容的遗物交给了他,他抱在怀中不住地淌泪,此情此景莫不令人心酸。
此后两日林仕南一直不说话,不吃不喝,令我束手无策,各种言语劝过都无济于事。
黄昏时后到了望京,这望京城中河流众多,桥梁多不胜数。“慢点,前面桥上人多,别冲撞到人。”我叮嘱上官违心。
马车刚上了桥,我便觉脑后有风,只见林仕南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双手撑在马车的木板上,整个人就从马车里飞了出去,霎时冲出桥墩坠入河水中。
上官违心赶紧勒住马车,我也跳下马车,此时林仕南的身子仍浮在水面上。“阿尘,我下去救他。”说着上官违心也跳了下去。
瞬间桥面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对着水中指指点点。我又惊又怕,上官违心乃是独臂怎么可以救林仕南呢,我忙请救围观的百姓去救人,但是没有人愿意。我焦急地站在桥上,林仕南的身体已经被水流冲出了数丈远,脑袋时而露出水面,时而又没入水中。
第一卷 194 异变
河中水流湍急,瞬间林仕南又被冲出了一段距离,上官违心奋力划水,但是始终离林仕南有两三丈远。这时一个浪头打来,两个人都消失在河面,顿时我惊得捂住了嘴。
我的心停滞了半晌,忽而两个人又从水面浮起来,这时上官违心离林仕南已经很近了,约摸是一只手的距离,然后我就瞧见上官违心抓住林仕南的衣衫。
“他只有一条手臂怎么游。”
“这样救人真是自不量力。”周围人议论纷纷,我听在耳内气愤至极。
上官违心和林仕南在慢慢地向岸边靠拢,我发现他用嘴咬住了林仕南的衣襟,用着唯一剩下的手臂在划水,瞧着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跑下了桥,在岸边迎接他们,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才到岸边,我俯下身子抓住林仕南的手,奋力想要将他拖上来,但是哪里拖得动,上官违心爬上岸后这才将他拖上岸。
林仕南昏迷不醒,上官违心用单手压迫他的胸口,挤压了十来次他才吐出一口水,渐渐人就睁开了眼睛。
“上官兄,你为何要救我?”他低声道,似乎是身躯很痛,他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又气又怒,刚才真是担心死了,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父母把你生出来不是让你为一个女人去死的,你对得起你在九泉之下的父母吗?”我一顿痛斥,也不管林仕南是否难受,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官违心也吃惊地看我,大约是从来没见过我如此凶狠地骂人。
林仕南又不说话了,闭着眼眸淌泪,我无可奈何地撇过头去,对这个人实在没辙了。
“阿尘。”忽然上官违心惊呼起来。
我赶紧转过头,只见上官违心指着林仕南小腿处,那里正有鲜血渗出来。上官违心卷起林仕南的裤腿,只见有一条手指粗的绿色虫子正在往他小腿的皮肤里钻去,此时那虫子只剩下尾部一小半在皮肤外面了。
“快把它弄出来。”我着慌了。
不等上官违心伸手去捉那虫子,那虫子就完全进入林仕南的小腿中,鲜血从那虫子钻入的地方不断渗出来。
“林公子。”我吓坏了,推着林仕南,他一动不动,伸手在他鼻端一触还微微有气息。“上官违心,送他去看大夫,我看那虫子要取出来才行。”
再次将林仕南扶上了马车,打听到大夫的地址便快马加鞭赶过去。我坐在马车中看着林仕南,他那条被钻入虫子的腿此刻不再流血,但是肿胀得如水桶,皮肤薄得几乎要裂开。我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事,心中惊慌不已。
不及片刻,林仕南全身都肿胀起来,包括他的面部,恐怖得吓人。我忙叫着上官违心,他也是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接连又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到一家叫保安堂的药铺,将林仕南抬了出来,那大夫只瞧了一眼便直挥手示意我们抬走,说是看不了。
“大夫,给他看看吧,他刚刚落入河里,然后不知是什么样的一条虫钻入他的皮肤里面,他就变成这样了。”
“看不了,我是看病的,不是看虫的。”那大夫正眼也不往林仕南那里看上一眼。
上官违心眼冒怒火,揪着大夫的衣领将他摔到了林仕南身旁,我劝道:“算了,大夫也是实在看不了,不要难为他了。”
那大夫吓得赶紧躲到柜台后面不出来了。
“阿尘,现在怎么办?难道要看着林兄死吗?”上官违心一脸急色。
“我们且往别处药铺看看吧,总会有大夫能看得了的。”
正准备将林仕南抬上马车,此时他的眼睛却陡地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珠转动了两圈,然后他的身躯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站了起来。我骇了一跳,林仕南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懂武功,而且他的双腿还被打断了,怎么可能突然跃起来呢。
上官违心也是满脸惊诧,只见林仕南伸着双手向药铺外面走去,周围围观的人群纷纷后退,突然他抓住一个还来不及躲开的男子,张嘴便向他的脖颈咬去。
“啊——”这次我真的吓坏了。
上官违心闪电般到了林仕南的身后,右手抓在他的肩头,便将他的身子带转过来。霎时林仕南松开抓住的那名男子,伸出双手又向上官违心抓来。
我细瞧着林仕南,他双眸赤红,瞳仁狭小如针尖,面无表情,全身肿胀如球,仿佛是行尸走肉一般。我心下大惊,怀疑这可能是由于那条绿虫钻入林仕南体内所致。
“小心呀。”我提醒道。
果然文弱的林仕南此时变得力大无穷,而且速度奇怪,上官违心一时大意便被他抓住肩膀竟单手举了起来。上官违心倒悬着身躯,背后的仪刀便倏地从刀鞘中滑落,饶得他动作快,反手将那仪刀握住,然后仪刀往下刺向林仕南的后背。
但不等仪刀刺到林仕南,林仕南便将他的身躯摔了出去,砰的一声重响上官违心跌落在一张卖胭脂的摊上。我赶紧跑过去,扶起上官违心的身躯,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
“快让开。”上官违心将我一推。
头顶上有一大片阴影,我转过身来,林仕南已经又抓住了上官违心,双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离地一尺多高。我拾起地上的仪刀向他背上砍去,霎时刀身竟被震断成两截,我不禁看着手中的半截残刀目瞪口呆。
眼见着上官违心的面孔因呼吸困难扭曲变形,我心急如焚,忽而脑中一道光倏地闪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大声念道。
瞬间林仕南扼住上官违心脖颈的双手松懈下来,上官违心的双脚回落地面,面上的青紫色慢慢褪去。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刚念完林仕南的双手就彻底松开了,被撑大的身形在空气中略微地一滞,庞然大物就沉重地倒向了地面。
第一卷 195 不出家太可惜了
毕竟我对上官违心关心情切,立即查看他的情形,他的脖颈被勒出了一条很粗的青紫印痕,两眼瞪直。“上官违心,你有没事?”我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没事,多亏了你。”他忙安慰我。
当我确定他没有大恙后,这才去探视林仕南的鼻息,呼吸竟是没了,我吓得缩回了手。“他死了。”
“无量寿佛,善哉!”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了一声号,便有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拱手作揖走了出来,瞧其形容应是四旬左右,但却是满头白发,而脸颊全无皱纹。“贫道乃是天机山的回声道人,见过二位居士。”
“道长,有何贵干?”
那道士没答理我,伸手抓过林仕南的手臂把了一回脉,道:“这位居士还未死,他只是心痛之下骤然昏死过去,看我让他活过来。”说着,他从衣衫里摸出一只小夹子,打开夹子里面却是一排银针,他取出一根长针,对准林仕南的胸口慢慢地扎了进去,然后就听到林仕南啊了一声,手臂便动了一下,但是眼睛却没有睁开。
我伸出手去触林仕南的鼻息,果然现在有了很浅的呼吸,胸部也开始轻微的起伏。
“道长,你能救他吗?”
我慌忙将林仕南的情况说了一遍,那道士蹙起眉头,半晌道:“那条绿虫可能是传说中的尸蛆,这种尸蛆不是从人尸上长出来,而是从一种奇花的花芯里长出,据说此虫会钻入人体中,使人变成行尸走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那可有治。”
那道士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印堂中间纠出一个深深的川字,道:“你带他到我的观里来,我只能是试着治他。”说完他又瞧了上官违心一眼,“这位居士,你也一起来,看起来你也伤得不轻。”
将林仕南抬入马车中,本来也想请这位回声道长也坐入车中,但他挥了挥手,独自走在前面,我们驾车也始终赶他不上,离他有十丈之远的距离。
约摸半个时辰后便见一座绿树葱笼的青山,顺着山道有石阶逐级而上,马车不能上去,那回声道长便一手抓住林仕南背在身上,行走如飞,我扶着上官违心,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上官违心的衣衫湿漉得可以拧出水,我心内担心,这数月来他一直受伤,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又被林仕南打伤,会不会旧伤复发。
我擦着从他发丝里渗出的水渍,一面问道:“有没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可一定告诉我,我求这位道长帮你也看看。”
“阿尘,你这么关心我,我怎么会有不舒服。”
往上一直走了五百多级后才看见一所碧瓦红墙的道观,门前有两个扎着丫髻的道童正在扫地,瞧见回声道长后笑道:“道长爷爷,不戒和尚来了,找您下棋呢。”
“那老和尚肯定是来想偷吃我的茶。”
“道长爷爷,你背的谁呀?”
“背的你们师兄呀。爷爷这几天夜观天象,你师兄应在今日要入山门。”
我在后面听见只觉回声道长话中句句禅机,听他话中之意,他其实是为林仕南而来。脚还未踏入门中,我和上官违心被那两个道童拦下来,道:“天机道府,外人不得擅入。”
“童儿,让他们进来。”
两名道童这才让开了路,单手作揖,我点点头,扶着上官违心进去,刚进入大殿中便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蹲在地面独自下棋。
“不戒老秃驴,你不请自来,我可没有好茶招待你。”回声道长一面说,一面将背上的林仕南放了下来。
那肥头大耳的和尚连头也没有抬,手中的黑指放在棋盘上,便将十多粒白子围死,他欣然地拾起被围死的白子。“老牛鼻子,你别抠门了,快点把茶拿出来。”说着他抬起头来,忽然瞧到上官违心眼中一亮便从地面跳了起来,直奔到上官违心面前。
他冲着上官违心上下打量,左看右看,一脸笑意,道:“这位施主,我看你好相貌,是个做和尚的好料,不如做我的徒弟吧。”
顿时上官违心就大声咳嗽起来。
我同情地瞧着上官违心,这多半是他平时说多了要去做和尚的话,果然就被和尚看中了要收他为徒。那肥头大耳和尚仍是喜孜孜打量他,笑道:“施主一脸佛相,不出家太可惜了,只要你跟我几年,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名扬天下。”
上官违心咳得更大声了,那和尚点头赞叹:“施主颇具慧根,如果能潜心研习佛理,将来能成为受万人景仰的一代大师。”
“不戒,没看到两位居士是夫妻吗?你这是逼人抛妻弃子吗?”回声道长骂道。
“阿弥陀佛!”不戒和尚双手合十,道:“昔年我祖释迦牟尼为了寻找超脱生死轮回的奥义,毅然抛弃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终成正果。施主,你与佛门有缘,日后必入佛门。”
我忽然有些不悦,也双手合十道:“不戒大师,你这样强迫他人出家,可是会给佛门招致灾难。”
那和尚神色倏地一凛,又高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女施主,观你相貌实乃人上人,见识不凡,但你崇道厌佛又是何道理。”
“佛门若是说教男人抛妻弃子,这妻子如何生存,这幼子又有谁来照顾,这样国家如何安定,四野如何繁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俗世中人做俗事,人类得以繁衍,世界得以存在。若都去做和尚,百年后尚无人焉。”
那厢回声道长哈哈大笑起来,抚弄着下颌的胡须道:“不戒老秃驴,你算是吃鳖了吧,不要再口出妄语,届时引来佛门劫数。”
不戒和尚向上官违心作揖,道:“法无定数,我与你有师徒之缘,这恐是人力无法改变的。施主,三年后我在东大寺等你。”说完,灰色的僧袍拂动,他已飘然远去。
我冷下脸,佛门教义与我思想相违,日后须得连根铲除。
“施主,不可妄动杀念。”回声道长抚须。
这老道士看穿了我的心思,料得是位高人,我随即展颜笑道:“我只是一介女流,如何有那杀念。道长,林公子可得有治?”
“死马当作活马医,看他的造化了。”
第一卷 196 尸蛆是和尚带来的
林仕南被放在一只盛了半桶水的大铁桶中,铁桶下置有粗柴燃起,不一会烈火熊熊,铁桶中水声沸腾。我看得心惊不已,这样下去不会把林仕南给煮熟了吧。
回声道长似乎又看穿了我的心思,道:“这尸蛆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热,如果不用此法,尸蛆万难不会离开他的身体。”
“他会不会有事?”上官违心满脸焦灼之色。
“不会,他的相貌不是短命之人,而且还会有后福,我老道还要托他的福呢,天让他死,老道都不会让他死。”
我放下心来,回声道长虽之前说看造化,其实是有把握的。“道长,中土从未听说尸蛆,这种东西是从何而来呢。”
“尸蛆是从一种叫做尸香魔芋的花芯中生出,这种花产于天竺,花瓣巨大,高达半丈,生长极为迅速,并且散发出类似腐肉的味道,然后吸引以腐肉为食的甲虫及肉蝇替它授粉,这些虫类的毒素和产下的卵留在了花中,最后就成了尸蛆。”
“这么说来尸蛆是和尚带来的。”由于和西域连年征战,边关要塞是不允许本国人出行,但是却并没有禁止天竺等地的和尚进入。
“这来源就复杂了。”
回声道长又在铁桶下面塞了木柴,我瞧着铁桶也被烧得红了,这桶中水的温度可想而知。林仕南仍是闭着眼睛,纹丝不动,我有些担心走近铁桶想触他的鼻息,不料离铁桶还有一尺多远便被烈火灼得退下了。
“哈哈。”回声道长大笑,身子跃起,便径直到了林仕南的头顶,他迅速伸出手在林仕南的鼻端一触,然后身子又翻转回来。“没事,他还活着。”
奇事。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仕南的身子略微颤动,头顶上冒出了灰白的烟雾,汗水从额头簌簌落下。这时屋中弥漫着一种腐肉的臭味,令人作呕欲吐,我不禁掩了鼻。时间过得越久,这臭气便越明显。我瞧着身畔的上官违心,他已经顶不住了,踱到门前吐气。
“快了。”耳畔回声道长突然道。
我赶紧回过头来,只见坐在铁桶中的林仕南头部似乎缩小一圈,原来身子肿胀如球,此时也在慢慢消肿。忽然林仕南睁开了眼睛,嘴中大叫一声,双手击在铁桶上,那铁桶便立即裂开成两半,滚烫的水倾泻下来将燃烧的木柴浇熄了。
他站起来,双臂一振,顿时身上的衣衫都被他震得裂开了,一丝|不挂。上官违心冲上前来,一手捂住我的眼睛往外拖,这时林仕南又怪叫一声,我从上官违心的指缝中瞧到他张开嘴,吐出一口乌血,然后整个人便向前扑倒。
回声道长立即走到林仕南身畔,触及他的鼻息,又拿着他的手腕把脉,神色凝重。突然他伸出双手,用力向着林仕南的胸口击下去,霎时林仕南张嘴又吐出一口鲜血,但是我又分明瞧见与血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条绿色的东西。
是那尸蛆。
尸蛆还没有死,落到地面后迅速爬行,回声道长脱下脚上的鞋子啪地一下拍在了尸蛆上,将它打得四分五裂。
上官违心看得呆了,捂住我的眼睛的手也不觉松开,我走回到林仕南的身边,他的身形虽然还没回复正常形态,但比之前已经缩小了许多。
回声道长把着林仕南的脉,道:“他的小命总算保住了,不过这也算是他的奇缘,得尸蛆的帮助,他以后百毒不浸。”
“那恭喜道长收得高徒。”我笑道。
上官违心有点不明白,道:“道长要收林兄为徒吗?”
“当然了,道长今日就是为林公子而来,上天注定林公子与道长有师徒之缘。”
上官违心抚摸着光溜的下巴,道:“那不戒和尚说我和他也有师徒之缘,这么说来我将来注定要当和尚了。”
我在他的额头敲了一记,道:“你要是当和尚,抛下我们母子不管,我非得杀尽天下和尚不可,让中土的和尚没有立足之地。”
他嘿嘿地笑,道:“我才不会当和尚,我做一天和尚就会破戒了。”
“你们两个不要当着老道打情骂俏了,老道累坏了,赶紧把这个小子抬到房里去。”回声道长气呼呼地道。
林仕南赤身裸|体,便由上官违心将他背到卧室中,然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此时林仕南呼吸平稳,料着安然无事,我便道:“道长,能不能帮我夫君把脉看看。”
回声道长为上官违心把了脉,说只是皮肉之伤,只须多补身体即可,说完他从卧室里的衣柜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只粗壮的野山参。
“拿去炖了,这可是千年野参,老道在长白山挖来的。炖好后,上官小子和林小子喝了,保管日后身体健壮如牛。”
我见这道长说话风趣,心中倒有几分喜欢,故也不推辞拿了山参便去火房。
野参炖了两个多时辰后便有些微香,但是药性还未完全出来,我和上官违心在火房外的石阶坐着。眼前青山连绵,白云缭绕,鸟语花香,端的是处神仙居所。
“阿尘,我真想住在这里不离开。”
“那可麻烦了,你既想当农夫,又想当渔夫,现在又想住在这山野中,到底想怎样呀。”我取笑他,他太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是什么。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靠在他的肩上,十指纠缠,人生得夫如此,夫复何求。但瞬间我又想到萧然,心中略有疼痛,但是人生难有十全十美,有些遗憾才是正理。
野参炖好后,我便给上官违心盛了一碗,看他饮尽这才又盛了一碗给林仕南端去。卧室中林仕南还未醒来,我慢慢地用着汤匙喂给他服下。
“紫微主人。”身后有声音响起。
我心中一惊倏地转过头去,却是回声道长,他手中拿着一本残旧的书籍。“道长,怎知我的身份。”我心下慌乱,天下除了那神秘黑衣人外,竟然还有其他人得知我的身份。
“能对佛门如此轻谩的除了紫微主人还有谁呢?”
“此话怎样?”
“紫微主人当知十四主星的来历吧,可是唤醒十四主星,使紫微星重归星宿之主,只是其一;而其二,实质是佛道之争。”
手中端着的碗霎时掉了下来,回声道长眼疾手快,伸出手掌托住了药碗。
第一卷 197 好一副不俗的相貌
“二十三年前佛门高僧鸠摩耶在圆寂前留下预言:紫微主人出世后,尊道灭佛。因此佛教中人力阻紫微主人出世,但都被道教中人击败,二十三年前紫微主人出生,但是却被一名恶毒之人诅咒,李衍风和袁振罡集合三山五岳的道众之力,共创《十四星诀》,目的是唤醒消失千年的十四主星,使天地重归混沌,然后开天辟地,以保道教长盛不衰。”
“我观那上官违心,便是紫微主人与佛门产生嫌隙的根源,日后倒得小心行事,否则血光难免。”
“谢谢道长警告,无尘当铭记于心。道长,这林公子可是十四主星之一?我前几日夜观天象,天相星现,他可是天相星?”
“正是。我知天相星遇难,所以前来搭救。”说着,回声道长将手中的旧书交给我。
“《天相星诀》。”我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又交回给回声道长。
“紫微主人,明日你便离开吧。林小子暂且留在我这里,待他醒了我会教他武功,明年我会让他下山去找你。”
“好,明日天明我就离开。”我答应下来。
“紫微主人,杀戮太重,于你自身有损,切记。”
我默念他的话,于自身有损,到底损的是什么呢?我正要问,那回声道长却挥手示意我出去,我便明白他是不会说了,高人永远就是如此,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让别人揣测。
翌日清晨我和上官违心离开,本来上官违心还想向回声道长告辞,但被我强行拉走,这样的告辞对回声道长不需要。
马车行了数日后抵达庆云县,这是个不足两千户的小县,却是以烧制陶瓷出名。
我的腹部已经隆起,呕吐的症状减轻,但就是容易疲累,常常坐在马车里便睡着过去。上官违心最喜欢将耳朵贴在我的腹部倾听,其实这时还听不出什么。
“阿尘。”他笑嘻嘻地将手伸入我的衣衫,我赶紧给抓了出来。
“别乱想啊!”我告诫他,这几日我总是醒来发现衣衫被解开,这准是他干的。
“好,我忍着,等到孩子出生。”他咬牙切齿。
“你还想我生十胎八胎的嘛,怎么样。”
他在一旁嘀咕,道:“为什么怀孩子要这么久的时间?”
我不搭理他,想到他这样好色,不戒想渡他出家几乎是不可能,就像他说的,当和尚不出一天就破戒了。
午后我和上官违心出去闲逛,城中两旁的店铺大部分都是卖瓷器,其颜色和花纹令人爱不释手,要不是在旅途中我也想买几个。
路上有一名年轻公子也在摆摊卖瓷器,只是他的瓷器乃是素色,没有花纹点缀,看起来毫不起眼。周围有几个百姓在围观,但都只是瞧了几眼便离开了。
那公子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面色较黑,但是两眼炯炯有神,灿若星辰。虽然没有人买他的瓷器,他面上也无失望之色,坐在小凳上看书,专心致志的样子恐怕别人偷走他的瓷器也不会知道。
“你要是有他那样用功,什么事做不成呢。”我揶揄上官违心。
“谁说我不用功,我不用功你怎么会怀孩子。”
这流气的话,我臊得将脸扭向一边,他只在一旁嘿嘿地笑。我蹲在摊前看,各种样式都有,随手拿起一个看,纹理居然烧制得十分细致,比起我之前在店铺中看到要好上数倍。
“公子,你这样卖是卖不出去的。”我忽然有点想帮这位黑面公子。
那公子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道:“看来姑娘……”大约看到我的腹部隆起,他又改了口。“夫人,你一定有方法了,请指教在下。”
“你有颜料和笔吗?”
“有。”说着,那公子取出一只方盒子,里面放着笔、砚盘,还有一碟调好颜色的颜料。
我用笔略勾了一些朱红色的颜料,信手拿起身畔的一只花瓶在瓶身上迅速画出一枝牡丹,牡丹花开富贵,我又提笔在牡丹旁边写下一首小诗,然后放下这只花瓶,又拿了一只花瓶,同样画出一枝牡丹,再提诗一首。
那黑面公子拿起花瓶看,连声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画好诗好,夫人,你真是才女,在下佩服。”
“这诗不是我的原作,而是一个男人对他的意中人的怀念。”
刚说完,摊前就挤过来了几名年轻的姑娘,她们拿起我作过画的花瓶,只瞧了一眼便道:“我要这个,这个多少钱。”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只花瓶都卖了出去,喜得那黑面公子赶紧向我道谢。
我见闲着无事,加上画兴突起,我便将所有的瓷器都分别画上了花草虫鱼,然后提诗一首。上官违心满眼羡慕,道:“阿尘,回去后你可得教我作画。”
“你有耐心学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只要是你教,我就有耐心。”
“既然要我教你,如果你没耐心了我可要罚你的。”
“二位真是伉俪情深,羡煞在下。在下姓傅名云流,敢问二位尊姓大名。”那黑面公子笑道。
“我叫阿尘,他叫上官违心。”
到了黄昏时分,地面上摆放的瓷器尽数被人买去,那傅云流便邀请我俩去他家小坐。我本待推辞,但上官违心却欣然应允了。
出了城约摸走上三里路便见阡陌纵横,麦浪连绵千里,忽而一个村庄便浮现出来。村子不大,村中屋舍破旧,石子漫甬成路,没多长时间便到了村尾,村尾处有间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粉垣的茅草屋,傅云流便在屋前停下来。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站在木栅栏向里面看,院子里有一株茂盛的大柳树,那柳树估计有个几百年,粗壮的树杆大约需五六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柳荫下放着两桶水,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单手提起其中的一桶水,另一手托着桶底,将满桶水举过头顶,瞬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头顶的发丝滑下来,然后来到挺直的脊背,淋湿了灰白色的棉质长裤。
这时他将木桶掷到树下,转身向前面的一个大火炉走来,我打量着那人,此人额头宽广,一双丹凤眼清澈明亮,神彩翩然,容止出众。身长七尺八寸有余,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仿佛明月照在幽静的夜晚,清风拂过萧萧的松林。
我不禁暗暗喝彩,好一副不俗的相貌,与上官违心相比,五官虽稍逊,但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飘然出尘的味道。
第一卷 198 姑奶奶来取你的狗命
进入院子,便听见傅云流唤着那人大哥,那人转过头来,一见到我和上官违心便露出笑容。“原来来了客人,云流,还不给大哥介绍。”
“我叫阿尘,他叫上官违心。”我赶紧自我介绍。
“我是傅云流的大哥,傅飞星,是个铁匠。”
“你们兄弟的名字不俗,将来会大有出息。”我在院中看着,靠着墙壁的地方放着一些打造好的农具,有犁、耙、锄、镐、镰等,还有一些菜刀、锅铲、刨刀等生活用具。
“云流,赶紧带两位去屋里喝茶。”说着,傅飞星走到火炉前,他拉动风箱,炉膛内的火花飞溅如星,青烟弥漫。半晌,从火炉中取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长形铁料,移到旁边的大铁墩上,用大铁锤开始锻打。他熟练地翻动铁料,不停击打,发丝里的水珠混着汗珠在夕阳里划过优美的弧线。
上官违心看得呆了,我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这才随着我一起进屋。
屋子十分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我伸出手指在桌子上一抹竟是毫无灰尘,想不到两个男人也能把屋子收拾得如此干净。
傅云流再三挽留我们在他家中吃饭,推辞不下只能应允了,他欣然去村中打酒,然后还买回来了两斤卤牛肉。
晚餐很简单,几样素菜,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一坛酒,但是对于只有两个男人的家,这样的晚餐不错了。
我有孕在身不便饮酒,傅家两兄弟便频频向上官违心劝酒,他本是性格天真烂漫哪里禁得起劝酒,益发酒逢知己千杯少豪饮起来,我几次劝他少饮,他哪里听得进去。
忽然窗上传来砰地一声响,一个娇俏的声音在屋外骂道:“傅飞星,你给我滚出来,姑奶奶来取你的狗命。”
我不禁和上官违心面面相觑,那傅飞星瞧了我们一眼,道:“云流,你陪二位继续,我出去看看。”说着傅飞星走了出去。
“这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外面叫骂的姑娘是来向我大哥寻仇的,那个姑娘叫蓝采因,是个富家千金。蓝采因之父是本地的一个恶霸,无恶不作,强抢民女,被我大哥遇见给打伤,没想到回去后不久就一命呜呼了。这蓝采因便来寻仇,她本不是我大哥的对手,但我大哥对她有愧,只是让着她,于是每隔几天她便要来一趟。”
我走到门前看,傅飞星站在院子里,有一名年轻姑娘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由于是夜里,且隔得远,我并瞧不清那姑娘的模样,但是看其身形窈窕,应该是名极美丽的女子。
“傅飞星,我要杀了你。”她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直指向前。
“好啊,你来杀我。”傅飞星言语淡然,似乎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霎时那姑娘持剑便冲了过来,待她的剑到身畔傅飞星才躲开,他轻而易举的神色更加激怒了那姑娘,剑招变得凌利起来。不过傅飞星仍是只躲不攻击,我看得出来傅飞星并不想伤害她。
我走到院子里,这时月亮从云层里出来,清辉遍洒,那姑娘的形容便完全清晰了。瞧其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弯弯的眉眼,小巧的嘴唇,白皙的皮肤,整个面目就像是一弯新月。
斗得半个时辰那姑娘就气喘吁吁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她大约自知不是傅飞星的对手,但仍是放出狠话道:“傅飞星,姑奶奶过几天再来杀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只觉有趣,这姑娘着实可爱,难道她没看出来傅飞星让着她吗?如果傅飞星真要动真格的,她估计要被打倒在地痛哭。
瞧着夜色已深,我和上官违心便告辞,傅家两兄弟也不挽留,央求我们明天再来。
踏着夜色,空气清新,晕动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我不由伸出双臂尽力呼吸。这时一声啼哭撞破了宁静的夜色,在四野中响了起来。那哭声十分悲切,令人不忍闻。
“别是想不开要自杀吧,我们找找看。”
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在一株树下发现了那名哭泣的女子,我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姑娘,这夜深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霎时那女子回过头来,月光照了她满脸,我不禁惊呆了,原来这是刚才和傅飞星打斗过的那个叫蓝采因的姑娘。她瞧见是我倏地站了起来,冷着脸道:“是不是傅飞星那个混帐让你跟踪我,你告诉她,姑奶奶迟早要取他的狗命。”
“蓝姑娘,你想多了,我们和傅家兄弟也是初次相识,现在只是回城中客栈,听到有人啼哭故而找了过来。既然蓝姑娘没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我便挽着上官违心的手离去。
不妨她哭得更大劲了,这样我们也不好立即就走,只得再安慰她。
“蓝姑娘,这夜深了,不如我们送你回家吧,这哭多了眼肿了可就不好看了。”我放缓了声音。
大约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蓝采因慢慢就停止了哭声,她擦着眼泪,竟然独自地向前跑开了。我叫了几声她也没搭理,只得随她去了。
回到客栈已是子时初,我呵欠连天,洗漱后赶紧上床睡觉。翌日日上三竿方起身,吃过东西后才收拾行李动身,不料刚出客栈便有十几名家丁打扮的人冲了过来,将我和上官违心团团围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我回头一看只见蓝采因换了一身蓝色劲装,她提着剑,面若寒霜,道:“把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
“蓝姑娘,我们和你有仇吗?”我按捺着怒气。
“你们和姓傅的是一伙的,昨夜我看见你们在他家吃饭,只要我把你们两个拿住了,就不信那姓傅的束手就擒。”
她一声令下,众家丁便如狼似虎的冲上来,上官违心拦在我的前面一记左勾拳便砸在了一名家丁的眼睛上,痛得他抱头鼠窜。这些家丁本无武功,只不过仗着人多势众,一味叫嚣着却不敢上前,气得蓝采因一顿痛骂。
在蓝采因的威胁下,众家丁又一起冲上来,不幸的是被上官违心三拳两脚给打倒在地。“真没用,没一个有用的。”蓝采因大骂。
“阿尘,我们走。”上官违心扶着我走向马车。
这时只听身后扑通一响,我惊讶地回过头来,只见蓝采因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一卷 199 我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蓝采因跪在上官违心的面前,恳求上官违心收她为徒,上官违心讷讷地看我,我便道:“蓝姑娘,我们现在有要事须得赶到京城,我夫君恐怕无法收你为徒。”说完,我借着上官违心的手臂踏上马车,然后上官违心也坐在马车前。
“如果你不收我为徒,我就死在你们的面前。”霎时蓝采因拔出剑横在脖颈上,作出自刎的姿势。
我皱着眉,这蓝采因未免太无赖了点,遂又走下马车道:“蓝姑娘,我知你报仇情切,但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不能让我夫妻二人陪你三年五载吧。”
“不敢,只敢请求一个月的时间,其后我自行苦练。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立即自刎而死,日后做鬼也缠着你们。”
我哭笑不得,回头看上官违心也是忍俊不禁,遂道:“蓝姑娘,我夫妻二人确实要急着赶到京城,请你另寻明师吧。”
“要是不收我为徒,我现在就死。”说着,蓝采因的手略一用力,剑刃便往皮肤里嵌进去,上官违心眼疾手快,飞身一脚踢掉了她手中的剑,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汨汨而出。
我直叹气,这姑娘脾气倔,性子急,如果让她急了眼,搞不好真出了人命。“算了,你就收她为徒吧。”
顿时蓝采因大喜过望,放下剑当即拜倒在上官违心的面前,连叫了几声师父,又称呼我为师娘,把我窘得面上作臊。
蓝采因的家在城东南的湖边,是一座仿江南水乡的宅院,进入院子后只见翠竹如林,山石玲珑,曲径迂回,几处青砖灰墙的房舍便隐现其中。然后又有一处山泉,清泉照影,丽日当空,泉中有几片莲叶初绽,十多只金鲤在叶下游弋,颇有一番意境。
蓝采因引着我们来到一座竹屋前,这屋子的墙壁皆是用粗壮的翠竹钉成,进去后鼻端只闻清香,令人精神倍爽。屋子的面积不大,只有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厅堂,但布置得极为雅致,有一种清幽古朴的风味。
茶几、柜子、床架初看做工粗糙,但细看时鼻端却能闻到一股幽香。我虽出生皇室,但此时也不免吃惊,原来这些家俱摆设皆是选用有“木中极品”之称的紫檀木。
这紫檀木生长极缓慢,非数百年不能成材,其质坚硬,做成家俱和雕刻品黝黑如漆,几乎不见纹理,一般也只有皇家才用得起此等珍贵木材。
床上的衾褥选用的上等桑蚕丝制成,柔软舒适,纱帐也使用金线织成。
“师父,师娘,你们暂且就住在这间竹屋里,这间屋平时我都不让人进去,只留给贵客居住,待会我再选两个伶俐的丫头来侍候师娘。”
果然片刻功夫后蓝采因带来了两名模样伶俐的丫环,令她们随时守在门外,如果我有需要便直接叫她们。
“小珠,小碧,我师娘有孕在身,你们现在赶紧把人参、燕窝那些补品炖了拿来。”
瞧着蓝采因一副颐指气使,我不禁回忆起在皇宫的那段少不更事的日子,也曾是这样把宫女指挥得团团转。
过了会小珠小碧送来了午饭,皆是鱼肉,我一边吃一边装作不经意打听了几个问题,这才知道蓝采因的父亲去世后是由蓝采因当家,她的母亲早年去世,现今还有三个后母。不过这小丫头子十分利害,父亲去世没多久便把生意全接手过来,本来三个后母还想和她争家产,但瞧她的架势只好忍气吞声。
我瞅着蓝采因的行事,确实办事雷厉风行,等年岁大了不容小觑。
饭后我便有些累,靠在床上假寐,上官违心将耳朵贴在我的腹部倾听,半会笑道:“阿尘,我听到了,他在叫我爹。”
“胡说,他哪里能叫你呢。”我笑骂。
“阿尘,我们真的要留在这里一个月吗?”
“要不然怎样,你这个徒儿不简单,一招就把我们两个拿住了,然后又是补品的炖给我吃,我是吃人嘴短。日后傅家两兄弟得知是你教这小丫头武功,还不知会怎样看待我们呢。”
“傅飞星的武功恐怕就是我也不一定能胜过过他,我教小丫头几招,根本就不济事。”
“这傅家两兄弟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身怀绝世武功,却一个打铁,一个摆摊。”
“别猜了,天下能人辈出,这不稀奇。”上官违心不以为意。
确实,上官违心久在江湖中浪荡,他认识的奇人异士远比我多,我可能大惊小怪了。眼皮子眨了眨,我迷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时夜色已落了下来,窗前星光摇曳。桌上点着一枝白烛,上官违心却不在屋里。
我披衣下床,趿上鞋走到门前,只见夜空月华如练,上官违心正在明月的皎皎清晖下舞剑,只见他手腕轻抖,长剑已似白练般伸展出去,舞到急处,剑辉如雨,剑气如刃,剑光璀灿夺目,宛若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风声窃窃,剑啸声声,花片纷纷坠下。
蓝采因站在一侧,双目炯炯,似已看呆。
霎时上官违心停住身姿,将手中长剑交给蓝采因,道:“采因,你来练一遍。”
蓝采因握剑舞了几招便停住,她挠着发丝笑道:“师父,你的动作太快了,我只记得前面几招,后面的都忘记了,你再练一遍我看吧。”
我对武学不甚兴趣,认为武人皆可被利用,唯才学不可,遂回到屋中躺下。这时烛火猛地晃动,我下意识去看,墙壁上突然显现出一条高大的剪影。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黑巾蒙面,两只眼睛精光迫人,仿佛两簇燃烧的小火焰,我立即认出这就是久已不见的神秘黑衣人。
“你怎知我在这里?”我坐了起来。
“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无尘君,恭喜你重回中土。”他径直在茶几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朝门外瞧了一眼,门已经掩上了,传来上官违心和蓝采因交谈的声音。“不妨,此时他们不会进来。”黑衣人盯着我的腹部,忽道:“你腹中的孩子可是外面那小子的?”
“当然。你找我所为何事?”
从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道:“无尘君,保重。”说完,他的身体向着窗外纵去,等我追过去时窗外夜色宁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我心下奇怪,这黑衣人莫名其妙说了两句话就离开,莫非他并不是因我而来。我下意识走到门前,打开门,眼神向上官违心看了过去。
第一卷 200 习武之人也真是可笑
转眼十天过去了,这十天来好吃好喝,各种珍贵的补品侍候,吃完便躺下,整个人胖了一圈。我对着铜镜自照,隐约快有双下巴了。
“才十天就胖了这多,一个月下来我得胖得什么样啊。”我不禁忧心,身为女子最担心的便是容貌和身材。
出来门来,上官违心正在指点蓝采因练剑,瞧着蓝采因身材窈窕我满眼羡慕,想想不能老这么睡下去,我得出去走走。
两师徒练剑正全神贯注,我悄悄从侧面出去,穿过花荫,走过假山,然后便出了宅子。街道上人来人往,我小心翼翼地护住腹部以免被人撞到,当走到那日傅云流摆摊卖瓷器的地方,我发现今日傅云流不在,而是他的哥哥傅飞星。
“你怎么没打铁?”我对他有些好奇,如此出色的相貌却甘心围绕火炉打铁。
“上官夫人,原来你还在城里,我以为你和上官兄已经离开了。云流去帮村里的宁大叔砍柴,所以没来。”他嘴角抿出一个笑容,益发显得人如春风。
我看着地上摆放的瓷器仍是素色,毫无装饰,这时又听到傅飞星道:“上官夫人,怎只见你孤身出来,上官兄呢?”
想了想,我决定告诉他实情,遂将蓝采因如何要拜上官违心为师,我们如何去了蓝府讲了一遍,听完傅飞星便笑了起来。
“原来她去学武功了,怪不得这几天没来寻仇。”
“我夫君说即使是他也不是你的对手,那小姑娘恐怕就算是练上十年八载也难敌你。”
“那是上官兄太过谦了。上官兄师出摩天崖侠客辈出之地,武功自是上乘,可惜我们无缘较量。”
我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夫君的武学渊源?”
“上官兄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当朝国舅,中书令上官泓的儿子,妹妹是皇后,这天下谁人不知?”
这倒也是,上官违心花名在外,试问有谁不知他的名头呢,忽而又听到傅飞星笑道:“上官夫人却更是深藏不露,令在下看不出来历。”
“我不会武功,何来深藏不露。”
“上官夫人气度出众,举止高华,必定出自名门世家,想上官兄也绝不会钟意无名之人。”
傅飞星这番言语倒几分吹捧的意味,我心下听着舒坦,道:“傅公子想多了,阿尘的确是藉藉无名之辈,和夫君只是缘分使然。”
聊了半天来买瓷器的人并不多,我照例在瓷器上画出花鸟虫鱼,并提诗一首,眼前便挤过来十来人。“各位大哥大叔大婶大姐,如果有谁需要将自己画在瓶上的,我可以现场作画。”我清着喉咙。
在瓷器上画着自己的相貌,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很快便有一位年轻姑娘站了出来。我让她先挑了一只花瓶交给我,仔细地瞧她两眼,这姑娘有两分姿色,眼睛里仿佛有水在流淌,我抓住她的这个神韵开始动笔。
自然我将她美化了几分,待她拿到花瓶时简直激动得不行,掏出两倍的钱买了这个花瓶。
一时间人挤人,许多人都跑来看我现场作画,我素来擅长速写临摹,虽是现场画倒也不耽误时间,到得黄昏时地上摆放的花瓶卖得所剩无几。
“我该回去了。”
“多谢上官夫人,在下有一事请上官夫人帮忙。”
“什么事?”
傅飞星从衣襟中摸出一本薄薄的残旧书籍,递到我的手上,道:“这个是我的剑法秘笈,麻烦上官夫人交给蓝姑娘,当然不要说是我给的,你随便找个借口都行。”
“为什么?”我不禁诧异了。
“我杀了她父亲,她找我报仇是理所当然,你给她这个剑法秘笈,假以时日她便能报得大仇了。”
“哦。”我瞅着傅飞星,这人行事倒是奇怪,怎么会盼得别人杀死自己呢。他的眼中神色坦然,忽然我有想法冒上心头,这个傅飞星不会是对蓝采因有特别的情愫吧,否则我理解不了。
接过书籍,我瞅了一眼封面,叫做《还情九剑》,这剑法名字也怪,不及多想我塞到衣袖中。
回来的路上遇到神色焦急的上官违心,他发现我不在房中,差点把蓝府翻过来找了一遍,然后又到街上找我。“阿尘,你去哪里了?”
“我很闷,就出来逛逛。”瞧着蓝采因也在,我便笑道:“采因,我刚才在一个旧书摊发现一本剑谱,也不知怎样,买来给你看看。”说着,我便将塞在衣袖中的《还情九剑》递给了她。
蓝采因翻开书瞧了两眼,立即眼露喜色道:“真的是剑谱,师娘,谢谢你了。”
“这剑谱记载的剑法很厉害吗?”我瞧着蓝采因出神的面庞,她已经忍不住在路上便练起来。
“挺厉害的。”
到了蓝府,蓝采因便去练剑,上官违心送我回房中。小珠端来一盆热水,我洗了脸便躺到床榻上。“阿尘,那本剑谱是哪里来的?”
我瞅着屋里没有其他人,遂小声把事情经过告诉上官违心,他也是满脸不可思议,道:“《还情九剑》只有九式剑招,威力无比,据说是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所创,因为这九剑,每天都会有人去找他比剑,后为他就躲了起来,世上就再无他的消息,没想到傅飞星居然会还情九剑,而且他还轻易地把这世人梦寐以求的剑谱给了采因。”
“这剑法竟有这么厉害吗?其实,我看傅飞星对蓝采因挺有好感的。”我不禁诧舌。
“我师祖曾败在还情九剑之下,听我师父讲,还情九剑看似简单,但是每一剑刺出都如泰山压顶,极少有人避得过。既然傅飞星是还情九剑的传人,我少不得要找他比试,挽回我们摩天崖的声誉。”
我啐了他一口,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也真是可笑,武功自有高低之分,输了就要挽回,然后别人再挽回,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算你赢了又如何,日后傅飞星的徒孙又来找你比试。”
“娘子教训的是。”他笑眯眯的,但是我却能肯定,以他的性格必定要私下去找傅飞星比试,一般习武之人都是武痴,都希望自己武功天下第一。
第一卷 201 你这是默认了吗
一觉醒来身畔空空荡荡,我赶紧起身点燃蜡烛,上官违心不在屋里。披衣开门,星光漫天,瞧其时辰应是三更左右。
上官违心在月下舞剑,蓝采因正在一旁出神注视,我心下暗笑,这两师徒都还真是武痴。
我在地面拾起一枚小石子向上官违心掷去,呼呼的破空声响起,上官违心并没有回头,但似乎他后背已长了一双眼睛,身子旋转,石子便撞击在剑身上,发出咣地一响,那石子便向着夜空里飞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师父,你真厉害,天下无敌。”蓝采因拍手大笑。
上官违心将手中的剑扔给蓝采因,便向我大步走过来,他拥着我的肩膀轻声道:“阿尘,你怎么醒了?不多睡会吗?”
“睡不着,这些日子我睡得够多了。”我看着蓝采因练剑,她毕竟是女孩气力较弱,出招虽有形但无势。
蓝采因将上官违心教她的剑法练了两遍就开始气喘吁吁起来,她径直坐在竹屋前的台阶上,道:“师父,等我报了仇,杀了傅飞星那个大混蛋,我们师徒二人,再加上师娘一起闯荡江湖,到时师父是天下第一大侠,我就是第一女侠。”说着,她竟得意地笑起来。
“做大侠、女侠就有那么好吗?”我实在不解武人的世界。
“当然好了,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挤破头想去摩天崖拜师学艺呢,因为摩天崖是侠客剑客辈出之地啊。大侠、女侠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受人尊敬,要是听到别人叫我一声蓝女侠,我可不得高兴死。”蓝采因眼中光芒闪烁。
“蓝女侠。”我马上道。
不料她一瞪眼,道:“师娘,你取笑我。”
“没有,只是想让小采因高兴嘛。但是不管有多少理由,随意杀人是不对的,除了官府,没有人可以对别人有生杀的权利。”
“师娘,你的大道理又来了,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忍得了你这些大道理。”蓝采因不满地噘起了嘴。
“好吧,我不说了,你们继续练剑吧,我进去睡了。”
“别,等等。”蓝采因又叫住了我,漆黑的眸子里星光曳动,她笑道:“师娘,在你眼中谁是这世上第一高手啊?
“谁的武功最厉害这我可就不知道,我只能说我见过的人当中……”忽然我就看到上官违心紧紧地盯着我,便将嘴边的名字硬生生地给收了回去,这名字说出来他定会不高兴。“晚了,采因你回去歇息吧,明天再聊。”
蓝采因眼中露出失望,嘴唇动了两下,但还是提剑离去。
上官违心神色黯然,我推着他只是不动,良久听他道:“阿尘,在你心中萧然就那么强吗?比任何人都强。”
“怎么好好的提他了,我可没说他强。”
“你刚才不是要说他吗?如果你心里一直忘不了他,你就去找他吧。”
“我困了,先睡了。”我不想和上官违心谈论这个话题,弄不好他就要发火了,果然我刚起了身,手臂一紧便被他拽到他的怀中。
“你这是默认了吗?在你眼中,我什么都不行,你看不起我,我什么都不如萧然。”
“别闹了行吗?如果我看不起你,我会怀你的孩子吗?”我挣扎着,但被他拽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因为是我对你死缠烂打,所以你迫不得已,你心中惦记的一直是萧然。”
“你真是不可理喻,直到现在你还要误会我。”我也生气了。
“我不可理喻,哈哈,我不过是揭穿了你,你就恼羞成怒了。行,李无尘,你明天就去找你的萧然。”说着,他将我推开,然后向着浓黑的夜色里走去。
一夜无眠,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细思这些日子以来和上官违心的点滴。我对他的感情虽有感激,但也有男女之情,这绝不会比对萧然的少。萧然确实在文治武功上强于上官违心,可是我从未赞扬于他,也许就渐渐伤了他的心。
出门来见上官违心靠着屋墙沉睡,我触碰他的手背只觉冰凉刺骨,赶紧从屋里拿出一床被褥盖在他的身上。但他瞬间就醒过来,看见身上的褥子便扯起扔到一旁。
“你真的希望我去找萧然?如果你说是,我现在就去找萧然。”我怒了。
“是,李无尘,你赶紧去找他,我祝你们白头偕老。”他咬着嘴唇。
我简直被他气得胸口一口气要吐出来,他不像萧然,萧然对自己极端自信,因此萧然不相信我会变心。而他对自己太不自信,总认为我看不起他,对他没感情。
“好,我去找萧然,你别后悔,这是你把我推给萧然的。”我转身便走,但刚走出几步,一股大力从后面扑来,霎时身子便被拥紧了。
上官违心用一只手勒住我的胸口,他的脸在我的脸上摩蹭。“不要走,阿尘,我不能离开你。”滚烫的泪水从他的面颊滑落在我的面颊,瞬间我的心软成了河底的水草。
“傻瓜,你老是这样误会我。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怎么会留恋其他男人呢。我们在一起经历多少次生死,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在日出国我为你吃下假死药,背叛了我的承诺,你就应该明白你在我的心里有多重要。”
“对不起,阿尘,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嫉妒萧然,在心里与他比较。”
“你不用和他比较,不管怎样今生我们两个是纠缠在一起了,不会分开。”我回过身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去亲吻他的嘴唇。
这时夜空中突然发出嘶的一声轻响,一条黑色的人影在屋顶上突显,“什么人?”上官违心低喝一声,身躯立即跃上屋顶,但那人反应敏捷,立即跳下屋顶,向前面的山泉处跃去。
我在脑中搜寻那黑影的信息,此人的身影较为陌生,虽然蒙面,但明显不是那个神秘黑衣人。只是此人究竟是何许人呢,为何深夜潜至蓝府,是为财?还是为……
上官违心追出去,那人纵跳速度极快,俨如疾风一般,我心中忽起念头,这不会是那傅飞星吧。我不禁对傅飞星大起疑虑,此人隐姓埋名打铁必是有所图谋,须得要试探他。
第一卷 202 是我抓了你
清晨起来,微风拂面,空气清新怡人,漱洗后我和上官违心出去闲逛。这庆云县城有一条宽约二十多丈的河流,名曰洛河,我站在河岸的堤坝伫足观看,河水的颜色甚是污浊,水流缓慢,想必河底积蓄厚厚的泥土。
洛河的对岸是连绵的青山,地势高,而庆云县城却地势低洼,约与河面平行,沿着河岸房屋密集,如果有一场暴雨,这河水很容易漫涨出来淹没房屋。因此,必须在枯水季节将河底的淤泥清除出来,挖深河底,再将堤坝筑高,这样即使有暴雨,河水不易涨出堤坝,百姓的房屋可保。
“阿尘,你在想什么,眉头皱得这么紧。”上官违心伸手抚弄着我的眉毛。
我将自己心中的忧虑和他说了,他想了想道:“阿尘,我现在去见庆云县县令,你在这里等我,别离开。”
“好,你去吧。”
目送着他潇洒的背影离去,我抿起唇不由轻笑起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坐在河岸旁的岩石上,略过一会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只当是上官违心去而复返赶紧转头,但不等我转头脖颈上突地一阵钝痛,顿时两眼一黑。
迷糊中似被人抱起,然后我挣扎两下意识便就焕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了砰砰的响声,我被惊醒了,睁开眼睛却是在陌生的环境。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灰色褥子,褥子极是破旧,散发出一股男人的阳刚气息,吓得我赶紧坐起来。
屋子的环境也很简陋,床铺是用两张长条凳子搁了一张木板,窗子上糊着黄纸,墙壁上黑一块白一块,靠着墙摆放着一张缺了角的茶几,上面扔着两条男人的衣裤。
这是男人的房间,我慌地检查自己的衣裤,还好,衣衫没有解开的迹象。
床下放着我的鞋子,我掀开褥子穿上鞋,这时脚步声向门前走来,瞬间门被推开了,一条高大的人影便出现在门前,我与他四目相对下不禁猛吃一惊。
“傅公子,是你救了我吗?”来人竟是傅飞星,我想到自己被人打晕,定是傅飞星看见救了我。
他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神色严肃,道:“不是,我没有救你,是我抓了你。”
霎时我的嘴唇仿佛被冻僵说不出话来,原来在背后打晕我的是傅飞星。“为什么要抓我?”
“杀你。”他淡淡地道。
我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们之间有仇吗?”
“深仇大恨。”
“为何我不知道我与你有深仇大恨,这其中是有误会吗?”我糊涂了,我与傅飞星也只不过是偶然想遇,何谈有深仇大恨呢。
他盯着我,道:“你是李无尘吗?”
我又是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我是李无尘,但请你告诉我,我与你是什么时候结下深仇大恨。”
“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那时候我才八岁,可是八岁的我如何能与他结下仇恨,那时的我可能连萧然都不认识。“傅公子,我不明白,你能说清楚吗?”
“我们以前见过,你忘记了吗?十五年前在御花园中。”他看着我,眼中的光湿漉漉的。
我仰起了头,苦思十五年前在御花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搅尽脑汁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那时太年幼,哪里记得事呢。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高高在上,你哪里记得你说过的话。”
“抱歉,我确实想不起来。”
“不必想起来,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的大仇人,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却发现你根本没有死,你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要杀了你报仇。”
“那好,请你告诉我,我是否杀害过你的亲人或是朋友。”
“你不懂父债子还吗?李承道杀了我全家近三百口人,我曾经发过誓,要你全家灭亡。可是李承道居然死得那么早,我连仇都报不了,只死他一个人怎么够我家三百多口冤魂呢。
我怔住了,记忆的潮水涌了上来,我不禁失声道:“你是尚书令傅英的儿子吗?”我记起来了,十五年前尚书令傅英通敌谋反,被父皇斩首,并且诛其九族,据说当时牵连达三百多人。
“李无尘,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应该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了。”
我一直觉得傅飞星有图谋,原来他的图谋便是杀我报仇。“可否等我生下孩子再杀我,他已经有四个月了。”我抚摸着些微突起的腹部,这个孩子还没看见这个世界呢。
忽然傅飞星神色激动起来,道:“李承道可曾给过别人的孩子出生的机会吗?我母亲身怀六甲,却被迫饮下毒酒。”
“好吧,你杀我吧。”我闭上了眼睛。
我等了很久,傅飞星迟迟没有动手,忽然听他道:“我不会像李承道那样丧尽天良,等你的孩子出生后,我再杀你。”说完,沉重的脚步声走出屋子。
良久我才睁开眼,屋中的光线不知何时已经暗下来,天已黑了。我呆坐了半晌,这个时候上官违心一定是急疯了,他万万想不到我会被傅飞星抓走。
我下了床,推开门出去,外间的堂屋中灯光摇曳,傅飞星正坐在凳子上擦拭长剑,灯光映着那把剑微微地泛出了寒意。我瞧着那把剑,此剑的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出数寸的样子,难道这把剑是泰阿剑。
泰阿剑乃是春秋时期楚国的镇国之宝,由欧冶子和干将两位铸剑大师所铸,据说泰阿剑是一把诸侯威道之剑,只有内心之威,才能激发出泰阿剑的剑气之威,此剑也曾为秦始皇的佩剑。
“这把剑……”
此剑一直放于皇宫中,属于大内禁物。那一年我过八岁的生日,父皇为我在御花园办了寿宴,众臣皆来祝贺。记得尚书令傅英特意带了他的儿子来,傅家的儿子以舞剑向我祝寿,他当时好像是十一岁,我见他舞剑很好看,便将那柄珍贵的泰阿剑赠送给他。
我记起来了,我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宝剑赠英雄。等我长大后,你拿着这把剑来,我让你做驸马。”
可是在我的寿宴之后不久,尚书令傅英勾结匈族通敌罪事发,满门被灭,我渐渐忘记了这句戏言。然后几个月后,我遇到了萧然,他如雪中的白狐迷惑了我的心。
第一卷 203 三百多口人命
此时,我站在那里满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傅飞星抬起头,手向前一伸,泰阿剑便横在我脖颈处。“进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来。”
“我饿了。”我如实说,自从怀孕后我不但吃得多,也饿得快。
傅飞星瞪了我一眼,将泰阿剑放在桌上,道:“我去做饭。”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把泰阿剑,剑身和剑鞘被擦拭得发亮,尤其是剑身可以清晰映照出人脸。傅飞星一定是很喜爱这把剑,可是这把我送给他的剑,到最后他却用来取我项上人头,也未免可笑了点。
自嘲之下腹部忽地一痛,我轻轻叫了一声便伸手按住了腹部,这时墙壁上一个人影一晃,我回过头就看见了傅飞星。
“你不舒服吗?”他寒着脸。
“没什么。”
他脸上的神色忽变得极其古怪,从我手中抢过泰阿剑道:“不要动我的东西。”说完,他径直将剑拿走了。
我扁了扁嘴,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傅飞星才将饭菜做好端上堂屋的桌子,这时傅云流也回来了,他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道:“上官夫人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上官兄呢?听说上官兄师从摩天崖,我正想要向他讨教几招呢。”
“上官夫人要住在这里几个月。”
“大哥,我没听错吧。上官夫人住在我们家中,那上官兄呢?”傅云流的声音大得炸耳。
傅飞星瞅了他一眼,道:“云流,你坐下来,先吃饭。”
“哦。”傅云流似是极尊重他哥哥,果然什么都不再说。
这餐饭吃得极闷,许久我才将一碗饭吃完,但是吃得太久饭菜已冷,吃到胃里又难受起来。“大哥,现在饭吃完了,该说了吧,上官兄去哪里了?是他拜托我们照顾上官夫人吗?”傅云流已经憋不住了。
“云流,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大仇人吗?我们的大仇人李无尘就是上官夫人,我把她抓来了。”
“什么?上官夫人是李无尘,这么说你是要杀她吗?大哥你疯了,上官夫人目前有身孕,你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吗?”傅云流神色激动倏地站了起来。
“我会等她生下孩子后杀她。”傅飞星凝视着桌面上的一盏油灯,灯光映在他洁净的眼底,他眼中的光又湿漉漉了。
傅云流瞧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厢我和傅飞星仍是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彼此都盯着那盏油灯。
确实,三百多口人命,仅是我父皇的命如何抵得消,须得加上我的命。
在床上辗转,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是上官违心,他找不到我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大约会认为是萧然掳走了我,从而又和萧然发生冲突。
不过,好在有上官子萱。
窗纸渐渐发白,我悄悄爬起来走到堂屋,傅飞星躺在一条长凳上酣睡,盖在身上的一件薄衫落在地面。我拾起那件衣衫放在他的胸腹,突然他就睁开了眼睛,捉住我的手。
“李无尘,我不想绑着你,但如果你想逃走……”
“你放心,我不会逃走。”我用力地抽出了手。
稍过会傅云流也从房间出来,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院子里有一架板车,傅云流将装瓷器的木箱放了上去。
“有人买吗?”我问道。
他挠着发丝,不好意思道:“买的人很少,人家嫌弃样式太普通了。”
“不如我在上面画些画儿。”
“好啊,我本来想和你说,但又不敢,我哥这样对你。”傅云流欣喜若狂。
“没什么。你多卖些钱,我在这里的生活也会好些。”说着,我便去拿笔和颜料,傅云流帮我调色,我便酝酿思绪。
刚拿起一只花瓶,在上面寥寥地划出千山飞雪,便被傅飞星抢了过去。他怒气冲冲地瞪视我,傅云流急得脸红脖子粗。“哥,你做什么?上官夫人这是帮我们。”
“帮我们?云流,你把她想得太好了。李无尘故意提出在花瓶上作画,只要你拿出去卖就会被上官违心发现,她这是引上官违心来救她。”
“这……”傅云流张口结舌。
他一定是对我和父皇恨极,我心中倒也没怪他,放下笔默默进入屋子,末后听到傅云流的声音,“大哥,你是太多心了,上官夫人帮过我们两次,你一点旧恩都不念的。”
“云流,你口口声声称她上官夫人,莫非你根本就不想报仇,李承道杀了傅家三百多口人,你忘了?”
“我没忘,但那和上官夫人没有关系,那年她才八岁。而且罪不及子女,李承道杀了傅家三百多口,而不是李无尘杀了傅家三百多口人。”
半晌院子里没有了声息,再过了会砰砰的撞击声响起。
耳畔里全是不绝于耳的撞击声,我忍不住再次走到院子里,傅云流已不在,估计是去城中卖瓷器。傅飞星正在火炉前用铁锤敲打着一把犁具,浑圆的汗渍不断从他的额前滴下,他的后背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最后他一把将衣衫脱了下来扔到地上。
不一会,他光裸的后背也爬满了汗珠,颗颗在阳光下面发着光。
如果他的父亲不是遭此大劫,他也是名门公子,是多少女人渴求的佳婿,断然不会过得如此辛酸。
我转身进入火房,灶台上放着一些还未清洗的蔬菜,我清洗干净后,简单地做了粥。我盛了一碗出来,走到傅飞星的身后,不料他猛地一回身,差点撞到我手心捧着的粥。
“你吃了再忙吧。”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眼中湿漉漉的光会让我难过。
“走开,我不吃仇人做的东西。”他喝斥。
“没有毒的,我可以先尝一口。”我赶紧抿了一口。
傅飞星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谁都稀罕吃你们父女剩下的东西,回屋里去,我不想看见你。”
被他一顿猛斥,我只觉面上发烧,便连脖子根也痒起来,只好端着碗往屋里去,不妨脚尖踢到门前的石阶,顿时身子向前倒下去,我不由惊叫起来。
第一卷 204 生平只见过一次红色的雨
身子并没有扑倒在石阶上,傅飞星从后面抓住我的肩膀,但是碗中的粥有些许泼溅在手上,双手被烫得发红,他拽住我的手放入桶中。桶里有半桶冷水,在里面浸泡了一刻钟后,双手仍是红肿,但是疼痛却减轻了不少。
“大着肚子就不要逞能,好好地呆在房中。”傅飞星冷言冷语。
“谢谢你。”我喘着气,如果这跤跌下去,腹中的孩儿恐怕难保。
他扶着我回了卧室,从火房里盛来一碗粥放在桌上,道:“你赶紧吃,不要又饿着了。”我走到桌前坐下,刚拿起筷子便觉得手疼得钻心,火烧火燎般。
“我出去买烫伤药。”
“你不怕我趁机逃走吗?”我叫住他。
傅飞星一愣,神色踌躇,我便道:“若非你让我走,我决不走。”
“暂且信你,但如你逃走了,我傅飞星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取你项上人头。”说完,他大步出去。
傅飞星去了约有两炷香的时间才回来,他见到我仍在屋里面上神色略有改变,但什么也没说,拿起我的手敷烫伤药膏。这药膏果然灵验,敷上去后烫伤处清凉无比。
一连落了三四天的暴雨,傅云流无法去城中摆摊,便留在家中看书。我发现他很喜欢读书,不过家里的书不多,每本都被翻得破旧不堪。他幼时也去私塾读过书,但是家贫,读过两年便没读书了,只能说是识得一些字而已。
傅飞星自从家变后,带着傅云流逃出京城,一路流浪便到了这庆云县。他跟随一名铁匠学艺,便学得一手打铁技艺,他十二岁前也曾读书习字,但毕竟不多,也无法教授傅云流。
傅云流将一本《论语》背得倒背如流,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不太懂,他每每请教我,我也乐得教他。这时我不免想起上官违心,他对学武积极,对这文章可是稀里糊涂。
“上官夫人,你可真是什么都懂,比那教书先生讲得还透彻,现在我全明白了。”
他脸上满是渴望,我不禁心生愧疚,益发卖力地教他,甚至还教他写各种字体书法。傅云流本来好学,这时更是孜孜不倦地学习,废寝忘食。
窗外的雨敲响着屋顶,响个不停,堂屋中有几处在漏水,用木盆和桶接着。
“云流,你为何如此喜爱读书呢。”他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喜欢学习的人,第一个是武田信长。
他笑嘻嘻,道:“说书先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今年满十八了,这个年龄是要娶媳妇了。”我笑他。
“大哥二十六了也没娶媳妇,我自然不能在他前面。”
“那你大哥有了意中人没?”
傅云流沉思了半晌,道:“可能是有一个,就那个蓝采因,那么凶恶的一个小丫头,可是大哥见了她总是细言细语,好像是声气大了就能把她吹跑似的。每次那个蓝采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不还嘴,下次见了还是照样温柔得不行。”
“我也这么觉得。”我没告诉傅云流,傅飞星曾委托我把《还情九剑》的剑谱给蓝采因。
门前有人咳嗽了两声,霎时傅飞星冷着脸走进来,他手中握着那把泰阿剑,目光依次在我和傅云流的面上扫过,然后不声不响坐到角落去擦剑。
“大哥,那剑你每天都擦不觉得烦吗?”
傅飞星没有搭理他,眼神完全放在泰阿剑上,他深情地凝视那把剑,似乎那把剑就是他全部的生命意义所在。
夜深下来,我站在窗前向外看,其实外面什么都看不清,簌簌的雨声敲打心弦。这个时候上官违心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拼命地在找我,心急如焚?
躺在床上心绪烦闷,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串很轻的脚步声走到床前,我陡地睁开眼便见床前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我吓得正要尖叫出声,那人却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上官夫人,我是云流。”他压低嗓音。
我移开他的手,松了一口气道:“你半夜来我房中做什么?”我仍是有点紧张。
“大哥喝了我下药的茶水,他现在睡着了,你快点和我走,我送你去找上官兄。”
我不禁惊喜交集,难得傅云流深明大义。“那你大哥醒来怎么办?”
“他是我大哥,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对我怎样。上官夫人,你不要犹豫了赶紧走吧。”
我忙披上衣衫,走到堂屋,傅飞星果然在长凳上沉睡,傅云流擎着一把桐油伞扶着我出去。夜仍是黑,淅淅沥沥的雨落着,无法辨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雨水深陷的泥坑里。
出来不多久,桐油伞便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身上的衣衫也被淋得透湿,我冻得瑟瑟发抖。
雨越下越大,暴雨如注,我的腿一软便倒在雨水中,傅云流赶紧扶起我。“上官夫人,你没事吧,再坚持一会就进城了。”
我费力地喘气,道:“没事,我坚持得住。”
狂风骤雨中,那把小小的桐油伞已经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功能,发丝里不断有雨水滑落下来,将眼睛染得酸涩得疼痛。
远远地瞧见了黑暗中那座城门,我吐出一口大气。
城门前伫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雨中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刃突突地逼入眼中,我和傅云流都愣住了。那人转过身,手中的长剑划破了雨气,霎时便指向我。
“大哥。”傅云流的声音发出去后竟有些颤抖。
“云流,你竟然帮我们的大仇人,你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吗?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三百多个亲人吗?”泰阿剑的剑尖在雨气中划出了一道亮影,被击起的雨渍扑向我的面门。
“大哥,你清醒点吧,李承道才是我们的仇人,上官夫人不是。”傅云流大声道。
“她是李承道的女儿,所以也是我们的仇人。”但傅飞星的声音比他更大声,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锋利的剑尖在我的眼前晃动,宛若一片雨中的月光,将这片黑暗的夜空都照亮了。傅飞星的面颊上扑满了雨珠,他的嘴唇也噙着雨珠。
“我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我看见他的头滚落在我的脚边,他睁着眼睛望着我,嘴唇还张着,似乎还在和我说话。我多想拾起他的头颅,可是我不敢。那天的雨是红色的,我生平只见过一次红色的雨……”
第一卷 205 你一直跟着我吗?
傅云流号嚎大哭,但暴雨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哭声,我只看见了他因痛苦扭曲的五官,同样痛苦的还有傅飞星。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有三个雨人。
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傅飞星的家中,他从衣柜中找出两件衣衫扔给我便出去,我看着手中的衣衫,衣衫很大,粗布料,洗得很干净,应该是傅飞星的衣衫。
全身湿透,发丝滴着水珠,我解开了头发拧出水,这才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门外很安静,我吹熄了油灯躺到床上,脑中翻来覆去想的的是傅飞星在雨中的那句话,我该怎样去偿还他。
清晨醒来头晕目眩,咽喉肿痛,显然是昨夜淋雨着凉了,我恹恹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走至床前探视。
“上官夫人,你不舒服吗?”说话的是傅云流。
“有一些。”岂料话刚出口我就发现声音也嘶哑了,喉头作痒。
瞬间一只大手盖在我的额头,霎时傅云流惊呼:“这么烫,上官夫人你在发烧,肯定是昨夜淋雨生病了。”他跑了出去,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这次他和傅飞星一起进来。
傅飞星伸手搭在我的额头,半晌才拿起,道:“云流,你去请大夫过来。”
“好,我现在就去。”傅云流匆匆去了。
房里寂静下来,我没有睁开眼,但感觉身畔的气息很凝重,傅飞星就站在床畔前。我睁开了眼,瞬间与傅飞星四目相对,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很复杂,有焦急,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你饿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走出房间,很快端来了一碗稀粥,“你起来喝点粥。”我只好撑着坐起来,但身子刚撑起便又无力地倒下去。傅飞星将粥放到桌面,扶着我的肩膀坐起来,才又端起粥,用勺子挑起一匙,大约是怕烫他还轻轻吹了几口气,才送到我的嘴唇前。
我愣住了,他盯着我神色未变,“你吃不吃?”平淡的声音中听不出愠怒。
“吃。”我向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将勺子含着唇中咽下了粥。
这碗粥吃了约摸有两刻钟的时间,吃完后我复躺下来,额头些微出了汗,但仍是烫得厉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原来傅云流请了大夫来,大夫替我诊治后开了药方,傅云流便又随他去取药。
白天里服过两次药,不见发汗,身子冷得颤抖,傅云流将他房中的被褥盖在我的身上。不料到了翌日,全身皮肤如火烧,喉咙肿痛得几乎不能说话。
“大哥,我们送上官夫人去城里看看其他大夫。”傅云流不停地踱步。
半晌傅飞星才道:“好,你准备马车。”他扶着我下床,刚走出一步我的腿一软便向前倒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拽住我的手臂,然后一手绕到我的腰后,一手托起我的双腿便将我抱了起来。
院子里雨声簌簌,傅飞星将我放入铺着褥子的马车中,拉下帘子。“云流,你就在家中,我很快回来。”哒哒的马蹄声踏在路面,旋即被雨声打得声若蚊蝇,每过一阵傅飞星会掀起帘子探视我。
过了会耳畔又响起疾驰的马蹄声,似乎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雨中奔波。风吹起了窗帘,从那透露出的光线中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他坐在马背上,挺拔的身姿如山峰一般。
这时他回过头,风将帘子拂得更高,霎时我看清了马上那人的面貌,但瞬间风息,帘子落下来,他的样貌被挡在外面。
马蹄声急切地响起,然后是傅飞星紧急勒停马车的吁声,接着清朗的声线穿透了雨雾,那冷清的声音熟悉得仿佛就是自己的声音。“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与你何干?”傅飞星的声音也很冷。
“放肆,敢这样和陛……萧公子说话,你不想要脑袋了吗?”又有一人大声喝斥。
“想要我的脑袋会有这么容易吗?”
“我只问你,马车里是什么人?”萧然的声音冷得可怕。
“马车里的是我的内子,她生病了,我送她去城中看病,这样不行吗?”
瞬时我无语,傅飞星想撒谎也不至用这个吧,不过这个谎言骗不到萧然,刚才他已经在马上看到了我。果然又听到萧然冷笑的声音,道:“收起你的谎言,她不是你的内子,赶紧放了她,不然我剑下无情。”
“你好狂的口气,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对我剑下无情。”
瞬间我觉得马车陡地一沉,然后又是一轻,耳畔里金戈声响起,我料着傅飞星和萧然已经打起来。半晌门帘被揭起,探进来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是天下第一才女的上官子萱。
“大嫂。”她神色焦灼。
我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声音吐出来,肿胀的咽喉将声音堵住。雨丝从门帘扑进来,我看到傅飞星和萧然打得十分激烈,傅飞星使用的泰阿剑,剑身长,而萧然的极剑尽管也是世上少有的名剑,但只有两尺,近身打斗似乎是不利。
傅飞星的剑法看着施展出来迟钝,但威力却奇大无比,雨丝被他的剑激起如一道利箭筑成的城墙扑向萧然。饶得萧然武功高强,也不免被雨墙击中了衣角。
耳中忽然想起上官违心所说,还情九剑是天下第一的剑法,我不免担忧起萧然的安危。我抓住上官子萱的衣袖,和她比着手势,希望她去制止打斗。
“大嫂,你的脸色好差。”柔腻的小手抚上我的额头,上官子萱赶紧扭头叫道:“萧大哥,大嫂病得好厉害,你们不要再打了。”
上官子萱的话就像一道灵符,萧然抽身跳了出来,迅速奔向马车前,傅飞星想要阻拦便被几名护卫给包围。霎时萧然冷然的面孔逼入我的眼中,不自觉地我望着他便露出笑容。
“无尘。”他叫着我的名字。
我吐出一口气,猛地抓住萧然的手,在他手心里划出几个字。“你一直跟着我吗?”
他重重地点头,雨珠从他的发丝里淌下,我望着他忽地又笑了。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从前一样,他总是悄悄跟在我的身后,保护我。
第一卷 206 江河断流
醒来时高床软枕,空气中暗暗浮动着一股清浅的檀香,全身汗渍淋漓,我伸手摸着额头,热度已经退下来。
屋中没有人,我瞧着周围的布置似乎是在客栈里面,撑着手爬起,身体仍是虚弱,刚使用力便两眼发黑,我只得又躺回床上。
没过一会门吱地一响,上官子萱走进来,她俏丽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笑容。“小妹。”我叫着她。
“大嫂,你醒了,太好了,你昏睡一天一夜了。”顿时她满脸欢喜,走至床畔坐下,伸手去触我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大嫂,我哥哥呢,你怎么在那驾马车中,还是和一个陌生男人。”
“你哥哥在城东的蓝府,赶紧去派人找他来。”我心中焦急,这几天上官违心不见我,也无从寻找,他估计也急死了。
“好。”上官子萱出门,稍过半晌复又进来。“大嫂,我已经令人去找他来。”
我这才安下心,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上官子萱蹙起眉头,道:“这么看来,这傅飞星不会死心,夜中定会来,我让萧大哥加强守卫。”
“小妹,你去门前等你哥哥,不要让他和萧然又起冲突。”
她点点头,替我盖好被褥再次出去,我侧身面向墙里。略过一炷香的光景后,门又吱地一响,我不及回头道:“小妹,你哥哥来了吗?”
没有人做声,脚步声在屋内响起,霎时气息凝重起来,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瞬间眼神与一双如古井幽深的眼眸相遇。萧然坐在刚才上官子萱坐过的床畔,他伸出手抚摸我的面颊,然后抓住我的手。
“他没有照顾好你。”
“不关他的事。”喉咙仍是嘶哑,但是吐字还算清晰。
“以,后,我,不,会,让,他,见,你。”他慢慢地一字字地说着,顿时我的心头如响过炸雷。
我甩开萧然的手,道:“萧然,你想在我的心中插第二次剑吗?”
“你根本就不爱他,因为他救过你,帮过你,你对他的感情只是感激,你明不明白?”
“不是,我承认最初我是对他感激,但后来我真的爱上他,我要和他白头偕老,所以请你不要干涉我们。如果有人破坏我们的感情,我会杀了那个人,即使是你萧然也不例外。”
他愣住了,眼眸中黑色又加深了许多,我缓了一口气道:“萧然,我不否认曾经也爱过你,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在那个夜晚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结束了。你知不知道,每次想到你,我都会想起那把剑是怎样的刺进我的胸口。”
“你会后悔的,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低声道。
“我不会后悔。”
这时门重重地被推开了,我撇过脸去,上官违心和上官子萱站在门前。我立即欢喜叫着上官违心的名字,不觉中萧然退到茶几前。
“阿尘。”上官违心神色激动,嘴唇上又长出青色的胡茬,两眼布满腥红的血丝,他径直蹲在了床前。
“你怎么不记得刮胡须呢。”我的语气半含着埋怨,但嘴角满是笑意,这个男人一遇到事就弄得邋遢糊涂。
他面孔一红,道:“平常不都是阿尘帮我刮胡须,所以我等着你。”
我有口难言,满面无奈,忽然看到上官子萱轻轻拉扯萧然的衣袖,很快两人悄悄出去。这厢上官违心毫无察觉,讲他每日沿河寻找我的踪迹,最担心我失足落水。突然他愤怒起来,一掌击在床沿,道:“我听小妹说了,是那傅飞星抓了你去,这个混帐我决饶不了他。”
“终于逮着机会可以和他比试了么?”我摸着他的脸颊取笑。
“阿尘,你说什么呀,我是为你出气教训那傅飞星。”上官违心振振有词。
我记起在雨中傅飞星和萧然大战数回合,道:“那傅飞星确实武功高强,萧然似有不敌。”
“不要拿我和萧然比。”上官违心不满。
“傅飞星有泰阿剑,你又无神兵利器,如果真打起来很吃亏的。”我不忍心说出他只有一条手臂,他为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我问起蓝采因,这几天她除了陪着上官违心寻找我外,拼命练习剑法,不过她没有练习还情九剑,说是不想背叛师门,另学其他门派武学。
上官违心伏在我的腹部,倾听胎儿的动静,半晌嘴角露出了笑容。“阿尘,我听到了。”
雨在黄昏时停了,天际中出现了成片的晚霞,上官违心扶我到窗前观看。火红的晚霞变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我看得正带劲,忽地一只小青蛙跃上窗台,吓得我差点跌倒。
走出房门,院子中泥泞的地面竟有许多的蚯蚓蠕动,黑压压的一片,约摸有数百条,其中还有蜈蚣、蝎子之类的毒物。
上官子萱和萧然神色凝重从走廊过来,“大嫂,真是奇怪,半天功夫出现这么多东西。”上官子萱眉头皱得很紧。
我沉吟不语,唯独上官违心无事人般,去院中捉蜈蚣。
“天有异象,估计不是好事,我们到外面去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异徵。”
从客栈出来,走不及远便见许多人站在河岸议论,走过去一看顿时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河水已经断流,露出枯竭的河床底部,有不少的人正在河床上拾捡东西。
我心中暗忖,近几日接连暴雨,按理说河水早已漫涨,突然出现断流莫非是有什么大灾难吗。此念一出,寒意陡生。
呱呱——
一只乌鸦停在树梢上不断地啼叫,我转过身去看萧然,他也正瞧我,霎时四目相对。“你去县府,让县令派人将沿河居住的百姓举家立即迁走,让他们到高地躲避。”我低声道。
“你想到了什么?”
“江河断流,恐有大劫。你赶紧去吧,让县令必须将河岸的百姓迁走,不,让全城百姓都必须迁走,往高处走。”
萧然点头,我陡地抓住上官子萱的手放到他的手中,道:“你们两个一起去,千万不要分开。”
两人匆匆离去,我继续站在河岸上,来此观看河水断流的百姓越来越多,上官违心也起了兴头要去河床底。
我陪着他一起踏入河床,河床底部干枯得裂成一片片,但却生长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低矮植物,绽开黄色的小花,花香扑鼻,我无聊地拔起了那株花,泥土下面赫然显出一块石碑来。
第一卷 207 天赋我命
我蹲下身,伸手擦去石碑上的泥土,上官违心也帮忙将石碑旁边的泥土抠出,忙活了大半天,石碑的正面完全显露出来。这块碑高约三尺多,碑身上面镌刻着龙形纹路,然后有一段用篆书刻写的碑文。我瞧了一会,原来这是块镇河碑。
据说此河有河神,河神憎恶凡人,年年大水淹没陆地,千年前某位高人路经此处,令人砌此石碑,并在碑内藏有一把绝世名剑以威慑河神,使其不敢兴风作浪。
“阿尘,上面写的什么?”
我瞧了上官违心一眼,笑道:“看你不好好读书,连字都不认得。”
“只是不认得篆书嘛。”
“上面也没写什么,碑文而已。”我起了心思,待会萧然来后便让他将石碑搬回客栈,上官违心自从上回仪刀被毁后,也一直没有兵器在手,如果这石碑中真藏有神兵利器,就正好给他作兵器。他听说傅飞星有泰阿剑,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分明羡慕得不行。
只是,此剑是用来镇河神,如果取走是否会造成河水泛滥呢。
嘿嘿的冷笑声在身畔响起,我下意识地回头,却是傅飞星,他面若寒霜,原来明亮的眼眸中此时充满了血丝,仿佛是两团燃烧的灼灼火焰。
上官违心抢先拦在我的前面,道:“傅飞星,你休想伤害阿尘。”
“那是非伤害不可。”傅飞星举起手中的泰阿剑,霎时宝剑出鞘,刺目的寒光掠过过我的面颊,有几根发丝落了下来。
“岂有此理。”上官违心怒不可遏。
我拉住上官违心的手,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傅公子,请你先回去吧,既然你已经决定等我生下孩子后才取我人头,何不等到我产下胎儿后再向我寻仇。”
“等到你生下孩子,恐怕我已经找不到你的踪迹,李无尘,你不要以为我傻。”傅飞星冷冷道。
“我在京城,随时恭候大驾。”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他逼视着我,眼中怒火万丈。
“你如果不相信我又能怎样。傅公子,赶紧回家收拾衣物,和云流向高处而去,今晚切不可留在家中。”
顿时傅飞星就愣住了,疑惑地盯着我道:“李无尘,你耍什么花样,什么向高处而去,不可留在家中?”
“我想,今晚河水会淹没周围土地,所以你们最好去山上。”
“什么?你说什么?”傅飞星大惊失色。
“阿尘,你说的是真的吗?”上官违心也面如土色。
我点着头,道:“我曾见过一本书,里面是关于天象预测,凡天有异象必有灾劫出现。据说动物对灾劫会有感应,因此蚯蚓、蜈蚣、青蛙会成群地出现,想要逃到安全的地方。”
“这故事不错,不过骗我差了段数。既然你说得这么危险,为何还要呆在河床底。”傅飞星冷笑。
我叹了一口气,这傅飞星真够顽固,道:“镇河的石碑已倒,所以须得有人镇河,否则河水立即滔滔而来。”
这次傅飞星瞧着我没有说话,面色在瞬间变了好几次,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他将剑插回剑鞘中,转身便走。
等傅飞星走得远了,上官违心笑道:“这傻小子就相信了。”
晕倒,他才是傻小子好不。
我瞧着天色,成片的晚霞被黑色如山峰的乌云取代,但是奇怪的是,天色仍是明亮,完全不像黄昏,有几道红色的光芒如长蛇般在乌云里面蜿蜒。
河床里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低头寻找什么。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河岸上出现了大批的官差,围观的百姓开始散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阵便瞧到萧然和上官子萱的身影,他们也看到了我们,步入河床。
“无尘,事情已妥当,三更前将全城百姓迁往附近山地。”
我嗯了一声,道:“萧然,你让人将这块石碑搬走,我有用处。”
萧然答应下来。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河岸和河床底部的百姓全部被赶走,便只剩下我们和几名官差。我心下不敢离去,石碑已被移走,我若离去,再无镇河之物。届时洪水汹涌而来,冲垮河岸,那些还未离去的百姓势必难逃一死。
“萧然,准备一艘船放到这里。”我握着拳头。
“好。”他也不问为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阿尘,你想在这里划船吗?”上官违心揶揄我。
我没有回答,此时我心中只抱着一个信念,天赋我命,当使命未达成前,我断然不会死。我在河床地面坐了下来,任凭上官违心如何追问我皆不再答复。
船被运来时天色仍明,但这个时候应该是亥时初,早就应该黑下来。
“很不妥。”上官子萱突然道。
“小妹,你和萧然赶紧也走吧。”我望着她。
“大嫂,你为何不走?”
“此时我还不能走。”我极力劝说上官子萱二人离开,但他们都不允,只好一齐上了船。“萧然,你照顾好小妹。”
这艘船不大,是普通的渔船,上船后我便握紧上官违心的手。大约是气氛太沉重,所有人都沉默地低着头,我闭上眼倾听四周的动静。
周围寂静得没有任何的声息,仿佛世间只剩下我们四人。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山峰似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低得一抬头便能碰到它。
轰隆隆的如万马奔腾的声音传入耳畔,我的心陡地一阵孪缩,另一手下意识地握住身畔的萧然。他略微一愣,但很快神色恢复如常,上官子萱也看见了我这个动作,可她却撇过了头。
“来了。”我低声道。
“什么来了?”上官违心奇道。
“洪水来了。大家不要站起来,保持船身平衡。”我嘱咐道。
说完我回过头去,只见一片如山般巨大的苍茫的黄色从远处奔涌而来,浩浩荡荡之势俨如千军万马。瞬间洪水奔到近前,渔船旋即飘浮起来,浪花卷起了惊涛骇浪,船身被推着往下游而去。
轰——
耳畔响过一声巨响,便见河岸如坍塌的城墙倒入汹涌的洪水中,浪潮穿过河岸向城中奔袭而去。这时头顶的乌云也仿佛爆炸一般,倾盆大雨倏至,电闪雷鸣。
上官违心脱下衣衫盖在我的头顶。
第一卷 208 他已经没有一条手臂
渔船在浪潮上起伏,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在飘出一段距离后便被冲入了城中,这里的水流较缓,渔船卡在两所隔得较近的房屋当中。不用多久,渔船中积满了到小腿的雨水,慌得我们赶紧用手舀水出去。
“这样不行。”萧然伸手指着远处一所两层小楼,道:“我把船推到那里,去楼上避雨。”说完,他就跳入水中,瞬间洪水就淹没到他的腰部。
“萧大哥,你小心。”上官子萱一脸急色,关怀之情不言而喻。
上官违心也跳了下去,两人合力推船,用了半天才将船从卡住的地方推出来。我看着迅涨的水位,刚才还只到腰部,此时已漫过了胸口。
水面上飘浮着一根木棍,我赶紧捞起来充当划船的桨,上官子萱也依样捞起一根,在四人的齐心努力下,终于将渔船推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前。
门上有一把铁锁,萧然径直用极剑将它斩断,他看着渔船上的我和上官子萱,面上短暂的犹豫,便伸手抱起上官子萱踏入了楼中。
“阿尘,我来背你。”上官违心略微伏起了身躯。
我瞧着他空荡荡被淋湿的衣袖,心下酸楚,顺从地伏在他的后背,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抱紧我。”他一边说,一边趟着水。
这层小楼的一楼已经积满了水,他摸索着向楼梯的方向走去,没想到木质的楼梯在水中泡过后,又或是年久失修,他刚踏上去,那楼梯便断开了,我俩一齐落入了水中,瞬时我喝了好几口脏水。
“阿尘,对不起。”上官违心奋力将我托出水面。
“傻瓜,道什么歉,我又不会怪你。”我伸手拭掉他面上的水渍。
从二楼垂下来一根手臂粗的绳索,我抬起头便看到萧然站在上面,道:“抓住绳索,我提你上来。”我立即抓住了绳索,萧然在上面用力,下面上官违心托住我,些许功夫我便到了二楼。
我将绳索又抛下去,上官违心抓住绳索,借助萧然上提的力量,身躯便如飞燕般掠了上来。“阿尘,你有没不舒服?”他着急地审视我的面庞。
“没有。”我摇着头。
上官子萱从里面的房间出来,笑道:“我在房间找到一些干净的衣物,大嫂你的身体未愈,赶紧去换上。”
我答应着,刚走出两步便又回身道:“那艘船想法固定住,雨停后我们还需要它。”
“阿尘,你去换衣衫,我来处理。”上官违心转身又跃到楼下的深水中。
我瞧着他的背影眼圈里热得难受,忽然发现萧然灼灼的目光,在热泪还未掉出来的时候我转身进入房间。
这还是个女孩儿的闺房,床塌上摆放着几件七八成新的衣裳,我挑了一件宽松的换上了。
“大嫂,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你不如躺床上休息。”上官子萱挑着油灯灯芯,她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不过她换上了这普通人家女儿的衣衫,倒显得十分俏皮可爱了。
我确实疲累,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意识迷迷糊糊,偶尔耳中听到上官子萱和上官违心在低声说话,但他们说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
忽然耳畔又听到波浪的声音,顿时我惊醒过来,只见地面上积聚了齐小腿深的水,上官违心几人皆站在水中。
“你们到床上来。”我叫道。
萧然和上官子萱低语了几句,便见上官子萱坐在床塌之上,而他二人却仍在立于水中。
“大嫂,你看这水还会涨吗?”上官子萱蹙起眉头。
窗外雨声急骤,我沉吟半晌道:“小妹,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有事。”
“大嫂,我真佩服你,这样还能面不改色,镇静自若。对了,大嫂,你怎么知道会突发洪水。”
她这一问,萧然和上官违心也纷纷看向我,我笑道:“其实,我幼时和钦天监学过看天象,知道一些关于天象的知识。”
此时再无法入睡,水面越涨越高,很快就要到了床沿,而且看情况还会继续涨下去。我向窗口看去,木窗在风中摇晃,雨丝不停地灌进来,雷鸣声如鞭炮般不绝于耳。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众人都摇着头,我便道:“待会床浮起来后,你们打穿屋顶,我们乘船离开。”
不及多时床完全浮起来,洪水到了腰部,我让萧然和上官违心都上了床。水位渐渐上涨,离屋顶伸手可及,萧然握拳砸穿屋顶,霎时大雨灌进来,将我们又淋得湿透。萧然先爬上屋顶,然后上官子萱伸出手,萧然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提了上去,接着是我,最后是上官违心。
天色漆黑如墨,狂风肆虐,暴雨倾盆,我搜索着那只渔船的踪影。
“在哪里。”上官违心欣喜地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渔船漂到了一个夹角处,被卡在一株大槐树和房屋当中这才没漂走。“我去推过来。”上官违心不由分说跳了下去。
“小心。”刚吐出两个字,声音便被暴雨打得无声无息。
萧然嘱咐我和上官子萱小心,便也跳下水中,奋力向渔船游过去。上官子萱瞧着他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道:“大嫂,你能分得出来他们两个在你心中谁最重要吗?”
“当然分得出来,在你心中,是你的丈夫最重要,在我的心中自是如此,而且他还是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我猜测她此问,必是因为在渔船中我抓住萧然的手的原因。
“大嫂,哥哥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他并不配得上你,这点我想他也明白。”
“小妹,你何以这样说。”我诧异了。
“大嫂,小妹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害哥哥,他已经没有一条手臂,我不希望他连命也没了。”
“不会的,我会和他白头偕老,陪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上官子萱点头,这时渔船被推过来,萧然用双手固定船身,上官违心爬上屋顶,扶着我坐入船中,紧接着又捉住上官子萱的手扶她入船。
“你们上来啊。”我的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打来,屋顶轰然倒塌,掀起几尺高的浪花。
第一卷 209 你不会杀我
雨终于停了,刹那间强烈的光线就仿佛像是从袋子中被放出来,浩瀚水面的上空出现了朝霞,四周宁静而又安祥。
我从渔船中站起身,周围不可见物,仿佛身处汪洋大海中,只有远处的一点山尖,缭绕着白雾,恍若蓬莱仙境。“我们向那里去。”我指着那处在雾中的山尖。
在水中拾了几块木板当作桨,划了片刻,只见水中漂浮着无数的脏物,有被褥衣物、桌椅板凳,还有牲畜的尸首,等等。
我叹了一口气,庆云县的再建会是个漫长的日子。
耗时许久渔船才抵达那座山,这时早有庆云县的张县令带着官差过来迎接,我环视,洪水漫到了半山腰,山林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当我们经过时,不时用惊恐的眼神看我们。
张县令已经获悉萧然和上官子萱的身份,对二人尤其奉承,小心翼翼,偶尔也会看我和上官违心两眼。
“萧公子,大水灌城,这些百姓如何安置。”
萧然的眼神转到我的面孔上,我稍作沉吟,便道:“张县令,城中积水可能数月难退,这些百姓可迁至附近州县,让州县长官妥善安置。”
“请问姑娘是……”
我瞧了萧然一眼,笑道:“我是萧公子的小妹。”
顿时上官违心瞪大了眼睛,这时张县令低声道:“原来是宁安公主,早闻宁安公主美貌非凡。”他奉承我足有一盏茶功夫,我听得都不忍心打断他,倒是萧然和上官子萱都忍俊不禁。
“谢谢张县令盛赞。张县令,庆云县城地势低洼,又在河流的下游,如遇暴雨皆有被淹的可能,应在高处重建县城。”
张县令苦着脸,一脸为难,道:“宁安公主有所不知,庆云县四周平坦,是平原地带,如果寻觅高处呢。”
我想了一会,道:“待水退后,可组织人力将洛河挖深,挖出来的淤泥用来抬高地面。除此之外,还要广建沟渠,令洛河之水有可通之处,并且灌溉良田。”
说到这里萧然忽然盯了我一眼,那张县令没有察觉,道:“宁安公主真是造世之才,下官代庆云县百姓谢过宁安公主。”
一路聊着便进入帐篷,张县令即令人设了座位,送来了食物与水果。我和上官违心饿坏了,也不顾形象大口吃起来,只有萧然和上官子萱放不开,慢条斯理。
张县令盯着我瞧,一手抚着下巴的胡须,道:“宁安公主和国舅看起来真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此言一出上官违心便呛到了,猛地咳嗽,这时张县令方才注意到我的腹部隆起,仿佛是想起某事,神色大变道:“下官并不曾闻宁安公主大婚之事?可是疏漏了吗?”
“张县令,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宁安公主,我只是萧公子的义妹,你叫我阿尘就可以了。”我笑道。
张县令哦了一声,赶紧去看主位上坐着的萧然,萧然神色并无变化。“原来如此,那我代全城百姓多谢阿尘姑娘了。”
大约是看到萧然有些疲倦,张县令便让人安排我们休息,并拿来了一些新衣裳。
张县令还不太明白我和上官违心的关系,便准备了三间帐篷,我单独住一间,惹得上官违心满腹怨言不好发出来。
我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衫,倒在床上歇息,额头有些烫,似乎又有发热的症状。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上官子萱领着一名老者进来,我慌忙坐起。“大嫂,我适才见你面色潮红,怕是又发热了,咐咐张县令给你请了大夫。”
那大夫替我把了一会脉,又翻弄我的眼皮,让我吐出了舌头察看舌苔。“这个姑娘受了风寒,这病可大可小,如果不仔细休养倒能成个大症。”
“那麻烦大夫您开个药方吧。”
“药方能开,但是没药啊,全被淹了。”他叹着气。
“这样吧,先煮些姜汤。”
上官子萱正要和大夫出去,我叫住了她,低声道:“小妹,水患过后,四周污染严重,须得当心发生瘟疫,你让张县令立即让百姓去附近州县暂住,并派出官差携带萧然的书信去见州县长官,令他们妥善安置百姓,提供房屋和食物,不可驱逐。”
“好,大嫂,我现在就去。”
帐篷里寂静下来,我复躺回床上,忽而听到脚步声移入帐篷,走到床榻前便停了下来,霎时如芒刺在背,我下意识地看着映在帐篷上的一道剪影,瞬间转过头来。
傅飞星穿着官差的服饰立于床畔,双目如电,咄咄地逼向我。
“李无尘,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压低了嗓音。
“奇了,你又不是不知李无尘是什么人。”我也没好气,坐了起来。
傅飞星面上一窘,道:“我不是问这个,你除了是李无尘的身份,是否还拥有其他身份。”
“你想知道什么?”我盯着他。
“李无尘,你怎么会知道大水淹没县城?”
我瞅着傅飞星,此时他面上的神色相当急迫,星目中布满血丝,遂道:“我幼年时曾随宫中的钦天监学过天象,所以推测出来的。”其实,在《紫微星诀》中不但记载了天象变化,还有山川湖海的勘测。
“是吗?就这么简单?你如何知晓以人镇河?以谁人镇河?”他连番追问。
“好像我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么多。”
“是吗?”
陡地寒光闪耀,瞬间脖颈上一片冰凉,我看着抵在脖颈上的泰阿剑,明晃晃的剑身反照出他嘴唇边残酷的笑意。
“你不会杀我,你至少要等到我的孩子出生。”
“可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与其让一个孩子出生就没有母亲,不如让他从来不须面对这个世界。”
他说完,搁在脖颈上的泰阿剑一紧,我便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滑下来。“我若不愿意告诉你,你杀了我也没用。”我冷淡地道。
“那好,就杀了你。”他嘴角的笑容绽开了。
忽然眼前一花,上官违心就揭开帐篷门帘进来,霎时他便大吃一惊,暴吼地握拳冲上来。“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李无尘。”傅飞星的剑尖又往我的皮肤里嵌进去。
第一卷 210 你们两个是想一起上吗
帐篷内气氛凝重,有稍许的沉默,但随后上官违心便控制不住地怒吼。“傅飞星,你放了阿尘,不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能将我碎尸万段的人还没出生。”傅飞星态度倨傲,神色间极是不屑。
“如果还加上我呢。”萧然的声音响起,眼中便出现了他冷峻的面孔,他手握极剑走到上官违心的身畔。
“你究竟是什么人。”傅飞星眯起眼眸,他对萧然注意颇多。
“姓萧,你只须知道我姓萧就行。”
“你们两个是想一起上吗?”
不等萧然和上官违心回答,门帘再次被揭起,一个同样穿着官差服装的年轻男子大步走进来,但这次却是傅云流。
“大哥,还有我。”说着,傅云流又瞧着我道:“抱歉,上官夫人。”
“不用说抱歉。”我轻轻地道。
“正好,我们两人对两人,双方都不吃亏。”上官违心大声道。
傅飞星瞅了傅云流一眼,道:“云流,你替我抓住李无尘,这两个人由我对付。放心,大哥应付得来。”
泰阿剑从我的脖颈撤下,但瞬间有另一把冰凉刺骨的剑抵在了我的咽喉,“押着她出去。”傅飞星喝道。
我穿上了鞋子,傅云流一手扭住我的手臂,一手握剑架在我的脖颈上,须臾走出了帐篷。外面张县令正和几名官差说话,看见傅云流押我出来顿时面色大变。
“你是谁?本官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快放开阿尘姑娘。”张县令盯着他身上的官差服饰起疑了。
接着傅飞星、萧然和上官违心从帐篷中出来,张县令望着萧然喊道:“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瞬间萧然冰冷的眼神向他扫过去,吓得张县令当即闭了嘴巴。
傅飞星手中剑指前方,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你们两个谁先上,或者一起上,我傅飞星奉陪。”
“我先来领教你的还情九剑。”上官违心抢先上前。
我瞧着傅飞星手中的泰阿剑,此剑一出,任是多锋利的剑都会被斩断。“傅公子,你手中使的是泰阿剑,我夫君手中空无一物,这对他不公平,须得为他寻一把兵器。”
“可以。”傅飞星应承下来。
其实,现在任何剑都不是泰阿剑的对手,这把秦始皇的佩剑威慑天下,力道无穷,有如浩瀚江海,或是重如泰山。极剑虽也削铁如泥,但是过于小巧,尚不能与重剑为敌。
“张县令,将那块石碑抬过来,然后拿来斧锤。”
很快从河床底挖出来的石碑被抬了过来,我看着上官违心道:“你拿着锤从石碑的外缘敲起,待会你看到石碑里面藏有一把剑,你把那把剑取出来,”
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上官违心拿起锤子照我所说的方法敲起,不出片刻功夫那把剑便露出了剑柄,然后一锤再下去,石碑四分五裂,那把剑彻底露出了久违的形象。
那是一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剑,湛湛然而黑色,仿佛是深秋中最浓的夜色,又仿佛是一位老人慈祥的眼眸,它目光深邃,却又毫无杀气,但无坚不摧。
上官违心手握长剑,我点头道:“湛泸剑,以后就是你的。”
这次众人都发出惊羡的声音,湛泸剑同样是由欧冶子所造,但与泰阿剑不同,泰阿剑是威道之剑,而湛泸是仁道之剑。
此时阳光已有了热意,树林间金黄斑斑点点摇曳,泥土的气息闯入鼻端。
“泰阿对湛泸,不知是谁赢?”傅飞星冷笑。
瞬间傅飞星飞身而起,身姿迅速得如同他的名字流星一般,泰阿剑在空中挥动,一团磅礴的剑气如海啸般激射而出,耳畔只闻山海呼啸,又似猛兽咆哮山林。与此同时,上官违心也跃起身,那把湛泸剑划出的剑气仿佛是黑夜,遮挡了阳光的万丈光芒。
两剑交加在一起,如雷鸣般响彻山林,周围的土地都似乎为之颤抖,临近树木的树叶霎时被剑气所震纷纷落下。
有了这柄无坚无摧的湛泸剑,足可以与泰阿剑争锋了,可是上官违心,他却只有一条手臂,这对他来说还是显得不太公平。
我看着他不断晃动的宽荡荡的衣袖,不觉咬紧了嘴唇。
“大嫂。”上官子萱面色惨白向我冲过来,但被萧然拉住了,这个时候场上不能有任何事让上官违心分心,胜负常常在一瞬间决出。
事实上,其他人早被震住了,瞪着眼睛目视场中如龙争虎斗的两人。
剑气啸啸,如簌簌秋雨,如万里层云,绵密不绝,我下意识地又握住了拳头,这一战上官违心绝不能输,我要嫁一名世上罕见的男子。
空气似乎凝固了,场上的剑影纷繁,金戈声声入耳,激起剑花灿若流星。阳光不知何时收起它的光芒,树林间变得阴暗了,寒意滋生。
人群围成一层又一层,还有人爬上了树,将一株槐树压得摇晃不已。
脖颈上的血渍结了痂,鼻端微微有些腥涩之感,不知不觉中傅云流手中的剑已离开我的脖颈,他焦灼的眼神完全投射在场中的两人身上,跃跃欲上。
傅云流的武功底细尚未知,但我估计应不如傅飞星,因此萧然足能应付他。
果然,萧然向我走来,准确地说是走到了傅云流面前。“现在该我们了。”他拔出极剑,将剑鞘扔向上官子萱。
“确实,我们也该一战。”傅云流轻轻推开了我,他的力度掌握得很好,我向后退出三步便站稳了身体。
这时便有官差冲上来,持刀结成人墙拦在我的前面,我看着萧然道:“不要伤他,他不是坏人。”
萧然点头。
“上官夫人,你别太小瞧了我傅云流。”傅云流笑道,说着身影便掠入了场中,紧跟着萧然的身影如疾风般追去。
场中有萧然和傅云流的加入后,眼前只觉眼花缭乱,我踮起脚去看上官违心,他脸上神色严肃,极是小心。上官违心最大的优势是臂力强大,这使他挥出的剑气更为钝重,但瞬间我又想到了,傅飞星是以打铁为生,同样的臂力强大。
不过今日上官违心算是得偿所愿了,摩天崖和还情九剑的决战,他不仅背负了我的性命,同样是为了他的门派的名誉。
第一卷 211 他不领你情
场上交战激烈,那厢傅飞星与上官违心相持不下,而傅云流和萧然相战却险象环生,他本年纪小,体力上不足,而萧然久经沙场,而且又有极剑在手,傅云流好几次差点受伤。
傅飞星将眼神投向傅云流,注意他与萧然的交手,但战场上岂容心有旁骛,尤其是势均立敌,上官违心立即瞅准了这个机会,手中的湛泸剑向着傅飞星的手臂斩去,饶得傅飞星反应快,但手臂仍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可能是受挫后,傅飞星的心态不稳,又或是担心傅云流,步伐不及之前灵活,转身时又被上官违心削掉一缕发丝。就好似兵败如山倒,傅飞星完全剑法紊乱,一个闪避不及,肩头便被上官违心刺中了,鲜血淋漓。
“大哥。”傅云流暴吼,也不顾萧然转身便向傅飞星跑去,好在我事先嘱咐萧然勿要伤他,萧然只凝立不动。
傅云流扶着傅飞星,他肩头的伤口被刺得很深,血如瀑瞬间将他的衣衫染红了。傅云流撕下下摆的衣衫欲要给他包扎伤口,却被他推开了。
“我输了,要杀悉听尊便。”傅飞星盯着上官违心。
上官违心握着剑,剑尖向身后,道:“我不会杀你,阿尘也不会杀你。”
我心下宽慰,上官违心果然知晓我的心思,走到张县令身畔低语了几句,然后又踱至傅飞星前面。“傅公子,十五年前的事我很抱歉,所以我们可以商量一个解决之道,或者需要我如何弥补你们。”
“你一句抱歉就能抵消三百多条人命吗?这世上只有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取你项上人头,以慰那些无辜惨死的在天之灵。”
我回身向萧然使了一个眼色,他冲我点头,很快围观的人群被驱散。
“目前我只能说抱歉,不过我可以给你机会杀我,但是杀不杀得了可就怪不得我。”
这时张县令拿来了一只小白瓶,我将小白瓶塞到傅云流的手中,道:“云流,这是金创药,拿去给你大哥敷上,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不用你假好心。”说着,傅飞星便将傅云流手中的小白瓶打落。
“大哥你……”
шωш• тtκan• CΟ
“云流,我们走。”傅飞星大步往山下走去,傅云流回头瞧了我一眼便赶紧跟了上去。
望着他们的身影我吐出一口气,忽地肩膀上按上一只温热的大手,我回头一看却是上官违心。“阿尘,我送你回帐篷。”
进入帐篷后,萧然和上官子萱也跟着进来,上官子萱坐在床沿给我脖颈的伤口上药,末后又用一条薄纱沿着脖颈包绕起来。
“你放了他,可是他不领你情。”萧然冷冷道。
“无所谓,我放他也不是让他领我情。”
此时帐篷外有个小声音在呼唤,“师父,你在里面吗?”我一愣,很快听出这个声音是蓝采因,上官违心也听出来,赶紧走到帐篷外面。
霎时蓝采因就跟在上官违心后面进来,见到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娘,惹得萧然和上官子萱都诧异不已。
我给蓝采因介绍萧然和上官子萱,蓝采因对上官子萱叫了一声师姑,把上官子萱窘得满脸臊红。
“采因,你和你家人在一起吗?”我拉她坐在身边。
她抿着嘴唇,黑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半晌才道:“师娘,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我昨晚一直是和姓傅的在一起。我从城里出来的晚,遇上了大水,是姓傅的救了我。”
“我怎么会怪你。其实,傅飞星很关心你,那日我给你的剑谱其实就是他委托我交给你的。”
“为什么要给我剑谱?”蓝采因瞪大了眼睛。
“他说你只要学了剑谱的武功,就可以打得过他,为你父亲报仇了。”
蓝采因低下了头,良久抬起头凝视我道:“师娘,他真这么说,那他实在是太傻了。”
“采因,要不要报仇,你自己好好考虑。”我拍着她瘦弱的肩膀。
一时众人去了,我独自坐在帐篷内沉思,忽然一抬头便见帐篷上映着一道峭拔的人影。我穿上鞋揭开门帘出去,向他笑道:“我们到山顶上去走走。”
“不怕他不开心吗?”
“有小妹开解。”
山中的道路还未完全干,鞋子踏在绿草如茵的地面不时会彪出一股水渍,将鞋面和裤角打得透湿。我独自走在前面,偶尔会蹲下身去摘盛开的野花,萧然默默紧随在后面,一声不吭。
这是以前我们相处的模式,直到现在还未改变。
夕阳早已沉没,山林间的光线极是黯淡,当抵达山顶时天色黑了下来,满天的繁星闪烁,我伸出手想要摘下那片星光。
山顶很开阔,草地中长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勾引得我采了一束又一束,直到后来体力不支才找了一块岩石坐下来。
萧然没有坐,他伫立在我的身后,夜中的山风拂动他的衣衫,我就看着他的影子与我的影子融合在一起,然后又分开。
“这夜景真美。”我由衷地赞叹。
“你不会只是来看夜景的吧,没有其他的话吗?”
“当然有了。”我起身走至前面的悬崖处,萧然迅速站到我的身后,拽住我的一只手臂。我回头一笑,伸手指着前面一团幢幢的影子道:“那里是庆云县城,但是地势太低,我的意见是将县城作为洛河蓄水的一部分,挖深,不但可以解决雨水蓄积,而且还能作为饮用水。不过,最重要的是,需要凿通水渠,以连通洛河之水,这样即使旱涝都不用担心了,粮食照样丰收。”
“还是不忘你的运河。”他怔怔地看我,星光落入他的眼眸。
“当然,从来没有忘记。”运河是连通南北经济的重要途径,也是富国利民的大计,我焉能忘记。
“以后一定会实现。”
我点头,眼睛直视他,他也凝视我。“两年多前,为何要杀我,给我原因。”
顿时萧然大震,本来握紧拳头的左手却不觉松开了,薄薄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有人要担心。”说完,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没有动,仰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寻找着十四主星的踪迹,瞬间我看到了三颗星同时辉耀。“七杀、天府、天梁。”
第一卷 212 如何比得上治国经略呢
接下来的几日一直繁忙,蓝采因缠着上官违心教她剑法,而我和萧然则去勘测土地选定重建庆云县城的地址,然后依据县城选址再确定开凿水渠的方位。
我坐在帐篷中绘制水渠的流经路线,标明宽度、长度、深度,大约是太劳神,我不禁咳嗽了几声。这时上官子萱揭帘进来,笑道:“大嫂,我给你煮了冰糖雪梨,你咳嗽正好吃这个。”
“小妹,谢谢你。”
我接过她手中的碗,用汤匙舀了一口抿下去,这冰糖雪梨煮的恰到好处,梨汁完全出来,入口唇齿生津,梨也煮得酥软,齿间一咬便融。
上官子萱拿起桌面上的水渠流经图,忽地神色严肃起来,过了会道:“大嫂,我真佩服你,什么都懂。可惜我生在深闺,于这些一窍不通。”
“小妹,你太自谦了,你可是天下第一才女,试问有谁不知上官子萱。”
她摇摇头,道:“所谓才女也只不过懂得琴棋书画而已,又如何比得上治国经略呢。”
“小妹,你我出生环境不同,所赋予的责任也不同,所以你不必过于贬低自己。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这点你哥哥知道。”
提到上官违心她笑了起来,道:“哥哥被那个小姑娘缠着脱不了身,他好像没有办法。”
“那个小姑娘将会和傅飞星是一对。”
“就是那天被哥哥所伤的那个人么?他挺不错的。”
“当然,傅家两兄弟都是人中翘楚,他日必有成就。”说着,我放下手中的碗,挽着上官子萱的手出去。
帐篷前面的空地上,上官违心正在认真教蓝采因剑法,我较少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只觉十分动人就看住了。
“哥哥的样子看起来好傻。”上官子萱笑道。
“他认真起来很动人。其实,小妹,我真的很爱你的哥哥。”我低声道。
“我知道了,大嫂,希望你和哥哥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这时上官违心向我们看过来,万丈阳光落在他的身后,他的眉眼都是朦朦胧胧的。我情不自禁走了过去,伸手用衣袖拭掉他额头渗出的汗渍。
“休息一会,看你满头大汗的。”
“采因这么好学,我哪能休息。”说着,他举起剑又一丝不苟地教起来。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飘逸的身姿,那如岩石般深刻的五官,他就好像是一尊名家精心雕刻过的塑像,我看着他出神了,眼里除了他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许久我回到帐篷,此时萧然已经在里面,他坐在我刚才坐过的地方,正在绘制我未完成的水渠流经图。我站在他的身后,手摇团扇,他只转头瞧了我一眼便继续绘制。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这幅水渠流经图才绘制完成。“无尘,我去交给张县令,对了,张县令问新县城是否还以庆云命名。”
“不如就叫安陵源。”我思忖一会。
“安陵源,好,就是安陵源。”萧然走出了帐篷。
凳子上留下了萧然的体温,我下意识坐下去,心中思忖水渠流经图绘制完后就应该离开,但是镇河的石碑被毁,而且湛泸剑也属于上官违心,须得另外有镇河之物才行。
找出一块黄绢,我平摊在桌面,研了墨,提笔在黄绢上一挥而就。
“紫微帝星李无尘以人皇的名义敕令洛河河神,千年内禁止洛河河水泛滥,如若有违当以万民之力填平洛河。”
写完后我又在下面绘上了一幅十四星象图,十四主星代表人世的变化,主宰人的命运,可与河神抵抗。
我扔下笔,喉咙里发痒,我不禁又咳嗽了几声,忽地一股热流涌了上来,我赶紧用手绢捂住嘴唇。这时帐篷外面传来张县令的声音,“阿尘姑娘,下官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我也正好有事要找张县令。
张县令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面前,神色拘谨,似乎对我有些畏惧。“张县令,请坐。”
“下官不敢,阿尘姑娘乃是高贵之身。”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张县令,你有何事找我。”
“阿尘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以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阿尘姑娘留下来,帮下官重建新城和开凿水渠。”
“张县令,实非阿尘不愿,而是有要事在身无法留下来。新城和水渠,你只要照着图纸便可,至于经费萧公子当会从国库拨给你。”
“是。”
我盯了张县令一眼,将桌面上的黄绢折起来递到他的手上,道:“张县令,这个你先拿着,等新城建好后,你在洛河河岸筑一堤坝,在堤坝上置高约丈许的龙纹石碑,然后将你手中黄绢上的字刻在石碑的正面,反面则刻上我所绘的十四星象图。切记,必须按照黄绢中字来刻,一笔一划都不能错。”
这封敕令是用篆书所写,世上少有人识得,我只能让张县令依葫芦画瓢。
张县令展开了黄绢,顿时他大吃一惊,当即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微臣张忠叩见女皇陛下,愿女皇……”
原来张县令识得篆书,我倒是失算了,“张县令请起身吧,不必如此行礼。”我挥手打断了他。
张县令这才起身,诚惶诚恐地立于桌前,我不由笑道:“张县令,你无须如此惧我,李无尘只是一名弱质女流。”
“下官无知愚钝,凭女皇陛下的超人风采,应该早知了。”
“张县令,此次我与萧公子同行也是有原因,所以我交给你的这块黄绢,你暂且不要告诉与萧公子。”
“下官谨遵女皇命。”张县令又跪了下来。
我只得扶他起来,他眼中满是疑惑,却又不敢询问。“日后自知。”说完,我便装出困倦,便让张县令退下了。
帐篷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那里许久了。
“傅公子,你进来吧。”我辨认出他。
瞬间傅飞星大步进来,他的面色不太好看,看样子伤势未愈。他瞧着我,一声不吭,我便道:“现在是个好机会,你还不动手取我项上人头吗?”
“你错了,我现在不是来杀你。”
我哦了一声,道:“那你是有事找我?”
他点点头,眼神凝视着手中握着的那把泰阿剑,深情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情人,那般留恋,那般不舍,那般深爱。忽然他将剑放在了桌上,道:“李无尘,泰阿剑还给你。”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帐篷外冲出去。
第一卷 213 只要你说你喜欢她
门帘被揭起,瞬间傅飞星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处,但随即上官违心冲进来,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大约瞧到我并未受伤,他这才喘出一口气,道:“傅飞星他来做什么,他还想杀你吗?”
“不是,他来还剑。”
“还剑?”这时上官违心看到桌面上的泰阿剑,一把拿起,右手抽出剑,但很快又将剑插回去。“这是傅飞星的泰阿剑,奇怪他把剑给你是什么意思。”
“这把剑是我送给他的。”
“什么?你送给他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官违心一脸惊讶。
“十五年前我八岁寿宴时,群臣前来贺寿,傅飞星也随他的父亲入宫,他表演了剑术,所以我便将泰阿剑赠送给他。”
上官违心点头,过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这种好事总是轮不到我,我也会表演剑术,我爹怎么不带我入宫,还有伴读也没我的份。”
我听得好笑,道:“因为你不靠谱,你爹哪敢带你入宫呢。”
“阿尘,你又看不起我。”虽说着,上官违心细看手中的泰阿剑,一脸艳羡不舍。
“可不要太花心,你已经有湛泸剑,岂可再贪泰阿剑。”我笑道。
他面孔一红,道:“名剑嘛当然要多看几眼,就像是美人一般。”
我拾起桌面上的笔在他手上一敲,道:“再胡说,湛泸剑也不给你了。”
“好嘛,我不看了。”上官违心将泰阿剑放在桌面,但是眼神却未离开,仍是缭绕在剑鞘上。
“这剑你先帮我收起来,遇到傅飞星时还给他。”我看他如此不舍,这些武人对名剑也是成痴,遂让他多看一段时间。
休息了两日,我便要继续西行去京城,萧然暂留此地视察灾民情况,因此便与他们就此分别,这完全满足了上官违心的心愿,他并不想与萧然同行。
蓝采因坚说自己无家可归,要跟随上官违心学武,只好让她一同随行。不过这小妮子很懂得照顾人,一路上侍弄饮食非常尽心,我不免觉得还真少不得她。
我揭开马车的窗帘看出去,天色晴好,万里无云,蓝天如洗,看样子好天气会持续一段时间。上官违心骑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后背背着两把剑,一副好不神气的样子,惹得我不住地偷笑。
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上官违心突然勒住了缰绳,道:“前面有人。”
蓝采因立即从马车跃了出去,拔出剑大声道:“大胆贼人,赶紧现身,吃你姑奶奶一剑。”
我坐在马车内听她如此叫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蓝采因真是个活宝,跟着上官违心学了几招剑法便就无法无天了。
挑开窗帘,只见枝头的树叶摇晃了两下,就有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飞了出来,稳稳落于马车的前面。我瞧着他的形容,心中略微有些讶异,来人竟是傅云流。
“好你个小鬼,竟敢一路跟踪。”蓝采因仗剑喝道。
傅云流不屑地切了一声,道:“臭丫头,你年纪比我还小,你才是小鬼,要不是我大哥护着你,我早想给你两个耳光了。”
“死小子,敢骂我臭丫头,我非得代你大哥教训你不可。”说着,蓝采因便举剑迎了上去。
上官违心似要去相帮,我赶紧出声阻止他,傅云流年纪虽轻却是极有分寸之人,他既然在此,必定傅飞星也在此处,他不会伤害蓝采因。何况蓝采因技痒,又存心卖弄,不如让她过过瘾。
果然傅云流一直相让,这小丫头反而出招更凌利了,好在二人武功相差甚远,她并伤不着傅云流。
“死小子,姑奶奶打得你没有还手之力,还不赶紧跪地求饶,姑奶奶考虑饶你一死。”蓝采因只当是傅云流打不过自己,洋洋得意。
大约是这句话激怒了傅云流,当蓝采因一剑刺过来时,傅云流的剑用力向上一挑,便将蓝采因的剑给打落了,瞬间剑尖直刺向蓝采因的咽喉。
“住手。”树林中传出了急切的喊声,霎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如流云般飘了过来,刹那间便到了傅云流的身畔握住他握剑的手腕。
我定晴一看,来人正是傅飞星。傅云流面有怒气,大声道:“大哥,你不要再护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我今日非得给她一点教训。”
“云流,你要教训她就冲我来。”傅飞星怒道。
此时蓝采因早吓得面如土色,不敢作声,上官违心走过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大哥,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丫头,你不要忘了,你是她的杀父仇人,你和她是不可能的。”傅云流大约是急了慌不择口。
顿时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只有我猜到一些倒并不觉突然。
傅飞星的面孔变得霎白,这时傅云流拼命摇晃他的身躯,道:“大哥,你说呀,只要你说你喜欢她,那我就不教训她。”
“云流,你不要胡搅蛮缠,正是因为我与她有杀父之仇,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伤害她。”
“你撒谎,你将《还情九剑》的剑谱都给了她。”傅云流嚷道。
傅飞星定定瞧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蓝采因面前,道:“我杀了你的父亲,如果你想报仇,现在可以用你的剑杀我。”
“你明知我打不过你,我怎么杀得你了。”蓝采因咬着嘴唇。
“我站着不动,这样你就能杀我了。”
此言一出,傅云流暴怒道:“大哥,你疯了,为了她,你值得牺牲自己吗?”
“我欠她一条命,一命还一命很公平,没什么值不值得。”说着,傅飞星又看向蓝采因道:“蓝姑娘,你可以动手了,用你的剑刺入我的胸口,这样你的父仇就报了。”
“傅飞星,我还是杀不了你,你弟弟不会让我杀你了。”
“如果云流阻止,他就不再是我的弟弟。”傅飞星昂然挺立。
“你……”蓝采因只说出一个字便再接不下去。
“动手啊。”
蓝采因仍是愣着没动,淡金的阳光下面,忽然傅飞星的手臂一伸便抓住了蓝采因的剑,那把剑还没放入剑鞘中被他抓住后立即划破了皮肤,鲜血滴沥,瞬间他握着那把剑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大哥。”傅云流惊叫着扑上来。
上官违心离得最近,他立即去阻拦,但还是迟了一步,那把剑已经刺入了傅飞星的胸口。
第一卷 214 能起死回生的高人并不多
我慌地下了马车奔至近前,傅飞星倒在傅云流的怀中,他的胸口插着蓝采因的剑,剑柄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蓝采因蹲在他的面前,手足无措,嘴里反复念叨着:“我……”
傅飞星脸色惨白,几滴晶莹的汗渍从额前的发丝里渗出,然后如线般滑下尖削的下巴。“蓝姑娘,你现在总算报仇了,可是我的仇报不了。”说着,他撇过脸看向我,我也瞧着他,他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忽地他眼中又蓬出一团夺目的火焰,但只是瞬间,那团火焰就熄灭了,他闭上了眼睛。
“大哥。”傅云流号嚎大哭,摇晃着他的身躯道:“大哥,你不能死,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你怎能抛下我一个先去呢。”
我喉头哽咽,眼中氤氲出一股热意,这时上官违心伸出手指在傅飞星鼻端一触,道:“阿尘,他还有一口气。”
“赶紧把他抬上马车到前面的集市。”
众人手忙脚乱,傅云流抱起傅飞星,蓝采因便握着那把剑以免晃动,将傅飞星放入马车后,蓝采因也坐了进去。
“驾——”傅云流挥动马鞭。
上官违心扶着我坐上马背,随后他翻身坐在我的身后。“阿尘,你小心,我不能抱你。”然后他双腿一夹马肚,便追在马车后面。
幸运的是此处离城里不远,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永县,打听到一家药堂便赶了过去。那大夫据说是永县最为出名,医术高超,许多外地人慕名到此救医。
刚到药堂我便见诊桌后面坐着一位颇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替人诊脉,如果不是他穿着常人服饰,我几乎要怀疑他是名道士。
“大夫,快来看我大哥,他受伤了。”
傅云流抱着傅飞星出来,那大夫忙让他将傅飞星放到诊疗床上。“大夫,你快救我大哥。”傅云流大声叫道。
我伸手制止傅云流打扰大夫诊治,那大夫看起来极是镇静,翻弄傅飞星的眼皮,把了一回脉。“你们把他抬到后面去。”
傅飞星被抬到后面的一间屋子,我们正要进去却被那大夫赶出来。“袁门医术,概不外传,请见谅。”
“大夫,有治吗?”我问道。
那大夫瞧了我一眼,只是嘴边轻笑转身进入屋子,然后掩上了门。
门外有只石墩,上官违心扶着我在上面坐下来,傅云流苦恼地蹲在门前,双手捧住头,而蓝采因神色一直愣愣的,嘴角微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
光色渐至转暗,两三缕霞光映衬着寂静的院子,此时我才注意到院子里有一块石碑,上面竟然刻有十四星象图。
这大夫莫非和十四主星有关,我极力地在记忆中搜索此人,始终一无所获。
“他不会死的对吧,我的手抖了一下,一定没有刺中心脏。”蓝采因自言自语的声音忽然大起来,她抓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杀人了,我杀了人。”
我起身拍着她的肩膀,道:“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
这小姑娘一心想要报仇,可是现在虽非她所杀,可也怕得不行。
一个时辰后月上柳梢,夜空中星光漫天,天地间格外分明。十四主星中七杀、天府、天梁焕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三个人应该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许就在我的身边。
直到凌晨时分,那扇门才被打开,我们一起挤了进去。地面上扔了许多染满血渍的纱布条,傅飞星赤裸上身躺在床上,那把刺中他胸口的剑已经被取了出来,但是被剑刺出的伤口却用针线缝合了起来。
顿时我对这神奇的医术大感兴趣,数了数,傅飞星的伤口共缝了十针,由于伤口处的血渍还没擦拭干净,那缝合过的伤口就像一条盘在胸前的血蜈蚣。
“大夫,我大哥他怎么?”傅云流抓住那大夫。
我伸手触着傅飞星的鼻端,气息虽是微弱,但还有热气。那大夫抹着额头上的汗渍,不满地道:“放开放开,老夫一把老骨头禁不起你这一抓。”
傅云流面上一红便放开了手,那大夫以手扇风,道:“算他命大,还差一分就刺中心脏,那时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回。”
“大夫,那现在他的命是保住了吗?”我不禁问道。
“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要看他的造化,如果求生意识强烈他就没事,要是自己不想活了那多半就回不来了。”说着,那大夫便走了出去。
傅云流蹲在床前,我按着他的肩道:“云流,你大哥会没事的,不要太担心。”说完,我便又让上官违心出去买些食物回来,直到现在大家都还饿着肚子。
蓝采因心事重重,我便让她和上官违心一起出去。
我站在屋中,凝视着傅飞星毫无血色的面孔,在这些天他的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使他甘愿死于蓝采因的剑下,在我的心中他应该不是轻易言死的人。
忽而脑中浮现出十五年前我见到的那个男孩,当他和他的父亲傅英一起进入御花园时,我的眼神就离不开他。
那个夜晚他的面庞就像月光光彩夺目,他手舞长剑,身姿状若蛟龙,所有人都对他赞赏不已,便连父皇也赞他日后必成大器。
珍藏于宫中的稀世之宝——泰阿剑,历经千载,被世人所追逐,有多少人为它而牺牲,剑下白骨累累,鲜血淋淋。
我将这把剑赠送给他,希望他未来能成为一位英雄。
“傅飞星,你既然想报仇,那就活过来。”
我悄悄走出了屋子,院子里那名大夫正背手而立在石碑处,月光的清辉溢满了他的周身,他不像是个大夫,而是一名得道的高人。
恍然间我确定了他的身份,能与李衍风齐名的试问还有谁呢。
“袁前辈。”我低声叫道。
他倏地一震,随即回过头来,笑道:“紫微主人果然好眼力,原来不管我如何乔装还是被看出来了。”
“这世上能有起死回生的高人并不多,屈指可数,只有几个而已,我只须略为分析便能知道前辈的身份了。”
袁振罡微微一笑,抚弄下巴的长须道:“十四主星,现聚得几星?”
“连我在内共九星,紫微、破军、廉贞、天相、天机、武曲、太阴、天同、巨门,尚有五星未遇。”
“可是,据我观天象,七杀、天府和天梁就在附近。”
我点头,道:“只是不知他们是何许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袁振罡笑起来。
我只觉眼前一亮,道:“袁前辈,你的意思是……”我不由得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恍惚间我的眼神似透过了门板,看到里面的两个男人。“是他们。”
“我给那小子治伤时,从他的衣衫里发现了这本书。”说完,袁振罡便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本残旧的书。
我接过这本书,书的封面和许多的纸张已经被血染红了,但是封面上的四个字却沥沥在目。
第一卷 215 没出息的男人
临近端午,天气渐热,我换上单衣坐在院子里看蓝采因练剑,这些日子她更刻苦了,不分日夜苦练,在上官违心手上也能走上几招。不过她最大的问题是学习剑术的时日尚短,又是女子,气力明显不足,时间一久就露出了疲态。
上官违心似乎对医术感兴趣起来,白日里陪着袁振罡坐诊,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对我说想做一名大夫了。
我们本来是要去住客栈,但袁振罡挽留我们住在他的药堂中,盛情之下只好却之不恭了。
傅云流从屋里出来,一脸颓丧,傅飞星一连两天昏迷不醒,形体日渐销瘦,他急得嘴唇上起了好几个水泡。
我叫住他,道:“云流,你去歇息,我来照看你大哥。”
“不,我要等大哥醒来。”
“云流,袁前辈说过你大哥的性命已经保住了,只不过身子虚一时半会不能醒来。你去睡一会,不然把你自己也弄病了,将来谁照顾你大哥呢。”
“袁前辈是谁?”傅云流奇道。
“他可是鼎鼎大名的袁振罡。”
“什么?是他。”傅云流大惊失色。
“袁前辈医术超群,所以你可以放心了,赶紧去歇息吧,由我看着你大哥,他如果醒了我立即叫你。”
“谢谢上官夫人。”他道着谢,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露出了笑意。
我进入房中,傅飞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仅仅才两天的光景,面部皮肤完全凹进骨头里,一张脸清瘦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嘴唇干枯裂开了几道细小的血缝。
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水壶,我走过去,倒出水湿了手绢,轻抚傅飞星枯裂的嘴唇。我翻开他的下唇,将手绢中的水拧净他的唇中,他似乎有些反应,嘴唇稍微地一动。
顿时我心中大喜,又在手绢上倒了水,依样拧出水滴入他的唇中。
门外传来了上官违心的声音,他和蓝采因说话的声音较大,慌得我赶紧在门前向他们嘘声。“阿尘,傅飞星还没醒来吗?”
我瞧着上官违心背后的两把剑若有所思,半晌道:“你把泰阿剑给我。”
他依依不舍地交出了泰阿剑,我暗骂他一声傻瓜,转身进入屋中。傅飞星仍是昏睡,毫无醒来的迹象,我将泰阿剑放到他的手中。
这是傅飞星的剑,应该交还于他。
“傅飞星,你醒来吧,我给你杀我的机会。”我轻声道。
他仍是一动不动,我不由吁出一口长气,难道他真的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沉睡不醒了吗?“傅飞星,你真是没用,早知你会自寻死路,当初泰阿剑就不应该送给你。你没成为英雄,你是狗熊。”我心头火起。
“没出息的男人,一点事情就寻死,我真想骂死你。”
我闷闷地准备摔门而出,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微的咳嗽声,瞬间我回转过头来,只见傅飞星的手指动了一下,便抓住了泰阿剑。
“傅飞星。”我奔至床前。
他微微睁着眼睛,面上的皮肉牵扯,看起来很难受。“你在骂我。”他吐出四个不清晰的字眼,但我却明白了。
“就是要骂你,谁让你不好好地活着。”我高兴坏了,袁振罡说过只要傅飞星醒来便就是是脱离了危险,我情不自禁地眼眶边湿润了,一滴热泪滑落下来。
“你在为我掉泪。”他的眼睛里诧异。
“是啊,我伤心你死不了。”我故意气他。
他闭上了眼睛,半会又睁开道:“云流呢?”
我这才记起,道:“云流守了你两天,我让他去歇息了,现在我去叫他来。”我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当众人都来到屋中时,傅飞星却又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袁振罡仔细替他把了脉,说不妨事,几个时辰后便会醒来,至此我们才都放下心来。
果然到了黄昏时傅飞星便醒来,我将煮好的稀粥喂给他吃,他吃了小半碗昏昏沉沉睡去。
两日后是端午,一大早上官违心和蓝采因便上街去买酒和糕点,我则在家中包粽子。过了一个时辰上官违心回来,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却不见蓝采因。
“采因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还要买东西,我只好先回来。”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一古脑放在桌上。
我走过去看,不但有酒和糕点,还有许多蜜饯糖果,各色水果,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一大块猪肉,甚至还有一盒人参。
“这盒人参一定是送给傅飞星的。”我笑道,自从傅飞星醒来后,蓝采因便变得格外关心他,除了练剑,便是呆在傅飞星的房中。“我去炖人参汤。”
在火上炖上汤后蓝采因方回来,她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甚至脖颈上还挂着一袋,我赶紧给她取下来。“渴死我了。”放下东西后蓝采因连喝了两碗凉水。
我检查她所买的东西,除了蔬菜,还有几样包好的布料,顿时我心下便明白了,怪不得她要支走上官违心,原来是为了给傅飞星买布料做衣服,看样子她不但放下了仇恨,而且还对傅飞星有了好感。
“采因,你是要给自己做衣裳吗?不过这些面料颜色,好像不合适女儿家。”我故意逗她。
“师娘,你真坏,你明明知道我是给傅大哥买的,还取笑我。”她撇着嘴。
我故意装作惊奇的样子,道:“奇怪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傅大哥了,你可是一直叫他姓傅的。”
霎时蓝采因白皙的面孔烧得绯红,故意扭过头去不看我,过了半晌她又笑道:“师娘,我还买了一本书,有个卖字画的老人真可怜,他以前是个书生,但是连秀才都没中过,到老只能靠卖字画,可是偏他画得不好,也没人买他的,我瞧见他还卖旧书,便挑了一本书付给他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买本旧书,你真大方。”
“这本书我瞧了两眼看不懂,想着师娘无所不知,给我讲讲这是什么东西。”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本旧书。
那本书果真极是破旧,封面也被撕掉了,我正要伸手去接,不料没拿稳那本书便从蓝采因的手中掉下来,然后一页纸从书里飘了出来。
是页封面,上书《天梁星诀》。
第一卷 216 当你为我掉下眼泪的时候
此刻在我手中的是《天梁星诀》,蓝采因因缘际会买到这本书,这说明她就是天梁星。“采因,师娘先把人参汤炖好,晚上再给你讲。”
“好,我去看傅大哥。”
夜里上官违心入睡后,我便来到傅飞星的屋中,恰好傅云流和蓝采因都在,这几日傅云流因为傅飞星醒来心情舒畅,和蓝采因也相处愉快。
瞧见我后,傅飞星面上讪讪,他醒来后一直未和我说话,我也不在意。
我掩上了门,看着傅飞星道:“傅公子,那日你到帐篷中曾问我,除了我是李无尘外是否还有其他身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你是紫微主人。”他定定地凝视我。
瞬间傅云流面色大惊,不敢置信地瞧着我道:“大哥,你说上官夫人就是紫微主人,这怎么可能呢。”
“什么紫微主人。”蓝采因一头雾水。
我从袖中拿出了那本被血染透的《七杀星诀》,放到傅飞星的手中。“物归原主。”说完我又看向傅云流,道:“云流,你把你的《天府星诀》也拿出来,采因的《天梁星诀》则在我这里。”
三本书都在他们手中握着,其实傅家兄弟对十四主星较熟悉,而蓝采因却是偶然得知,对十四主星之事毫不知情。
不过蓝采因是个一点就透的姑娘,我只是简略讲了十四主星的来历她便明白了。
“那个萧公子就是萧然,师娘,你怎么不杀了他。”
“时候未到,仅杀他一人无任何意义,十四主星齐聚的目的是改变世界。采因,我和你师父去京城,你就留下来照顾你的傅大哥。”
“什么我的傅大哥,师娘,你真是……”说着,蓝采因面孔羞红跑了出去。
屋内气氛少许尴尬,傅飞星收起书,道:“云流,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和上官夫人说。”现在他改了口不再直呼我的名字,而是称为上官夫人。
霎时屋中只剩下我和傅飞星,我坐在床畔的凳子上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傅飞星没有血色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团淡淡的红晕,良久道:“你们一定都认为我钟意蓝姑娘,为了她,我宁愿死在她的手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日和上官兄打过后我就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所以我决定死在蓝姑娘剑下,这样可以成全她为父报仇的心愿。”
“你如果不钟意蓝姑娘,为何要将《还情九剑》剑谱送给她?”我颇为诧异。
傅飞星吐出一口气,道:“我和她同病相怜,仅仅就是这样。”
我对这个真相感到错愕,半晌道:“采因是个好姑娘,你既然杀了她的父亲就应该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他点头,道:“我会的,弥补我对她造成的伤害。”
屋中又沉默了,良久我道:“明天我会离开永县,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后我们在京城相见。至于我父皇对你家所犯下的罪,我不乞求你的原谅,也不敢说弥补,总之,我会给你机会杀我。”
顿时他重重地一怔,道:“不必了,当你为我掉下眼泪的时候,我知道已经杀不了你。”
“谢谢你。”一时我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他抬起头看向我,乌黑的眼眸仿佛浮上了一层雾气,但瞬间他转过了头,道:“你出去吧。”
我知道不能久留,转身出门,在门前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傅飞星也回过头,眼中一片惘然。
翌日清晨我和上官违心向袁振罡辞行,又去见过傅家两兄弟,蓝采因虽然想和上官违心学剑,但是心里还是惦记傅飞星的伤势,当我告诉她,可以让傅飞星指点她剑法,蓝采因便喜笑颜开了。
马车上少了蓝采因的叽叽喳喳,感觉像是少了好几个人似的,我一时还不能适应。
天气持续晴好,一路畅通无阻,数日后到了蓝田县,过了蓝田县便就离京城不远了,只须两天的脚程便能到。
这蓝田县盛产玉石,被称为“美玉之乡”,当年我慕其名和萧然也曾偷偷来过。
到达蓝田县城有一段偏僻的路,周围皆是高山,山高林密,荆棘横生,上官违心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别人这个时候都是加速,你倒放慢速度,如果突然窜出几个山贼怎么办。”
“如果有山贼,正好让他尝尝我的湛泸剑。”上官违心丝毫不以为意,得意洋洋。
“原来你放慢速度,就是为了等待山贼出现啊。”
“当然不是了,这山路陡,我怕硌到你。阿尘,以后不许你嘲笑我。”他气鼓鼓地咬着嘴唇。
我暗自好笑,逗他不得,一逗便当真了。
往前行走约摸半个时辰,山路益发狭窄,仿如羊肠弯弯曲曲,一侧是荆棘,另一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马车的速度几乎是爬行了。
我揭开窗帘探头向外看,日当正午,以这速度天黑前应能赶到蓝田县。
这时树林里面发出窸窣的声音,一只白嘴的鸟儿便从茂密的枝叶中飞出,然后一条矫健的身影从树林里跃出来,刚好跳到了山路的当中。
来人是名身材相当健壮的汉子,满脸胡须,瞧其年纪应当是三十往上,但是没有胡须遮掩的面部皮肤却是光洁照人,倒看不出实际年龄了。他肩上扛着一把大板斧,张嘴便道:“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听罢我笑坏了,探着头道:“你念错了,应该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瞬间,来人的面皮就臊得红了,挠着耳朵道:“偏说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你待怎样,快快留下买路财。”
这人真有趣,我又故意咬着舌头笑道:“那借你的板斧给我们劈柴,你要多少柴,我们砍给你就是。”
霎时急得这人跳脚,大声道:“谁说要柴了。”
“不要,那就让我们走吧。”
“你们,太过份了。”他跺着脚,声音里竟然有些哽咽,末后手持板斧往前一放,道:“你这女人怎这么多话,快点交出钱来,不然休怪我的板斧无情。”
我缩回头,伸出手指捅了捅坐在前面的上官违心,道:“该你了。”
上官违心忍俊不禁,略侧身向我笑道:“阿尘,你的话确实太多了,我的湛泸剑早等得不耐烦了。”说完,他的身躯如飞燕般掠了出去。
第一卷 217 我不欺负残疾人
我从窗口向外看,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贼,逗他几句便要哭了,看样子心肠不坏。那毛贼也在打量上官违心,脸上神色极奇古怪,嘴唇紧咬,半晌后他摇头道:“原来你是个残疾人,算了,你走吧,我不欺负残疾人。”说完,他扛起板斧便走。
“站住,别以为我一只手打不过你。”上官违心气坏了。
他恍若未闻,一头钻进树林里,霎时就消失了。上官违心瞧了半天,大约没发现他的踪影,只得又上了马车。
“算了,其实他两只手都打不过你。”他被那毛贼戳到了痛处,我便柔声安慰他。
天黑前赶到了蓝田县城,便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客栈投宿,此时我们早饿得饥肠辘辘,放好行李包袱后便到客栈前厅用餐。
这个时候来客栈吃饭的人不多,寥寥的三四个人,我俩找了一间靠窗的地方坐下来。
上官违心此刻又恢复他奢豪的本性,也不管是否能吃完,将那贵的点了一桌,还替我叫了一盅冰糖燕窝。
我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太露富,以免被人盯上。
“阿尘,明天我们还留蓝田县一天,这里的玉出名,我挑两块送给娘。”他说得很大声,急得我用脚在桌下踩了他一下。“阿尘,你干嘛踩我。”他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我径直抛给他一个白眼,这人太不会看眼色了,我下意识向四周一溜,几个吃饭的客人正在往我们这里看,当我的眼神扫过去时又转过了头。
晚上我先歇息了,上官违心坐在灯前擦剑,忽然他吹熄了油灯,连鞋都没顾得上脱便钻到被子里。他轻嘘了一声,我不由一凛,手指便触到了冰凉的剑鞘。
鼻端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我暗叫不好,赶紧伸手捂住鼻子,稍过一会便听到门吱地一响,有脚步声进来,然后便到了床前。
“这就是你说的肥羊吗?”
“就是,狗子说亲眼看见他俩个在客栈大吃大喝,还扬言去买玉,肯定携带了不少金银珠宝。”
“那废话什么,翻包袱。”
有两个小声音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发出惊喜声,道:“找到了,有两张银票,还有一些首饰和碎银子。”
“小声,银票是多少面额的。”
“我瞅瞅……好像是一张是一百两,一张是五百两。”
“发财了。小春,我们走。”
两个毛贼抓起包袱蹑手蹑脚往门前走去,这时上官违心掀开被子,身子向前一纵,俨如一只大鸟般跃到了他们的前面,守住了门。
“把包袱放下来,饶你们不死。”上官违心喝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两个毛贼异口同声,那语气听起来是别人要抢劫他们的钱财一般。
我从帐子向外看,浓黑的夜中,只看到三团模糊的影子,依稀瞧得出两个毛贼的身量不高,听其声音也较稚嫩,像是小孩子似的。
瞬间三团黑窟窿似的影子扭在一起,只听得几声喀嚓的响声后,传来了哎哟的喊痛声,我忙披衣下床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光线在狭小的房间内散开,上官违心仗剑站在一旁,地面上有两个人抱头蹲在一起。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我举起油灯走至近前。
那两人抬起头,灯光映着他们的脸,乱蓬蓬的头发,发丝里还有些枯黄的稻草和鸡毛,小脸上稚气未消,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原来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子。
“是两个小毛头。”瞬时上官违心没了兴致。
“什么小毛头,你少看不起我,小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小爷叫小春,他叫小夏。”其中一个尖尖脸的男孩子一脸的不服气。
我笑着点头,道:“不是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吗?你们姓什么,总不会是姓小吧。”
这下把那男孩问住了,半晌道:“我们是孤儿,没有姓。”
“明白了,你们刚才说的狗子是谁?”
那男孩吱吱唔唔,我吓唬他道:“你要是不说,就将你们两个送官,你要知道官府的地牢里有多可怕,一进去后便先打个皮开肉绽,然后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之后用烙铁烙你们的手和脚,最后用刀将你们的鼻眼和舌头割掉,砍掉双手和双脚,装在瓮里面……”
不等我说完,两个男孩子都吓得大哭起来,我只得又哄他们,将包袱里装着的一些糖果蜜饯拿出来塞在他们的手中。
嚼着糖果,脸上虽有泪光,但瞬间就笑了起来,我瞧着他们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难过。如果是清平盛世,又有谁愿意作贼呢,何况是孩子。
我拉着他俩起来,大约是吃了我给的糖果后,他们似乎对我有些好感,并且还吐露出狗子就是客栈的小伙计。“做贼是不对的,钱财需要凭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否则是不义之财。”
“大姐姐,我们也想做活赚钱,但是没有人愿意请我们干活。”那叫小春的孩子噘着嘴,忽地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便将鼻涕泡给吹出来,他慌地拼命吸,竟把那一串鼻涕硬生生给吸了回去。
“以后有鼻涕就要把它擤掉,吸进去不好。”
“嗯,大姐姐,糖果真甜。”
那叫小夏的男孩比较腼腆,不太爱说话,吃着糖,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这孩子长得很漂亮,虽然皮肤黑些,但是睫毛长长的,看着我的时候睫毛不停翕动,有趣极了。
他的眼珠很黑,瞳仁极大,泛着一种黑曜石的光彩,这样的一双眼睛如果长在一个女子脸上,那一定是美极了。
“大姐姐,你能不能借钱给我们。”他忍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完后他便低下头不敢看我。
“可以,但你要告诉大姐姐,你借钱是做什么。”
他咬了咬嘴唇,道:“我们还有个弟弟叫小秋,他得了重病没有钱请大夫。”
“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看小秋好不好。”
两个男孩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走出客栈,外面的街道寂寥无人,脚踏在路面上沙沙作响,仿佛后面有无数人在追逐。小春和小夏走在前面,月光映着他们稚气的面孔,我轻轻叹息一声。
大约一刻多钟到了城外的拱桥,原来他们就住在桥下的洞中,洞里面黑乎乎的,月光也几乎照不进来,我看了半天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
第一卷 218 他们是被谋杀
上官违心吹燃了火折子,但很快火焰就湮息了,但这瞬间我还是瞧清躺在地面的那个男孩,这是个比小春和小夏还要小的孩子,大约只有十岁左右。
“小秋。”小春推着他。
没有人应声,我蹲下身去抚摸他的额头,只觉皮肤如火烧,忙道:“上官违心,你把这孩子赶紧背到城里找大夫,再迟就来不及了。”
小春和小夏将人事不知的小秋扶上上官违心的后背。
好在两个孩子知道大夫的住址,并没有耽搁时间,但这个时候城中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自然也包括药铺。我拍着门,足有一盏茶的光景才有人出来开门,那人大约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一面开门,一面手还在系衣衫。
“大半夜的敲什么门。”那人对被打扰清梦还是颇为恼怒。
“大夫,这个孩子生了重病,麻烦你给看看,诊金加倍付给你。”我怕这大夫深夜不愿意看病,故而说付双倍诊金。
那人瞧了我们一眼,道:“进来吧。”
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借着光线我才瞧清那个叫小秋的孩子的面目,几乎瘦得不成人形,手脚比一般人纤细。大夫蹙着眉头,道:“怎么病成这样才送来?”
“大夫,你赶紧看看吧,需要什么药尽管开。”
扶着小秋坐在凳子上,大夫把了一回脉,道:“这孩子先天就失于调养,营养不良,然后又着了凉发烧,病不算大病,但是两样加起来可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大夫,你赶紧开药,只要能救这孩子,什么药都行。”
“知道了。”
“大夫,能麻烦你开了药后帮我们煎药吗?我付给你费用。”
“行,你们就在这里歇着。”说着,那大夫开了药方,抓药后自去火房煎药。
一直到三更钟时小秋才服了药,想到桥洞下面不能住人,我便让上官违心将小秋背回客栈,要掌柜开了我隔壁的一间房。
次日清晨起来,我去隔壁探视,小春和小夏睡得烂熟,伸手摸小秋的额头,些微发了些汗,气息虽是衰弱,但比较均匀。
按大夫的嘱咐,小秋要一天吃三次药,不可间断,等体温退下病愈后方能进食补品,此时大补会令他的身体承受不起。
到了下午小秋略微有些发烧,但人已经清醒过来,我喂他喝了一些白开水。
“小秋,是这个大姐姐救了你,你长大了要报答她。”小春喜孜孜地道。
此时小秋还很虚弱,无法说话,只眨了眼皮。“小秋,你好好养身体,大姐姐会照顾你。”
看到三个孩子衣衫褴褛,我便拿出一小锭银子,让小春和小夏去买几件成衣。但是直到夜里两个孩子仍没回来,我心里便打起了鼓,上官违心去了桥洞寻找,只见一床破布烂絮便无它物,末后又在街上打听了一遍,但是没打听到两个孩子的消息。
过了两日小春和小夏还是没有回来,在城中翻来覆去找了两遍,都没有两个孩子的下落。这日小秋的身体好转,热度退下来,便问我小春和小夏在哪里,我只得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说他们目前找了一份工作,因此不能回来。
夜里,我和上官违心讨论两个孩子的下落,虽然知道可能凶多吉少,但是我们都不愿意说出来那个可能。
“阿尘,明早我去官府,让官府派人寻找。”
“也只能这样了。”我愁眉苦脸。
清晨起来,两眼鳏鳏,一夜没有睡好,看过小秋后我和上官违心准备去官府报案。刚出客栈,外面跑过来一个状似疯癫的男人,衣衫破烂,不能蔽体,全身脏得像在泥沟里面滚过。
“河里浮起来两个尸体,头有这么大,腰有这么粗。”那疯男人抓住一名过路人比划着。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中一凛,两孩子居住的地方就是河边的桥洞,我向上官违心使了一个眼色,便赶紧向河边走去。不料刚到河边便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据说是官府派出仵作在此验尸。
我挤了进去。
地面上躺着两具泡胀的尸身,身量不高,衣衫褴褛,虽然面部已被泡得浮肿,但我还是从衣衫上辨认出是小春和小夏。顿时我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晕倒。
“是那两个孩子。”上官违心扶住我低声道。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给钱让他们两个去买成衣,怎么可能沉尸河中呢。我瞧着那验尸的仵作,手法熟练地翻弄尸身,便道:“请问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那仵作瞧了我一眼,道:“身体没有伤痕,是失足跌落河中溺死,可能是两个孩子在河边玩耍,一个掉到水中,另一个去救,然后两个……”
我看着两个孩子的尸身,确实身体没有伤痕,这表明生前并未受到外伤,两个孩子贪玩落入河中溺死是有可能。
“小春,小夏,抱歉,我没照顾好你们。”尽管和两个孩子才认识一天,但心中着实难受,伤心之余我不由抓住小春的手。
小春的手也被泡得肿胀发白,我握住他的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便疑惑起来。这河岸边遍布水草,如果是失足落水,小春必定会拼命挣扎,手指缝中应该有泥砂和水草才对。可是小春的手指缝中并无脏物,更没有水草和泥砂。
我拿起小夏的手查看,同样他的手指缝也是干干净净。
所以,有可能两个孩子是被人害死后沉尸河中。
“两个死者已被确定是失足溺死,所以现在要送到山中安葬,闲人回避。”几名官差推过来一驾板车,将尸身往上面搬。
我愣了一会,起身道:“慢着,这两个孩子不是失足溺死,他们是被谋杀。”
此言一出,现场霎时安静得仿佛能听见人的心跳声,上官违心抓紧我的手。“阿尘,你是说小春和小夏是被人害死的?”
那仵作没好气地横了我一眼,道:“哪里来的孕妇,此处岂容你胡说八道,快点走开。”说着,他便用手来推我。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我,半空中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似乎有一条黑色的蛟龙从乌云中腾出,霎时鲜红迸现。
第一卷 219 爱妻如命的好丈夫
那仵作手掌流血,还好湛泸剑的剑锋并未碰到他,但剑气足以划破他手掌的皮肤。“好小子,你敢大庭广众下伤人,兄弟们,把他拿下送官。”他大声叫嚣,气极败坏。
几名官差欲要上前抓上官违心,但畏惧他手中的剑,只是嘴里喊叫并不敢上前。
“县令大人来了。”这时人群中有人道。
围观的人群自觉分开道路,我望过去,只见河道上停了一顶绿色软轿,轿帘缓缓揭开,一个头戴幞头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约摸二十七八岁左右,一张脸孔甚是白净,两眼炯炯有神,高鼻薄唇,相貌说得上端正,举止也斯文有礼。
那人走至近前,目光先在我的面上晃过,然后又打量了上官违心一番。
“是你无故伤人?”他盯着上官违心。
“是这仵作动手推搡我有身孕的妻子,我作为丈夫当然不容许。”
他点点头,向那仵作看过去,那仵作大约心虚立即低下头。“我是这蓝田县的县令文无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阿尘,这是我夫君上官违心。”
“上官违心,可是当朝中书令大人的公子,国舅是吗?”文无涯惊呼。
上官违心没有答应,但是这情形等于是默认了,瞬间那仵作双膝跪地,道:“国舅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你起来吧,以后不要恃强凌弱了,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比你强大。”我谆谆教导他。
此时仵作早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躲到了文无涯的身后。“文县令,这两个孩子乃是被人谋害,并非失足落水。”
“上官夫人,你有何依据。”
我便将自己的推论说了一遍,道:“如果是失足落水,死者生前必定挣扎,河水会从口腔进入胸肺腹部,你看这尸身尽管被泡胀,但是胸腹并不突起,不符合溺水而亡的特征。如果文县令不相信,可让人按压尸身的胸腹,绝对不会有水渍从尸身口鼻中溢出。”
“好。”那文无涯当即令仵作按压尸身胸腹,果然如我所料,并无水渍从口鼻中溢出。
“阿尘,你真厉害。”上官违心喜不自胜。
人群中也议论纷纷,不少人交头接耳称赞于我。
文无涯面色平淡,道:“上官夫人,果然兰心慧质,冰雪聪明。既然死者是被谋害,请问致命伤是在何处?”
对于这点我也奇怪,刚才仵作检查时,这两个孩子身上确实没有伤痕,那么就有可能是中毒而亡。“文县令,死者究竟是死于何种致命伤,小女子目前还未得知,请文县令先将尸身停放义庄中,待将真凶捉到后再行处理。”
“好,上官夫人请放心,这凶手如此丧心病狂,本县一定要将他缉拿归案。”
“如此就多谢文县令。”
抬送尸身的板车被推走,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文无涯向我们拱拱手便告辞离去。回客栈的路上上官违心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阿尘,这个文无涯应该是个武林高手,双目神藏,内功高深莫测。”
“天下藏龙卧虎之辈多如牛毛,他是武林高手不足为奇,我只是对他的反应心存疑虑,他身为百姓父母官对这两个孩子之死全无半点怜悯,因此我担心他根本不会去调查真凶。”
“阿尘,今晚我入县府瞧瞧,如果这文无涯秉行不端,我就杀了他。”
“你既说他是武林高手,他怎会轻易被你杀死,今晚你只了解他的为人,切莫动手。”
当晚亥时将至,上官违心便悄悄潜入县府,我则在客栈等候,过了子时仍不见他回来,我知上官违心的武功倒并不是很担心。
丑时中上官违心方回来,我立即询问他关于文无涯的情况。
“原来这个文无涯有个娘子是个盲女,而且身子还不好,但他对他的娘子十分疼爱,汤药都是亲自喂给娘子服用,还帮他的娘子洗脚、捶背、揉腿。”
我愣了半天,道:“你去了这么长时间,就探听了这些?”
“这就些,这大半晚文无涯都在照顾他娘子,对了,他还给他娘子讲故事。总之文无涯是不是好官不清楚,但绝对是个爱妻如命的好丈夫。”
“所以,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就是,一个对妻子如此爱护有加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这之间似乎没有关联。”
上官违心不信,要和我打赌,认为我冤枉了文无涯,如果我输了以后都得叫他哥哥。
清晨起来后去了义庄,小春和小夏既然是被谋害,在尸身上必然有线索,如今天气炎热,时间一久身体便腐坏,任何线索都找不着。
马车在义庄门前停下来,但被义庄的看守老头给拦了下来,他认为一个孕妇进去会不吉,我许了他几两银子才放我进去。
小春和小夏的尸身被放在一具棺材内,上官违心推开了棺盖,果然尸身已有腐烂的迹象。我从早准备好的小袋中取出一根长针,先刺入了小春的喉咙,当针进去两寸多时我立即取了出来,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银针并未变色。
我不死心地将银针插入小春的胃中,这次刺入得更深,但取出来后银针还是未变色。
如此这般,我又用银针刺小夏的喉咙和胃部,结果与小春一样,这说明两人并不是中毒而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气馁。
上官违心俯下身搬弄着小春的头部,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印堂间显出一个很深的川字,突然他的手一缩,顿时小春的头部便砸到了棺材板上。
“你小心点。”我瞪了他一眼。
“阿尘,小春的头发里面似乎有个东西,刚才我被刮到了手。”
“是吗?”我也蹙起眉,让上官违心扶着小春的头,我便仔细分开小春的发丝,当翻到头顶处的百汇穴时,一枚手指粗的铁钉赫然出现在眼前。铁钉完全进入了小春的头顶,怪不得小春死后的模样仍是呈现出痛苦万分的神色。
在小夏的头顶同样发现了铁钉,这完全证实我的判断,他们是被人所害。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让我抓住他非得将他的肉一条条割下来。”上官违心气得一掌击在棺材上。
我皱眉沉思,小春和小夏不过是孩子而已,不可能与人有深仇大恨,那么凶手杀他们的动机的是什么呢。劫财?不可能,那锭银子区区一二两而已,再说抢了银子又何须杀两个孩子呢,而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第一卷 220 爱妻的男人绝对不是坏人
在回客栈的路上买了一只叫化鸡,小秋一见到它便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我一边嘱咐他吃慢点,一边用手绢擦拭他嘴角淌下的油渍。
希望这个孩子比小春和小夏要幸运,能够平安地长大。
我始终不能悟透凶手的杀人动机,翌日将小秋托付给客栈掌柜照料,便和上官违心去了县府。
县衙外面围着不少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文无涯在审案,我装作不经意地向百姓打听这位文县令的口碑,但百姓异口同声地表示,文无涯是个清廉的好官,且断案如神。
“阿尘,我就说你冤枉了文无涯吧,一个爱妻的男人绝对不是坏人。”上官违心得意洋洋地用眼角瞟我。
“言之过早。”
守在门前的官差前两日在河岸见过我和上官违心,知道我们的身份,因此我们进去时他们并未阻拦。
大堂之中文无涯端坐在椅上,此刻他换上了绿色的七品官服,戴上官帽,益发显得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堂下畏畏缩缩跪着两个人,一人尖头鼠目,穿着粗麻布衣衫,另一人面上有一颗大黑痣,特别碍眼。
文无涯手拿惊堂木猛地一敲,道:“谁是原告,姓甚名谁,所告何事,站上前一一道来。”
那穿灰色粗麻布的汉子抬起来头道:“小人是原告,小人名叫朱头,状告二蛋霸占我家茶楼。”
跪在他旁边面有黑痣男子也忙抬起头道:“大人,冤枉啊!这茶楼本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前两天朱头跑来和我说,他因在外面与人吹嘘自己有一座茶楼,别人不信,与他打赌一百两银子,说过两天来查看是实与否。他对小人讲,让小人向他写一张把茶楼卖给他的字据,他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小人贪图钱财,便答应了他,实际上这茶楼是我的。谁知道他人面兽心,竟想霸占我家茶楼,还恶人先告状。”
“不是的,二蛋说谎。”朱头矢口否认,“十年前,二蛋遇有急事,主动提出把茶楼卖给我,立有字据为证。我当时因为出了事,被发配到边疆十年,直到近日才回到蓝田县,当时也没来得及要他把房契转到我名下。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索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文无涯敲了下惊堂木,道:“肃静。朱头,你把字据呈上给本官过目。”
一名衙役从朱头手中接过字据,转身呈给文无涯,我瞅着那张字据,折叠得方方正正,是用白宣纸所写的,纸已经发黄,边缘也磨损了不少,似乎年代久远。
文无涯地着字据瞧了半天,沉思良久,他将字据轻轻叠起,想起不动又展开,如此几次叠起又展开,展开又叠起。
突然,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唇边轻笑,把惊堂木一拍道:“朱头,你胆子不小,竟敢伪造字据,诓骗本官,你还不从实招来!”
朱头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道:“大人,小人哪敢骗您,确实是二蛋把茶楼卖给我的,有字据为证。”
“大胆朱头,你胆敢狡辩,你非要我说出你的诡计,你才肯认罪吗?那我就成全你。”
朱头仍是口称无罪,文无涯嘿嘿冷笑,道:“朱头,你以为此计可以瞒天过海,但是很不幸遇到了本官,有道是百密一疏,如果字据是十年前写的话,而且又叠起来保存,就应该是外面发黄,里面却应该还是白的,而不应是里外都是黄的,分明是伪造的字据。朱头,你如果再不招,小心大刑伺候。”
朱头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人一时财迷心窍,这字据确实是前两天二蛋写的,但是他将落款时间开元十四年写成了开元四年,掉了个十,我拿回家用茶汁将字据染成黄色,好趁机讹取他的茶楼。”
文无涯道:“朱头,既然你已经招供,大刑就免了,但是你诬告二蛋,妄想夺取他家茶楼,应判处三个月牢狱,念你家有老母需要赡养,从轻判处就罚你扫大街一年,并罚十两银子给二蛋,你看如何。”
“大人,我愿意扫一年大街,也认罚。”朱头听说不用坐牢,忙点头答应。
“来人,让他画押,退堂。”
文无涯起身,向我们走来,我瞧着身畔一脸崇拜的上官违心,现在他只怕是将文无涯视为平生典范了。“二位,怎突来县府,下官有失远迎。”
“不要客气,我们只恐耽误你断案。”上官违心语意刻意笼络。
“即来之,就请进内宅喝一杯清茶。”
上官违心欣然应允。
进入内宅后,景象变得极是清新平和,一个小院子却只是种着各色蔬菜,甚至还留有浇灌大粪的痕迹,我暗暗称奇,莫非我真的误会了文无涯。
院中有一棵结满山桃的桃树,浓荫成盖,我便提议就在这株桃树下饮茶。
老仆人端来了一张小茶几和三只小凳子,我们便落了座,过了会一名婢女送来了茶水。我呷上一口,唇齿间清波流淌,香溢满口。
“敬亭绿雪,名不虚传。”我啧啧赞叹,又道:“不知这茶是谁人所煮,这敬亭绿雪极讲究火候,多煮一分味便太浓,少煮一分味却太淡。”
“正是我的夫人罗薇所煮。”文无涯满面笑容。
我哦了一声,道:“文县令,那快请尊夫人出来一见吧。”
文无涯回身向那婢女耳语了几句,便见那婢女去了,稍过半晌那婢女扶着一名肌肤胜雪的女子出来。只见她杏眼薄腮,琼鼻樱唇,端的是名绝色美人,可是她的两眼无神空洞,果然是名盲女。
“民妇罗薇拜见国舅和夫人。”她略微弯腰道了一个万福。
“文夫人,你快别行礼。”我赶紧去扶她。
文无涯扶着她坐在凳子上,我便追问起她的情况,原来罗薇自出生便目不能视,而且还身患一种奇症,这奇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发作时全身肌肉无力,不能站立,身软如棉。
“可找到治愈尊夫人的良方?”
“成亲十余年,我也寻遍了天下名医,可是无人能治她的病。”文无涯叹息。
我正要告诉文无涯,让他去永县寻找袁振罡,这时一名官差急匆匆地奔过来,在文无涯耳畔低语了几句便又离开。
文无涯略为沉吟,道:“二位,谋害两名孩子的凶手已经抓住了。”
第一卷 221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在地牢中我们见到用铁链缠身的凶手,他趴在地面上,全身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文大人,此人就是杀害两孩子的真凶,他叫戚义,是个无恶不作的混混,近两年在苍山打劫过往行人与商旅。前几日他为了抢夺两孩子身上的一锭碎银,将两枚锈钉钉入孩子的头顶,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恶行被一名乞丐看见了。”一名官差向文无涯禀告。
“戚义?”文无涯皱着眉毛,道:“翻他身过来看看。”
那凶手的身子被翻了过来,明亮的烛火映在他的面上,他的脸上也是伤痕累累,皮肉被划成一条条的,翻着腥红的卷儿,但是那满脸的大胡须非常眼熟,我心中忽是一惊,这人原来是那日在山中打劫过我们的毛贼。
“是他,我认识他,当日我们经过苍山时他企图打劫。”上官违心也认出来了。
“原来他打劫过国舅,可让他得逞没有?”
“当然没有。”
“文大人,这贼武功高强,属下几个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擒住。”
文无涯点头,道:“你们有功,本官自会有赏,现在你们泼水让他醒过来,本官要立即审问。”
那官差提来了一桶冷水,径直浇到戚义的身上,他咳嗽一声便睁开眼睛,顿时就坐了起来。他瞧着我们,眼神依次划过所有人,他也认出了我和上官违心。
“你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
我没有做声,这时文无涯走至他的面前,道:“你可是叫戚义,本官是这蓝田县的县令。”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义,姓戚名义,就是我。”他傲然地昂起头。
“戚义,四日前你在春水河岸杀害了两名十三岁的男孩,你可认罪?”
“胡说,我戚义才不是如此无耻之辈。”
“戚义,有人目睹你作恶行凶,待明日升堂本官就会传证人。所以你还是趁早招了,少受皮肉之苦。”
“狗官,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杀了我也是没做过。”
霎时,站在戚义身畔的官差不由分说拿起一块木板接连打他的嘴唇,我反应过来赶紧叫住手,但为时已晚,戚义张开嘴吐出一口血,还有几颗被打碎的牙齿,身子便又倒在地面。
我瞪了那官差一眼,道:“谁让你打他的,你把他打成这样,他还能说话吗?”
“上官夫人,对恶徒无须有怜悯。”文无涯道。
“他不是凶手。”
“上官夫人,你怎知他不是凶手。”文无涯斜睨着我。
“我们经过苍山时确实遇到他打劫,但当时他见我夫君只有一条手臂,便言不欺负残疾人而离去。而小春和小夏是两个孩子,我想他是不会凶残到杀害两名孩子。”
“上官夫人,你太想当然了,这恶徒多半是以为不是国舅的对手,而故意找藉口离开。”
我俯下身去看戚义,他的脸完全贴在地面。“戚义,你亲口对我说,你是无辜的,我就保你的性命。”
他半晌才动起来,艰难地抬起头,忽地他抓住我的手,喘着气道:“我没杀人,我是无辜的。”
“好,我会救你,证明你不是凶手。”
“谢谢你。”他望着我,热泪滑过弥漫鲜血的脸。
我想起那日在山路上,他只被我逗了几句就声带哽咽,还会脸红,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是凶手。
从县府出来,我和上官违心再次去义庄,一路上上官违心闷闷不乐,我哄了他几句,他这才高兴起来。他不断赞叹文无涯,但我都付之一笑。
到了义庄,看门的老头见了我立即咧出笑脸,我示意上官违心给他一两碎银。
找到小春和小夏的棺木,推开棺盖,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我坚信,能使用铁钉杀人的凶手,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杀人,肯定是有动机,而动机就在尸身上。
我仔细地检查小春和小夏的尸身,除了头顶的铁钉,全身就无其他伤痕了。
上官违心拔出铁钉,这铁钉足有四寸长,被打磨得十分尖削,我看着便觉胆颤心寒。“凶手为什么要杀害孩子呢。”
“也许是凶手在作恶时被小春和小夏发现,然后就被灭口了。”上官违心道。
“有这个可能。对了,你知道江湖上什么人的武器或是暗器使用的是铁钉。”
“这个问题你算是问对人了。摩天崖熟知天下武功和武器,使用铁钉为暗器的是江南的无影门,他们最擅长使用暗器,铁钉只是其中的一种,另外还有飞针、镖、铁莲子、蒺藜……”
“难道凶手是无影门的人?”
“也不一定,无影门在江湖上树大招风,兴许是别的门派故意陷害也说不定。”
我陷入沉思中,案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不过,最有可能的反而不是,因为凶手真想杀人一定会做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如此明显昭示身份的线索。
“小春,小夏,你告诉大姐姐,到底是谁害死了你们。”
说完,我垂头丧气地转过头去看棺木中的小春和小夏,这时我却发现,小春的左眼奇迹般地睁开了,幽深的眼眸就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
“他死不瞑目。”我叹着气,伸手抚小春的眼皮,但手指刚触到他的眼皮时我突然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小春睁开的这只左眼好像有点不同,我向棺木内俯下身躯,当头部离小春只有两三寸的距离时,我这才发现不妥之处。原来小春的左眼看起来黑洞洞,是因为眼眶内没有眼珠,他的眼珠被剜走了。
“上官违心,小春的眼珠被人剜掉了。”我大喊。
翻开了小春的右眼,同样,眼珠也被剜掉。然后上官违心又翻开小夏的眼皮,眼眶内空空如也。
“凶手为何要剜掉他们的眼珠?”上官违心一脸不可置信。
我也糊涂了,案情到现在可真谓是迷雾重生,凶手杀人后还剜掉死者的眼珠,这种凶残手法简直闻所未闻。如果凶手不是变态,那么他剜掉死者眼珠是必有所图,或是顾虑。
再次陷入沉思。
恍恍惚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一双隔着迷雾的眼睛,黑溜溜的,扑闪扑闪,像暗夜中的湖水泛着墨色的光芒。
那样的一双眼睛怎么会在她的脸上呢。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我缓缓地道。
“谁是凶手?”
我正要说,这时头忽地一沉,眼前的上官违心就变成了两个,我眨了眨眼皮,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喘不过气来。迷糊中我好像看见上官违心向我奔过来,我张了张嘴,但只叫出一个字,意识瞬间丧失,我又看见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盈盈透透的,黑曜石般的,那应该是小夏的眼睛。
第一卷 222 天下最尊崇的血
从疼痛中醒了过来,触及满眼的陌生和阴森,这是一面四面墙壁的石屋。石屋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此刻我就躺在这张床上,身上盖着一袭看不出颜色的脏被褥。
这是做梦吗?
但从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做梦,我又被抓了。左手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带,丝丝缕缕的血迹渗了出来。
我心下奇怪,似乎记得自己并未受伤。
挂在墙壁上的一盏灯火发出惨淡的光芒,将这石屋映衬得十分诡异和幽暗,我起了身,床下并无鞋子,我赤着脚向门前走去。门也是石门,契合得严严实实,我推了推,没推动。
肚子饿得乱叫,身子渐感不支,没法我只好又躺回木板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霎时墙壁上的油灯的火焰突地窜起来。我慌地坐起身,从石门里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的,慢慢地走下石阶。
“小薇,再下一层,对,脚慢慢的下来。”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夏天的蜜要晒融化似的,甜得腻人。
“嗯。涯哥,我的眼睛真的很快就能看见了吗?”女人的声音也悦耳动听,像雨声滴落在清澈的湖面上。
果然是他们,我并没有猜错,所以上官违心的打赌输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到我的面前,文无涯也目光冰冷地注视我,道:“李无尘,幸会了。”
“那两个孩子是你杀的。”我按捺住怒气。
“是。”文无涯爽快地承认了。
“也是你挖了他们的眼珠。”
“是。”
“罗微的眼睛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
“你真聪明,我早知道瞒不过你,所以当你们第一次去义庄时,我特意找了一个替死鬼,可惜你并不相信。”他盯着我。
“文无涯,你以为这样就能治好罗薇的盲眼,你太异想天开了。”
“不是异想天开,而是很快就能实现了。李无尘,我捉你来,就是要用你的血作为药引,只要小薇每日饮你的血,很快她就能看见了。”
“我的血这么有奇效吗?我看你要失望了。”我冷笑。
“你的血乃是天下最尊崇的血,是最好的药引,小薇的眼睛只要吸收了你的血,就能真正地变成她的眼睛。”
我气得连啐了文无涯几口,这男人貌似痴情,却是全天下最恶毒残忍的人。
“上官违心,你把他怎样了?”我忽然想起我晕倒时,似乎看到他向我奔过来。
“他正在找你,我不会杀他。”
“他一定会找到我,然后将你这只禽兽杀死。”我大骂。
“不会的,上官兄与我一见如故,他根本就不会想到你被我捉来了。等你死了后,我会帮上官兄找一个绝色的女子,这样他就会忘记你。”
他的嘴角边有些笑意,但看起来却是那么冷酷,他的语气始终平静,仿佛这些话并不是脱口而出,而是早就深思熟虑过。
我有些气馁,文无涯说得没错,上官违心根本不会怀疑文无涯,而且以文无涯的心计,估计还会将他往错误的方向指引。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无尘?”我疑惑起来。
“仙人指点。”文无涯抿嘴笑起来。
“什么仙人?邪魔歪道而已。”
“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利。”说着,文无涯迅速走向前来,伸手在我的胸口一点,我便全身动弹不得。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手腕上缠着的纱条扯了下来,我这才看到手腕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他略用力一挤压伤口,鲜红的血便渗透出来。
“小薇,你走过来,可以饮血了。”文无涯的声音又变成如晚风般的温柔,笑容爬上他的眉梢,他的整张脸都焕发出了光亮。
罗薇向前伸着手慢慢踱过来,文无涯指引着她,当她走到文无涯的身畔时,文无涯扶住她的身子。
文无涯托着我淌血的手臂,轻声道:“小薇,在这里,你快点饮她的血,不出一月你就能看见了。”
“好。涯哥,我好想知道你的样子,还有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罗薇将嘴唇移向我手腕上的伤口,便拼命地吸吮起来。
刚开始血流得较多,我并未觉得很痛,但随着血流的干涸,罗薇吸吮得更用力,我这才感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整个人都似乎不是自己的。
两眼一黑,我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石屋中仍只有我一人,躺在那坚硬的木板床上,手腕上缠着渗透血迹的纱条。我撑着起了身,头仍疼痛,坐起来后,我忽然发现石门处的石阶上摆放着一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似乎还搁着一双筷子。
我慢慢走过去,原来碗中盛的是肉汤,不过已经冷却。
但是对食物的渴望击败了一切,我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如风卷残云般,瞬间将一碗肉汤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我稍许获得一丝力量,现在我要想法逃走,如果不走迟早血尽而亡。
只是我的血真有那么离奇的功效吗?究竟是何许人告诉文无涯这种无稽之谈呢?我身患两种绝症,都是无药可医之症,这本身就对我的血脉有影响,罗薇饮了我的血后是否会将两种绝症带给她呢。
我屈指算了算,离中秋月圆之夜也只有二月余,届时我化为蛇人,那罗薇是否也会化为蛇人呢。
墙壁上的油灯忽然闪动一下便熄灭了,四周陷入浓重的黑暗中,刹那间我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绝望。
李无尘,你的劫难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时腹部传来了疼痛,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腹中的那个孩子正顽皮地踢我,一下,两下,三下……
不,我还不能死,我的孩子还没看到这个世界呢。我握紧了拳头,在石屋内摸索,沿着石阶摸到了石门。石门依旧紧闭,但有一丝风从门缝中吹进来打在脸上,我的意识忽变得无比清晰。
胸口的愤怒也被吹得冷却,一个想法瞬间涌上心间。
只要挟持住罗薇,文无涯就只能放我离开。
第一卷 223 饮人血的魔鬼
我并未觉得挟持罗薇有何不对,罗薇为了治愈盲眼,允许文无涯残杀无辜的小孩子,甚至饮用活人的鲜血,这绝不善良之辈。
对于恶人,我绝不怜惜。
门被推开了,文无涯在油灯中滴入了清油,点燃了灯芯,扶着罗薇慢慢走下石阶。我冷眼瞧了他们一眼,便闭上眼装睡。
当然,文无涯也不在乎我是睡是醒,手腕上的纱条被取下来,瞬间两瓣温热的唇覆盖上去,罗薇大力地吸吮起来。
其实,罗薇,只有黑暗才是最好的保护色。光明的世界里,是鲜血的颜色。
我咬紧牙忍住疼痛。
“好了,小薇,一次不要饮太多,不然她失血过多死了就不好办了。”文无涯柔声劝慰她。
“嗯,我知道的。”
这两个人的声音如水般温柔,可是却比恶魔还要残忍。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石门又被关上了,我爬了起来,通往石门的石阶上放着一只碗,同样是一碗肉汤,我端起来大口地吃完。
屋里没有可作凶器的东西,不过在墙角有一块石头,我拾起这块石头,这样的形状不适合挟持人质,须得把它磨得尖削。
我握着那块石头在石阶上磨动,吱吱的响声在耳畔回绕。
谁让李无尘死,李无尘就让他先死。
一连磨了几日,石头初见锋利的形状,这时我也摸清了罗薇饮血的规律,每当油灯燃烬时,文无涯便会带着罗薇进入石屋,罗薇每日饮一次血,我由此判断着时间。
头晕目眩,身不能支,我怀疑自己不能支持几日便会失血而亡,所以挟持罗薇的计划要提早进行。
这日我将石头藏在被褥中,便躺着休息养精蓄锐。
墙壁上的油灯熄灭了,我在黑暗中悄悄等候,心中有些兴奋,也有些惶恐。
半晌石门在我的期待中推开,文无涯温柔的声音闯入耳畔,他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搀扶罗薇,我坐起瞧着他们,嘴角不觉勾起,手去摸被褥中磨尖的石头。
“涯哥,这两日我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晃。”
“是什么东西?”文无涯急道。
“不知道,很鲜艳的颜色,不知道是红色还是绿色。”
“看来她的血很有效,估计过段时间你就能真正可以看见了。”
两人在旁若无人的闲聊中走到我的面前,文无涯照例去解我手腕上的纱条,此时手腕上的伤口有些凝固的血渍,文无涯用力一捏,伤口便迸开了,鲜血淌出来。
罗薇双手托着我的手腕,低头咬在我的伤口上,她满面快乐地吸吮起来。文无涯同样很快乐,面上还有一种欣慰的神色,他全部的眼神都放在罗薇的身上。
机不可失。
我抓住那块锋利的石头,瞬间身子一转,我便转到罗薇的身后,同时那块石头尖利的一面戳向罗薇的颈部。
“涯哥。”罗薇叫了一声。
“放开罗薇,否则我立即让你血溅当场。”文无涯厉声道。
“你威胁我,小心我手中的石头戳破她的颈部血管,这样就算是你那个所谓的仙人也救不了。”我咬牙切齿,饮活人血,真正是岂有此理。
文无涯愣了半天,才从嘴唇吐出几个字。“算你狠,李无尘。”
手中锋利的石头已经稍稍刺破了罗薇的皮肤,有几滴血淌了出来,当然这是做给文无涯看的,表明我并不只是口头威胁。
“你走前面,去开门,快点。”我低喝道。
文无涯瞧着罗薇一眼,便不声不响地走到石阶上,我押着罗薇,此刻不由暗自庆幸,如果罗薇不是个盲人,又有病在身,凭我还真制不住她。
我挟着罗薇慢慢往石阶上走去,但是双眼却紧盯着文无涯提防他有不轨的举动。
“开门。”
石门打开了,外面夜色昏沉,几颗寥寥的星子点缀,风拂在身上微有热意。“快走。”我喝斥罗薇,霎时她就哭起来了。
“你有本事冲我来,不要对一个盲眼的女人。”文无涯眼中闪出怒火。
此刻我也火冒三丈,骂道:“什么盲眼的女人,不过也是饮人血的魔鬼,你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终有一天老天会收了你们。”
罗薇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我可不管她哭,手中的石头加重了力量往她的脖颈里按去,血又淌了出来。
“住手,李无尘,你要再伤害小薇,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闭上你的嘴,李无尘天命所归,岂会轻易就死。”我怒道。
夜中寂静无人,磨蹭中终于到了县府的门前,我盯着文无涯道:“去准备一匹马。”
文无涯没有做声,转身进入内院,半晌牵出来一匹黑马。“马牵来了,你该放了小薇。”我冷笑,心中早计划好,如果我一旦放开罗薇,文无涯马上就会来抓我,以他的武功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所以,我只有划伤罗薇,罗薇受伤,他必定会去查看罗薇的伤势,便无暇抓我了。
“你到门后面去。”我命令。
文无涯径直倒退,很快进入门后面,这时我握着手中的石头,稍微上移,瞬间锋利的石头划破了罗薇的脸颊,只听得罗薇大叫一声,我便将她往文无涯那里推去。
“小薇。”文无涯也大叫。
我顾不得看,翻身上马向城中跑去,身后传来了文无涯怒吼的声音。“李无尘,我一定要杀了你。”
从剜人双眼、饮人鲜血的恶魔手中逃脱,我的心仍是不平静,总觉得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没有一丝欣喜。
骑出一段距离后,腹部就开始疼痛起来,我只得下了马,对着马屁股拍了一巴掌,那马便立即向夜色中奔去。
我躲在黑暗处歇息,忖思文无涯知我骑马会选择大路,所以我只要走小路小巷,他便不能追上我。
歇了半个时辰,腹部疼痛才稍止,我不敢多呆,摸着黑在巷子里行走。七转八拐地,从巷口出来我忽然发现投宿的客栈,顿时欣喜若狂。
我吐出一口气,快步向客栈跑去,这时有一个头戴青帽的人从客栈出来,错身而过时我下意识地打量了他一眼,他也正好瞧我,霎时四目相对,他的眼中就露出诡异的笑容。
祸不单行,这人居然是久已不见的朱清光,琴儿的养父,我曾派人追杀他,没想到他还一直活着。
第一卷 224 你要是不喜欢她好看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当时朱清光便想谋害我,他知道我派人追杀他,恐怕他更不会放过我。果然朱清光向我逼了过来,皮笑肉不笑,下巴的一撮胡须不停地抖动。
“紫微主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朱清光,你想做什么?”我低喝,身子继续向后退。
“难得一见,老朽想找紫微主人谈谈天下大事,如何?”说着,他伸手向前一撒,顿时一股极浓的烟雾弥漫出来。
我心知不好,立即闭住呼吸,但还是晚了一步,鼻端里嗅到一股如花香的气息,仿佛就有一只小虫子往鼻腔深处钻去,支撑不了多久,身子便瘫软下来。
耳畔有朱清光哈哈大笑的声音,但瞬间一切归于寂静。
醒过来时触及的还是幽深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漆黑,好像是那个县府中的地牢。此念一出,我便摸索周围的情形,但是什么都摸不出来。
忽然间,我明白了罗薇对光明的渴望,但我还是不同情她。
黑暗中发出吱地一响,我心中一动,这是开门的声音,果然有一个人举着油灯站在门前,小小的火焰在空荡荡的屋子中燃烧,光线虽不够明亮,但足够我我瞧清了四周的情形。
真的,是县府的地牢。
我苦笑起来,处心积虑谋划许久,最后功亏一篑,又回到了这里。
来人是朱清光,他大踏步地走下石阶,伫立在我的面前,道:“紫微主人,你想不到吧。”
“原来你就是那个指点文无涯的邪魔歪道。”怪不得文无涯能识出我的身份,竟是朱清光从中策划。
“紫微主人,你派人追杀本仙师,本仙师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妖人。”我翻着白眼。
朱清光并不恼怒,呵呵笑着,这时门前人影一闪,文无涯铁青着脸走下台阶。“仙师,你没必要和这个女人废话,她划伤了小薇的脸,我恨不得杀了她。”
“文县令,此女可不能杀,她是万星之首,老朽要利用她控制天下。近日老朽夜观天象,十四主星便要齐聚了,届时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老朽乘乱而出,一举夺取天下。”
“那好,仙师,等小薇的眼睛看见后,仙师就带走这个女人。”
我冷笑,这两人狼狈为奸,日后自不会有好下场。
至此几日文无涯对我严密监视,罗薇饮血时他的剑便架在我的脖颈上,我稍试一动便可能被剑割破血管。
身体逐渐消瘦,但是出奇的是我的精神却很好,时刻寻找再次逃走的机会,虽然此时希望渺茫。
我呆在黑暗中,这段时日我常想起父皇,想起年少与父皇相依相伴的时光,我不再想起上官违心,或是萧然,在生命不能保证的时候,其他人或事要被放到尘埃。
于是又过去十来天的光景,我摸着隆起的腹部,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腹中的那个孩子就要出世了。最近他踢我很频繁,我有时还能隔着肚皮摸到他的小手和小脚。
是个男孩子,我坚信。
黑暗中忽然蓬出一团蓝色的小火焰,门前文无涯扶着罗薇走下石阶,我只瞧了一眼便扭过头,继续坐在床上发呆。
文无涯解开我手腕上的纱条,手臂纤细得只剩下骨头,皮肤已完全嵌入骨头里。我看到那道伤口,近一个月的时间未愈,周围的皮肉已变得腐白,隐约可见里面森森的白骨。
温热的嘴唇覆盖在我的手腕的伤口处,感觉那里潜伏着一条毒蛇,我咬了咬嘴唇,其实,现在我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
罗薇的嘴唇上沾着几滴血渍,她伸出舌头将它舔去,过了会她满脸高兴,道:“涯哥,我好像看见你了。”
“是吗?小薇,我是怎么样,你说给我听听。”文无涯激动得握住了她的双手。
罗薇捧着他的脸,凝视他半晌道:“涯哥,你和我想像中一样英俊高大,你的眼睛好像在发光。”说着,她转过了头,眼神投向挂在墙壁上的油灯。“对,就像那盏灯,很亮。”
“小薇,你真的看见了。”
罗薇转着头,倏地目光凝固在我的面孔上,她歪着头打量我,我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时她的眼珠变得活泛起来,不像以前呆滞,看来她是真的看见了。
“她好美,比花还要美。”
“小薇,她没有你美,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
罗薇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涯哥心中是最美的,虽然我不知自己长什么样子,但她要比我美得多,我感觉得出来。”
“小薇,你要是不喜欢她好看,我就马上在她脸上划几刀,这样她就不美了。”
我瞅着罗薇,她眼珠转动了两圈,估计也在思忖文无涯的话。“这么好看的人在脸上划几刀,不是太可惜了。”
“哈哈哈。”
门前传出了大笑声,顿时文无涯眼中一亮,道:“仙师,你来得正好,小薇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是么?那就要恭喜文县令和文夫人了。”
朱清光径直从石阶上跃下来,几步便到了床前,他瞧了我一眼,依旧是皮笑肉不笑,道:“文夫人既不希望有这么美的女人,又不愿意在她脸上划几刀,那么老朽倒有个好法子,包管文夫人满意。”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罗薇眼含笑意。
“老朽以前在长白山中炼制了一种药,此药无色无味,但却有一种极强的毒性,这种毒性不对五脏六腑产生毒性,它会附着于发丝上面。服用此药后,只能呆在房间里,如果一旦见到阳光,那么满头青丝便会化为如雪白发。”
“妙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罗薇拍手笑道。
“这个惩罚对李无尘是最妙的,仙师,请拿出药喂给她服下。”文无涯满面堆欢。
我盯着文无涯,忽而上官违心的话掠过脑中,他说一个爱妻如命的男人绝对不是坏人。诚然,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相反爱妻如命的男人是最可怕的,他心中只有他的妻子,其他人对他来说如草芥,如蝼蚁。
朱清光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他捏住我的下巴,嘴唇就不由张开,瞬间那粒药丸被塞到我的嘴里,他抬起我的下巴往上一顶,喉咙里咕噜一响,药丸便滑了下去,任是再也吐不出来了。
第一卷 225 害她变成现在丑陋的面貌
石门吱地一响,罗薇春风满面地进来,在她身后的是文无涯和朱清光,两人颇为吃力地抬着一样东西。待他们走下石阶后,我才发现他们抬的是一尊石像。
石像被横着放在地面,面貌栩栩如生,雕刻的是观音,手持净瓶。我看着他们有些糊涂,忽地两人竟然将石像从上至下分成了两半。
石像当中是中空,宽敞的空隙似乎可以躺入一个人,一念未了,朱清光已经向我逼过来。
“紫微主人,要委屈你进入石像里面。”
我不禁自嘲,原来石像是用来装我,但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朱清光不敢光明正大带我离开,这说明蓝田县已经戒严了,并不在文无涯的控制之下,有人正在搜查我的下落。
能做到这样的只能是萧然,萧然已经得知我失踪的消息,如果真是他,那我一定会有救。
朱清光确实精明,想出将我装在石像内运出城的办法,但我相信瞒不过萧然。以萧然的性格,即使是飞过一只苍蝇,他也会拦下来。
由不得我愿不愿意,我被迫躺在半面石像中,然后嘴中被塞了一块破布,罗薇蹲在我的身侧饶有兴趣地打量我。此时她一反初见时的弱不禁风,眼神中皆是狡黠的笑意,她咯咯地笑着。
另一半的石像被放置上来,契合得严严实实,但我还是感觉到他们将石像的缝隙处又粉刷了一遍。好在石像的手臂处被开了一个不显眼的小洞,偶有空气进来,但时间久了我仍是感觉不透气,晕晕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摇晃醒了,这好像是在马车上面。忽然,不再摇晃,似乎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说话,但是说些什么我没有听清。
马车停了很久,我在石像里面闷得又要晕厥,心脏如擂鼓似的扑通乱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砰——
耳畔传来了敲击的声音,我忍着胸闷,凝神倾听,似乎有人在敲击石像,莫非是发现石像内藏有人吗?顿时我心中一喜。
但瞬间敲击声又停止,我的心中又黯然失望。
稍过一会敲击声又响起,比刚才的声音要轻,我不禁又燃起希望。敲击声一直持续,耳畔也被震得嗡嗡响,疼痛难忍。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便觉呼吸突然变得顺畅,手臂的两侧石像已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缝隙,然后半边石像被揭了起来,瞬间我看到一张英俊得令人窒息的面孔。
他的眼中有担忧,也有喜悦,他的眼窝湿漉漉,浓密的睫毛有些晶莹的亮光。似乎在我看到他的瞬间,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冷已离开了他,他也是一名内心火热的男子。
“萧哥哥。”我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拥住他的脖颈,唤出了这往日亲密的称呼。
他也拥着我,双手轻拍着我的后背,这突如其来的被救,心脏更加没有节奏地乱跳,难受得我几乎要死去。
“萧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救得了我。”我猜对了,他真的救了我,我不禁喜极而泣。
“无尘。”萧然捧着我的脸,我望着他傻笑,这时眼前突然刺亮,眩目的光芒如流水般在眼前闪耀,霎时萧然惊呼道:“无尘,你的头发。”
“头发?”我还有些迷糊,低下头一看,垂在胸前的发丝已变成了银丝,根根如雪,恍然间我记起来,我服下了朱清光特制的药丸,一见阳光便成白发。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我抬起头,苍穹之上,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江山无限美好。我的视线慢慢移动,忽地眼神便落在了一张热泪盈眶的面孔上,我的心大恸起来。
“上官违心。”我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没有走向我,始终站在那里不动。
上官子萱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眼窝处也是湿润,忽然上官违心转身大步离去,我急呼他的名字,他也置之不理。
“大嫂,哥哥觉得他没脸见你,他不能保护你,所以他离开了。”
“可我并没怪他。”我着急了。
“但他怪自己。”
上官子萱扶着我起身,不料刚站起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被人用重锤锤了一记似的,我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两眼一黑我就倒了下去。 Wшw▪тt kān▪C 〇
这次睡了很久我才醒过来,上官子萱和萧然都在房中。“这是在哪里?”我打量着四周。
“在客栈。”上官子萱扶我坐起身,细心喂我汤药。“大夫给你看过身体了,腹中的孩子没事,只是你的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补补。不过大夫不明白你的头发为何会变白,说是有可能失血过多所致。”
“不是失血过多。”我摇着头,将事情的经过略为讲了一遍,道:“我服下了朱清光的药丸,头发见阳光就会变白,罗薇认为这样可以让我最伤心。”
“岂有此理。”萧然一掌击在桌面,瞬间摆放在桌面上的水壶东倒西歪,水流了出来。
上官子萱瞧了他一眼,低声道:“萧大哥,大夫说大嫂需要安静。”
“你们怎么知道我失踪了?”
“是那文无涯故意将线索引向萧大哥,所以哥哥误以为是萧大哥抓了你,他们两个恶斗一场。之后我们当即赶到了蓝田县,去义庄察看尸首,但是两具尸首却被人毁去。”
“一定是文无涯毁尸灭迹,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恶行。”
“我们在蓝田县四处查探你的踪迹,当时我们最害怕你已不在蓝田县,虽然我们也怀疑过文无涯,也曾在县府搜查过,但是没有发现你。直到昨日,有士兵来报,说有人向县府运送了一尊观音石像,这才引起了萧大哥的怀疑。萧大哥推断,县府有人可能企图用石像藏人运出城外,所以从昨晚便守在城门口。”
“那朱清光抓到没有,此人会邪术。”
“他已经死在萧大哥的剑下。”
我愣了一下,这个恶人死了,周见深的大仇终于得报。“我们去县府吧,不能让文无涯和罗薇逃脱了。”
上官子萱极力劝说将此事交于萧然处理,但我坚持,他们拗不过我,只得陪我一起同行。刚出客栈,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是哥哥,他还是放心不下大嫂。”
“小妹,你留在客栈里,见到他劝他留下来,你告诉他,如果他不留下来,我就不原谅他。”
我坐上了马车,一路赶往县府,此时天色正值晌午,路上人来人往,但到了县府,门庭冷落,四周寂静无声。
步入内宅,只见树叶萧瑟落了不少,文无涯坐在当日我们饮茶的桃树下,此时树上的山桃已微微泛出红色,文无涯怀中抱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埋着头一时瞧不清容貌,但看其身材应该是罗薇。
“李无尘,你害死了小薇,我要杀了你。”他盯着我,眼中露出杀机。
“罗薇死了?”我不禁诧异。
“就是你的毒血害死了她,害得她变成现在丑陋的面貌。”文无涯将罗薇放在地面,此时我才看清罗薇的形容,原本秀丽的面孔上却生出一片片恐怖的绿色蛇鳞,便连她的脖颈、手臂也不可避免地长出了蛇鳞。
化为蛇人的痛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但是只要承受住痛苦,会蜕掉一层皮,之后皮肤宛若新生。可能罗薇也没想到,为了几天的光明却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李无尘,我要杀了你为小薇报仇。”文无涯满面杀气向我扑过来。
第一卷 226 自信的时候才是最英俊夺人
兵刃交接,铮铮声不绝于耳,我没有去看萧然和文无涯的打斗,萧然是我心中不败的神话。我蹲在罗薇的身畔,伸手去触她的鼻息,没有呼吸,她果然已经死了。
我轻轻叹息。
上天既然让她出生便是盲眼,又何须逆天改命呢,除了那双眼睛她并不比别人得到的少啊!
身后传来文无涯痛苦的声音,我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他的胸口被萧然的极剑刺穿,霎时极剑向后撤抽出,那血便如泉眼喷溅出来,顿时文无涯高大的身躯便宛若铁塔般倾倒下来。
“小薇。”文无涯的眼睛倏地瞪得硕圆,鲜血从他嘴角滑下,他瞧着前面罗薇的尸首,手指伸了伸,便向罗薇的尸身爬了过来,他爬得极慢,略微动,嘴角的血便滑得更多,胸口处的血如泉涌,院子的地面被他拖出一条血路,令人触目惊心。
此时耳畔又闻脚步声,瞬间上官违心和上官子萱跑入院子里,见到里面的情形都怔住了。
文无涯趴在地面没有动,身体中的血大量流失,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爬向罗薇。他只是瞪着眼,手拼命地往前伸,但怎么也无法触到罗薇。
我握着罗薇的手放到他的手心,他便抓紧了,忽然他吐出一口长气,双脚一蹬,身子如筛糠似的颤抖两下,身子便挺直再也不动了。
上官违心蹲在文无涯身边,低声道:“文兄。”
文无涯没有回应,上官违心触及他的鼻息,便向我摇摇头,伸手抚下他不甘心而瞪大的眼皮。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上官子萱瞧着罗薇的尸身颇为吃惊。
“我本来身中蛇毒,而她又饮用我的血,自然也就中了蛇毒,化为蛇人。”
“什么?化为蛇人?大嫂,那你……”上官子萱更吃惊了。
我摇摇头,道:“没事,只要能捱过化为蛇人的一晚,皮肤自会蜕去蛇鳞。”
上官子萱听罢叹息一声,道:“这天下能有多少人可以像大嫂这样忍常人所不能忍呢,毕竟这天下只有一个大嫂这样的人。”
“把他们葬了吧。”我瞅着上官违心。
趁着上官违心去安葬二人的尸身,我匆匆赶去地牢,戚义关在牢中近一月余不知情形如何。昏暗的油灯映照下,戚义背靠着石壁,手中拿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令官差开了牢门的锁,我步入进去,霎时寒意陡生。
“你是……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这时戚义也发现了我,他大吃一惊。
“中毒所致。戚义,真凶已经伏法了,你可以出去了。”虽然案件告破,但我的内心并不开心。
“真的吗?我可以出去了?”霎时他欢呼起来,将手中的书抛向房顶,不料他没接住,那书径直落到我的脚边。
我拾了起来,抖着书上的灰尘,忽地眼帘里便触入了封面上所书的四个龙飞凤舞的字,惊得一时差点握不住书。“这书你哪里来的?”我看着手中的《贪狼星诀》。
戚义挠着头发,道:“我刚被关牢里时想要挖地洞逃走,用手挖到一两天时就发现地下埋着一本书,后来我就看这书看上瘾,也忘记挖地洞了。”
这奇遇比蓝采因得到《天梁星诀》还要离奇,因缘巧妙,无不是人力所能为之。
“你看得懂吗?”
“不是很懂,只是觉得里面的图有趣。”他讪笑。
我点点头,道:“戚义,你家中还有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孤家寡人,父母早年去世。”
“戚义,你现在出发去京城,找到汇通当铺的李掌柜,他会按排你见几个人,到时自有人告诉你这本书的来历。”
“我不明白,什么回事?”戚义摇着头。
“你去了就会明白,我只能告诉你,建功立业的机遇到了。”
他盯着我瞧了半晌,猛地点头道:“嗯,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
送走戚义后我径直回了客栈,在房中等候上官违心,到天黑时分他才大汗淋漓回来,不料一进房间他便退了出去。我赶紧追出去叫住他,他虽停住脚步,但始终背对我于我。
我着实无奈,这傻瓜还不好意思见我,以前的下流劲都去哪里了。
“上官违心,你想抛妻弃子吗?”我揶揄他。
“不是。”他埋着头,脸红到脖子根。“阿尘,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不能保护你,让你受苦,累你白发,我不敢见你。”
我伸出手在他额头狠狠敲了一记,道:“你快是做爹的人,怎么还要说这种傻话,你要是不对我母子负责,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腿。”
逗得他笑了起来,我趁机又安慰他几句,说他心地善良,所以才没识出文无涯的诡计,末后他又自信满满起来。
我摸着他瘦削的面颊,男人只有在自信的时候才是最英俊夺人。
当晚,萧然和上官子萱先行回京,我和上官违心处理小春和小夏的后事,原来是将小秋安排给客栈掌柜照顾,并给他一些银子,只说是寄养在这里,等几个月后便来接小秋。
那掌柜年过半百膝下无子,见小秋机灵可爱,便起了心思想要认作养子,我问过小秋的意思,小秋立即同意下来。
临行前回京城,上官违心去看了文无涯和罗薇的坟墓,二人合葬在城外的西山上,其实他们并不算可悲,毕竟生时相爱,死后同穴的夫妻又有多少呢。
哒哒的马蹄声不断在耳畔响起,离着京城的路越来越近,可我的心却益发沉重起来。此时到了这里,我已经无法把握会发生什么。
“停下马车。”
马车停在京城郊外的原野中,上官违心转身揭帘笑道:“阿尘,你不想早点回京吗?只须两个时辰便到了。”
“现在我不想进京城,我们就在这郊外找房子住下来,等孩子出生后再进城。”
我允诺他可以先入城去见父母,他想了半天才勉强同意下来,但神情始终不悦。我心中也难受,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正是担忧进城后我与他的缘份就没了。
在乡间租了一间屋,将我安顿好后我便催他去城中,他犹豫许久才起身。
这乡屋极安静,周围树木葱笼,绿荫如盖,倍觉清凉。在屋里睡了一觉,醒来时上官违心还未回来,心知他父母难舍他。
门上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一个女人圆润的嗓音道:“一尘之中有千刹那。”
第一卷 227 一女不侍二夫
这熟悉的声音,是曾行云,我急忙去开门,站在门外的约有十数人,我定睛一看,除了林仕南,他们居然全都来了。
“快进来。”我喜不自胜,这感觉如见亲人。
屋里并没有太多的凳子,大部分人都是站着,我又慌忙去倒茶,忽而瞧到傅飞星站在蓝采因的身后,他神采飞扬,低声说话,看样子伤势全好了。
骆霄寒也是满面笑容,正在和一名白面男子聊得好不高兴,我瞅了那白面男子一眼只觉极为眼熟,细想之下便恍悟了,原来是戚义,他将一脸的大胡须给刮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独萧泽一人背对着站在门前,显得极不合群。
“主人,十四主星现有十二星,尚缺两星。”周见深向我拱手,琴儿躲在他的背后向我做鬼脸。
“天相星在回声道长处养伤,现在尚不能来,如今缺的只有太阳星。”
“那有太阳星的消息吗?”周见深目光深沉。
我摇摇头,道:“感应不到,但是我想他应该很快会出现了。目前不用急,天相星未来,而我有孕在身,诸事需等到明年。”
与众人聊了约摸一个时辰,大家起身告辞,陆君青有些依依不舍,骆霄寒笑道:“走吧,待会醋坛子来了被打翻,可就不好看了。”
这个骆霄寒还是这么毒舌,我实在无奈。
我叫住周见深,悄悄将朱清光伏诛的消息告诉他,他猛吃一惊,道:“主人,听戚兄弟说你中毒白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朱清光喂我吃了毒药,一见阳光便成白发。”说着,我便将在蓝田县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周风深不胜唏嘘。
这时琴儿在门外叫他,周见深匆匆离去,我伫足在门前,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部消失,我不禁心头怅然若失。
转身进屋,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却是萧泽。他盯着我隆起的腹部出神,半晌道:“你在日出国就有了吗?”
“是。”我点头。
“萧然他知道吗?”
“他知道。”
“这个小子当日打晕我,还冒充我把你带走。”萧泽哼了一声。
我打量着,他目前穿着是中土汉人男子的服饰,面孔冷漠,倒和萧然更为神似了。“这些日子你没遇上一位好姑娘吗?”
“如果我遇上了,你是不是就以为可以摆脱我了?”他忽地逼过来。
“萧泽,我们是不可能的,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娘了。”我叹气。
“没什么不可能,我不在乎,我爹遇到我娘时,我娘早生了武田信长。”
我走到他的面前凝视,萧泽的性格太执拗,当初上官违心就是用他的执拗将我一步步地引向他。“抱歉,你出现得太晚了,中土的女子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一女不侍二夫。”
“不要给我讲这些,我不信的。”萧泽恼怒地拂袖。
这时门外的院子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上官违心兴奋的声音传入耳畔,我和萧泽对视一眼,便见他伸手捞住我的头,两片湿热的唇瞬间落在我的额头上,然后他迅速放开我,身体向窗外跃出去,霎时便无影无踪了。
“阿尘,阿尘,你快出来啊。”上官违心毫不知情地叫我的名字。
我走了出去,上官违心驾着马车回来,我凑近瞧了一眼,马车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便道:“怎么不多陪你的母亲呢?她好久没见到你呢。”
“阿尘,我担心你嘛,本来想要早点回来,但是我娘准备了许多东西要我带回来,她说过两天就亲自过来看你。”他喜孜孜地将马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
“什么?你娘要来看我。”我愣在院子里,脸上发烧,很是难为情。
“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况,你这么美,我娘肯定越看越喜欢你。对了,我娘已经知道你有身孕,所以让我带来了燕窝和人参,还问你喜欢什么,她都给你备好。”
“我我我……”我急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违心哈哈大笑,道:“阿尘,你是不是很害怕见你未来的婆婆呀。”
“讨厌。”我噘起嘴,从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向他脸上甩去,不料却打中了他的眼睛,他捂住眼睛呜啊怪叫起来。“很疼吗?我看看。”我慌的检查他的眼睛。
瞬间他睁开眼,漆黑的瞳仁露出一个狡笑,伸手便拥住了我。“阿尘,我娘说,她现在就把府里翻修,等收拾好了就迎请你回去。”
“不需要这么隆重。”
“当然需要,你是她的儿媳妇。”
他拥着我进入屋子,扶我在凳子上坐下,将耳朵贴在我的腹部反复倾听,半晌他笑道:“阿尘,他在动,啊,他踢我了。”
瞧着他兴奋的傻样,我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道:“你怎么和你娘解释手臂的事?”
“我说在外面和别人打斗被砍断了,这件事我不想扯出萧然,不然小妹就两头为难了。”
以他的性格有仇必报,这次为了上官子萱硬生生将这口气忍下去,也足见他们兄妹情深。“你歇息吧,我来收拾东西。”
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我一一拆开来看,有珍贵的燕窝、人参,还有精致的布料,另有一些糖果蜜饯。
“你爹说了什么没有?”我一直怀疑那神秘黑衣人主使是上官泓。
“他说也希望早日迎娶你进门。”
“你父母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握紧了拳。
“知道,我说了,我爹挺平淡,我娘说我配不上你,你说我娘是不是很过分,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说了一会话,上官违心便倒床大睡,我掩上门出来,将补品等东西放到火房的橱柜,糖果蜜饯则分成若干小包,大约包了十多包,我一一送给附近的村民家中。这些日子既要住在此地,当然得和村民打好交道。
此时地面上氤氲着一层如水似的月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地面,始终和我的影子随行。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送东西给别人。”清淡的声音亦如月光。
我倏地回过头来,顿时怔住,来人面上有淡淡的笑容,一时我竟分不清他究竟是萧然还是萧泽,好在萧泽的衣衫是青色,而他的是白色,而萧然是酷爱白色的。
“你怎么不在皇宫?”
“既然到了京城,为何不进城中?”他瞧着我。
“我想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入城,否则我不知道进城后会发生什么。”我直言不讳。
他点点头,一声不吭掉头便走,待他的影子渐远渐消失时,我忽然叫住他,他又向我走回来,高大的影子将我的影子遮住。“萧哥哥,你对上官泓了解吗?”我问道。
第一卷 228 那就是和外面的女人胡来了
月光下萧然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右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现在你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我心下猛震,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哥哥。”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无尘,我只是希望那时你不要后悔。”说完,他拥住我的腰,在我耳畔低声道:“我会寻找治愈你白发的药,很快全国的名医都会进京。”然后,他松开我大步向前,渐渐影子就淡入了溶溶的深夜中。
心事重重回到屋里,上官违心仍在熟睡,嘴里在呓语我的名字,我坐在床畔瞧着他瘦削的容颜,刚才萧然无疑是懂了我的意思。
那神秘黑衣人控制了江湖中许多的高手,而且他的武功高深莫测,日后必定成为光复大业中最大的绊脚石。
以我目前的能力尚不能与他匹敌,所以需要借助萧然的力量。
我握起上官违心的手放在我的面颊摩挲,这只手比我在官船上初遇时要粗糙了许多,滑过肌肤时会刺得疼。数着他手心中的茧,一粒粒又厚又大,足有十多个。
“在这世上,我唯一不舍得杀的人只有你,不要怪我。”我默默道。
清晨晓雾散去,推窗鸟语花香,夜里下过一场小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空气中有丝轻淡的香气。我不觉伸了个懒腰,忽然腰间一紧,身后便有一具温暖的物体贴了上来。
“傻瓜,你把孩子勒着了。”我笑骂。
唬得上官违心赶紧松手,不放心地在我腹部倾听半晌,然后吐气道:“还好,他还在里面动,吓坏我了。”
“我去做早餐。”我向火房走去。
“阿尘,我让娘送几个婢女过来服侍你,你就不用做这些事了。”
“不好,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多几个人,难免眼多口杂,如果上官泓真是神秘黑衣人主使,我的行动必定就会落在他的掌握中。再者,我想安安静静地和上官违心过日子。
“我帮你。”
坐在灶口前,柴烧得滋滋作响,锅里的鱼片粥便从盖沿散发出了清香,略过一阵便熟透了。上官违心嘴馋得不行,我便先给他盛了一碗。
这时屋外传来了马蹄声,接着响起敲门声,我忙走到门前,院子里停着一部马车,几名妆饰素雅的年轻女子簇簇拥着一位雍荣华贵的妇人伫立门前,那几名年轻女子一见到我便齐齐弯腰道了一个万福。
“少夫人。”
Www ●Tтkд n ●Сo 我吓了一跳,此时上官违心风风火火跑了出来,瞧见那名妇人立即眉开眼笑,道:“娘,你怎么这早来了。”
“来看看你们。”那妇人笑眯眯地打量我,从我的脸一直向下看,最后到我的腹部眼神便不动了,瞬间笑容便如涟漪般散了开去。
“阿尘,这是我娘。”上官违心扯着我的手。
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觉脸上发烧,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上官夫人。”
“阿尘,你应当和我一样叫娘。”
“违心,你别为难阿尘,没看到她的脸都红透了,等你们回府后再改称呼吧,现在不急。”好在上官夫人善解人意阻止了上官违心,不然我真的叫不出那个娘字。
上官夫人吩咐婢女将马车中的礼物送到堂屋,自然又是一些珍贵补品和衣料,她说这些东西太亏待我,以后住到府上再给我准备上好的。
平时我能言善辩,到此刻我却手足无措,手心发汗,不知该如何应付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和上官子萱相貌有七八分相似,虽年岁大了,但面上皮肤仍如精致的白瓷,不见一条皱纹,手指纤长,丰韵天成。
“阿尘,这里有三名婢女留下来伏侍你,她们都很乖巧伶俐,你月份大了,不能劳累。”
我正待拒绝,不料上官违心却抢先应承下来,倒让事情没有回旋的余机。
大约上官夫人也看出我尴尬,不自在,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我和上官违心送至院外便转回来,那三名婢女随同进来,我坐在椅子上打量她们几眼,面容娟好,确实看起来伶俐。
“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体形稍丰满的婢女笑道:“禀少夫人,我叫环肥。”
“我叫燕瘦。”另外一个体形稍纤细也抢着道。
我蹙着眉头,道:“这都是谁给你们起的名字?”这名字起的有轻薄之意,忽而瞧到上官违心悄悄往房中走去,我便明白了。
“是公子起的,他说我们一个胖,一个瘦,就叫环肥燕瘦,说是形容女子美好的词。”
上官违心已经躲入房中,我摇头道:“这名字不好,我替你们改了,你的衣衫粉中泛白,以后就叫粉白。而你衣衫是绿色,以后便叫黛绿。”
“谢少夫人。”两人又弯腰致谢。
我打量着第三名婢女,这名婢女似乎眉目有些舒展不开,但是眼神流转中颇有光辉,论姿色比粉白黛绿要强上几分。
“你呢?叫什么名字?”
她低了低腰,道:“奴婢叫撩人。”
“这也是公子起的吗?”我向房中看过去,上官违心正躲在卧室门前偷看,瞧到我的目光扫过来赶紧又躲进去。
“是。公子说我的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所以就叫我撩人。少夫人,这名字不好吗?不如也请少夫人替我改了吧。”
“你的不用改了,很好,这名字很贴切。”
令她们各自自便,我便回了卧室,一进来上官违心掩了门,小心翼翼扶我坐在床沿给我捶肩。我也不搭理他,心下忖着,怪不得萧然说他是个登徒浪子,原来在家中竟做这些无聊之举,也怨不得当初父皇没有选中他入宫伴读。
“阿尘,你生气了?”他蹲在我的面前。
我笑起来,道:“起来吧,我早知你下流,而且你下流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怕是经年累月了。起轻薄名字算什么,你在家中什么事估计都干了出来。”
上官违心赶紧举起手,道:“阿尘,我发誓,我绝对没和她们胡来。”
“对,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就是和外面的女人胡来了。”
“也没有,这种事我只对你有兴趣。”
我抓住他的手,道:“那认识我之前呢?”
“认识你之前我在摩天崖学武,一年都见不到一个女人,比做和尚还惨,还能干什么。”他一脸的悻悻然。
我不再逗他,其实就算他之前有什么,那毕竟是在遇到我之前,我何须费神计较呢。
门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瞬间那脚步声远去。我心下一凛,有人在偷听我和上官违心的谈话,这是那三名婢女中的哪一个呢。
第一卷 229 帮我接近一名女子
时隔几日上官子萱来访,带来了她给孩子所做的几件衣衫和鞋袜,我如获至宝,立即让上官违心收了起来。上官子萱邀约我入宫,我虽怦然心动,离故居已近三年,无夜不梦回,但想到腹中的孩儿只得暂且隐忍下来。
夜里醒来,只见黑暗中两点星辉闪耀,我便探起了身,笑道:“你怎么不睡?”
上官违心背靠在床架上,手枕在脑后,道:“阿尘,我一直在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想了好些个都觉得不好。”
“你可别取什么撩人、袭人之类的名字。”我笑着将头枕在他的大腿,手放在他的腰间。
“阿尘,你又在嘲笑我。我儿子的名字一定要取得大气,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是盖世英雄。”
“那你慢慢想。”说着,我又睡了过去。
清晨的光线融入卧室中,我睁开了眼睛,上官违心两眼鳏鳏,仍是背靠于床架上,他皱着眉一脸苦思的模样。
“你不会是想名字想了一整夜吧。”我不忍心斥他傻瓜,这男人真是脑子一根筋。
“还没想出来。”他愁眉苦脸。
“那就先不想,等孩子出生了再想不迟。”我安慰他。
“不行,等出生了再想就来不及。”他伸手揉着印堂。
我想了想,道:“你目前想了哪些名字,说来我听听,也许其中有不错的。”
说得他兴奋了,两眼放光,一口气念了十来个名字,但个个都是英杰、天豪之类,我不禁笑得腹痛。他见我嘲笑,便不悦地背过头去。
我起身出门,火房里粉白和黛绿已做好早餐,我拿了一碟糕点入房,上官违心吃了两块便又苦思名字,等我洗漱完进来时他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院子里撩人正在扫地,我便悄悄地注视她。这几日我和三名婢女闲话,已将她们的来历摸得清楚,粉白和黛绿自小就进入了府中,而撩人是三年前进入上官府中,据她讲,三年前寡母因病亡故,她无力安葬唯有卖身葬母,恰好遇到上官泓,出资安葬了她的母亲,然后她便入府为婢。
撩人给我的感觉和那两名婢女不同,粉白黛绿没心没肺,眼神简单,而撩人眼波迷离令人看不到底,而且她走路的声音很轻,我几乎怀疑她会武功。另外,她的神色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毫无波动,我不禁揣测她的心理素质极好,可能是经过特殊训练。
有好几次,我发现撩人在偷偷关注我,每当我去看她时,她便迅速将眼神转到别处。
这日阳光满地,翠叶盈动,我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出院子。刚走出院子,我悄悄举起手心里的小铜镜向后照去,镜中反照出撩人灼灼的眼神。
只有在我的身后,撩人的眼神才会有变化。
我照例每日去和邻居打招呼,闲聊几句,末后便到一片树林中。不及片刻,枝头一片响声,萧泽就跳了出来。
“气色不错。”我打量着他。
萧泽不耐烦地横了我一眼,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帮我接近一名女子。”我笑笑。虽然我不敢肯定上官泓便是那神秘黑衣人,但撩人毫无疑问是他安排来监视我的动向,就算不是,撩人也是有目的的。能让一个女人说出她内心的秘密,这只有她心爱的男人才有这种能力。
“李无尘,我说过我只要你。”顿时他大怒,手握紧了拳头。
“你先听我说完,别急着发火行不。”我早料到他会翻脸,没想到我才刚开口他就火了。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就是想把我塞给别的女人,告诉你,门都没有。”
“不是把你塞给别的女人,只是一项任务。”我不管他听不听,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如果让萧泽去接近撩人,以他的相貌和风度足以迷惑世间无数女子。“我想知道撩人身后的秘密,以及她背后主使人的身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这种事你找其他人。”萧泽仍是发火。
“可是只有你才合适。傅飞星、廖书玉、周见深、陆君青就不用提了,他们名草有主,傅云流和戚义年纪太小,骆霄寒相貌略为普通,所以我只能想到你。”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道:“李无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在日出国高高在上,只有女人向你投怀送抱,所以抱歉,这件事对你来说很为难,但请你帮我。”我怔怔地看他。
他咬牙切齿,转身便走,我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我才叹息一声。
头顶上一片绿叶落下来,我伸手接住它,这时耳畔又传来萧泽冷冷的声音。“你说,让我怎么接近她。”霎时我回头,萧然已在身畔。
шшш•тт kán•¢o
“午后我会让她去城里帮我买胭脂,至于你如何与她相遇,这个你决定就可以。”
回到屋子我心下仍是唏嘘,萧泽性格过于桀骜不驯,此次能使他相助实是万幸。
撩人还在院子中打扫,我和她随意聊了几句进屋,上官违心在房里熟睡,嘴里嘟囔他起的英杰、天豪诸名字,我忍不住俯下身亲吻他的嘴唇。
他的性格中有一股傻气,可就是这傻气吸引人,让我不由自主地心疼他。
直到中午上官违心才睡醒,他大叫着从床上跳起,道:“阿尘,我想到名字了,这个一定好。”
“梦中起名是吗?”我又笑得腹疼。
他脸孔一红,道:“阿尘,我想好了,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日出,纪念我们在日出国的那段经历,他的父母在日出国千辛万苦,几次死里逃生这才有了他。”
我念了几声,转了转眼珠,逗他道:“李日出,这名字确实好听,好,以后就叫李日出。”
顿时他跌倒在床,匍匐不起,半晌他悄悄看向我,道:“阿尘,第一个孩子和我姓,第二个孩子和你姓,行吗?”
“傻瓜,我逗你的。”
他欢呼起来,想要将我抱起,可是他才只有一条手臂,只能围绕我转了一圈。我瞧着他面上兴奋的神色,内心其实早已决定好,这个孩子断然不可能姓上官,因为他将会是华夏朝的储君,姓李是他的宿命。
第一卷 230 从无二心
当日撩人回来神色有异,双颊绯红,杏眼含春,我料定萧泽已成功接近她。果然,此后数日撩人心事重重,时而掩嘴偷笑,每当有需进城购物时撩人总是自告奋勇前去,渐渐她在屋中的时候变少。
我不动声色,装作不知,任由她在外逗留。萧泽那个人只要拿出在日出国的风度,比他哥哥要吸引女人得多,这世间的女人大多要被他迷住。
此时,腹部越来越大,走路开始吃力,我须得用手扶住腰,上官违心盯得我很紧,寸步不离,生怕我会摔倒。
这些日子上官夫人和上官子萱又来过两次,府里已经翻修完毕,上官夫人劝说我去府中居住,这样生产后方便照顾,我虽心有所动,但还是拒绝了。
眼见快到中秋,我心内忐忑不安,中秋月圆之夜化为蛇人,我虽能支持住那奇痒剧痛,可是那腹中的孩儿是否也会受到波及呢。
午后上官子萱来了,这次她带来了十数名老者,原来这些人都是萧然从全国征召的名医。令我惊奇的是,众人替我把过脉后,皆言我脉象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
至于我的白发,众人表示无能为力。
到了中秋当夜,我的身体果然未出现任何不适症状,平安度过。我不禁怀疑,也许那些毒素就积存在血液中,罗薇吞噬我的血近一月余,可能那些毒素就被她吸收了。
所以,塞翁失马,焉之非福。也许这头白发,在将来也会是一件好事,我不必耿耿于怀。
略过半月是上官泓的七十寿辰,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次寿宴比往年的规模要大,文武百官皆去赴宴,便连萧然也送去了贺礼。
我因胎儿的月份太大,恐舟车劳累后早产,只让上官违心代我准备寿礼,清晨他便赶了回去。
撩人也跟着上官违心回府中,因此屋子里只有粉白和黛绿两个丫头,服伺我吃过午餐后她们也便去歇息。
躺在床上腰酸背痛,我只得在院子里掇了一只凳子坐着,倍觉无聊。
“无尘。”清冷的声线在空气中飘浮,我转过头便看见骑在白马上的萧然,他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衫,映衬他的肌肤比雪还要白皙。
现在我能准确分出萧然和萧泽,这两人相貌和声线都极相似,但还是有细小的不同,萧然的眼神是望不到底,而萧泽的眼神藏不了太深,若是盯得他太久,他就恼怒了。
另外,萧然叫我是无尘,而萧泽叫我是连名带姓。
“你怎么没去贺寿?”我奇怪了。
“想见你,很久没见你。”他翻身下马,走至院中。
确实,我们约摸有三个月没见,自从我住在这里后他是第二次来。他与上官违心之间的嫌隙无法解开,两人都不希望见到对方,上官子萱解劝许久,但两人性格都要强,哪肯低头。
萧然凝视我的腹部,良久道:“你快要生了?”
我嗯了一声,想请他进屋去喝茶,但他猛地拽住我的手往院外走去。“你要做什么?”瞬间我急了。
他一声不吭,将我抱上马背,随后他翻身上马,双腿夹住马腹,那匹白马便向前奔去,如风驰电掣般,眨眼小村庄被抛到看不见的地方。
直到来到一座绵延的大山前,白马放慢了速度,在山脚下低头吃草。
“无妄山,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禁吃惊起来。
萧然依旧不说话,他跃下马,牵着缰绳在前面走,越往高处山路越陡,我在马上摇摇欲坠,最后白马停步不前。
“扶我下马。”我明白了,萧然是想带我去试心石。
下了马徒步向前,我走了一刻钟便累得气喘吁吁,在路旁的岩石坐了半晌。再走半炷香的功夫,那夹在两座悬崖之间的试心石便已逼入眼中。
“还走得动吗?”萧然眼中满是关切。
我点了点头,其实这时我的脚底已磨出了水泡。
“算了,不去了。”他扶着我的肩。
“我走得动。”我立即站了起来,撇开他向前走去,忍着走了几步,脚下钻心般疼痛。
忍痛前行了两刻钟,终于抵达试心石下,此时我再支撑不住身子向下倒去,萧然在后面扶住我的身子。他将我扶在岩石坐下,凝视我道:“无尘,你很痛吗?”
“不痛。”我吐出一口气。
他脱下我脚上的鞋子,又扯下袜子,脚底赫然被磨得露出腥红的肉。“即使你不再记得了,心里只有那些对我的恨,可你依然会对我很好。”他神色已痴。
“萧哥哥,你别想多了。”我赶紧道。
他在我脚底撒上了药,等药粉完全融入磨破的皮肤里,他才为我穿上了鞋袜。
我望着试心石,它夹在悬崖之间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所以才有了那样一个传说,传说只要在试心石下说了假话,试心石就会坠下来砸死站在底下的人。
萧然大步走到试心石下,他看着我,神色严肃得可怕。
“我,萧然对李无尘从无二心,保护她一生一世,为她死而后已。”他说完,许久仍是伫立于石下,那块石头也一直未落下来,似乎已在悬崖上生了根。
“萧哥哥,试心石的传说是假的。”我不能相信,萧然深夜逼宫谋反,差点杀了我,如果这样他还能说是保护我一生一世,从无二心,那只能说明试心石的传说是假的。
“无尘,你不相信我。”他注视着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试心石。”说着,我蹒跚走到试心石下,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耳畔忽有一阵轰隆的声响,如同雷声,但此时天际中晴空万里。
“萧哥哥,现在我就证明给你看试心石的传说是假的。我,李无尘对萧然一如从前,绝无三心二意……”我决定编得离谱些,但不等我说完,耳畔又传来了轰隆的声音,巨大的响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坍塌,这时有一片小黑影从头顶的地方落下来,砸在了地面。
我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那块牢牢地卡在悬崖之间的巨石此时正迅速向下坠落,石屑和泥草不断地落下来。
传说竟然是真的,我说了假话,所以试心石要砸死我。
第一卷 231 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计划
我愣在试心石下面,完全忘记要逃脱,轰隆隆的巨响震动得耳朵剧痛。我心里想着适才萧然在试心石下所说,他说的话竟全是真的。
眼前一花,萧然的身影如鬼魅般到了身畔,他抱起我便向外跑去,但没跑出多远,试心石就砸到了地面,饶得我的身子未落地,但仍被这地动山摇的震动震得胸口闷痛。
鲜红的血丝滑下萧然的嘴角,他的眼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便将我抱得紧些。
“萧哥哥。”我用衣袖拭去他嘴角的血渍。
他突然撇过头去,孰料一张嘴,一口血便疾吐出来,我不禁叫出声,嚷着让他放我下来。大约他确实支撑不住,便将我放下来。
“你受伤了?”我回过头去看,试心石已裂成了无数块,地面被砸出一个约一丈深左右的深坑。
萧然没有说话,他伸手推开我,靠着一株枫树伫立。我焦急地站在他的身后,许久他才回过头来,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渍,道:“无尘,我没事了。”
“你吐血了,怎么没事?赶紧回去让太医给你看看。”我颇为着急。
“无尘,你还是很关心我。”他笑着摸我的脸颊。
“可是我还是说了假话。”我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道:“萧哥哥,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那晚你为何要带兵进入我的寝宫?为何要杀我呢?”
“这一切,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计划。”说完,他猛地咳嗽了一声,嘴角又咳出血丝。
瞬间,我仿佛被那试心石砸中魂不附体,许久神魂回归躯壳。“是我的安排?我的安排?我安排你夺位?安排你杀我?”我接连问出数个问题,扶着萧然的手不知不觉离开了他,身体也下意识向后退去。
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江河枯竭,才敢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拼命地摇头,忽而我又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尖利的指甲刺入他的皮肤里。“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事,除非我疯了。
“为了千年前留下的宝藏,为了国泰民安,为了增强国力和改变命运。”
这三个“为了”是那么的沉重有力,可是我仍然不相信,既然是我安排的计划,缘何我不知道呢,想也没想我便把疑问脱口而出。
“你服下一种可以丧失记忆的草药,使你缺失了一段记忆。”
“胡说,萧然,你谋反不说,最后竟然将一切罪责怪在我身上,你究竟是何居心。”我大声斥责他。
他冷冷一笑,道:“我有何居心,我的居心就是不允许你和上官违心在一起。”
“果然如此,萧然,我明白地告诉你,我现在只爱上官违心,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说完,我不再管他,向山下跑去。
跑出很久回头看,没有发现萧然的身影,我心下不禁又有些担心,想要上山去看看,但转而一想我与他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只得下山去。
半道上瞧见那匹白马在吃草,我从树桩解下缰绳,跨上马背。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上官违心和撩人还没回来,粉白和黛绿见我满头大汗忙准备了热水,沐浴完后我便连饭也懒得吃便躺上床。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上一响,我立即坐了起来,低声道:“谁在外面?”
半晌没有动静,我只当是幻听,趿上鞋去茶几前倒茶,这时身后冷风扑至,赶紧回头却是萧泽,我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才放回胸腔。
“你以为我是谁?怕成这样。”他的声音仍是没好气。
“我以为是你哥哥。”
“萧然,他今天找过你?”萧泽的声音怎么听都有一股很重的质问口吻。
“是,他说了一些话,总之我不相信。对了,你怎么来了。”我慌忙向外看,如果被粉白和黛绿瞧见就不免传出闲话。
“不用看了,那两个婢女被我点了穴,一时半会不会醒来。萧然他说什么了?他说喜欢你对不对?”瞬时,萧泽捉住我的手臂。
我面上发烧,不置可否,道:“不说他,你在撩人那里探听到什么没有?”
萧泽在茶几前坐了下来,将我倒出的一杯水一饮而尽,方道:“她爱上我了,所以我打算以后不再接近她。”
我心里很想说那你就娶她好了,但看到萧泽面色不善哪敢说,便连玩笑也不行。
“有两个上官泓。”
瞬间一声惊雷落在我的耳畔,我吃惊地道:“你说什么?两个上官泓是什么意思?”
“今日我去中书令府中探查,上官泓本来在招待客人,然后撩人来后二人就去了房间,过了一阵出来却是三个人,撩人和两个上官泓。一个上官泓向前厅去,另外一个却和撩人出了府。”
“竟有这等事?中书令事务繁忙,上官泓如果要搜罗武林高手,树立帮派,确实分身乏术,可能就必须有个人来冒充他,他便可以在江湖中随意走动。看来出府的是真正的上官泓,萧泽,你跟踪他们没有?”
“我跟踪他们到决湖,湖边停有一艘小船,里面坐着一名男子,然后上官泓和撩人便上船,我见上官泓和那人说话,撩人撑船,就这样船到了湖心。”
“你可看清那名男子是谁?”我急道。
“看清,是倪从威。”
顿时我大吃一惊,倪从威手握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掌管百万雄师,上官泓约他私见莫非二人早有勾结。那么萧然命倪从威杀上官违心一事,那上官泓也是知情的,为了不引起萧然的怀疑,倪从威只得砍断上官违心的手臂。
“上官泓大约会谋反了。”我忖道,上官泓约见倪从威,估计很快起兵举事。
萧泽瞧着我,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写一封信,你进皇宫去交给萧然,让他立即处死上官泓。”
“在你心里,是上官违心重要还是萧然?”
“这不是谁重要的问题,而是从大局着想,萧然尚能在我的掌控中,可是上官泓却不受我控制,当然要先除掉上官泓。”
“如果上官违心知道是你要杀他的爹怎么办?”萧泽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
“永不会让他知道。”
我立即修书装入信封中,并将皇宫的地形图画出粗略的轮廓,标出萧然可能卧榻的宫殿。“小心,皇宫中高手如云,防守严密,远胜你的将军府。”
瞧着萧泽远去,我的心突地激烈跳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第一卷 232 你就是想恨我
深夜,凉风从敞开的窗中拂来,蓝色的烛焰被压得几欲熄灭。“红绡,你把窗关了。”我埋着头,继续在案台前写字。
窗关了,火焰又往上窜,寝宫内光线明亮不少。稍过半晌,红绡来报:“女皇,萧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我仍是不抬头,将案台上的一张黄绢写满了字迹。
气氛在瞬间凝固下来,我感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神正在注视我,我搁下笔,将那幅黄娟翻倒过来。“红绡,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待红绡出去,我方得起身,笑着向他走去。“萧哥哥,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我不禁埋怨起来。
“有什么事?”萧然的语气冷淡。
“萧哥哥,你总是惜字如金,以后可是想和我说话恐怕都没机会了。还有,你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我欠你钱似的,你笑笑不行吗?”我故意冲他做鬼脸,逗他笑,可惜失败了。
他板着一副冰山脸,道:“是又要我出征了吗?”
“不是出征。我要交待你做一样事情,这件事只能你做得来,别人我不放心。”我推着他在椅子坐下。
“什么事情?”他依旧冷冰冰的神色。
我双手按在他的肩膀,嘴唇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杀我,夺位。”
瞬间他的身体便从椅子上站起,肩膀重重地磕到我的下巴,我被撞痛了,他赶紧又坐下。“你胡乱说些什么话?”说着,清冷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怒意。
我继续伏在他宽阔的肩上,道:“萧哥哥,我没有胡说,父皇临终前曾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出生时曾有一恶人对我诅咒,将来失位被杀。父皇为救我性命,与道门高人立下誓约,只要他们为我祈福,便永保道门长盛不衰。因此,李衍风和袁振罡创立了《十四星诀》,只要我失位,寻找到十四星,便能重登帝位。”
“萧哥哥,你若杀了我,就是破除了诅咒。另外,十四主星齐聚,可以开启千年前留下的宝藏,不但可以增加国力,还可以改善民生。”
“我不答应。”
“萧哥哥,你必须要答应我,当初父皇选你入宫伴读,便是因为你是十四主星中的太阳星,而我是紫微星。”
“我不杀你。”他咬着牙。
“必须。萧哥哥,我也想过很多法子,寻找十四主星会经历难以想像的危险和困难,如果不是复国,不是我对你的恨,我会坚持不下来。”
“你就是想恨我,对吗?”
“是,我要恨你,而且是非常恨你,恨你恨得要死,这样我才有毅力去寻找十四主星。萧哥哥,我只能相信你,你帮我。”
“可是,你既然知道是你的计划,你又如何会恨我?”
“桌上有一杯药,是提取山林中的瘴气和毒草,喝下它后会对脑部有一定的损伤,造成近期记忆力的缺失,只要我喝了它,今晚,甚至近几天的事我都不会记得了。”
瞬间,萧然的身躯重重的一阵颤抖,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颌,道:“为什么非要恨我?”
“因为,我只有恨你才能恨得起来,别人无法让我恨。萧哥哥,因为有爱,才会有恨,你懂吗?”我凝视着他。
面前的男人,是我心中时刻牵挂,碍于君臣之礼,我不能表白,但现在我也顾不得了。
“因为有爱,所以我不会杀你。”
我怔住了,半晌道:“你若爱我,就完成我的心愿。”
彼此对视良久,他的眼眸始终平静,忽然他叹息一声,道:“你知道我从不拒绝你,所以你为难我。”
“答应我,萧哥哥。”我捧着他的脸,鼻尖碰着他的鼻尖,任凭他冰冷的气息在面颊上弥散。
“好。”他无奈地点头。
我欣喜若狂,将案台上的黄绢折叠好放到他的手心中,道:“萧哥哥,这黄绢里写明了今晚的事,将来我记不起来,要杀你的时候,你就把黄绢给我看。”
“无尘,无尘,还能这样叫你多久?”
“可以叫一辈子,暂时的分离,是为了今后长久的相聚。”
他沉默了,低声道:“我该回去了,你早点歇息。”说着,他起身走向殿门。
“不要走。”我冲了上去,从背后拥住了他。“萧哥哥,今晚我好像很害怕,你留下来陪我。”
萧然转过身,凝视我道:“无尘,你知道我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希望你留下来。”我点头。
此时他的眼神才如波澜晕动起来,手伸向了我的脖颈,然后滑下来解开了衣衫上的细带。空气略微地冷,胸前的柔软在冷空气的侵袭下变得挺立起来。
我不敢正眼去看萧然,只是盯着地面上那团影子,它淋漓尽致展现了身体的曲线,饱满的额头、纤细的脖颈、高耸的乳峰、平坦的小腹、丰腴的臀部,还有笔直的双腿。
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萧然横抱起来,他将我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害怕吗?”
“是你,就不害怕。”我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
只见他的衣袖一抖,案台上摆放的烛火便被拂灭了,宫殿沦为漆黑的夜色。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此时我才发觉,他的身躯并不冷,像火一样滚烫,烧得我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我的心在颤抖,等待那个激动的又令人害怕的时刻。
但他只是紧紧地拥抱我,将我的双腿夹在他的双腿间。
“你不要我吗?”我奇怪了。
“要。只是我想等到你再次回来的时候,等待凤凰涅槃重生的你,我再来仔细品尝你的美好。”他低声道。
我瞅着黑暗中他一团模糊的面容,便这样看了一整夜。
不知过了多久,黎明的光线从窗子刺入宫殿,墙壁上白光摇曳,萧然先起了身。我欣赏着他挺拔的背影,些许功夫他走至床塌,在我唇上轻轻一吻。
“无尘,你的身体很美。”说完,他大步走向殿门,再也不回头。
我没有叫他,也许从今日后他将会背负上弑君谋反的罪名,他所承受的心中的痛苦,与我即将要承受的一样多。
案台上仍放着那杯冷却的药水,我披衣而起,拿起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我爱萧然有多深,就会恨他有多深,这些足够支撑我历尽千辛,百折不挠。
第一卷 233 我爱得不够深
我陡地从床上坐起,身子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渍。四周一片漆黑,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下床点燃了蜡烛,出来卧室,外面同样在深深的黑暗中,粉白和黛绿早已入睡,在门前听到她们轻微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上官违心还没有回来。
是上官泓的寿宴还没有结束?还是他的母亲舍不得他?我心里起了疑惑,以往不管上官夫人如何留他,他都会回来。
走到院子里,冷风扑面,手中的烛火瞬间被拂灭了。我干脆扔了蜡烛,裹紧了衣衫,推开院子的门,几只狗窜过来,围着我的身子打转,嗅着我的裤脚。
我蹲下身,伸手抚摸其中一只黄色皮毛的大狗,那大狗极是通人意,见我抚其头便也温顺蹲下来。
“原来,我们早就彼此表白过了,在那一夜本来我可以属于你,可你为什么要等到我回来呢。”我叹息。
不是后悔,只是遗憾,我和萧然在命运的安排下错过了。此时,我的内心充满了对萧然的愧疚,是我背叛了对他的感情。我爱得不够深,所以我变了心。
那再也回不去了。
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生命中会出现上官违心,而萧然大约也是没算到的。
再没有恨。
夜很长,也很深,我仰起头眺望夜空,漫天星光灿烂,很容易就瞧到了十四主星。太阳星忽明忽暗,似有殒落之感,霎时我猛吃一惊。
萧然有危险。
难道上官泓定在今晚逼宫谋反?上官违心久久不归,莫非是参与今晚的夜袭。是了,他与上官泓是父子,没理由不帮着自己父亲,而且他与萧然有断臂之仇,他杀萧然之心不在上官泓之下。
细想之下,上官泓果然老谋深算,他利用寿宴的机会将文武百官聚集在家中,一来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二来使他们与宫中失去联系,无法救援。
白马嘶鸣,我转身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猛地一拍马背,便向城中赶去。
行至半路腹痛难忍,我一手按着腹部,一边催马前进。
此时城门已关,我在树林中徘徊良久却无计可施,忽地夜中发出一窜响声,紧接着马背一沉,便有一人坐在了身后。
“李无尘。”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萧泽。“你进皇宫没有?”
“进不去,今晚重兵把守每一处宫门,恐怕就算是蚊子都飞不进去。我守了很久,还是没有机会,所以就回来找你,没想到刚出城门就瞧见了你。”
“上官泓恐怕今晚会有行动,你哥哥有危险。对了,这城门数丈多高,你是怎么出来的。”
“有秘道进城。”
我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有秘道,秘道在哪里?”
“是撩人告诉我的,她为了方便与我幽会,便将这条秘道告诉了我。”
顿时我欣喜若狂,道:“那我们快点进城,周见深他们都在吗?我们一起进皇宫。”
“你对萧然挺关心,你不恨他吗?”他若有所思地瞅着我。
我没功夫和他废话,逼着他带我去密道,原来城门西门不远处有一座小土地庙,地道的入口便在里面。萧泽点燃了土地庙中的一支红烛,先进入了地道,我赶紧随后。
地道十分幽深,进去后寒意滋生,耳畔有滴水的声音,但细听之下却没有了。
约摸走了两刻钟的样子,呼吸渐感窒塞,这时听到萧泽道:“到了,这里是出口。”便见他将一块木板掀起,我爬了上去后,原来出口是河岸边的一株老树。老树的树桩足有三尺来粗,从树根处被挖得中空,在树桩上开了一道口子,再用树皮掩盖,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周见深等人住在城中的一所大宅子里,今晚他们也发现十四主星中有异象,正在客厅中讨论。
“主人,深夜来此可是发生了大事。”
“是。上官泓今夜会逼宫,我们要进皇宫救萧然。”
霎时众人面面相觑,陆君青审视着我的面容,道:“表姐,上官泓和萧然打起来,我们正好坐收渔人之利,何乐而不为。”
“萧然是中天之星太阳星。”
众人更加吃惊,周见深瞅我半晌,道:“如果萧然是太阳星,他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现在既已贵为一国之君,恐怕不会轻易地臣服于你。”
“那是我让他做的。”
“什么?”众人齐齐出声,萧泽甚至众目睽睽下捉住了我的手。
“是我让他杀我,夺位,这些都是我的计划。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要尽快去皇宫,等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们。”我心急火燎。
“主人,皇宫守卫森严,单凭我们恐难进去。”
“守卫西华门的卫风将军世代蒙受我李姓恩典,他如果见到是我,必可以让我们进入西华门。而且此刻皇宫中一定很乱,只要进入西华门后,一切就好办了。”
半个时辰后赶到西华门,这是皇宫的后门。
刚至西华门前便被手持刀械的士兵拦住,我瞅着那身穿盔甲的魁梧男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正是卫风。
“卫将军,可还认得我吗?”我压低了嗓音,让月光照到我的面上。
“你……”卫风瞪大了眼睛,半晌他单膝跪地,道:“女皇陛下,臣卫风……”
“卫将军切勿行礼。”我扶起了他,低声道:“我现在要进宫,上官泓已经谋反。”
“什么?”卫风大吃一惊,迅速躬身道:“女皇,请我随同保护你。”
我摇头,道:“卫将军,你现在立即回家,带上家眷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最迟明年你便来找我,届时我赐你大司马一职。”卫风放我入宫,此事被上官泓知道决难活命。
“臣遵旨。”说完,卫风向我一拜便大步向黑暗中奔去。
其他士兵见主将已走,也不敢阻拦我们,进入西华园后,只见里面尸横遍野,触目惊心,看样子上官泓已控制了整个皇宫。
穿过御花园后是摇光殿,这是萧然的寝宫,我在宫门外观察,宫门紧闭,门前被士兵重重包围,任是插翅也难进去。
“表姐,我去引开他们。”陆君青低声道。
我瞧了他一眼,陆君青的轻功是众人中最高,由他引开士兵是最合适的。“小心。”我嘱咐他。
他点点头,从黑暗中跃出,那些士兵立即发现他,向他追了过去,没一会功夫守在宫门前的士兵被引开了大半。
少数的士兵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便被周见深等人斩杀。
我推开了门。
第一卷 234 帝王之家从无亲情
宫殿内烛火明亮,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萧然一身白衣被染得血迹斑斑,便连脸上都沾染了鲜血。他手持极剑,正和一名穿着盔甲的男子斗得十分激烈,那男子身材挺拔,气力极大,手中握着的剑逼得萧然不断后退,只是他的右袖空荡荡地飘来飘去。
是上官违心。
上官泓同样穿着盔甲,手握环首仪刀,当我推开门进来时,他的眼神就投向了我,脸上的得意变成了惊讶。
“李无尘。”上官泓咬牙叫出了我的名字。
好像是有魔力一般,斗得难分难舍的两个男人分开来,上官违心转过身,他瞧见我面上即刻露出了惊喜,向我冲过来。
“阿尘,今日我要杀了萧然替你报仇,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皇宫了。”上官违心高兴地道。
我瞅着萧然,他面如死灰,深邃的眼神此时却疲惫不堪,仿佛是一只在荒原上奄奄一息的孤狼。他也瞧着我,但眼里失去了光彩,他的手按在胸口,而握着极剑的左手,不断有血从袖子中滑下。
瞬间我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时间离开这里,但是以我们微弱的数量要冲出数以万计的士兵的包围和封锁,只有挟持住一个人。
上官违心欣喜地握着手,我立即抓过了他手中的湛泸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抵在他的脖颈。
“上官泓,放萧然和我一起走,否则我杀了你的儿子。”
“阿尘。”
上官违心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盯着他道:“别动,湛泸剑无坚不摧,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动。”我警告他,说着,我向周见深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湛泸剑,但剑身仍是压在上官违心的脖颈上。
我走向萧然,他同样眼中不能置信,我低声道:“萧哥哥,我想起来了。”
“无尘。”他眼里立刻露出惊喜,他捉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你不会变,永远不会变。”
这时上官违心却大吼起来,道:“阿尘,他说什么你不会变,是什么意思。”
上官泓冷笑两声,道:“傻儿子,你被骗了,你没看出来吗?他们两个是窜通好的,什么逼宫夺位,那是他们早商量好的计策。”
上官违心面上一愣,道:“不会的,阿尘不会骗我。”
“她骗你的次数已经很多了,她一直在利用你,你不明白吗?”上官泓冷笑。
“不是。阿尘,我杀了萧然,你就可以回皇宫,回到你的家了,你一直都想回家的。”他痴痴地望着我。
我咬着嘴唇,此时我如果心软,势必所有人都会葬身于此。“上官违心,你爹说的是真的,我一直在骗你。”
他吐出一口气,半晌道:“我总算体会到武田信长所说的跌入痛苦的深渊是什么滋味了。”
我不禁心中一痛,忽而瞧到上官泓正在注视我,立即道:“上官泓,你处心积虑多年意图谋反,就算你成功了也是行将就木的半死之人,你绝对不愿意你的亲生儿子死在你之前吧。”
“李无尘,你太绝了,不要忘了你腹中的孩子可是我上官家的骨肉。”
“那又如何?帝王之家从无亲情,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孩子。”
“李无尘果然是狠绝之人,好,今夜我让你们走,但是只要天明后我就会全国搜捕你们,希望你命大。”上官泓将手中的刀掷向墙壁,霎时铮铮声不绝于耳。
我和萧然对视一眼,手挽手向殿门走去,周见深仍然用剑挟持上官违心。
出了西华门后便看见陆君青,他引开追兵后便干脆在西华门外等待接应,我们直接从秘道中到了城外。此时天色将近黎明,众人都疲惫不堪。
在田梗上略为歇息,我便撕下衣衫给萧然的手臂包扎伤口。
“天快亮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无尘,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萧然盯着我,眼神深沉起来。
“我还有事,放心,我会很快找你们。”我瞅着上官违心,他被周见深用剑抵着咽喉一直没有说话。
萧然没再问,我起身接过周见深手中的湛泸剑,对周见深使了一个眼色,他点点头,拽住萧然的手臂抢先向前面的山谷奔去,其他人见状,向我拱拱手便迅速离开。
四周只剩下我和上官违心,我撤下剑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拥住他的腰部,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
“我不会让你跌入痛苦的深渊的,永远不会。”
“还能相信你吗?”他叹着气。
“对不起,当时的情形我必须那样做,不然你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不会的,我爹只是要杀萧然,你是他的儿媳妇,他怎么会杀你。”他激动起来。
“你一点都不了解你爹,你爹在江湖上建立了一个杀手组织,搜罗了无数武林好手,暗中和倪从威来往,他为的就是当皇帝。你记得在益城的城门前和一名黑衣人打斗吗?那个人就是你爹。”
“我不相信,阿尘,你骗我。”
“等明天,明天你就会知道了,你爹会宣布新皇朝的诞生。”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颌,道:“阿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家三口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凝视着我,眼中满是渴望。
“对不起,我有使命未完成。”我苦涩地道。
瞬间,他眼中的火便熄灭了,推开了我。我不顾一切地再次拥抱他,而他还是轻轻推开我。“阿尘,你还是骗我,你说永远不会让我跌入痛苦的深渊,你看,现在我已经跌进去了。”
酸涩的眼泪立即从眼眶中涌了出来,眼睛疼得厉害,我拽住他的手臂道:“好,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忽然我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那是失去心爱的人的恐慌,以前我从未想过上官违心会离开我,只要我勾一勾小指头,他就会朝我奔过来。甚至,我还以为,我可以轻易地放下上官违心。
可是现在,要离开的人却是上官违心。
原来,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第一卷 235 儿媳妇是怎样都不如婆婆
半个月后我们在安南县居住下来,和在日出国那样过着简单的生活,上官违心上山打猎,而我就在家中缝补衣服。可是我看得出来,即使这样上官违心的眉间仍有些挥散不去的忧愁。
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和隔壁的张大婶商量好,一旦我发作起来便请她过来帮忙。
“阿尘。”
上官违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他早出晚归,也许上天相助,每天他都是满载而归,我留下日常食物,其他的便托张大婶的丈夫张大叔拿到集市去卖。
我扶着腰出去,上官违心肩上背着三四只野兔,他放下野兔,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几枚白晃晃的蛋,笑道:“我在山里拾了好些野鸭蛋,煮了给你补身体。”
“你累不累。”我拭着他额头的汗渍,他又留起了胡须,嘴唇上的胡茬足有半寸多长。
“不累。”他抚摸着我的腹部,蹲下身子倾听一会,道:“他好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肯定是急着想见他爹。”
“那你给他准备了什么见面礼没有?”
一语把他问住了,他讪讪地摸着脑袋,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半晌他眼中放光,笑道:“我给他做一只木马。”
晚饭过后上官违心便将院子里的那块大木头削了,着手做木马,我便在一旁缝衣衫。
稍过一会便觉得口渴,我起身去倒水,不料刚起身腹部一阵坠痛,有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大腿根部淌了下来。
我撑在桌面上,双腿疼得僵硬了。
“阿尘,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都变了。”他摸着我的脸。
“我可能要生了,你快去找张大婶来。”我大口地吐气。
“真的?要生了?糟了,木马还没做起。”他脸上又是失望,又是高兴,跑出屋子。
我挪着脚慢慢进入卧室,靠着床沿坐下,半晌上官违心一脸悻悻然进来,道:“阿尘,张大婶不舒服在卧床休息,你忍一会,我去城里请稳婆。”
“算了,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你去烧一锅热水。”
他答应着,赶紧去火房,过会急匆匆进来,将我扶上床躺下。“出了这么多冷汗,是不是很疼?”他用额头碰着我的额头。
我抚上他的眉头,他皱着眉,印堂间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这疼的是他。
“你看起来比我疼。”我笑道。
“我真希望疼的是我。”他蹲在床前看着我。
我拽住他的手,道:“你到床上来抱着我,我们说话,也许我就会忘记疼痛了。”
上官违心脱了鞋,他靠在床架上,我将头枕在他的胸口,手环住他的腰部。“还很疼吗?”他轻拍着我的后背。
“好像疼得轻些。”我闻着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混合着一些汗味,但是我却很喜欢。
“阿尘,明年再给我生个女儿。”他摸着我的发丝。
“也许这个就是女儿。”
“不会,这个肯定是儿子,我有预感,他长得像我,等他长大了我会教他剑法。”
“那我教他识字,琴棋书画。”
良久他不再说话,皱眉苦思,我推着他,他才道:“我们这么出色的儿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呢,他哪里会有他爹这么好的运气娶到他娘。看来,儿媳妇是怎样都不如婆婆了。”
“也许他喜欢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
“那我可不同意,必须是他父母都看中的姑娘才行。”
“你这叫干涉儿女婚姻,是不对的。”我笑起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是由我俩挑儿媳妇了。不管怎样,一定要在相貌上配得上我们的儿子才行,家境差些无所谓。”
我伏上官违心胸口上偷笑,他越讲越起劲,我笑他道:“如果咱们的儿子相貌普通怎么办呢?”
他愣住了,眼珠转来转去,摇头道:“不可能,我俩不可能生出相貌普通的儿子,应该是比我俩还要出色才对。”他虽如此说,但面上却出现了疑惑之色。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大颗的汗珠从发丝里渗落,顿时上官违心将我拥得更紧了,他一直呼唤我的名字,亲吻我的嘴唇。
我疼得再不能说话,汗如雨下,全身的衣衫都湿透,卧室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我扯着他的衣衫拧成团,身下的疼痛就仿佛是有一只巨大的手伸入我的腹腔,在里面搅动我的五脏六腑,我大口地喘气,渐渐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迷糊中看到一个东西在面前晃动,我下意识地便咬住了它。
越疼痛,我便越咬紧它,喉咙里尝到了腥涩的液体,似乎是得到了一种无名的力量,我奋力地一挣,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出来,顿时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啼哭。
渐渐意识回来,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上官违心蹲在床沿,他的手背上有几个很深的齿痕,鲜血淌了满手。
“对不起。”
“没事,我是你丈夫,你咬我是应该的。”他摸着我的脸。
“你把剪刀在火上烧红。”
我撑着手坐了起来,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从我的身体里出来,确实是个儿子。我瞧着他的模样,他的脸很小,但是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像沟壑般,深得可以夹死蚊子。
这个儿子果然相貌很普通,他爹要失望了。
烧红的剪刀拿来,我剪掉了脐带,用襁褓将他包裹起来。他还没睁眼,粉嫩的小嘴唇却在不停地咂巴,忽然他又放声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冲破了屋顶。
上官违心抱着他,哄他,可是他却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身下又传来剧痛,我再用力一挣,随着血流的涌出,胎盘娩出来,我终于无力地躺倒在床上,两眼一闭便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忽然又疼醒了,有谁在撕咬我的乳|头,我不及睁开眼便骂道:“上官违心,你又下流了。”骂完,我睁开眼睛,只见上官违心一脸委屈。
“不是我,是他了。”
我看过去,胸口趴着一个小孩子,他正用力吸吮我的乳|头,不禁哑然失笑。“我忘记了,我生了孩子,我以为你趁我睡着了又做些下流事。”说着,我抱住了那孩子。
“对你下流是应该的。”上官违心嘻嘻地笑,他蹲下来看那孩子吸吮。“他好像不是很好看,看起来还很老。”
“所以,将来给他随便找一个姑娘做媳妇就行了。”
第一卷 236 我都忘记你是什么滋味了
几天后小男孩褪去了脸上的皱纹,皮肤又白又嫩,眼睛扑闪,宛若天上的星辰夺目光辉。上官违心也不去山中打猎,成天抱着他,爱不释手,去村子里显摆,当听到别人夸赞这孩子长得漂亮,他便立即拉人回家来喝酒吃饭。
“我们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吧,听说小名要起得贱,这样好养活,不如叫他狗剩吧。”我笑道。
“不行,叫他狗剩,他以后还怎么娶媳妇。”这时他又开始发愁孩子将来娶媳妇,怕合了孩子的心思,却不合他的心思,合了自己的心思,又担心孩子不愿意。
“那么多叫狗剩的也娶了媳妇。你看你不去山中打猎,怎么给孩子攒媳妇本呢,他出不起彩礼,也就娶不到媳妇。”
“有道理。明天我就上山打猎,多挣钱。”
转眼冬去春来,冰雪融化,山中的野物便出没得多些,上官违心每天能猎上好几只野兔。我在院子的四周开垦了一片田地,种上了蔬菜,又让上官违心挖了一个小池塘,撒上了鱼苗。
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但是我看见上官违心的脸上开始有舒心的笑容。
这日天气晴朗,我们去城里买布料,小家伙长得很快,出生前做的小褂已经小了,须得再做。他躺在上官违心的臂弯中,咯咯笑个不停,逗得上官违心也眉开眼笑。
“阿尘,我真希望他快点长大,然后我们父子一起上山打猎。”
“也许他不钟意打猎呢?要出去闯荡呢?”
“我是他爹,他当然要听我的。”
“你这么独|裁,小心他长大了不亲近你。”上官违心的额头已渗出了汗,我轻轻擦了去。
路上不断有行人向上官违心怀中打量,还有些人向孩子的襁褓中塞铜板,上官违心喜不自胜。“儿子比他爹有魅力,以后他不用干活就有吃穿,他爹还得上山打猎呢。”我揶揄他。
上官违心嘿嘿笑,道:“阿尘,我是不会嫉妒儿子的,有儿子吃的就有他爹吃的。”
在绸缎庄买了几块棉布,然后又给上官违心挑了两样布料,末后又买了一些糖果打算回去后送给隔壁的张大婶,上官违心白日去打猎后,她便抽空过来帮我照看孩子。张大婶家孩子多,这些糖果便分给他们吃。
时值中午我们进客栈吃饭,上官违心心情好,特意要了一壶酒。
“今天就用儿子赚的钱买酒喝。”他恬不知耻地给自己倒酒,一饮而尽,忽而瞧到怀中的小家伙在咂巴嘴唇,他兴起用筷子略蘸了一滴酒放到小家伙的唇边,没想到那小家伙却真的伸出小舌头舔起来。
我用筷子敲上官违心的手,道:“他那么小,你就喂他喝酒,想把他培养成酒鬼吗?”
“阿尘,你看,他真的很喜欢喝酒。”
那小家伙不断伸出舌头舔着筷子,他闭着眼睛,舔得津津有味。
“快吃饭吧,菜要凉了。”我笑道。
这时从客栈外面走进来几个官差,在我们相邻的桌子坐下来,他们要了几样素菜和一壶酒。
“听说齐王刘赵反了,自立为帝,国号大齐,要进京征讨上官泓。”
“上官泓当上皇帝没多久,这马上又有人要夺位了,我看不止齐王,吴王、鲁王、楚王等都会反,谁不想坐这天下。”
“到时倒霉的又是我们这些底层老百姓,刚安定两年,这又要打仗了。”
我听得愣住,自从上官泓称帝,改国号为洪后,几个月内大大小小的起义十多起。齐王刘赵是华夏朝的异姓王,后来归顺萧然,虽为王,但手下并无多少精兵良将。上官泓有倪从威的百万雄兵,要剿灭齐王并不是难事。
“阿尘,你在想什么?”上官违心推着我。
我惊醒过来,忙道:“没什么,我们快点吃吧。”
吃完饭后,上官违心果真用小家伙襁褓中的铜板结了账,他声称是向儿子借来的,惹得我又嘲笑他,他不怒反喜。
城门处张贴征兵的告示,但应征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问了几句便退开了。
回到村子便遇上张大婶,我赶紧将包好的糖果给她,她道了谢,道:“上午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们,我说你们去城里了。”
“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我心里一激灵。
“模样很俊,声音也好听,就是看起来有点冷。我说让他到我家去等你们,他不肯,就走了。”
到了家中,上官违心将孩子交给我,便去卧室里收拾东西,将衣物都打了包。“阿尘,我们离开这里,到塞外去,或者我们去日出国。”
“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找到我们也不要紧,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和儿子,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他放下包袱,按着我的肩道:“阿尘,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我发誓,今生今世与你不离不弃,长相厮守。”我安慰他,良久才使他平静下来。“萧然来了,我会和他说清楚。”
孩子睡着了,我将他放到摇篮中,便开始裁布做衣裳。拿尺子比照上官违心的身材,他又削瘦了不少。
“阿尘,你该给自己做几件衣裳。”他拥着我的腰。
“当然是给家里的两个男人多做衣裳,男人要撑门面。”
他笑嘻嘻地逗摇篮里的孩子,小家伙睡得正香不耐烦被他折磨,张开小嘴便哇地大哭起来。他慌的抱起,足哄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将小家伙又哄得熟睡了。
“阿尘,儿子睡着了,我们也来做点什么好呢。”他眼中满是狡笑,在我的脖颈吐气,手却钻入我的衣衫里面。
“你想做什么?对了,种的白菜要摘了。”我放下手中的针线作势往门外走。
上官违心一把拉住我,瞬间我旋转回到他的怀中,他笑道:“阿尘,我们来给儿子造个妹妹怎么样。”
我面上发烧,只把头埋到他的胸膛,他笑嘻嘻地去关门窗,又拉下了窗帘。“做了一年多的和尚,我都忘记和你是什么滋味了。”这露骨的话益发让我神不能自持。
衣衫从肩上滑落下来,我羞涩地躲到被褥中,不料他却掀开被子钻了进来。“阿尘,我开始了。”他嘻笑不已,霎时整个人都伏在我的身体上。
哇——
这时躺在摇篮里的小家伙睁开眼大哭起来。
第一卷 237 擒贼先擒王
萧然一直没有出现,我渐渐放下了这件事,倒是上官违心偶尔会嘀咕,觉得他不怀好意想拐走我。“你想太多了,我都是孩子他娘,带着一个拖油瓶。”我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梳理发丝。
“至少需要十个拖油瓶才行。”他看着屋外猛地点头。
“这么说至少有十年你要做和尚了,你愿意吗?”
他坐着咬牙切齿,那神色好不可爱,我摸着他的面颊,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胸口。“傻瓜,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心里只有你,任何人都抢不走我。”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不容许有人觊觎你。”
院子前面出现张大婶的身影,她气喘吁吁进来,道:“打过来了,你们快逃吧,我和老头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带孩子去朝阳。”
“什么打过来了?”我猛吃一惊。
“说是齐王打来了。我不和你们多说了,得带孩子赶紧逃。”张大婶抬腿跑了出去。
我和上官违心面面相觑,走出院子,只见村中百姓携带大包小包,举家外逃,小孩哭泣,大人喊叫,莫不是作惊弓之鸟之色。
地面上不知是谁在匆忙中遗落了一支珠钗,我正要去拾,这时一部马车驶过,霎时那珠钗被碾压得折成几半。
“阿尘,我们也赶紧离开。”
看着院中种的蔬菜肥嫩欲滴,池塘中的鱼自由嬉戏,我心中万分不舍,才在这里安下了家却又要离开。对于普通人来讲,要付出多少的精力和钱财才能做到安居乐业呢。
“我好像做错了。”我低声自言自语。
“阿尘,你说什么?”
抬起头瞧到上官违心一脸惊疑,我赶紧道:“没什么,我们也收拾离开。”
屋子里并没多少东西可收拾,将衣物打了两个包袱,我抱着孩子走到院子里,上官违心瞧着墙角放着的木马出神。
“走吧。”
离着城门不远,便发现城门关闭,一打听方知安南县令防止有齐王的奸细冒充百姓混入城中,已将城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入。
城门前挤满了欲进城的老百姓,上官违心怒道:“阿尘,我跃上城去逼那县令打开城门。”
“不要轻举妄动,城上有箭楼,不等你跃上去就会有万支箭向你射来。”我瞅着四周,低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刚说完,耳畔传来了轰隆的声响,仿佛是万马奔腾,我踮起脚向前面看去,只见烟尘滚滚,一支数以万计的军队如乌云般黑压压地逼将过来。
数面黄色或红色的旌旗随风扬动,待来得近了,一个“齐”字就显了出来。
“快开门,开门。”惊吓的老百姓拼命地拍着城门。
城门没有打开,但是齐王的军队却先到了,众百姓成了砧板上待凌迟的鱼肉。所有人都惊恐地蹲下来,我拉着上官违心躲在人群中。
一名虬髯胡须的大将骑马从士兵中奔出,他一手持青龙偃月刀,指向城门上大声道:“安南县令史大伟,我乃齐王麾下先锋金迪,我数十声,如果你不开门,我便杀一名百姓,直到你开门为止。”
“阿尘,会开城门吗?”上官违心握紧我的手。
“把我们杀光了都不会开城门,城门一开等于不攻自破。”
“那怎么办?”
“齐王刘赵的儿子因为残杀无辜百姓,奸|淫少女,被我判处斩刑,因此刘赵与我有杀子之仇。所以,擒贼先擒王,你只有擒住刘赵逼他退去。”
我指着被数名军士簇拥的骑在马上的盔甲男子,道:“刘赵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你看见没有,记住速度要快。”说着,我从他的背下解下了包袱。
这时金迪已经数到了“九”,上官违心瞬间从人群中跃起,他的速度极快,俨如流星,身子犹在空中,背上的湛泸剑已经握在手中,剑气划破了长空发出恐怖的呜呜声,霎时天地间的光线黯淡下来,仿佛刚才还在天空的艳阳消逝了。
金迪已发现了不速之客,他来不及斩杀百姓,便纵马向上官违心奔去,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直指上官违心的背后。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刹那间上官违心的身躯在半空中折转,右手长剑一挥,只听铮铮声响过后,那把青龙偃月刀便断成了两截。
“放箭,放箭。”刘赵大喊。
如雨般的利箭向上官违心射过去,我忍不住大声道:“小心。”
好在上官违心已有防备,那金迪武艺低微,伸手便被他捉住成了挡箭牌,霎时金迪连一声都不哼就被射成了刺猬,但是上官违心想擒住刘赵已经不可能。
此时半空中如有一道长虹划过,一条矫健的人影如疾风般便至刘赵的身后,那人身手敏捷,竟直接将刘赵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凌空一个跟斗,两人一直落到了地面。
“萧然。”我惊喜交集。
萧然的极剑抵在刘赵的脖颈,两人的眼神碰撞,不知说了什么,我隔得远没有听清,过了一会听刘赵大声道:“后退,所有士兵全部后退。”
待士兵退出数丈之后,原来蹲在城门前的老百姓霎时如潮水般四散而去,上官违心走过来扶起我,然后将包袱背在了身后。
“李无尘。”顿时刘赵认出我,眼中喷出了怒火。
“别动。”萧然喝道,然后他略微地撇过头,道:“你们两个快点走。”
我有些迟疑,上官违心拽住我的手沿城墙旁的小路快速走去,不及片刻我们眼前横亘着一片宽阔的湖水。岸边停泊着一艘渔船,有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坐在船头。
“船家,捎我们去对岸。”我慌慌张张抱着孩子上了船。
“坐好。”船夫走至船尾,从床上抽出一根竹篙插入湖水中,瞬间渔船便滑向了湖心。
上官违心擦拭着我面上的汗渍,又从我手中接过孩子,那孩子仍在熟睡,粉嫩的小脸蛋上挂着笑容。他低头亲吻孩子的额头,不妨却把孩子弄醒了,那小家伙睁着黑溜溜的眼珠瞧他,忽然嘴角吐出一个清亮的涎泡来。
到了河对岸,我从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给船夫,不料那船夫却扑哧一笑,将头上的斗笠摘掉,赫然露出一张黝黑的面颊来。
“主人,萧兄弟让我接你们过河。”他笑道。
第一卷 238 欠缺一个交待
那船夫竟是周见深所扮,我拉着上官违心不由分说便走,周见深赶紧拦在前面。“主人,就算你要走,是否要和我们大家说清楚呢,不明不白地把我们都诓骗到京城来,然后又不明不白把我们甩下,又不给一个交待。”
我愣住了,确实对他们欠缺一个交待。“他们在哪里?”
“前面的山脚下有一处小宅院,他们在那里等你。另外,天相星林仕南奉师命也赶来了。”
“那好吧,我就给你们一个交待。”我点着头。
身畔上官违心在我手心轻按了一下,我握紧他的手,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便跟着周见深往山脚下的宅院走去。
过了河后是春江县的地界,据周见深讲,倪从威已经率五十万兵马即日赶到安南县剿灭齐王刘赵。我心内忖道,齐王刘赵兵足不足十万,而倪从威单从人数上便胜他几倍,而且倪从威久经沙场,剿灭齐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上官泓的皇帝日子应该还能过得久些。
一路上绿草如茵,上官违心臂弯里的小家伙睁着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忽地他伸出小胖手去抓上官违心的胡须,上官违心躲避不及便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瞧到上官违心疼得脸色都变了,忙去松小家伙的手,不料他抓得很紧,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快放开,把你爹抓疼了。”半晌才松开他的手,于是他不开心了,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好吧,你抓吧。”上官违心只得把胡须又塞到他的手中,他这才破啼为笑。
周见深斜睨了我们一眼,笑道:“你们真宠这个孩子。”
我笑了笑,道:“你和琴儿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大业未成,安敢有孩子负累。”
约摸走了半炷香的光景便见山脚下有一座茅屋,有两名年轻的姑娘正在驻足观望,其中一个身材稍瘦,穿着一袭蓝衣,一瞧到我们便立即拔足狂奔。
“师父,师娘,总算见到你们两个了。”那声音娇俏无比,原来却是蓝采因。
蓝采因像一只美丽的蓝蝴蝶飞到了面前,一把抱过上官违心怀中的孩子,那孩子又见到了陌生人,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小手在蓝采因的面颊上摸来摸去,脑袋还往她胸口凑。
“小色鬼。”她笑骂。
我拉住上官违心,低声道:“这孩子有点像你下流。”
上官违心也愁眉苦脸,道:“长得不太像我,这点像足了我,怎么办。”
和蓝采因一起出来的是曾行云,她面上有些绯红,向着上官违心道:“上官哥哥,好久不见了。”
上官违心也叫了她一声,大约曾行云也不知要说什么,便凑到蓝采因身畔瞧那小家伙,不妨却被小家伙扯住了头发。
进了屋,除了萧然,其他人都在,林仕南向我和上官违心作了一揖,道:“承蒙二位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再报。”
“你的伤好了吗?”我瞅着林仕南的面色,皮肤比以前黑了许多,双眸炯炯有神,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早好了,家师每日用特殊药材煎水让我沐浴,现在我的筋骨有如铜墙。”
他面上有得色,我看在眼中高兴万分,道:“恭喜你终于走出了痛苦的深渊。”
这时蓝采因忽然叫了一声,我赶紧转过头去,原来是孩子在她身上拉了尿,半幅衣裙被淋湿了,她羞得满脸红晕,惹得骆霄寒哈哈大笑。
我抱过孩子在里间里换过尿布交到上官违心的手上,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考虑还要赶路,我清咳了两声,道:“各位,我对现在的形势很抱歉,曾经对你们的承诺,我无法做到,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在此和诸位告别,请诸位保重。”
说完,我拽住上官违心的手便往门外走,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张满是寒气的脸闯入眼眸。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向我逼过来。
“李无尘,你戏弄我们这多人,就一句抱歉就可以了结吗?”
我盯着他,他的眼神锋利得像狼的獠牙,道:“萧泽,你想要我怎样?说吧,只要我做得到。”
“杀你。”一丝狠毒的笑意从萧泽的眼中迸发,只听铮的一响,长剑已出鞘,瞬间众人都惊呼起来,周见深和傅飞星忙抢上来前来阻止他。
“你要我的命便来拿吧,有些事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了。”
没想到萧泽更气,明晃晃的剑尖直指我的咽喉,道:“李无尘,是你将我从日出国带到中土,现在你一声抱歉就一走了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萧兄弟,你别再逼她了。”周见深抢过他手中的剑。
“没有担当,你凭什么是万星之首,什么女皇,李无尘你配吗?”顿时萧泽大骂。
我瞧了上官违心一眼,他面色平静,我牵了他的手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可是刚到院子里,从院门处大步走来一人,那人形容冷峻,一双星眸耀眼生辉。
是萧然。
我们彼此凝视没有说话,忽地上官违心挣脱我的手,道:“你们有话就找个地方说吧。”
“无尘,我们去山顶。”
“好。”我答应下来,萧然在我心中仍有一种不可取代的地位,这与爱情无关,而是一种信任,况且我确实要和他交待。
沿着山脚的小路往山顶而去,夕阳的光芒打在他的周身,他的身躯就像金子一样发出夺目的光辉,令人不忍释目。
弯弯曲曲如羊肠的小道在山间蜿蜒,就好像人生的命运布满了曲折,可是在这人生的途中出了意外,人生的命运也就被改变了。
我想起了过去,可是我回不到过去,这就是最悲哀的。
其实,在这世上我只欠了一个人,那就是萧然。
萧然一返常态独自走在前面,他一直没有回头看我,也没说过一句话。山不高,小半个时辰便爬了上去,此时夕阳只剩下一轮红色的影子浮在云层中,光线暗淡迷离。
风拂动着他的发丝,丝丝缕缕地扬起。
“萧哥哥,如果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了,你会怪我吗?”我伫立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
“我有怪过你吗?”他回转身躯。
第一卷 239 我遇上了另外一个人
最后的一缕光线淹没在云层中,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面前的容颜一团模糊,只是那双眼眸如星光般。确实,在我的记忆中,我要求的事情,萧然从不违背,也不曾抱怨过。
“萧哥哥,我在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我遇上了另外一个人,我爱上他了。”我缓缓地道。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神未动,星光凝聚在我的面容上。
“我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一起慢慢变老,所以我要辜负曾经对你说的,你能原谅我吗?”
这次他没有吭声,眼神继续未动,我望着他道:“萧哥哥,抱歉,我只能对你说抱歉,是我变心了。是的,我最初对他只是感激,可是后来我就爱上他了,他固执,他疯狂,他不顾一切,他傻,他冲动,他轻佻,他不稳重,他有很多的缺点,我还是爱上他了。”
“萧哥哥,我也曾深深地爱过你,那时我好希望自己能够温暖你,将你冰冷的手搓暖。直到现在,我仍是希望你快乐、开心、幸福。我想起来那晚和你说过的话,你说等我涅槃重生回来,可是我的记忆回来了,但我的心再也回不来。萧哥哥,你恨我吗?”
“就在那夜去皇宫救你的时候,我也曾以为我可以放下上官违心,但就在那夜我才知道,我根本就离不开他,我惶恐,我害怕,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那两点星光突地熄灭了,他背转过身体凝视山下。
我瞧着他,想要离开,可是心里又不忍,我利用对他的恨支撑着我活下来,在红尘中辗转,颠沛流离,是我让他等我了这几年,可是现在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他。“对不起,来世让我再还给你。”
“无尘,谢谢你这么明白地告诉我,从此我不必抱任何幻想。既然我和你之间的感情都不到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那证明我们并不是最爱彼此的人,所以你不用对我有愧疚。”他又转过身来。
“谢谢你,萧哥哥。”顿时我激动得握住了萧然的手。
“无尘,我并不是反对你和上官违心在一起,而是你历尽千辛万苦,将十四主星齐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你却反而置之不理,置我们不理,置整个国家不理。”
“对不起。”我低声道。
“十四主星的使命就是改变命运,小到个人,大至国家,这是我们从出生就背负的使命。如今战乱四起,百姓生活困苦,你忍心你的子民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吗?你忘记了你要我杀你的最终目的吗?你要让这个国家富强,要让百姓生活富裕。”
“对不起。”眼眶里热意流淌,我死命地挣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无尘,我希望你想清楚,总之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走吧,他应该等急了。”他伸手按在我的肩上。
沿着山路往下走得很慢,脑中一直回响着萧然所说的话,是的,我曾经满脑子都是锦绣河山,是我的故国,但是现在装满脑子的却是上官违心和那个孩子。
脚下一滑,身子向前倒去,“小心。”随着那声急促的声音,我的腰已经被捞到萧然的手中。
“萧哥哥。”我低着头,眼角的泪水弦然欲滴。
回到茅屋中,其他人已不在,上官违心在房里哄着孩子,那孩子此刻哭得厉害,大约是饿了。我慌忙抱起他,撩起衣衫,将乳|头塞到他的小嘴中,他咂着起劲,没一会就笑开了。
“他们都走了吗?”
“刚走。”
“我和萧然说清楚了,他说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明天我们也离开,去岭南,那里是流放之地,战争打不到那里去,地广人稀,我们在那里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上官违心望着我没有说话,眼中亮晶晶。
“不想去那里吗?那我们去塞外放马牧羊,或者我们去海外,找一个海岛定居下来。”
“好,阿尘,我全听你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摸着我的脸颊。
当夜我们住在茅屋中,不知何时萧然悄悄离开了,整个屋中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小家伙喝过母乳后香甜地睡着了,我和上官违心抱着他坐在门前看星星。
我抱着孩子,他抱着我,我的眼中有他,他的眼中有我。
“阿尘,记得我在天坛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像一道阳光那么耀眼,当我看向你时眼睛会刺得疼,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你。你真好看,我想走近你,可是又不能。当在官船上看见你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快乐得几乎要死掉了,我终于可以那么近地看你了。”
“我不敢想像,我还可以把你拥在怀中,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为我生了儿子。这些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就仿佛是做梦一样,我很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不知何时梦就醒了,然后发现既没有你,也没有儿子。”
我磨蹭着他的下颌,道:“不是做梦,是真的,我就在你的怀中,还有我们的儿子。就算你现在闭上眼睛睡去,我也保证等你醒来,你还能看见我,还有你的儿子。”
滚烫的热泪从他的下颌滑入我的唇中,又酸又涩。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我睡了过去,梦里有两团火,两团火相遇了,于是它们变成了更大更熊熊燃烧的火焰,密不可分。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窗外天色微明,上官违心穿戴整齐,背后绑缚着湛泸剑,我刚坐起身,他却伸手在我胸口一点,瞬间我便动弹不得。
“你点我穴道做什么?”霎时我心中隐隐不安。
“阿尘。”上官违心蹲在床沿,他握着我的手道:“昨天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上山了,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其实,我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你却是高高在上,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阿尘,去光复你的国家,我知道你很想回家。”
“我可怜的阿尘,这全天下只有你需要历尽千辛万苦,和踏着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才能回到自己的家。所以,以后不要再离家了。萧然他对你的感情不亚于我,你本来就欠他的,不用等到来世去偿还,今生就还给他吧。”
“不要,上官违心……”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呆望着他流泪。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嘴唇,扶起我的身子躺到床上,替我盖上被褥。“阿尘,孩子我带走了,这样你就能心无旁骛地去做想做的事情。”说完他抱起孩子大步走出了屋子。
我拼命叫喊他的名字,喊得嘶声力竭,再也没看见他回来。
第一卷 240 入幕之宾
不知何时泪流干了,声音也嘶哑了,我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梁。刺目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眼睛被刺得酸疼。
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然后萧然惊异的声音灌入耳中,大约他看出我被点了穴道,伸手在我胸口一点。“无尘,怎么只有你,上官违心呢?”
“他把孩子带走了,他不要我了。”说着,我眼中又流出了泪。
“这怎么可能?”
“他偷听了我们在山顶的谈话,所以决定带着孩子离开我,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情。”我坐了起来,哭着扑入萧然的怀中。
“没事的,他会回来找你的,他那么爱你,一定舍不得你。”萧然抚摸着我的发丝。
“不会的,你不了解他,他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低着头,止住了哭声,整个人如同死去一般,忽地胸口一股灼热的暖流向喉咙涌上来,我张开嘴,一口鲜血疾疾地吐了出来,正好打在萧然的衣衫上,然后两眼一黑,意识丧失。
醒来时明月挂在树梢,清风习习,耳畔马蹄声得得,我靠在萧然的怀中乘坐在马背上。“这是要去哪里?”我没有动。
“去马岥山,刘赵驻扎在那里。”
“你让我见刘赵?”我坐直起来,但仍是靠在他的胸前。
“是,我们现在手下无兵将,必须要和刘赵结成联盟,不然如何对抗上官泓的百万大军。”
“那我……”我摸着自己的脸,哭了那么长的时间,应该眼睛肿得像核桃吧。
萧然看着我笑了笑,道:“我用热水给你敷过眼睛了,放心吧,不难看。”
过了河是安南县地界,马岥山在安南县的西面,虽然是山,但并不高,离城门约摸有二十多里路。从船上牵下马,我和萧然又骑了上去。
约一个时辰的光景才赶到马岥山,远远便见无数的帐篷,到了营门口驻守士兵便将我们拦下来。
“请禀告齐王,就说故人到访。”萧然握住我的手。
那士兵溜了我俩一眼便进营地,一盏茶功夫后跑了出来,道:“齐王令你们先交出兵器。”
只有萧然携带极剑,旁边的士兵一把夺了过去。“这样可以进去了吗?”萧然仍是握着我的手,我们对视一眼,一起进入营地。刚踏出两步,背后一凉,数支长枪对准了我们的后背。
士兵掀开其中一个帐篷的帘子,我便先进去,刘赵正坐在长桌前饮酒,一见我进来便将桌面上的酒壶掷在地面。
“李无尘,你还敢来见我,还我儿子的命。”他大喝。
我毫不畏惧,道:“刘赵,你是想谈还你儿子的命,还是谈合作联盟?”
“那又怎样?”刘赵挑着眉。
“谈还你儿子的命的话,抱歉,你会失望;如果是谈联盟,我们就坐下来。”
刘赵盯着我,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末后他的眼神又缭绕到萧然的面上,忽然他又瞧见我们五指交缠的手,嘴角轻轻一笑。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李无尘,你不是已死在了萧然的手上吗?难不成那是假的,故意掩人耳目。”
“正是如此。刘赵,要谈合作的话就开始,否则我们便杀出去。”
刘赵盯着我们嘿嘿地笑,道:“我是忘了,全天下人都知道萧然是李无尘的入幕之宾,李无尘的寝宫萧然可以随意出入。”
“够了,刘赵,如果你真想与我们联盟就不要废话了。”萧然沉下脸。
“哈哈,人尽皆知的事情何必动怒。”刘赵大笑。
“刘赵,倪从威大军即将压境,你还有心思取笑我们吗?凭你不足十万的兵士如何抵挡倪从威的五十万雄师。”
一语噎住刘赵,他转动着眼珠,笑道:“二位,请坐下来商谈吧。”
帐篷里并没有多余的座位,刘赵令士兵掇来了两只椅子,我们便在刘赵的对面坐下来。“李无尘,你可有法抵挡倪从威的五十万大军?”
“没有。”
瞬间刘赵变了脸色,拍着面前的长桌起身道:“李无尘,你耍我?”
“刘赵,那是五十万大军,目前没有人可以抵挡,只能避其锋芒。你如果不想你的十万军士全军覆没的话,就尽快去蜀地。”我不动声色,双眸紧逼刘赵。
这时刘赵的面庞上已淌下了汗水,他伸手去擦,道:“蜀地,你让我去穷山恶水之地?李无尘,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这是你自不量力造成的后果。蜀地四面环山,气候多变,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倪从威的五十万大军也奈何你不得,退居蜀地除了可保存实力外,还可以征兵扩充军力。”
刘赵不语,庞大的身躯倒在了椅子里面,道:“我和你结盟有什么好处?”
“分封蜀地,子孙世袭为王。”
“那你的要求呢?”
“借我五万兵马,三年后归还。”
“李无尘,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向我借五万兵马,你笃定我会答应你吗?”刘赵按着桌面。
“一千万两黄金。”
“你……”刘赵将长桌一推,霎时桌面上摆放的菜肴倒了一地,稀里哗啦,他猛地站了起来,走至我的面前狠盯了我一眼。我也盯着他抿唇不语,忽然他大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人乱刀砍死。”
瞬间从帐篷外面冲进来数十名士兵,刀剑一齐指向我和萧然,我仍是傲然地盯着刘赵。
眼神对峙片刻,刘赵倏地又挥了一下手,那些士兵便退了出去。
“李无尘,你果然不是普通人,这样都面不改色。”
我轻笑,这种情形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命在旦夕,可最终都逃过了劫难。“李无尘,我答应你,借你五万兵马,但是我要两千万两黄金,你可同意?”
“同意。等你赴蜀地后,两千万两黄金我会派人押送。”
“李无尘,我相信你这次。”
我抿唇微笑,欣然与刘赵击掌盟誓。当夜刘赵点齐五万人马即刻离开安南县,向蜀地进发,待刘赵走后,我立即召集剩余的五万将士,言明他们归我李无尘,须向我李无尘效命,以我为主,另外每人薪俸加两倍。
众人山呼万岁。
第一卷 241 乔装而行
清晨时分,周见深等人赶至军营,他们见到萧然所放的十四主星图案的烟花连夜赶来,我将目前的情形说了一遍,众人皆赞叹不已。
帐篷外面人影幢幢,我瞧了一眼便令蓝采因在外面守护,不许任何人接近帐篷两丈内距离。
“立即放出消息,让倪从威得知刘赵赶赴蜀地。”
“主人,这是何意?”廖书玉吃了一惊。
我瞧了在近侧的萧然一眼,有些话我不方便直说,他立即领会我意,道:“倪从威五十万大军开赴安南县,仅凭我们五万兵马实难抵挡,须引倪从威追击刘赵,我们便可从容离开安南县。”
“这么说,两千万两黄金只是欺骗刘赵?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他的五万兵马?”傅飞星眼中有深思,他目不转睛地打量我。
“傅大哥,你也别这么说,刘赵也不是什么好人,主人真是好计策一箭双雕。”骆霄寒拍着手掌。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曾行云审视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楚地,利用夷江天险,可据南方之地,倪从威的五十万大军无用武之地。”楚地地广物博,人口稠密,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正在征兵的最好所在。
时间紧迫,当即由萧然带兵前往楚地,我本属意萧泽与萧然一同前往,但萧泽却拒绝了,我只好委任廖书玉协同萧然领兵去楚地。
剩下的人则想法混入安南县城中,发出刘赵赶赴蜀地的消息。
略过两日,收到倪从威的大军从即陵改道去蜀地的讯息,这说明我的计策成功了。
我将众人又召集在一起,令他们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星诀书,将书置于水桶中,稍过一会,纸张被泡得厚起来,我拆开一本,从里面倒出十多片羊皮纸。羊皮纸上画着弯弯曲曲的东西,初看起来令人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蓝采因瞪圆了眼睛。
“好像是地图。”傅飞星瞧了一眼。
“对,是藏宝图,千年前道家便预言紫微星会失位,因此华夏朝的先皇在某个地方埋藏无数珍宝和黄金,一旦紫微星失位,便可用这批宝藏重新复国。”
说着,我便让众人将书中的羊皮纸片都倒了出来,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拼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来。众人研究了半天,才根据地图所示的方位和特征辨认出宝藏所在地是大归山。
“这可真是缺一个人都不行呀。”琴儿摇着头。
“找到我们这些人也不容易,还要飘洋过海。”
大约都是年轻人,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期待和兴奋,翌日我们便出发前往大归山。大归山离京城有一百里路,因此要去大归山必须经过京城,而营救萧然的那夜我们全体人在皇宫出现,恐怕京城已有我们的画影图形。
骆霄寒提议乔装而行,大家皆赞同他的这个主意,由于人数众多,有男有女,一时不知安排个什么身份合适。
最后,我们决定装成进京做生意的商旅,骆霄寒换上女装乔装成一家之主的老夫人,我则是大小姐,陆君青相貌俊美,他便是二公子。
傅飞星、傅云流、戚义、周见深则是护院,林仕南是帐房先生,琴儿换上了男装充当陆君青的小厮,曾行云和蓝采因则扮成婢女。
只剩下萧泽,他不愿意扮作护院,只得让他扮大公子,我是二小姐,陆君青成为三公子。
雇用了四乘马车,放上箱子,装上从药堂买来的药材,正式假扮药材商人,一路上只见关卡重重,除了验人外,还需得打开箱子查验,更有甚者还会用刀在箱中戳来戳去,防止有人躲在里面蒙混过关。
我心中侥幸,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充分,估计很难通过关卡。
这一日到了京城,在城门前照例被拦下来,士兵打开箱子检验,没有检查出什么不妥便放我们进城。马车刚启动,从城门里面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人紫膛脸,似乎是个统领,面貌极是陌生,估计是上官泓搜罗的武林高手,他腰间悬刀,将马车又拦了下来。
“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禀大人,是药材,要到京城去贩卖。”周见深比其他几人老练,立即装作恭眉顺眼的样子。
那统领伸手指着我乘坐的马车,道:“那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是我家老夫人,公子,还有小姐。”
那统领没有说话,走至马车前,伸手揭起窗帘向里面看,眼神依次晃过众人,当他的眼神落在我的面上时,道:“她的头发怎么是白的?”
“我家小姐年幼时患病,长期服用药草所致白发。”
“嗯。”那统领又注视了我几眼,随后目光又放在了萧泽的身上,道:“你们既然是商人,为何还要携带兵器?”
“大人,世道不太平,山匪又多,不带兵器怎么活下来。”
那统领面上仍是疑惑,眼神不断在我面颊上晃来晃去,最后他又命周见深将几口箱子全部打开,在里面翻了几遍,发现确实是药材后才肯放行。
马车顺利通过了城门,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也不知是哪里露出破绽惹到那统领怀疑。
至京城已是黄昏,我们便在客栈打尖歇脚,由于白日赶路辛苦,女人便早去安睡,男人们分批值守。我坐在房中心绪沉闷,无法入睡,只得起身对灯出神。
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上官违心,心如刀割,巴不得立时见到他才好。也曾很多次就这样什么也不管,去天涯海角寻找他,但最终都强按下念头,实是倍觉煎熬。
“什么人?”窗外传来了萧泽的断喝声。
我猛吃一惊,悄身到窗前探看,夜色中有一黑衣人身姿矫健,面容俊朗非凡,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在下华如风,想求见李小姐。”
“什么李小姐,这里没李小姐。”萧泽不知华如风在中土如日中天的名头,他听到华如风的名字时毫无反应。
倒是陆君青听到后神色激动万分,从屋中出来不由分说便握住了华如风的手,弄得华如风一脸尴尬。
“华先生。”我赶紧走了出来。
华如风一见到我立即便拜,我忙制止他,并打了一个眼色。“华先生,请到屋中一坐。”身子一动,忽然手腕被紧紧捉住了,我回身一看却是萧泽,他眼神中迸出几点怒火,我只得扳开他的手转身进屋。
第一卷 242 注定和我们其中一个是有缘的
蓝采因奉上茶后便关门出去,屋内只剩下我和华如风面对而坐,原来我在投宿客栈时,他在对面的酒楼饮酒,恰好便发现了我,于是深夜造访。
“难得先生仅凭半张脸能识出我。”
“女皇的风采怎敢忘却,仅半张脸也足够回味了,只是想不到朝如青丝暮成雪,再见时女皇的秀发却是洁如白雪,实感天意弄人。”华如风叹着气。
“当日越州一别,李无尘也时常将先生铭记在心,只是无缘一见。”
华如风向我拱了拱手,道:“女皇厚爱,华如风受宠若惊,华如风在江湖上也颇认识一些朋友,如女皇需要,华如风将与这些朋友共赴女皇大业。”
我心中忽地一动,忙道:“华先生,李无尘确实有一事相求。”
“请说。”
“李无尘想请先生帮我寻找一人,他是个独臂人,二十五六岁,模样很好看,带着一名婴儿,对了,他还背负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剑。”
“敢问这人与女皇是何关系?”
“是我夫君。”我坦然地道。
华如风神色骤变,但瞬间便恢复如常,道:“那他一定是人间难求的好男人,也是最幸运的男人。”
“我的命承蒙他多次相救,否则华先生再见不到李无尘。”
“原来如此。可他为何要离开你呢,这天下大业更要夫妻同心才对。”
“他是上官泓的儿子。”
“华如风了解了,好,我答应女皇,一定尽力帮你寻找他。”
交谈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华如风这才告辞离去,我送他出客栈,回来发现骆霄寒和琴儿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走了一个大醋坛,又来了一个大醋坛,主人这天天闻着醋也不觉得酸。”骆霄寒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握玩着一根新鲜的芦苇。
琴儿偷笑,道:“哈哈,我刚才瞧见他恨不得要吃了华如风才好,真笑死我了。”
“也不想想自己和主人是什么关系,在他前面还排着他的亲哥哥呢,论付出他哥哥可比他牺牲得多了。哎呀!不过世事也难料,主人就是钟意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所以不怕感情不深,就怕死缠烂打。”
我听着骆霄寒仿佛看穿世事洞明的语气,恨不得一桶水泼到他的脸上。
悄悄进了屋,细思刚才骆霄寒的话,确实,萧泽的个性中也有固执的成分,而且有时他表现得比上官违心更疯狂可怕,他的占有欲望更强烈。
躺下来没多久,雄鸡唱晓,窗纸渐渐发白,起床洗漱,在用过早餐后整队出发。出城时十分顺利,士兵只是打看箱子瞧了两眼便放行。
出城往西百来里路便是大归山,在僻静处我们将装着药材的箱子扔在路边轻装上路,马车行驶速度快了许多。蓝采因唱着山歌,我和曾行云打拍子,她嗓子清脆好听,唱着歌就仿佛是山谷中的黄莺在歌唱,我不住叫好,她一连唱了好几支曲子。
“你们在说什么,听着好不热闹。”琴儿骑在马上,突然揭起马车的帘子。
“采因在唱歌。”我笑道。
“琴儿,你快进来吧,你看你晒成什么样子,快和你相公成两兄弟了。”曾行云打趣她。
“不会吧。”说着琴儿放下帘子,过了一会马车停下来,门帘揭起,琴儿挑帘进来。“主人,我真的很黑吗?”
琴儿一脸惶恐,她的面颊皮肤确实晒黑了不少,我笑道:“还好,没有你的见深哥哥那么黑。”
顿时她急得要哭起来,我赶紧安慰她,道:“你就不要扮小厮了,还是和采因她们一样扮婢女。晚上我给你敷珍珠粉就能美白了。”
“真的吗?可以美白?”琴儿向我的身畔挤过来。
“多用牛奶洗脸、沐浴也可以美白。”
琴儿这才破啼为笑,道:“其实见深哥哥也不黑,他是晒黑的,脱了衣裳皮肤白着呢。”
她性格爽直,这种私房话嘴里毫无顾忌说出来,蓝采因伸出食指在脸上刮着,笑道:“不知羞,这种话你也说出口。”
“好你个采因,你敢取笑我,我还没笑你呢,你家那个比见深哥哥也白不了多少,还不是一个大黑个。”
两个丫头生了气,各不理睬,我赶紧打圆场,和曾行云各拉一个解劝。不料琴儿又将火撒到曾行云身上,道:“廖书玉是公子哥,从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又不用做活,当然比见深哥哥气度好了。”
“好好的扯他干嘛!我和廖书玉又没关系。”曾行云也不悦了。
“大家别生气了,其实我们这个队伍的颜值还是很高的,黑是健康之美,而且更有男人气概,如果皮肤太白反而会显得阴柔。”
“对的,陆君青那小白脸看起来比我还柔弱,我一手指就能戳到他。”琴儿高兴起来。
我忍住笑,好在紫苏不在这里,如果被她听到少不得又要争执起来。队伍中除了骆霄寒相貌平平外,其他男人可真算是一表人材,如果换上飘逸的绫绸,那便是当之无愧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黄昏时分抵达大归山,山脚下有个残旧的茅庐,我们便决定当晚在此休息,待天明后进山。
好在男人们都身手敏捷,打猎这种活难不倒他们,没多久便打回了几只野鸭和兔子,剥了皮后便就在附近的山泉中洗净,然后架在火上烧烤。
琴儿依偎在周见深的身畔,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两人不时甜蜜地彼此凝望。那厢蓝采因也不示弱,和傅飞星亲亲我我,羡煞旁人。
我看得眼热,走到十多丈开外的一块岩石坐下,百无聊奈地看着自己在夕阳下的影子。略过一会,一道高大的影子伫立在我的影子附近不动了。
“坐下吧。”我低声道。
萧泽在我的身畔坐下,斜睨着我,声音有些戏谑:“我不介意让你靠着我的肩膀。”
“如果是你哥哥,我可能还会靠一下。”我也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我和他没有区别。”萧泽突地捉住了我的手,我赶紧抽出但是没有挣脱,他凝视着我道:“真弄不懂,我母亲生的三个儿子都会钟意你,所以你注定和我们其中一个是有缘的,逃不脱的。”
第一卷 243 你敢捉弄我
次日在山中找了几个时辰,没有发现藏宝图中所示的路径,而这时我早已走不动路。萧泽毫不顾忌地强行将我背起,我阻止他不行。我深知,在萧泽心中并无对我的君臣之礼,他愿意来中土,并不是因为他是太阴星,而是他对我的感情支使。
“主人,大归山太大了,这样找下去到天黑也不能找到,我们分几路同时找,找到后发讯息。”周见深擦着脸上的汗,今日他戴着一顶草帽,是琴儿编织的。
“好,就这样。”
每两人一组,自然我和萧泽一组,其实大家也不愿意和他一组,他不太爱搭理人,与众人也合不来。“你喝点水。”萧泽将腰间的水袋递给我。
我渴得喉咙里冒烟,一口气将水袋中的水喝了大半,然后又还给他。
“在这里休息一阵再走。”他自顾地脱掉我的鞋子,除下袜子,还好,我的脚这次没磨破。他托起我的一只脚,轻轻按摩脚底。
“你不用这样。”我盯着他。
“我愿意就行,李无尘,你少管我。”他低喝,眼中又迸出几点怒火。
шшш ◆тт kan ◆¢O
我无奈至极,这个人完全没法控制他,他不听从我的命令,只按自己的喜好行事。不过,脚底被他按摩后确实舒服了许多,我简直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他又按摩我的另一只脚,我竟真的靠着树桩睡了过去。
醒来时太阳西斜,我枕在萧泽的胸膛,他似乎也累得睡着了,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被山风拂动。我忽起了坏心思,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胭脂,用手指蘸了蘸,便在他面颊上写上了坏人两个字。
写完后,我赶紧穿上鞋袜,如果被萧泽发现我在他脸上使了坏,说不定掐死我都有可能。
我以前也曾这样捉弄萧然,但他总是没有反应,于是每次我意兴阑珊。
前面有一条小溪流,我走过去洗脸,刚捧上一捧水,一枚小石子便飞到水中,水花溅了我一脸。“讨厌。”我扭头瞪了萧泽一眼。
“你睡得真久。”说着,他走了过来,我赶紧移开,于是他走近,我再移开。“你怕什么?我脸上写着坏人吗?”
瞬间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起身向着山林中跑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估计萧泽发现他面颊上的两个字。“李无尘,你敢捉弄我,我要杀了你。”听到他的威胁我跑得更快了,慌不择路,此时山林中光线暗淡,一不小心我便跌倒了。霎时萧泽赶到,眼中触及他凶狠的眼神,我直道吾命休矣,不料他却伸手将我一把提起来。
“你要杀我?”我有些害怕,他可是个说到做到的狠人。
他的右手握得骨骼咯吱作响,忽地便移到我的脖颈上,我不禁骇然,他真想掐死我。忽然他扑哧笑出声,道:“李无尘,吓坏了吧,脸都白了。”说着,他便移开了手。
“你捉弄我。”原来他故意看我害怕的样子。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无尘,如果你下次再捉弄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眯起眼,又开始威胁我。
和他哥一样没有幽默感,我咬着嘴唇,如果是上官违心他一定会笑得很开心,然后说些无耻下流话。“我们找宝藏吧。”我只得转移话题。
我向前走了几步路,忽然脚下一软,身子向下一陷,我暗叫不好赶紧看去,只见身子已坠入一个无底深洞中,耳畔有萧泽的惊呼声,然后我便看到他也跳下深洞来。
瞬时我跌落在泥土上,接着又是砰的一响,萧泽跌在身畔。“李无尘,你在哪里?”
好在泥土松润湿软,除了全身被震得发麻外并无其他不适。“我在这里。”洞里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我伸着手在前摸,瞬间便触到了结实温暖的胸膛。
他的手向前一抓,我的整个身子都被按入了他的怀中。
“李无尘,你没死。”他一手按着我的腰,一手按在我的后脑上抚摸我的发丝。
“没死,你可以放开我了。”我挣扎着。
但萧泽没有放开,他似乎在看我,瞬间鼻尖便触到他的鼻尖,然后有两瓣柔软覆盖在我的嘴唇上。“啊——”我吓得大叫,但只叫出一个音,声音便消失了。
许久他才放开我。
这时黑暗中突地蓬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原来萧泽点燃了火折子,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我看清周围的情形,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山洞,我们坠入的地方是洞口,洞口比较狭窄,但往里却好像甚是幽深宽阔。
地面上的泥土颇厚,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洞壁十分干燥,上面依稀刻有什么东西,我上前摸了摸,甚至眼熟,细想之下发觉原来就是藏宝图上的路线图。
“这里可能就是藏宝洞。”我大喜过望。
火光倏地移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瞅了萧泽一眼,他的嘴唇被我咬出几个明显的小血洞。“我们往里走。”不待他同意,我径直往里去,萧泽紧跟在我的身畔。
越往里走,道路越来越宽,路面也越来越干燥,铺着细细的黄沙。
约摸走了一刻钟,前面出现了岔道口,这岔道口也极是宽阔,一时令我犹豫不绝。萧泽不由分说进入岔道口,走了一盏茶功夫后我停住脚步。
“往回走,不是这里。”
“理由。”萧泽也变得像萧然一样惜字如金了。
“如果这里真藏有珍宝,那么一定在干燥的地方,你看这个岔道口太湿润了,珍宝放在这里容易腐蚀。”我分析。
从岔道口退出来,我们沿着铺有细沙的路前行,这次走了大约两刻钟便见两扇硕大坚实的石门。石门足有三尺多厚,高约丈许,门上并没有锁,我和萧泽用力推了一把,但石门却纹丝不动,仿佛和洞壁连成了一体。
我心内忖道,兴许是有机关。遂在四周找了找,洞壁光秃秃,石门上也空无一物,并无机关,这可彻底难倒了我。思索了半晌不得解,这时呼吸略感困难窒塞,便与萧泽先退到洞口。
洞底离洞口约有两丈多高,周围没有可借力的地方,要想出去实是困难。萧泽便在洞内燃放起信号,霎时一道璀璨的光芒从洞口如箭般飞了出去。
第一卷 244 闭上眼走进去
半个多时辰后耳畔传来周见深的声音,“是哪位兄弟发的信号。”我抬起头看,周见深的头正在洞口张望,洞里漆黑,他没有看见我们。
“是我,我们在洞里上不来,这里可能就是藏宝所在之地,你等其他人到来。”我忙道。
没过多久,众人全部来齐,除留下戚义和傅云流在洞口把守以防不测外,其他人全部跳入洞中。待来到那扇石门前,众人也都傻了眼,一齐推动石门,任凭使出全身力气,那石门依然紧固如墙。
“会不会有机关?”曾行云蹙着眉。
众人又在四周摸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也许当初造这门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人进去。”骆霄寒挠着头发。
傅飞星沉吟半晌,道:“既然从门里进不去,不如我们在石门下面挖出一个洞过去。”
这倒是一个办法,众人齐齐动手,不料这洞门前泥土有如钢筋,普通刀剑下去便立即折戟,饶得傅飞星的泰阿剑也是无可奈何,剑落泥土火花四溅。
“泰阿剑削铁如泥,想不到竟奈何不得这泥土。”傅飞星叹气,手抚过剑身便收入剑鞘中。
“我们每个人想个办法,总有个办法能行。”骆霄寒拍手鼓励我们。
这办法可不好想,大家都愁眉苦脸,一时哪能想得出来。“主人,《十四星诀》中难道就没有记载关于如何开启石门的内容吗?”林仕南瞅着我。
“没有。”我摇摇头。
我走到石门前抚摸,将耳朵贴在门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干脆用炸药,我就不信炸不开。”骆霄寒发着狠。
“不行,如果把山洞炸塌了就更麻烦了。”周见深立即否定这个提议。
我闭上了眼睛,既然千年前造这个藏宝地,那么前辈先人定留下了进出的法子。可是我搜罗脑中所有的记忆,没有找到关于开启石门的任何线索。
想着,我气馁地握拳去捶石门,忽地手臂像往一团柔软棉花里面陷去,霎时我惊得缩回了手,眼睛立即睁开。石门依旧紧闭,那刚才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我试着去推石门,纹丝不动。
我思忖半晌不得其解,遂又闭上眼睛,照刚才那样握拳往石门上捶去,不料这拳却似打在空气中,毫无阻碍。
“明白了。”我睁开眼。
“你明白什么?”萧泽好奇地盯着我。
“这是幻觉,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石门,只要大家闭上眼睛,心中什么也不想,便能破除石门的幻觉。”我大声道。
众人纷纷闭眼效仿,果然感觉如我刚才一般,但睁开眼后,再去触石门便是坚硬如铁。
“那要怎么进去呀?”蓝采因噘着嫣红的嘴唇,娇小的身材在傅飞星的身畔俨如小鸟依人。
“闭上眼走进去。”我笑道。
蓝采因听着直咋舌,往傅飞星身后躲去,道:“我怕撞得头破血流,破了相就难看了。”
“这样我先来。”我决定以身作则消除大家的顾虑,脚刚踏出一步,身子便被人扯得往后退去。萧泽瞪了我一眼,闭上眼,抢先一步向石门走去,瞬间他的身躯嵌入石门中,眨眼便消失在石门里面。
“萧泽已经进去了,现在我进去,大家紧随其后。”说着,我闭上眼,屏除心中杂思向石门踏去,接连走出几步,身子便未感觉到任何阻隔,睁开眼便瞧见萧泽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眸。
这时大家鱼跃而入,蓝采因进来后仍是后怕地按着自己的胸脯,傅飞星体贴地安慰她。
进入石门后,依旧漆黑幽深,众人举着手中的火折子,这时地面铺有一层白色的粉末,我蹲下身拾起一点细看,晶莹剔透,舌尖轻轻一舔,咸涩无比,原来是盐粒。
盐有吸水性,使空气变得干燥,这大约是造这个藏宝洞的人想出来的。
再往前走一里路,眼前有如万道金光闪烁,只见黄澄澄的金条整齐地靠着石壁垒放,堆成一座小山包。还有百多口大铁箱,我掀开一口箱子的铁盖,里面盛放的是各种珍稀的珠宝,剔透的翡翠、硕圆的夜明珠,等等,石洞内辉煌无比,仿佛太阳升起。
“真想不到竟然藏了这么多黄金和珠宝。”蓝采因感叹无比。
“主人,现在怎么办?这些金银珠宝运出去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我们在京城的附近,想要运出去恐怕很难。”周见深凝视着我。
“全部运出这很难,而且我也没打算全部运出,先运出部分黄金送到楚地,一部分作军饷,一部分用作征兵。剩余的仍留在洞内,待国家安定后充归国库和赈济灾民所用。”
“此去楚地路途遥远,关卡重重,恐怕不易送到楚地。”
“走陆路当然行不通,连京城都出不去,我们要走水路。”我笑道。
“走水路?”傅飞星眼睛一亮。
“是,走水路,我在几年前开掘的大运河现在就能派上用场,虽然大运河只是挖掘了一部分,还未彻底贯穿南北,不过这已足够了。我们先乘船从运河到应陵,到达应陵,我们便可沿夷江去楚地了。”
“妙极。主人,你真是神机妙算,是不是早算到今日之事?”琴儿满脸放光。
“当然不是。我最初修建运河,只是为了联系南北的经济,南方繁华,正是为了促使南方的商人多到北部,另外南北距离相隔太远,通过运河也可加深对南方的控制。”
“能想到这层已经很厉害了。”琴儿更是钦佩不已,脸上崇拜之色不言而喻。
我们先将三十箱黄金运到洞口,黄金极沉,来回运了数次。守在洞口上的戚义和傅云流用树藤先将周见深和傅飞星先拉了上去,底下的人则将黄金箱子用树藤绑上,这样一箱箱地拉到洞口。
有好几次树藤从空中断裂,箱子中的黄金砸了满地,躲避不及的就被砸了头,骆霄寒便自嘲是天下掉黄金砸了头。
这三十箱黄金我粗略估计,以每箱一万两计算,足有三十万两,征兵人数如太多,这是不够的,所以也不能只指望这批藏宝,必须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第一卷 245 是你对我有企图
马车运了一天才将三十箱黄金运到山脚,这时几匹马已累得不行,任凭抽打只是啃着路边的野草,周见深和骆霄寒去周边的农家买来了十多匹马和车身,每三匹马拖一乘车,饶是这样,马车速度仍是慢得不行。
走走停停两日后方抵达京城外十里处的流清河,这条河是大运河的源头,流清河从大归山的地下河中发出,终年河水滔滔不息。
“到哪里去弄船呢?”
这么一大批黄金,船不能太小,不然承重不起。“不如找华如风吧,他交游广阔,也许可以通过他借到一艘船。”我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要想找华如风,就只得再次进京城,我本想带周见深和傅飞星,但转而一想众人中只有两人稍年长,如带走他俩恐有不妥,而萧泽坚持要求陪我进入京城,我权衡再三,与萧泽一起乔装混入城中。
“见到华如风,你不许用敌视的眼神看他。”我警告萧泽。
“他对你有企图。”
“你错了,华如风与我只是心心相惜,是你对我有企图。”
“我对你有企图,那不是很应该吗。”
这副口气简直和上官违心如出一辙,我忽然想起那夜骆霄寒和琴儿的闲聊,是的,等大业完成后须得想个法子让萧泽离开京城。
我戴上了头巾,将一头白发遮住,扮成普通的农妇,萧泽也粘上假胡须。
华如风这人好饮酒,只要在酒楼便能找到他,沿路找了十多家酒楼和客栈,还是在当初投宿的客栈对面酒楼发现了他。
他正在楼上一手执壶,一手执笔作画,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时画完,不少达官贵人争抢他的画作,价钱越出越高。
“原来他这么出名。”萧泽脸上仍有不屑。
“当然了,许多人一掷千金只为他的一幅画。”
最后,那幅画以一匹白玉马作为交换被人买走,我瞅着萧泽,脸上既有羡慕,又有嫉妒。那些没买到画的人自然不甘心,纷纷请求华如风再作一幅,但华如风已无画兴,握着酒壶就往楼梯处走去。
霎时他的眼神落在我的面上,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拽住萧泽匆匆下楼。
走到僻静处我松开拽住萧泽的手,略等一会华如风便悄然出现。“女皇,可是有事须我华如风效劳?”
“华先生慧目如炬,李无尘确有事相求。”说着,我便将来意说了一遍。
华如风略一沉吟,道:“这事好办,我有一朋友是京城巨富,他家有三艘游船,我且向他借一艘,但不知女皇可有行船掌舵之人?”
“没有,请先生代办。”
“好,今日黄昏时女皇在流清河头等待,华如风一定将船送到。”
“如此多谢先生,先生之恩,李无尘再世不忘。”
目送华如风离开,我和萧泽便打算出城,在街上买了一些干粮和几只烧鸡,男人们无肉不欢。这时马蹄声响,一驾马车在身畔停下来,霎时侍女挑起门帘,从马车里面出来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的面上虽有些忧伤,但这更增添了她的妩媚,真若是人如桃花。
“小妹。”我有些吃惊。
上官子萱只瞧了我一眼,便将幽怨的眼神放在萧泽脸上,想必是她将萧泽当成了萧然。我瞅着萧泽,他的神色明显迷糊。
“他不是萧然。”我压低了声音。
顿时上官子萱身子重重一震,不觉退后几步方站稳身子,于是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大嫂,能否进马车说几句话。”
我点头应允,进入马车后上官子萱立即握住我的手,道:“他是谁?萧然又在哪里?”
“他是萧然的孪生弟弟,叫萧泽,从小在日出国长大,是我将他带到中土。萧然目前没有和我在一起,他去了楚地。”我不便隐瞒上官子萱,但我相信上官子萱对萧然的感情,她断然不会将萧然的下落告诉上官泓。
“萧大哥一定恨死我了。其实那夜我一直想出来救他,可是我被关在乐阳宫中寸步难行。”上官子萱摇着头。
“小妹你想多了,他不会怪你,他知道你的难处。”我安慰她。
上官子萱打量着我,道:“大嫂,你和哥哥怎么没在一起,你的孩子出生了吧。”
“你哥哥带着孩子离开了,我一直没见到他。”
“怎么会这样?这个傻哥哥,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顿时上官子萱眉间如火烧般,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
“小妹别担心,你哥哥是个有福之人,他不会有事的,只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大嫂,你们是要去楚地吗?把我也带去吧,我一定要向萧大哥解释清楚。”上官子萱抓住我的手臂。
我颇感为难,道:“小妹,你可知,我们与你父亲是敌对两方,你死我活的关系,你能够坦然面对吗?”
“能,我能。”上官子萱点头。
“好,你和我走。”
为避人耳目,我和萧泽先行出城,上官子萱缓后一步。出城后,我便在不远的大石坳等待,半晌上官子萱姗姗来迟,半途中她支开了侍女步行过来。
我和上官子萱合乘一骑,快马加鞭赶到流清河头,和众人介绍了上官子萱,其中傅飞星、傅云流和蓝采因三人在庆云县见过上官子萱,蓝采因因为上官子萱是上官违心的妹妹,对她格外亲热,我便让蓝采因照顾她。
此时离黄昏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便坐在河边的岩石上等待,眼睛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河面,生怕错过了船。
河面平静,水面光芒闪烁,京城的百姓不喜水路,因此河流空置。偶有几个打渔的出没,但没多久便趟到了对岸。
不知不觉光线变暗,白炽的阳光成了一缕缕的血红的霞光,这时河面上驶过来一艘体积庞大的两层游船,我立即站起身。
一刻钟后游船在河岸停泊下来,从船里走出几名男子,我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华如风。跟他一起的男子将几块木板搭成浮桥,华如风迅速走过来。
“女皇,华如风幸不辱使命借到船。”
我也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略微地点头,便吩咐众人将箱子抬入船中,直到船离开河岸我这才心里嘘出一口气。
第一卷 246 给你两条路
船很快驶出了京城区域,华如风表示愿意和几位朋友一起护送我们去楚地,我正是求之不得。只是萧泽屡屡对华如风露出敌意,被我警告了几次才稍微收敛。
华如风设想十分周至,他事先在船上准备了大量食材,省去我们很多麻烦。当然做饭这种事就落到了女人的头上,不过,除了我,曾行云是刺史小姐从未沾过阳春水,琴儿也是自小养尊处优,和周见深成亲后,这火房之事全落在周见深头上,至于蓝采因是富家小姐,自然不会烹饪之事。
上官子萱是客,虽然她的厨艺也不错,但我哪肯让她动手。
火房的活自然地属于我,还好我早前在官船上做惯了这些,也不觉得为难,当然,几个丫头也不好意思看我做饭,在一旁认真学习。
一连几天平安无事。
这夜风清云淡,明月皎洁,星斗如棋,我在火房里做了两碟点心,一碟绿豆糕,一碟桂花糕。出来只见华如风正在甲板上对月饮酒,口里念着李太白的诗句,“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华先生,见你独饮,也无菜肴,特意做了两样点心,请你尝尝。”我欣然将两碟糕点用手托放在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中溢出光彩,手指夹起一块绿豆糕放到唇边咬下一块,细细咀嚼,半晌道:“好吃,难得女皇还有如此好厨艺。”
甲板上没有桌椅凳子,他从我手里接过两碟糕点径直坐在甲板上,我也只好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华如风边吃边饮,笑道:“有酒,有糕点,有明月,还有千古女皇,华如风此生足矣!”
耳畔传来了嘿嘿的冷笑声,我转过脸便看见萧泽黑着脸站在船舷前,华如风依然笑若春风,道:“萧兄弟,这里有两碟糕点,也来尝尝吧。”
萧泽冷脸走过来,华如风伸手托起碟子,道:“是女皇亲手做的,味道好极。”
“是吗?”忽地萧泽的嘴角便勾出了弧度,腰间的剑瞬间出鞘,寒光闪过,两碟糕点被打落在地。
“你太过份了。”我气得站起来。
“过份吗?”萧泽斜睨了我一眼,冷哼一声道:“李无尘,你没资格说我。”
我气得心痛,道:“你就这么一直大呼小叫直呼我的名字吗?”
“李无尘,你见过我到现在,我哪次不是直呼你的名字。是,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一条要按照你的命令来行事的狗。好,从今天开始,我不做你的狗。”
他的声音大得吓人,华如风也赶紧帮忙打圆场,没想到这更惹怒了他,将火烧到了华如风身上,弄得华如风神色尴尬。
“你就这么愿意做她的哈巴狗,高兴时哄哄你,不高兴时甩你一脸。”
“萧泽,你想骂我就骂我,不要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我怒不可遏。
“果然,我在你心中就是一条狗。”他眼中闪出怒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时周见深等人也听到甲板上的争吵,纷纷出来解劝,我仍是气得不行,萧泽毫无服从性,这样对我百害而无一利。“停船靠岸,让他下船。”我气道。
瞬间众人都是一愣,萧泽盯着我,冷笑道:“现在你是要卸磨杀驴了是吗?不需要我这条狗了,对吧。”说完,他向船舷冲过去,霎时身躯纵起就跃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响,水花四溅。
周见深立即到船舷前察看,转身道:“主人,你这是何必呢,萧兄弟飘洋过海到中土,想念家乡,心情本就不好,你还要赶他走。”
“是啊,虽然他是比较凶恶,也不亲近,但主人赶他走太说不过去了。”骆霄寒也插嘴。
“主人,我们十四个人是个整体,缺一个人都不行,还是把他追回来吧。他在这中土,能够依赖的就只有主人了。”曾行云扯着我的衣袖。
“其实大可不必与他见识,他从小在日出国长大,未受过中土礼仪教育,自然是心里不痛快就表现于形了。”傅飞星也劝道。
“这全怪我,事情因我而起,女皇,我看还是我下船,让萧兄弟回来吧。”华如风尴尬地搓着手。
“华先生切不可如此说,此事不怪你,是我未经思考说话气到了他。这样先停船靠岸,我去追萧泽,你们继续前行,此处离应陵不过百里路,我们在应陵渡口相见。”
我走到船舷前看,萧泽的身躯在波浪中起伏,正奋力向岸边游去。“他不太像他哥哥,倒和姓上官的像是一母同胞,这脾气。”骆霄寒小声地和琴儿嘀咕。
船靠了岸,我向蓝采因嘱咐,让她多照顾上官子萱,这才上了岸。
这时萧泽还在河水中,我沿着河岸往回走,恰好他抵达河岸,我伸出了手。他瞧见我,眼中仍是怒气横生,也不理睬我,自己爬上来。
滚圆的水珠不断从他的发丝或是衣衫里淌出,可这仍然不能熄灭他的怒火,继续对我大加指责。
“你到底想怎样。”我觉得自己完全对他无可奈何了,就算是上官违心,我也没这么累。
霎时,他将腰间的剑抽出塞到我的手心中,道:“李无尘,我给你两条路,一条你留下我,一条你杀了我。”
我真的头疼了,他比上官违心还要胡搅蛮缠,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别这样行不行,我们好好地商量。”
“杀了我。”顿时他大声道,将我手中的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动手啊,只要你一动手,我这个令你讨厌的人就彻底消失了。”
我直叹气,他这是要逼死我才对。
“杀我,李无尘,你听见没有,快点动手。”他大嚷。
月光照着他盛怒的脸,剔透的水珠滑下他的面颊,我这才发觉这一年来他也瘦削了很多,不禁心地就软下来。我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在日出国不可一世的武田泽一,被全国的年轻女子都爱慕的武田泽一,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气度潇洒。
我扔下了剑,双手拥住他的腰部,将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衣衫虽然冰冷湿透,可是却不断有热意渗透出来,还有如烈马奔腾的心脏跳动声。
他渐渐安静下来。
第一卷 247 我是一只蚱蜢
当夜我们就地取火休息下来,清晨后向应陵方向徒步,在路经一个小镇时购买了两匹马,直到黄昏方才赶到应陵渡口,这时船早就抵达了。
琴儿等几个姑娘正在渡口游玩,瞧见我俩过来都笑起来。
华如风在等我们的时间里,对船进行了食物补给,见到萧泽他倒先道了歉,萧泽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也只得向他道歉。
从应陵开始进入夷江流域,此时顺风顺水,船速加快,日夜兼程,不多时日已进入荆楚之地。
下船后我本想雇用十多匹马车直奔汉阳,但华如风认为我们多日在船上尚不知陆地上的情况,稳妥起见应先派人进入汉阳查探虚实。我思忖之后,打算派周见深和琴儿,傅飞星与蓝采因乔装成两对乡下夫妻进城,忽见曾行云神色忸怩,嘴唇嚅动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
曾行云和廖书玉数日不见,自是想念,她面薄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我便让曾行云等四人前去城中。
到了夜间江岸上马蹄声得得,似有大批人马赶至岸边,众人伫足在船舷眺望。为首的一人红衣如血,在夜色中甚是惹眼。
“我们回来了。”声音娇俏动听,却是琴儿。
我踮起脚看,半晌终于看到了萧然,曾行云和廖书玉没来,估计是独自去诉说思念之情了。“无尘。”清冷的声音灌入耳畔,我欣喜地迎上去。
“萧哥哥。”我握住了萧然的手。
将华如风介绍萧然认识,萧然也久闻华如风大名,两人握手言笑。萧然得知我们运送黄金,便从军营中带来了一队士兵协助。
原来自从我们在安南县分开后,萧然带着五万兵马连夜急行,十数日后抵达汉阳,然后攻下汉阳,杀死刺史。
“萧大哥。”上官子萱倏地从人群中出现。
萧然一见到上官子萱神色陡变,道:“子萱,你怎么在这里?”
“是我求大嫂带我来见你,我想和你解释……”
“等进了城再说。”萧然冷淡地打断了她。
我怕上官子萱难堪,握着她的手悄声道:“别急,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待会进城了你再好好和他解释。”
入城后是下半夜,我们进入刺史府歇息,舟车劳顿这许多日子,身子一挨着坚实的床板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精神百倍,洗漱后走至院中,忽见萧然坐在岩石上发呆。“萧哥哥,小妹呢,你没陪她吗?”我不禁奇怪,萧然这神情莫非还没原谅上官子萱。
“她走了。”
我大吃一惊,道:“她一个人走了?你怎么让她走了?她特意山长水远来和你解释。”
“她是上官泓的女儿,留在军中不便。”
我小心翼翼审视萧然的神色,道:“你是因为她是上官泓的女儿,所以不愿意看见她吗?其实那夜她也想救你,可是她被关起来了。”
“她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只是我和她本来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不想再耽误她,她对我死了心,以后可以找一个真心实意对她的男人。”
“可是除了你,她不会再喜欢上别的男人。为了你,她抛弃了她的父母,她的地位,她所有的一切,你怎忍心让她走。她一个孤身女子,也不会武功,一个人走很容易出事。”
“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萧然忽地跳了起来。
“萧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我也急得不行,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真出了事就一生难安,何况她又是上官违心的妹妹。
在城门口询问士兵,说半个时辰前有个如此样貌的年轻女子出城,我们赶紧策马出城寻找。
城外是一片密集的树林,我担心上官子萱想不开会萌生自尽的念头,便与萧然进入了树林。
树林里荆棘密布,马匹停滞不前,我们只得下马来步行。此时太阳未升起,树林里光线暗淡,刚走出几步鞋面被露水渗湿,手背也被刺丛划拉出几道血印子。
往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耳畔忽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呻吟声,我和萧然面面相觑,迅速向那声音走近,走不及远,只见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趴在一名女子身上,他大力地挺动身躯,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不时发出痛楚的声音。
从草丛中露出那女子的半张脸,顿时我如五雷轰顶,全身已不属于自己。只听得萧然暴吼一声便冲了上去,将那男子一把抓起来,双拳如流星般击向男子的腹部。
我回过神,跑到女子的身畔,她全身的衣衫被撕扯得破碎不堪,下肢完全暴露在外,两腿间血迹斑斑,面上也有青肿的痕迹。
“小妹。”我赶紧解下肩上的披风搭在她的身体上。
上官子萱瞪着眼睛,也不说话,就那么躺着,我扶着她坐起,她仍是愣愣,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被人撕碎的玩偶。那厢萧然怒火冲天,男子早被他乱拳打死,但萧然仍不解怒气,用剑将他砍成了两半。
“子萱。”
听到萧然的声音,上官子萱呆滞的眼神才有了些活泛,她张开嘴大叫一声,然后眼睛紧闭,身子向后倒去。
将上官子萱送回了刺史府,我立即让人送来热水,解去她的衣衫,帮她清理身体的伤口和脏物。
“怎么办?她一定会活不下去的。”我忧心如焚,像上官子萱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这样的打击会让她痛不欲生,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都怪我。”萧然一拳打在墙壁上。
这时上官子萱陡然从床上坐起,双眸如定,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妹,你说句话吧,别吓我们了。”
“子萱。”萧然蹲在床沿。
上官子萱怔怔地瞧着萧然,半晌才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你认识我吗?”
她歪着头打量我,摇了摇头。我和萧然迅速对视了一眼,这种情况莫非是上官子萱失忆了,我摸着她的面颊道:“那你知道你是谁吗?”如果上官子萱失忆了,忘记掉一段痛苦的回忆也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我是一只蚱蜢呀,每次想飞得更高,可我总是离天空很远。”
听到这里我猛是一惊,忽而又听上官子萱自言自语:“一根绳上拴着的是两只蚱蜢,还有一只去哪里了?难道他飞走了。”
“还有一只在这里,就是我,你不记得了吗?”萧然握着她的手。
上官子萱盯着他瞧,渐渐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道:“对,你就是那只蚱蜢,我还以为你飞走了。你说过,要陪着我一起飞,飞过高山,飞过大海……”
第一卷 248 我不准许你甩开我
数月过去,汉阳城变得比以前更热闹,征兵也进行得如火如荼。我将运来的黄金一部分用于征兵和发放军饷,另一部分用于治理汉阳城,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笔钱。
华如风义卖字画也筹得不少的款项,分文不剩地交于我,甚至他编了一首歌颂我的民谣在民间传唱。
与此同时,我鼓励士兵下田种粮,自给自足,每有闲暇时我便与士兵一起在田间耕种。
晚间,我做了冰糖燕窝端给上官子萱,上天用一种残忍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痛苦,也许受的打击太大,她接受不了,她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或是疯子。
我请过许多的大夫给她医治,可是没有一点的成效。
曾经的天下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现在她只记得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蚱蜢。我问过这句话的来历,萧然告诉我,在他八岁的时候,曾做过两只蚱蜢送给上官子萱。
也许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萧然,不记得父母,至少还记得曾经的梦,这也是好的。
敲开门,上官子萱正在灯下用草绳编蚱蜢,萧然坐在她的身畔帮她擦额头上的汗渍。“把这汤喂给她喝吧。”我将碗放到萧然的手中。
“谢谢你,无尘。”
“你怎么和我这么客气起来。”我有些讶异,细细回忆,自从上官子萱出事后萧然就与我有些生疏了,语气也变得客气。
上官子萱的下巴淌的满是汤渍,萧然耐心地拭去,他每喂一口必定要先吹上几口气,以免烫着上官子萱。
“你爱上她了吗?”
“我只知道我心里很疼,那天是我最愤怒的一天,杀尽天下人也无法平息我愤怒的一天。这或许就是爱吧,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也在那一天我才记起来,她是我的妻子。”
男人若是心疼起一个女人来,那表明他爱上了她。同理,若是女人心疼起一个男人,那也是爱上了男人。上官子萱陪伴萧然两年多,萧然纵然是冰人也会被她的柔情融化了。
“嗯。好好照顾她。”我轻拍着萧然的肩膀,悄悄走出了屋子。
上官子萱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和男人,可是她却不能知道了。
院子月光满地,空气里洋溢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我的心忽地疼痛难忍,倍觉孤寂。上官违心,你究竟在哪里?我在心内大声地呐喊。
可是没有人答理我,荒芜的内心长满了野草,在风中响动。
也许终生都见不到上官违心了。
我疼得蹲在了地面。
“李无尘。”耳畔响起萧泽的声音,他径直将我扯了起来。“你不舒服吗?”他审视我的脸色。
我摇着头,看着前面的屋顶,屋顶上有清亮的月光流淌,道:“你能带我去那屋顶吗?我想上去坐坐。”
“跟我来。”萧泽捉住我的手臂快步走至屋下,瞬间我只觉身子如飞燕一般便到了屋顶。屋顶上十分宽阔,视野极好,我在上面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
满天璀璨的星斗压在眼眸,瞬间昔日在官船上的往事沥沥在目,我兜兜转转地走了一圈,到底得到了什么。
“到最后,其实我谁都留不下。”我自言自语。
“你可以留下我,我不会走。”
我瞧了萧泽一眼,哧笑道:“你是没遇到真正对你好的姑娘,等你遇到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你的两个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不信,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该有意中人了。”
“李无尘,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像武田信长因感激生爱,也不会像萧然因怜悯生爱,我只遵从心中的感觉,你能让我一直想着你,所以我就会爱你,并且永远。”
“说得太早了,过几年你就会发现今晚的话很可笑了,你的话不会比露珠长太久。”我闭上了眼睛。
两日后探子来报,上官泓任命倪从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兵五十万远征汉阳讨伐于我。目前汉阳城内共有兵力二十万,但这数目相去倪从威的兵马甚远。
倪从威曾是萧然的副将,对萧然的作战方法十分了解,因此这对我们很不利。
“我可以在城外布下阵法。”廖书玉起身。
“可以。不过,上官泓在江湖上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这些人当中恐怕也有人精通奇门数术,不能不防。”我点着头,思忖半晌道:“倪从威兵马众多,而且士气正盛,如果强行攻城,我军必定有所伤亡。所以,不能使他顺利抵达汉阳,须得沿途截击,使其心理和身体均受挫,兵困马疲,待其到来时我们正好以逸待劳。”
“不错,京城相距汉阳一千多里,倪从威必定是急行军,依此速抵汉阳只需十天,如今他已行军六天,不出四天便能到汉阳,因此我们要及时进行埋伏,趁其行军疲惫时打其措手不及。”
案桌上放着一幅地图,萧然走到地图前查看,他指着图中的一座山峰,道:“这座山是到汉阳的必经之路,此山山势险要,且只有一条路,此处可作为第一处伏击点。第二处伏击点是在松山林,倪从威的兵马到此时应是精疲力尽,我们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第三处……”
议定完五处伏击点后,便是商议谁打头阵,这头阵必须要打得倪从威心头惊惶才行,但是在众人当中只有萧然和萧泽有过带兵的经验,萧然须得镇守汉阳城,我便推选萧泽。
“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说着,我将令旗交到萧泽手中。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周见深和琴儿是第二处伏击,第三处是傅飞星与傅云流兄弟,第四处是陆君青、骆霄寒与蓝采因,第五处是林仕南、戚义和曾行云,廖书玉则在城门外布阵。
每队各领一万精兵,此即便整装出发。
萧泽的伏击点离汉阳城最远,必须最早出发,我将做好的护身符戴在他的脖颈上。“我知道你会胜利归来,所以我会准备好庆功酒。”
他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着,捏得我手疼,骨骼咯吱作响才松开。
“李无尘,我此生只爱你,不管你嫁人于否,不管你是否有孩子,我不准许你甩开我。在我心里,你不是女皇,你只是女人。”
第一卷 249 军中有细作不成
等待的时间最为煎熬。
此仗只能赢不能输。如今天下已有七处反王,十六路草莽流寇,我若赢,此等人必会与我结盟。婢女送来了点心,拨亮了烛火,没一会案台上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在写什么?”
我抬起头,萧然嘴角抿着笑,扶着上官子萱坐在椅子上。“萧哥哥,我考虑过,此仗至关重要,如果一旦败仗可能会一蹶不振。吴王李崇山是我远房同宗,且在荆城,离汉阳最近,我想修书请他背后夹击倪从威。”
“李崇山胆小如鼠,恐不易说服他。”
“权力面前没有胆小如鼠的人,李崇山只是隐藏不发而已,我已在书信中威逼利诱于他,他会明白的。”说完,我将信折叠起来装入信封中。
“那你派何人为使?”
“华如风。李崇山极慕华如风之才名,如由他为使必事半功倍。”
我派人速速请来华如风,言明请他为使游说吴王李崇山共同抵抗倪从威,华如风欣然应允,即刻乘快马去荆城。
翌日午后传来了捷报,萧泽在小燕山伏击倪从威,从山顶上投掷石头,以及乱箭射杀敌军五万余人,全胜而退。
很快捷报连连,五次伏击皆胜,共歼敌军十四万人。
这时廖书玉在城门外摆下长蛇阵,倪从威兵困马乏,未敢接战,在城门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三日后倪从威前来攻城,廖书玉的长蛇阵被破,死伤士兵近万人,我只得挂起免战牌。
黄昏时刮起东风,倪从威的营帐正处于西面,萧然便提议趁夜携带火箭烧毁倪从威的帐篷。入夜后,周见深与傅飞星等人携带淋了酒与油的易燃布条,和五千名弓弩手向倪从威的营地进发。可是,却在半途中遭到倪从威的截杀,除了周见深和傅飞星等少数人逃出来,其他人命丧倪从威之手。
这个消息对我如致命。
我坐在院子的小池塘处揪着头发,头痛欲裂,原先的壮志雄心因这突如其来的失败也消磨干净,本想着速战速决,谁知可能会无限期地耗下去,如果不能在一月之内结束这场战争,到时城内粮草告罄,只怕我们都要命丧于此了。
“怎么了,很烦恼?”清冷的声音从寂静的夜中传来,在夜风里拉长了调子。
萧然在我身边坐下来,拾起一颗小石子掷入池水中,只见暗色的水花四溅。我瞅着他,他看起来很是平静,并没有为这次失败感到忧心,好像根本就没这回事发生一样。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只不过是死多死少的问题,你若为这件事纠结想不开,影响对敌情的判断与兵法的应用,那么死的人会更多。”
萧然又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水中,他怔了半晌道:“昨夜的事很奇怪,倪从威似乎早知道我军动向,故意在途中截杀。”他转过头看着我,脸上这时才有了一些忧虑。
我猛然一惊,道:“难道军中有细作不成?”
“可能性极大,那条路虽是条捷径,可也只是采药之人才会从哪里路过,倪从威如何得知这条路呢,除非是有人告知了我们的计划和路线,这样才遭到他们的埋伏。”
“萧哥哥,城门一直紧闭,无人进出,那细作是如何向倪从威通传消息呢?”
萧然没再说话,他仰起头看着夜空,此时月亮从云层里钻出将清光洒遍人间。阴郁的心也好比被明月照到,我的心情竟在这一转瞬间大好,也许目前的这一切都会拨开云雾见月明吧。
一晚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待天微明便已起身下床,推开窗一看却不知何时落了一场小雨,地面已然湿透变得松软泥泞。
我匆匆去了军中,此时士兵还未起床,四周仍然很静,我低着头轻轻地走在营地里,一面苦思细作的事情,突然地面上一些细细的印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只见一排像松针一样细小的印痕,如同人走过的脚印延伸到一处帐篷门口。
“这是鸟的脚印。”萧然的声音忽地响起。
“鸟的脚印?难道细作就是用鸟来向敌军传递消息的吗?”我看着面前的帐篷,依据这只鸟的走向应该是这个帐篷里的某人所养,那么细作也定在这个帐篷里。
萧然伸手嘘了一声,低声道:“无尘,我有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如果你按照我的计划来我敢肯定今晚就能抓住那个细作。”
“好,这事交由你办。”
萧然召来各营长官来厅中议事,说要密遣一支精兵绕到倪从威大军后面,等我军同之正面交战时,可从后面出击成夹攻之势,因此各营要挑选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好手组建这支队伍。
挨到天黑后,萧然和我爬上军中的一株大树上,这株树正好对着那只帐篷。没多时有一个矮小鬼祟的身影突然揭开帐门走了出来,只见他四下张望,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羽毛的鸟向空中猛地一抛,人就马上缩回帐篷里去了。
萧然手里握着一枚弹弓,听见“嘶”的一声,那只刚飞上半空中的鸟便急栽下来,落在前面不远处。萧然跳下树,将那只鸟藏在怀中。
回到屋中,萧然拿出那只鸟,那鸟只是被弹弓打晕,在萧然怀中一会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乌溜的眼珠瞅我们。
原来是只雨燕,这种鸟的飞行速度极快,如果用它来传递信息的确要比人快速得多,怪不得倪从威在短时间内可以得知我军的动向,并迅速做出行动,原来都是得益于这只飞行速度最快的雨燕。
雨燕的脚上绑着几圈小布条,解下布条一看,上面写着一些文字,正是今日厅中所说的夹攻之事。
我略为思忖,找出一块与原来布质一样的布,撕成布条,模仿那细作的字迹写上:明日午后,吴王李崇山两万石粮草途经小野岗,李无尘已派兵前去接应。
写完,我将布条缠到了鸟的脚上。
走出屋外,外面的夜色正浓正黑,月与星不知隐藏在那片云层中,远处突兀的斑驳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恶魔似是随时都会奔袭过来,雨的气息已在空气中掩饰不住恨不得一泻方休。
我将雨燕轻轻地往空中抛去,只见它迅速地展开翅膀往西面飞去,不一会便消失在稠墨染成的夜空中,只有那轻微的振翅音若有若无地似回响在耳边。
第一卷 250 见到的那人形容与他相似
小野岗离汉阳城约有五十里地,距离倪从威的营寨有三十里,倪从威一直未主动发起攻城,主要因为强攻可能造成两败俱伤,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围城。如果城内粮草不继,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因此,倪从威一定会想截获这批粮草,其原因有二:一是倪从威五十万兵马长途急行到汉阳,携带的粮草必定不多,如截获这批粮草无疑是提供了补给;二是给我军造成士气低落,武力降低,且易生动|乱,攻城易如反掌。
所以倪从威一定会派士兵去抢粮草,那么我便趁此机会全力进攻他的营地,令其猝不及防。
天未明,全城士兵几乎倾巢出动,萧然担纲主帅,势必这次要给倪从威沉重一击。至于那个细作经过审讯后,原来是第五次伏击时,倪从威特意安排他易容成我军士兵混入城里,以防消息泄露,我将他处斩。
我割破手指滴入酒碗中,奉送给萧然,道:“马到功成。”
他仰脖一饮而尽,将碗掷于地面摔得粉碎,道:“无尘,帮我照顾子萱,别让她乱跑。”
大军出城,只留下近万人守住城门,我在城楼上挥手,这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失败李无尘便无翻身之日。
心中始终不能平静,我交待士兵严守城门后便去看上官子萱。推门进去,上官子萱还在床榻上熟睡,白皙的面孔上有着几丝笑意。
她到底是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痛苦深渊里,还是已经获得了幸福。
我坐在床沿瞧她,也许她并不知道痛苦,只是我们这些旁人还在为她痛苦。
枕畔放着两只编织得栩栩如生的蚱蜢,用一根红线拴在了一起,我刚刚伸手拿起,上官子萱便醒了过来抓住那两只蚱蜢抢在怀中,嘴里嘟囔道:“不许你抢我的蚱蜢。”
“好,我不抢。”我安抚她,她这才平静下来,又闭上了眼睛,但仍将两只蚱蜢抱在怀中。
一天的时间我陪着上官子萱,给她穿衣,为她洗漱,替她梳头,她现在什么也不会,似乎也不懂,但却一直记得如何编蚱蜢。
陪着她编了一天的蚱蜢,用红线拴起来挂在屋中,满屋的蚱蜢飞来飞去,令人眼花缭乱。
上官子萱在这满屋的蚱蜢中甜蜜地睡去。
月华如水,盈盈洒在小径上,如同寂静流淌的山泉幽涧银辉泛泛。夜色不深,却很静,一阵阵风从屋檐下绕出,掠过衣袂,掠过手指,掠过脸庞,便又消失。
地面上有几片落叶,我拾了起来扔入溪水中,水面波光鳞鳞,清涟与月光一起倾泻,清亮的水音汩汩响起,似有急流在暗中涌动。
我仔细倾听,不是水声,那是脚步声,奔跑的脚步声。
倏地我转过头,从黑暗中飞奔过来一道挺拔的身姿,那俊朗的面容宛若此时皎洁的月光,我站了起来,瞬间便被他拥入怀中,他抱起我的身子旋转。
“无尘,我们胜了,全歼敌军二十万,倪从威现还只剩十万人马。”
“我就知道你们行。”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时萧然放开我,向着前面的屋子狂冲去。我不禁愕然,半晌才想到他是急着见上官子萱。
“李无尘。”
转头又看见萧泽,他穿着盔甲,手中拿着头盔,当他走近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几点血迹。“我饿了,你给我做饭。”他毫不客气。
不过我心中高兴,并未对他的无礼愤怒,而且这个人一直是这样倨傲。我赶紧去火房,和婢女着手做饭菜。
半个时辰做出了十五六样菜,摆放在厅中,我便命婢女去请周见深等人。
众人欢聚一堂,以水代酒,这个时候还不能轻易放松,倪从威会随时反扑。萧然贴心地将菜夹入上官子萱的碗中,剔出鱼肉中的刺。
忽地我的碗中也多了一块鱼肉,抬起头,萧泽若无其事地大口扒饭。
“好热闹呀。”门前又进来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我定睛一看正是华如风。
“华先生,请这里坐。”我当即让婢女准备座位和碗筷。
“女皇,华如风幸不辱使命,吴王李崇山已经同意出兵协助,前后夹击倪从威,这是他给你的书信。”说着,华如风从怀中摸出一封书笺。
我拆开书笺细看,信中李崇山言明愧对先皇,愧对李家祖先,决定与我一起抗击上官泓。
“女皇,还有一件事,我在荆城发现一个人很像上官违心。”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便捉住华如风的衣衫。“你确定是他吗?”
“不是很确定,我与他之前在越州虽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我在荆州见到的那人形容与他相似,但是十分潦倒落魄。因为在下身负女皇重托,也不敢耽搁,在完成使命后便先回来复命。”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华先生,明早你就带我去荆城,不,我们一个时辰后便去。”我激动起来。
我顾不得饥饿,返回屋中收拾衣物,出来拽住华如风的衣袖,道:“华先生,我们现在就去。”
“无尘,你不能去。”萧然起身拦住我,他面上神色严肃,犀利的眼神扫过在座的众人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你是众人之主,所有人都看着你。强敌未去,你怎可因私离开,你让士兵怎肯为你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我愣住了,从华如风嘴里听到上官违心的消息,我早把一切都忘记,心里眼里就只是想见到他,见到我的孩子。
“如果我现在不去找他,他又走了怎么办?”我咬着嘴唇。
“你如果失去军心,就没办法再挽回。何况,华先生也不能肯定是他。”
我猛地一怔,后退两步,承认萧然说得有理,可是,上官违心和孩子的模样一直在我的面前晃动,他们都是我最亲密的人。“不行,我必须去,如果这次我不去找他,以后就再见不到他了。”说完,我大步向门外跨去。
耳后风声响起,脖颈上传来一阵钝痛,糟了,被袭击了。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身子向后倒去,然后我便躺在了萧然的臂弯中。“我会杀了你。”我大声喊道,瞬间,意识丧失。
第一卷 251 原来是我不了解你
醒过来时只有蓝采因在身畔,我气呼呼地爬起要找萧然算帐,不料刚到门前便迎面遇上他。“要杀我是吗?我已经来了。”他的声音显得特别冷淡。
我被他一噎,一腔怒火也发不出来,萧然伸手按在我的肩膀道:“无尘,你不是小孩子,不能再随心所欲。三年多了,你要把你的江山交给别人吗?那你这三年来所吃的苦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三年多里牺牲了多少人?”
“你不知道,我心中很害怕,这一次不去找他,以后也见不到他了。”我望着他。
“不会的,你在他心中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怎么舍得不见你。”
我无奈地坐回床榻,此时我就算想走,恐怕萧然也不会让我离开,况且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离开。李无尘啊!你怎么变得这么儿女情长起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夜里我悄悄敲开华如风的房间,请他再去荆城为我找上官违心,最好是想个法子将他留下来,待倪从威退兵后便去找他。
倪从威的十万残兵向随县撤去,离汉阳城约有一百来里路,接到探子密报,上官泓已发兵三十万增援倪从威。
穷寇莫追,我军经此一战也损耗不少,须得再次征兵进行补充兵力。与此同时,我开始向七路反王修书,派出使臣游说他们结盟,共同出击上官泓。
接连几天暴雨如注,城中地势低洼的地方积水严重,百姓出行困难。我撑着伞到江边查视,江水暴涨,已接近堤坝的高度。
我不禁心惊,随县正在汉阳的上游,如果倪从威在上游江道狭窄处筑堰拦水,并修高堤岸,等河水疯涨之时,他们乘高就船决堤放水,这样一来处于下游的汉阳势必被淹,我军民则成水中鱼鳖为他们所擒。
探子前去随县打探,果然如我所料,倪从威正在伐木造船,并且用泥土填充于沙袋或以树木乱石等置于江中拦截河流。
此时正是多雨时节,不须几日江水便会漫过堤坝,如果上游再开闸放水,江水必会灌入汉阳城中。
萧然召集众人议事,周见深和傅飞星认为一股作气,将倪从威消灭。正当我们决定这个方案时,探子又来报,上官泓增援倪从威的三十万大军已至随县。
“如今的形势仍是敌强我弱,我军需要保存实力。我建议在汉阳和随县当中寻找一处地方掘开堤坝,这样洪水便有可泄之处,任倪从威再蓄水也无用武之地。”我沉着地将自己的方法说出。
众人没有说话,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要将那片地方的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要保障他们今后的生活,让他们安心毫无顾忌的离开。”这才是这个方法中最为难的地方,那是他们的家园。
大家一直争论不休,但到最后还是同意我的方法,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
清晨我便沿上游寻找泄洪水之所,离汉阳城七十里的泗水镇地势偏低,人烟稀少,一马平川,正是最好的泄洪点。
安置工作立即进行,迁居是强制性,须在两日内搬离,因此我给了每户十两黄金,如果家里人口众多,安置金可酌情增加。
暴雨连下七日后放晴,淡淡的金光里挥洒着一股热意,江水已与堤坝平行,稍微一个浪头水便漫出来。我估计今日倪从威必会决堤放水,早令人在泗水悄悄挖开了江堤。
我坐在船上,四更过后,寂静的江面突有万马奔腾,征鼙震地,只见大水宛如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顷刻之间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尽淹于水中,惊涛骇浪、汹涌澎湃。
乘船返回汉阳,顺风顺水,半个时辰便抵达。
此时城中军民正蓄势待发,精神抖擞迎战。昨日我和萧然议定后,倪从威大军攻城时,我们正面进攻,吴王李崇山便带兵去烧毁他的营帐和粮草,并将这计划快马传给李崇山。
“萧哥哥,我认为倪从威不会来了。”我笑道。
“何以见得?”萧然按着腰中的极剑。
“他见到泗水泄洪,便知汉阳未淹,自然不会强行攻城了。可惜,当他回去后发现自己的营帐和粮草都被烧了。”
果然到午时传来了消息,倪从威在经泗水时突然折返随县,另外李崇山尽烧倪从威营帐和粮草,歼敌一万余人。
“无尘,我越来越佩服你的神机妙算了。”
我抿唇笑而不语,那些年在他学习兵书时,我可也没少看。真正神机妙算的是父皇,他早算准会有今日的一切,所以特地帮我找来了萧然,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你也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我已经无法将你当女人看,或者是当初那个喜欢乱发脾气的小姑娘了。”
“萧哥哥,你这哪里赞扬我,分明是嘲讽我。”我噘起嘴唇,这人赞人真不好听。
“无尘,很快你就不需要我了。”他笑道。
我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这话奇怪,我怎么不需要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官。”其实,他曾经已是万人之上,恐怕再大的官也不能吸引他。
“无尘,等天下太平后我打算带子萱隐居乡里,不问世事。”
我愣了愣,半晌道:“萧哥哥,你变了很多,我以为你是个有雄心壮志、马革裹尸不回还的男儿。”
“你错了,我没变,也不是你想像中的这种人,归隐山林一直是我的梦想,因为你,我不得不压下这个念头。现在,你完全可以独挡一面,没什么可难倒你。”
“原来是我不了解你。”我转过了头,心中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虽然我很想劝他改变决定,但始终没有开口。
两日后再收到七路反王的捷报,七路反王共五十万大军已经抵达楚地,欲与我军合围倪从威。
只要将倪从威的大军剿灭,就是时候向京城出发了,京城的兵力目前不足三十万,也无倪从威这样的将才,重回骊宫指日可待。
不知怎的,我并不是很开心。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上官泓的处置。
上官泓是上官违心的父亲,我要留下他的命。
第一卷 252 对权力有与生俱来的欲望
萧然和士兵乘船逆流而上随县,战争进行了一天一夜。倪从威自感大势已去,自刎身亡,跟随他的士兵纷纷投降。
我走在战场,只见遍野尸首,堆积成山,血流成河,数千只乌鸦争食,遂命士兵挖掘大坑,将尸首收集于坑内集体掩埋,一个大坑不够,便掘百十来个坑。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军队休整一月,将降兵及征兵扩补进来,兵力足有四十万。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军队开始向京城进发征讨上官泓,我看着面前整齐的队伍,只见个个士气高昂,威风凛凛,精神抖擞,盔甲擦得光亮夺目,真疑似天兵天将下凡尘。
“出发。”
号角声响起,车辚辚,马萧萧,我乘坐在马车上挥手别去汉阳。
上官泓丧失了近八十万大军后,一时无法征集到补充兵力,因此我们一路攻城,过关斩将所向披靡,无有不胜,降者皆收编军队,甚至还有百姓听说军饷俸禄高也纷纷来参军。
半年后方抵达京城,此时军队人数已达百万之多。
京城人烟稠密,如发生战争伤亡必定惨重,且会毁坏这座千年古都,所以最好能将损失减小到最少。我命军队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修书给京城十六卫各统领,希望他们以百姓民生着想,弃暗投明,共讨反贼上官泓。
撩人因将地道机密泄露被杀,因此地道内也积满水,只有周见深和骆霄寒从小在海边长大,精通水性,两人将书信用油布包好隔水,潜入地道水中。
几日后二人再次潜水返回,十六卫中除了千牛卫统领左逢鹰明确拒绝外,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没有回复,其他皆回书于我表示接应军队入城。
左逢鹰是上官泓的弟子,受过上官泓恩惠,他的拒绝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千牛卫也不过只有一万多人,我并不放在眼中。
按照既定的方案,我正面攻城,左右骁卫等将从城内发进起攻,里应外合。
天朦朦亮,空中犹有几颗星子,月轮淡淡的轮廓未消散,大军齐集城门前。弓弩手在后,数百架抛石机推向前。抛石机可以将重达几斤的石头抛出几百米远的距离,是用来对付弓弩手最好的武器,后来在攻打燕城时萧然将其改良,使抛石机可以将几百斤重的石头也能抛出,这样投掷出的大石头可以砸毁敌军的城墙和武器,甚至以杀伤守城的士兵,具有相当大的威力。
两个时辰后城墙的铁门被抛石机砸出一个洞,再略过一会铁门便被砸倒,顿时军队冲入进去。里面也正打得激烈,到申时城门口的战争渐至平息。
我站在马车上堂而皇之进入城中,军队浩浩荡荡朝皇宫进发。这时上官泓已是日暮西山,皇宫中仅靠左逢鹰的一万千牛卫在拼死顽抗。
黄昏时刻,风里还微微有些热意,彼时皇宫中所有抵挡已被肃清,左逢鹰也死于萧然的剑下,我在众人的簇拥中如众星拱月般进入了龙成殿。
上官泓和上官夫人身着皇帝与皇后的朝服端坐在大殿中,似乎早在等待我的到来。
“这个位子其实坐起来并不舒服。”我实言相告。
“确实不舒服,不过任何人都想坐上来试试这滋味。”上官泓大笑,而他身畔的上官夫人秀丽的面庞却一直紧蹙,不无担忧地看着她的丈夫。
“我为你们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不等我说完上官夫人便双眉一皱,厉喝一声道:“李无尘,你要杀便杀,不要用言语来嘲讽我们,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上官家的儿媳。”
看样子上官夫人误会我说的很好的去处是杀他们,忙道:“上官夫人,李无尘没有嘲讽你们,你们是我夫君的双亲,我不会杀你们。”
“我们不承认你,我儿子也和你没关系。”上官夫人尖声道。
这时左右翊卫统领狄声进言:“女皇陛下,上官泓贼子野心,犯上作乱,必须枭首方可镇军心,望陛下切不可被亲情束缚。”
他刚说完耳畔顿时传来一声炸响,有一人大声怒喝:“谁敢杀我父母,我上官违心定取他项上人头。”
从殿门前大步流星踏进来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身黑衣,左手持一把通体黑色的剑,剑尖上犹滴淌着几点血色,而他的肩上却背着一只竹藤编织的背篓,在背篓中竟有一名约摸一岁左右的婴孩,那婴孩皮肤白嫩,眉目如画,十分可爱,一双肥胖的小手抱在那男子的脖颈上,黑溜溜的眼睛正在打量着殿中的众人。
“上官违心。”我心中大恸,眼睛仿佛被那把剑给刺痛了,酸涩得热意淋漓。在汉阳时我曾托华如风去找他,但是华如风再去荆城时,他却不知下落。
“违心,我的儿子。”上官夫人苍白的面孔上现出一丝喜色,起身向他冲过去,但只跑出几步便摔倒在地。
我内心不断交战,其实我也很想向他扑过去,但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注视我。
“娘。”上官违心蹲在她的面前,将背篓中的婴孩抱了出来,道:“娘,这是你的孙子。”
上官夫人打量着那个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好好好,我们上官家总算后继有人了,违心,你将孩子抱给你爹看,他会很欢喜的。”
“嗯,娘,我扶你起来。”上官违心扶着上官夫人,这时那婴孩竟然自己蹒跚地向上官泓走去,他还太小,走得不稳,摇摇晃晃的,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一些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话。
他似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向着前面慢慢走过去,挥舞着两只莲藕似的小胖手,然后他就到了上官泓的身畔。但他并没看上官泓,而是双手撑在龙椅上,抬起一只小短腿想要爬上去。
龙椅的高度比他的身子还要高,他自然爬不上去,忽地上官泓抽起他的腿抬高,那孩子便顺势爬了上去,然后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上。
“哈哈。”上官泓仰天长笑,道:“华阳上师果然没骗我,上官家族将会有子孙成为千古一帝。”
我蹙紧了眉头,这个孩子对权力有与生俱来的欲望。
第一卷 253 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大殿中突地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到胸腔中的心跳声。上官泓抱起了那名孩子,不料那孩子却放声大哭起来,伸着双手要坐回龙椅上,当上官泓将他放回龙椅上时,他果然破啼为笑了。
这时,上官泓转过身盯着我,我也迎视他的目光,半晌听他道:“李无尘,你看,上天注定上官家要出皇帝,你永远阻止不了,这个孩子终有一天会取代你,他一定会为他的爷爷复仇,完成爷爷未竟的愿望。”
这句话就像一句象征命运的可怕谶语,我陡地一阵心惊肉跳。
上官泓又看着上官违心,左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违心,以后好好照顾你娘,还有你的妹妹。”说完,上官泓便伸手将他重重一推,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剑,这时上官违心一声惊呼,他试着想要阻拦,但是上官泓的速度更快,剑在脖颈上轻轻一抹鲜血如泉涌,眼睛瞬间瞪圆了,他的身躯向后倒去便摔倒在龙椅前。
“爹。”
“泓哥。”
上官违心和上官夫人双双奔上前,上官泓还留有一口气,道:“不要伤心,我的任务完成了,是该要离去了。”慢慢他就闭上了眼睛,任凭如何摇晃和呼喊再也不会醒来了。
“泓哥,我们做夫妻这多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上官夫人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扑在上官泓的身上,良久她突然转头看向我,从眼中迸射出的眼神宛若毒蛇的獠牙,“你一定会有报应的。”骂完,她趁上官违心不察,拾起那把上官泓自刎的剑瞬间划向了脖颈。
“娘。”上官违心抢着去救,但锋利的剑刃已割断了上官夫人的半侧颈部,她倒在上官违心的怀中,喘着气道:“违心,你要记住,今日你的爹娘是被这个叫李无尘的女人逼死的,我要你杀了她。如果你杀不了她,就不再是我们的儿子了,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说完,她的脖子一歪,头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心中叹气,我本无意杀上官泓和上官夫人,他们却双双在我面前自刎。
上官违心背对着我,高大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地我便走上前,手指还未触到他的肩膀他便瞬间回过头,五指一伸便抓住了湛泸剑。
“李无尘,我要杀了你为我父母报仇。”他眼中喷着火,手中的剑倏地指向我的胸口。
黑色的剑尖在空气中颤抖,仿佛是充满疼痛的眼睛,就像他的眼睛,被血湿润了。
剑尖抵着我的胸口,我却一直瞧着上官违心,他的身形比以前更削瘦了,满脸的胡须,脸黑黑的,握剑的手瘦骨嶙峋,一不小心骨头就会戳破皮肤露出来似的。
我感觉到心里很疼,不是因为他要杀我,而是我让他这么痛苦。
他咬着薄薄的嘴唇,嘴唇已经被咬破,有血淌了出来。“李无尘。”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字眼,仿佛是含着血,他的眼眸中红得如同打了鸡血,浓密的睫毛上已经湿漉漉。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我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不需要我的安慰,他只需要我的头,我的血洒在他的面前。
剑尖往衣衫里抵去,微微感到疼痛,皮肤不觉向里挛缩。我低下头看着胸口,殷红的血从剑尖处渗出来,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这个地方曾经被极剑刺过,现在它又尝到了湛泸剑。
“无尘。”萧然冲上来想要阻止上官违心。
我侧身向他摇摇头,萧然只得黯淡退回人群中。
腥涩的血味萦绕在鼻端,熏得我欲吐,只要剑尖再往里刺进去,我一定就感受不到疼痛了。我微微抬起头去看他,他的神色更痛,英俊的五官扭曲得变形,被牙齿咬破的嘴唇也在滴血。
倏地胸前一轻,那把剑便离开了我的胸口,上官违心大叫了一声,将湛泸剑向着前面的柱子掷去,霎时只听当的一响,那把剑已完全插入柱中。
“李无尘,从此我们一刀两断,湛泸剑还你,此生不见。”说完,他又冲向龙椅处,上官泓和上官夫人的尸身静静地躺在那里。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孩子大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伸出手抓扯他的衣衫,他置之不理,单手先将上官夫人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无尘,你的伤需要先包扎……”萧然眼中隐隐担忧。
“没事。”伤口的血渗得并不多,我走向那个孩子,将他抱在怀中,可是他不认识我,在我怀中大声地嚎哭起来。稍过半晌,上官违心复又进来,他仍不看我,径直将上官泓的尸首扛了出去。
我走至陆君青身畔,悄悄嘱咐他跟踪上官违心,看他在何处落脚,将他的行踪告知于我。
瞧着那张龙椅,自古有多少人为它丧命,可是我却觉得,其实它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大。此时我多想追出去,找到那个伤心的男人。
回到寝宫,这是三年多来我第一次踏足这里,没有回家的感觉,只有些忧伤。
萧然请来太医给我治疗伤口,胸前的伤口不深,敷上金创药后便止了血。“萧哥哥,还是你比我幸运,小妹什么都不知道。”我万般苦恼,上官夫人临死前命上官违心杀我,那便是恨我入骨,只怕上官违心心中也是如此。
“无尘,不要想太多了,等过段时间他想开就没事了。”
“他的脾气那么拗怎么会想得通。”我摇着头。
孩子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哭闹了半天,喂奶后才安静下来。“萧哥哥,他连孩子也不要了,自然也不会要我。”
肩上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手,然后加重了力量。“他只是现在钻了牛角尖,会清醒过来的,你要相信他对你的感情。”萧然重重地向我点头。
“我以前相信,但现在我不相信了,他恨我逼死了他的父母。”以前我嫌他粘得太紧,可目前却希望他粘着我。
萧然只是安慰着我,却没有半点力量,我以累了为由让他回去了。
直到半夜里陆君青才回来,他跟踪上官违心去了城外,上官违心将其父母葬在山林中。他说上官违心在墓前跪了很久,后来上官违心发现了他,将他给打晕了。
第一卷 254 莫待无花空折枝
九月初九,我正式登基为帝,恢复国号华夏,年号为庆历,分封征讨上官泓的有功之臣,并大赦天下,免除赋税一年。次月我又命工匠在无妄山中修筑安息台,以慰那些在征战中死去的将士亡灵。
与此同时,大归山中的宝藏被悉数运回,一部分用于赈灾,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其他则全部充归国库。
立春前几日七路反王再反,分七处攻打宁州、越州、呈州、安阳、淮西、燕京、攸州,烽烟又起,我命萧然等人分七路,各领十万兵马前去协助州府刺史。
三个月后七路反王尽被剿灭,自此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这日晚间,我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轻轻的脚步声自门前传来,我没有抬头,这脚步声是萧然。“女皇陛下。”果然是萧然,自从我登基后他不再叫我无尘,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女皇,这种疏离的感觉很明显。
“威远侯。”萧然被晋封为威远侯,我也不再叫他萧哥哥,好像我和他也生分了。
“女皇陛下,臣是来请求辞去威远侯的爵位。”
我猛地一怔,道:“你是要离开京城吗?”
“是。现今天下太平,臣留下来的作用不大,而且臣妻一直患病,臣欲带她寻访名医,请陛下恩准臣的辞官请求。”他躬下身深深一拜。
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上官子萱,她的疯病比以前更厉害了,非但不记得任何人,还时常趁人不注意便跑出家里,但幸好每次都及时找了回来。
“好吧,小妹治愈后,你带她回来。”这样的理由我不能拒绝,况且萧然需要这样一个理由离开我。
“女皇,有样东西我应该还给你。”说着,他恭恭敬敬将一块折得四四方方的黄绢放到案台上,“臣告退。”他后退几步,便转身大步离去。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其实,萧然不会回来了。从他爱上上官子萱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离开的命运。
案台上放着那块崭新的黄绢,我摊开来看,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正是我计划的让萧然逼宫夺位之事,最后一句话写着:与君再见时,将黄绢付于我,我方能记得。
可是,他交给了我又有什么用,我心里有了上官违心,他心里有了上官子萱。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两日后我去给萧然和上官子萱送行,他们只携带了很少的行李,甚至连一名婢女也未带。当我追问萧然将去何处时,萧然吱吱唔唔地不肯说,显然是不想受到外界的纷扰,又或者是不想再见到我。
他离开凡尘,我却进入了凡尘。
一个月后骆霄寒辞官,他思念着那个有他师父的无名荒岛,决定乘船回到岛上。周见深和琴儿回到了他们的故乡,周见深只肯做一名小县令继续父亲的遗志,我无法勉强只好应允。傅飞星两兄弟带着蓝采因去闯荡江湖,要实现他们的侠客梦和侠女梦。
孤独,比死还要可怕的孤独,袭卷了我的全部内心世界。这种可怕的寂寞,即使是我的孩子也不能替我缓解,反而让我感到更心痛。
我在全国颁布公告,张贴上官违心的画影图形,如能提供此人的线索将会赏黄金万两。
回到寝宫,宫女哄着孩子已经睡着了,我屏退宫女坐在床沿瞧孩子。这孩子刚出生时模样像我,而现在他却越来越神似上官违心,那眉目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我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不料他却醒了,睁着漆黑的眼珠打量我。他瞧了我半天,忽然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哭,我是你娘。”我抱起他,他仍是号嚎大哭,我急了,与他一起哭起来,大约听到我的哭声,他反而不哭了,看戏般笑起来。
日子漫不经心地过着,我没有以前那种沉静如水,每日心绪烦闷,批阅奏章也力不从心。早朝时边疆急报匈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不断骚扰百姓,望朝廷增援兵马。我任命萧泽为靖边元帅,戚义和陆君青为副将,领兵三十万剿灭匈族,即日起程。
窗外开始落雪,如柳絮般在天空飘飘扬扬,寒气陡生,宫女为我披上了狐裘,点上了暖炉。
接连几日大雪,地面的积雪约摸有半尺深,能淹没到小腿。我刚回寝宫,宫女带孩子去御花园玩雪,他现在有两岁,少傅开始教他念诗,可是他太贪玩。
还未到御花园便闻到了一股幽香,我不禁深吸了一口,只觉神清气爽。御花园里数百株红梅盛开,点点腥红,灿烂至极。
我找到了独君,这株梅中之王,自从那年绽开后,每逢落雪纷飞时便是满树嫣红,但这再也不能引起我的好奇。诚然如萧然所说一样,独君之所以不开才会珍稀,若开花则与普通梅树无甚区别。
沙沙的声音响起,有人踏雪而来,我没有回头去看,微闭着双眸养神。
“女皇陛下,已经发现了上官违心的踪迹。”说话的人是林仕南,我任命他为千牛卫统领,千牛卫专职保护皇宫和皇家安全,因此需得最信任的人担任。林仕南因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而且他对上官违心甚是感激,因此将寻找上官违心的事情交于他去办。
我立即睁开了眼睛,霎时茫茫的雪色刺入眼中,急道:“他在哪里?”清明和中元两节我曾令人在上官泓夫妇墓旁守候,但是上官违心没有出现。
“在东大寺。”
我的嘴唇仿佛被冻僵,半晌道:“他怎么会在东大寺?他在东大寺做什么?”我着急了。
林仕南神色有些异样,我更奇怪,追问之下才道:“他在东大寺带发修行。”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这时林仕南又道:“我令人买通了一名小和尚,得知上官违心在东大寺带发修行已半个月,据说是不戒大师引渡他进入佛门。”
“不戒。”顿时我咬牙切齿。
这个和尚我记得,当日在天机山回声道长的道观他就游说上官违心出家,令他抛妻弃子,美名其曰寻找生死的奥义。
第一卷 255 做和尚的都是无情的人
摆驾东大寺。
东大寺是佛教律宗的祖庭,迄今已历三百多年,也是京城最著名、最宏伟壮丽的佛寺。前朝穆宗皇帝为了追悼其母贤德皇后所建,寺院建成后,共有庭院十六间,屋宇近两千间,僧人约有六百多名。
我刚到庙门,东大寺方丈玄慈便已带着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迎出来,我合手回礼。
“听说你们这里半月前来了一个叫上官违心的人,他在这里带发修行,方丈,请让他出来吧。”我开门见山说出来意,其实,我也没必要忌讳什么。
“阿弥陀佛!陛下,这里没有叫上官违心的人。”玄慈又合首作揖。
我打量了玄慈一眼,这老和尚也有八十来岁,但是满面红光,身体健朗。“方丈,已有人见过他了,所以不必骗朕,请他出来。”
“陛下,确实寺庙中没这个人。”
这老和尚一再说谎,我即使是好脾气也禁不住要发火,道:“既然方丈坚说没这个人,那朕只好让人搜寺,如果搜到朕会治你欺君之罪。”
顿时五千羽林军进入寺庙,逐间搜查,所有的和尚被驱逐到天王殿前的庭院中。
“陛下,没有发现。”林仕南禀告。
“再搜,每个角落都要搜到,将整个寺庙翻过来搜,甚至掘地三尺,他一定在这里。”我望着前面的塔楼,冥冥中我已感应到了上官违心的气息。
玄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陛下,您虽是九五之尊,但也容不得对佛祖无礼。”
“无礼?玄慈,这天下是李无尘所有,朕的话就可以高过佛祖。”
“阿弥陀佛!罪过!”说着,玄慈双膝跪地盘腿坐下来,一手数着佛珠,一面低声念经,其他和尚瞧见也纷纷效仿。
我一看来了气,冷笑道:“林统领,搜仔细。”
“不用搜,我来了。”
熟悉而又冷淡的声音灌入耳畔,瞬间我的眼睛便模糊了,不觉酸得疼痛。等视线恢复正常后,上官违心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他穿着灰色的僧色,脚踏芒鞋,面上的胡须已刮去,但仍是削瘦得厉害,靛黑的眼珠大得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面颊上骨头突出。
我向林仕南使了下眼色,他会意立即将庭院中的和尚驱赶至别处,不多久庭院中只剩下我和上官违心。
“你还在怪我,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杀你爹娘。”
“没什么怪不怪。”
“既然你不怪我,就和我一起入宫,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你不想念他吗?”说着,我便伸手去捉他的手,他的身体立即向后退出几步。
“女皇陛下请自重。”
“自重?上官违心,你敢让我自重。”我加重了语气。
“不敢,你是女皇,我只是罪臣之子,所以请女皇回宫。”
我瞧着他,他的眼神一直都未和我正面接触,只是看着他处。“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要抛下我们母子俩吗?”
“抱歉,我忘了,如果你要惩治我,我不反抗。”
他一副淡然事不关己的神色,我气得胸口血气上涌,差点吐出一口鲜血,不过我还是强忍下来。“那让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吗?”说着,我走到他的身后不顾一切地拥住他的腰部。
但是上官违心却推开了我,单手合十道:“抱歉,我和女皇既无过去,也无将来,明天,我会正式剃度。”
顿时我勃然大怒,道:“上官违心,你始乱终弃,抛妻弃子,如何能修佛?你的佛是让你对妻子无义,对子女无情吗?你不照顾妻子,不抚养子女。你拜的什么狗屁佛,不懂世理伦常,你们的佛就只教会你们躲避。”
“阿弥陀佛!”
又有人高声念佛号,我转过头一看,竟是那不戒和尚,他比当日在天机山显得更加面目可憎,一身宽大的僧袍也掩盖不了肥胖的身躯。
“就是你引诱上官违心出家。”我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即将此人碎尸万段。
“我与上官违心有师徒的缘分,这是天命所示,无关引诱。上官违心愿意以身侍奉佛祖,这对他来讲是无量的造化。”他拱手作揖。
“不戒,你自己无儿无女,根本不懂得人世间的感情,如果你再敢引诱上官违心出家,朕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厉喝。
“阿弥陀佛!和尚早把今天的太阳当作明天的太阳,今天有过去,有明天,也有未来。”
“少和朕说这些虚无的话,不戒,朕现在就杀了你。”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不过是佛打了一个盹。陛下既要和尚死,那和尚只好从命。”说完,不戒突然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
许久他没有动,上官违心伸手去触他的鼻息,霎时眼里便喷出火。“李无尘,你逼死我的父母,现在又逼死我的师父。”
“他死了?”我大惊失色,伸手一触不戒鼻息,果然是没气了。
“李无尘,我父母的死可以不怪你,但是你逼死了我的师父,我和你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是你亲手了断了我们的缘分。”他眼神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
“果然,做和尚的都是无情的人。”我捏紧了拳头,这个人招惹了我,让我为他生下了孩子,最后他却离我而去。
这时玄慈和一帮和尚冲入了庭院,玄慈在不戒的鼻息前触过,便道:“不戒大师已经以身证菩提。”说着便盘腿在地面坐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心中的愤怒熊熊燃烧,拂袖出去,在天王殿前遇到林仕南,道:“你留在这里,五千羽林军分成两队,每队轮流守住东大寺,不让寺中任何一人走脱,也不让有任何人进入寺中。上官违心有什么动向,立即向我禀告。”
坐上辇车回宫,酥黄的阳光从窗帘中淌进来,我如沐冰水中。
孩子正在宫女的背上骑马,瞧见我后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娘。”他欢喜地要我抱他。我蹲下身,他摸着我的脸颊,小短腿往我身上蹭。
“日出,你想见你爹吗?娘带你去见你爹,好吗?”我打定主意,上官违心恨我,但这个孩子也许会融化他的恨意,他总不能连自己的亲骨肉都置之不理吧。
第一卷 256 不留发者不留头
一晚辗转难眠,天未亮便起来梳妆,每日的早朝是必须的。西域有捷报传来,萧泽已经歼灭匈族十万多人,匈族单于向大漠深处逃窜,萧泽意欲擒获单于,将匈族全歼再返回京城。
萧泽领兵打仗的能力不在萧然之下,这两兄弟都像草原上的孤狼,只有战争才能发挥他们的能力。
上个月李衍风进京与我见面,曾提到过萧然,萧然带上官子萱向他求医,可惜他试过数种办法但始终对上官子萱的病情束手无策。
“治好了又如何?又陷在另一个痛苦的深渊里。”
我将梳妆上的东西一古脑地推到地上,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吓得大气不敢出,赶紧上前收拾。
“陛下,林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
脚步声进来,我转过了头,林仕南行了礼,道:“陛下,上官违心今日在东大寺正式剃度为僧,并且是要在不戒大师的灵前,届时由玄慈大师亲自为他落发。”
“他想出家没那么容易,林统领,告诉玄慈,如果上官违心少一根头发就杀一名和尚。”我冷笑。
“陛下……”
我瞧着林仕南面有犹疑,道:“还不去?”
“臣告退。”林仕南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独自坐了半晌方起身,抱起日出乘坐辇车去东大寺,我要看看这个负心人怎样出家为僧。刚下车鹅毛般的大雪从天际洒落下来,宫女忙撑起了伞,我伸手掸落日出头上的雪花,他已经在我的怀中睡着了,粉嫩的小脸蛋上挂着笑容。
寺庙被羽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便连一只鸟也飞不进去。
不戒的尸身摆放在天王殿后面庭院的柴堆上,一群和尚坐在柴堆附近念经,上官违心则跪在柴堆的前面,玄慈手中握着一把剃刀。
我弄醒了日出,将他放下来。“孩子,那是你爹,你去找他。”
这孩子早盼望见到爹,昨日我已经教过他,见到爹后便抱住不放手。果然,他听说后小脸露出两个小酒涡,向跪在地上的上官违心跑去。
“爹。”日出傻乎乎地抱住了他。
上官违心的神色稍有些动容,眼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仿佛破碎了要流淌出来,我冷眼旁观,任你再无情也不能对亲骨肉无动于衷。
“爹。”日出摇晃他的手臂,小身子往他身上蹭去,大约见上官违心没有理他便张开小嘴号嚎大哭起来。
他哭得很伤心,上官违心伸出手去摸他的小脸,但手指刚触到他的皮肤便仿佛是扎到针般迅速缩了回去。“我不是你爹,你没有爹。”
这简单的九个字让我大怒,对我无情也就罢了,竟然对亲骨肉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修佛修得连亲生儿子都不认了。
“方丈,请为我落发。师父渡我入佛门,我应在他的灵前完成他的心愿。”
孩子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上官违心却视若无睹,佛家的教义就是无情无义吗?我憋着一口气,手指的骨头捏得咯吱作响,我知道自己无法容忍了。
我抱起孩子交给宫女,走至上官违心身畔道:“你既然如此无情无义,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林统领,把他们全部押入天牢,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旨。”林仕南答应。
“你想出家?我让你无家可出。林统领,传朕口谕,将全国的僧尼全部从庙里赶出来,销毁佛像,封锁庙门,凡僧尼者,若想留头须留发,不留发者不留头。”
上官违心凝视着我,半晌道:“李无尘,原来我一直都没看清你。”
“你看清或没看清也好,这已经过去,这全是你逼我的。上官违心,你抛妻弃子,始乱终弃,这佛祖能容得你,我容不下佛祖,从此中土再无佛。”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寺院。
回到辇车上热泪簌簌往下落,我忍住从嘴唇里发出的呜咽声,日出乖巧地摸着我的面颊,“娘,抱抱。”我抱起了他,但眼中的泪仍是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滴淌。
这个冬季雪一直没停,飞扬的雪花就好像是往事向人的身上扑来,我想起在那个官船上,在那个危机四伏的浩瀚的海上,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才刚刚发生。
一个人爱你至深,却同时伤你最深。
雪终于落完了,春天开始了,又是一年的花朝节,我在御花园中采取鲜花加上小米制成糕点分给群臣食用,然后又令林仕南拿着一碟糕点去给上官违心。
上官违心一直被我关在天牢中,他拒绝见我,我也不想见他。
这几个月间全国的僧尼都还了俗,而有极少数的和尚不愿留发绝食而死,这其中就有玄慈。终于,在李无尘的眼中,再也见不到令人憎恶的和尚了。
曾经门庭若市的东大寺长满了野草,成为鸟禽的归宿,日夜只闻鸟鸣,不闻念经声,不见黄昏暮鼓,不见游人如织,不见冉冉香烟。
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像那长满野草的东大寺,一片荒芜,那里没有声音,没有鲜花,没有春色,天知道我有多渴望有生命能闯进来。
回不到过去的自己了。
大臣上书我的残暴,被我杖责,百姓指责我的不仁,被我禁声。我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变成了人人眼中的暴君,可我还是舍不得去惩罚他。
也许将他关一段时间,他会回心转意。
林仕南托着那碟糕点战战兢兢进来,我瞧了一眼道:“怎么他不肯吃?”
“他、他说……”林仕南吞吞吐吐。
“直说无妨。”
“陛下,他说你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宁死也不会吃你做的糕点。”
其实我也猜到他会拒绝,心里也没多少难过,道:“他现在情形怎样。”
林仕南神色又为难起来,半晌道:“陛下,上官违心他竟然将自己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已经出家做了和尚。”
“什么?”我心中不觉又涌出了难以抑制的疼痛,他将自己头发一根根拔下来,他真是铁了心要做和尚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没人禀告我。”
“陛下,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还要一直把他关在天牢吗?天牢中阴湿寒冷,臣恐怕他不能坚持太久。”
“你出去吧。”我无力地挥着手。
四处又死一般的寂静下来,我起了身,也许我该要去看看他了。
第一卷 257 超过了曾经对我热烈的感情
经过大赦天下后,天牢中关押的犯人并不多,寥寥的几人。上官违心在最里面的一间,我走过去时他正在盘腿坐在地面,穿着那身破旧的僧衣,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我凝神倾听一阵,念的似乎是华严经。
他的身形比以前瘦了好几圈,下颌尖削突兀,仿佛是被削尖的岩石,面色也黄黑晦暗,只有那两道剑峰似的眉毛依然漆黑如刷。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投射在光秃秃的墙壁上,那就像一个挣脱世俗后入定的老僧。他的头顶结满了褐色的血痂,一粒粒地密密麻麻,看得出来是强行扯下头发致成的。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写着八个大字,颜色已成褐黑,明显是用血写的。
身在炼狱,心随如来。
原来他出家的意念这么坚决,这比当初爱我还要坚定得多。
他一直在念经并没有发现我,我也没打扰他,在一个心里只有佛的男人,他的妻子早不重要,但是他的妻子可以嫉妒,他越爱佛,越要用身体去侍奉佛,那他的妻子便越会将那个佛给灭个干净。
我要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和尚。
宣德殿中的案台上摆满了亟待批阅的奏章,其中有一篇是关于灭佛,这是礼部尚书王唯文所奏,他说前朝数代皆礼佛尊佛,我销毁佛像,封锁庙门,且强逼僧尼还俗实在是一意孤行,大错特错,总之将我骂得狗血淋头。
这王唯文和玄慈是知交,二人常一起交谈佛理,对玄慈绝食自尽耿耿于怀。
翌日早朝,我立即罢免王唯文的礼部尚书之职,命他在京城任一道观束发终身为道。你钟意佛门,我偏让你去做道士。
“将全国的寺庙全部改建成道观,国人侍奉三清,不允许拜佛,以道教为尊。”
退朝后我在宣德殿召见林仕南,令他去天牢放了上官违心,他唯唯诺诺应承下来。
“找人跟住他,随时将他的动向报给我。”
一时林仕南去了,我便回寝宫,日出正和宫女玩得高兴,他现在也有三岁了,长得比一般的小孩子要高大许多,眉清目秀,从他的脸上完全可以想像出上官违心小时候的模样。
一想到上官违心,心中便如扎刺般疼痛。
窗外日出日落,岁月如流水,端午节前萧泽带兵从西域归来,他擒获了匈族单于,并将所有匈族全部剿灭,自此边彊再无匈族之患。我在御花园中为他接风洗尘,并晋封他为镇远侯。
夜已深,一轮明月高悬,万籁俱寂,我坐在浴池中沐浴,侍立一旁的宫女向池中撒入了新鲜的花瓣,温热的水流滑过赤裸的身躯,疲惫稍稍减退。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前有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传来了争执声,我听出了萧泽的声音。
“让镇远侯进来。”我望着伫立在浴池畔的宫女。
宫女领旨出去,霎时萧泽身着便服大步闯进来,我们隔着浴池对峙。“有什么话快说,趁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确实,击败匈族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大喜事。
“李无尘,你什么意思?”他脸上怒气横生,恨不得要踏入浴池中。
“你立了大功,赏赐你十位美人,就这样。”我轻描淡写地道。
“我说过,不要塞女人给我,我不需要,我不好女色。”
“你也可以留着她们做婢女。”我仍是不以为然。
“别以为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塞女人给我,不就是让我对你不要有想法吗?李无尘,我这个人生来就是锲而不舍的个性,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甩掉我。”说完,他转身负气而出。
当夜萧泽将十位美人送回了宫中,我只得又将这十位美人分别赏赐给与他一起出征的大将,又特地给他建了一座镇远侯府。
这时沿海一带海盗为患,抢劫渔民,滋扰百姓,当地官府不敌请求朝廷支援,我遂又派萧泽领兵前去镇压。
早朝后我独留下林仕南,询问他上官违心的近况。
“陛下,他在城郊的一座山里搭了一所茅庐,然后用木头雕刻了佛像供奉。有村民去问过他,他好像是想要自己盖一座寺院吧。”
“他倒真有恒心。”我冷笑。
“陛下,是否要前去看望他,前两日他生了一场病,估计现在还没完全好。”
“他死不了。”
尽管心里仍是恨上官违心,但我还是令林仕南送去衣物和粮食,但是悄悄的别让上官违心发现。如果上官违心知道是我派人送来,势必要扔出去。
国事日渐繁忙,夷江流域一带发生严重的水患,数州县被淹,受灾百姓达数百万人。我立即任命廖书玉为钦差前去赈灾,并从国库中拨出三百万两黄金,携带药物、食物、衣物等,甚至我还征招京城的大夫一同前去灾区。
民间开始有谣言传出,说夷江水患是因为我灭佛,从而使百姓无法得到佛祖的庇佑。我立即着林仕南追查谣言的来源,将造谣者在菜市场枭首示众,谣言风波渐至平息。
在京城的街道常见衣着光鲜的道士来往,各种道观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道教在此时达到了鼎盛。
清晨令人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东大寺,我独自走了进去。一进入庙门,只见里面杂草丛生,树荫成盖,地面上积满了鸟兽的粪便。
进入天王殿,房梁上挂满了蛛网,佛像被推倒在地,缺胳膊断腿,几只喜鹊在殿中飞来飞去,原来是在房梁上筑了窝。
在寺内逛了一圈,最后看到了不戒的墓,当日将他焚化后就地掩埋。
不戒的墓干干净净,寸草不生,周边也有清扫的痕迹,我心下奇怪,仔细一看似乎还有人给培过土。我忖夺,必是上官违心偷偷来过东大寺。
果然在藏经阁中,所有经书不翼而飞。
到底是什么让他对佛如此执着,这超过了曾经对我热烈的感情。
我不甘心他不再爱我,让全国最知名的易容大师将我易容成一名村妇,一头白发包裹在头巾中,我要到山里去找上官违心,试探他到底对佛有多痴心。
如果他爱佛,那么我要将他心中的佛给剜出来,我不允许他心中无我。
第一卷 258 怎样让我爱的人永远爱我
清晨雾气蒸腾,到午后才消散,我乘马车到良山的山脚,令林仕南和官兵全体速速离去。据说上官违心建的小寺庙在良山的山腰,我踏着简陋的石阶上去。原来良山是没有石阶,上官违心先是在山路上凿出台阶,再搬来石块一块块垒成。
从山脚到山腰共有345块石阶,这么多的石头需要他搬多久才能完成。
我心中又生出愤恨,他越是这样虔诚,就越表明佛在他的心中占据了重大的分量。
在浓荫中有一座还未完工的石头房子,只初步搭了四面墙,上官违心穿着打着数个补丁的僧衣坐在地上正在削一根木头。他十分认真,用脚固定木头,单手削去多余的枝条。在他身畔的石头上放着一碗水,还有两个干巴巴的馒头。
凶猛的阳光照着他的身躯,大颗的汗珠从他光溜溜的头顶淌下来,使得他的头皮就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光芒。
我提着篮子走了过去,故意在他身畔停下来。
“大师,请问你怎么称呼。”我故意咬着舌头说话。
他站起身合十作揖,道:“贫僧慧觉。”
“大师,你在这里盖寺庙吗?”我假装打量这初具轮廓的四面墙,末后道:“盖寺庙需要很长时间,你看你只有一只手,又没有人帮你,这寺庙何年何月才能建起啊!”
“施主。”他又作了一揖,道:“寺庙已经建起。”
“明明没有啊,你看只有四面墙。”
“阿弥陀佛!佛在我心中,所以我早在心里建起了一座庙宇,那只有我的佛能住进去,也只有我才能看得见。”
他描述得这样动听,我心如刀绞,伸手指着那四面墙。“那这又何为呢。”
“那是我的心。我的心曾经是污秽的,所以我将它敞出来让风沐雨淋,让太阳和月光照耀,让露水洗净污垢,然后再迎接我佛入驻。”
“大师,我看你说话颇有禅机,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他涵首作揖,道:“施主请问,贫僧尽力回答。”
我放下手中的篮子,眼神向山下看去,山脚下依稀有个赶马车的人。“大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佛为何不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众生平等,平凡是福,佛曾赐给每个人幸福,但有的人却误解了幸福的本义。”
我顿了顿,道:“那为何佛让我每一次都要失望。”
“施主,佛也曾给了你同样多的希望,没有希望又哪里来失望。”
“那怎样才能让我爱的人永远爱我。”我凝视着他,这个时候的他仿佛洗去了面上的疲惫,从眼中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让他整个人都如金子般闪耀。
这是佛赐给他的光芒吗?让他的心如此欢喜。
“施主,人有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第九戒,戒永远。”
既然是戒永远,为何他还要对佛这样执着呢。
我蹙起眉头,道:“什么是缘。”
“缘就是你我现在说话,但过会我们会分开,得是缘,失也是缘;聚是缘,散亦是缘。”
他对答如流,侃侃而谈,确实是比以前机灵许多,难道真是佛改变了他,但这是智慧,还是残忍呢。“那我,应该是信佛,还是信缘。”
“那你是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还是信耳朵听到的。信佛;或信缘;莫若由内心。”
我重重一震,上官违心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心真变了。心口如中万箭,我强忍住疼痛道:“大师,你的修为颇深,小女子其实早就听人说过,他们说良山上有一位高僧,故而小女子前来试探。今见大师禅机心得见地极深,因此小女子有事相求。”
“施主,请讲,只要贫僧办得到。”
“家父早些年去世,他生前礼佛,时常去庙中与方丈谈经。这几日我屡次梦见亡父满身血淋,向我扑来,小女子思及,想请大师前去家中为亡父超度,让他早日脱离苦海。”
他面上有些为难,我赶紧道:“大师,现今陛下厌佛,恐怕这天下除了你再没有和尚了,所以请大师看在小女子一片孝心上。”
“好吧。”他答应下来。
“那现在就去,小女子的家就在山下不远。”
我引着他下山,林仕南早在山下为我布置好一切,山下不远的树林中有一处小宅院,我开了门进去,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正对门的龛台上摆放着一块灵牌,我瞧了一眼,那名姓应该是我李家先祖。
“大师,我去给你倒碗水。”
“有劳施主。”
他恭恭敬敬,张口闭口的施主,我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在火房里我用碗盛了水,他接过去,转过身才喝下水,然后又交于我。
“大师,麻烦你在此替亡父超度,小女子去准备饭菜。”
“施主自便。”
我瞅了他一眼闪身进入火房,没一会我隔着门板便听到他的念经声。火房的案板上放着一些新鲜的鱼肉,我立即动手起来。不需一个时辰饭菜准备齐全,我便另外收拾了一间房,将饭菜端了进去。
“大师,辛苦了,请先用些饭。”
我躬身请他进入房间,他犹是与我客气,但走至桌前身体便迅速后退。“怎么?大师对这些饭菜不满意?”
“施主,贫僧乃是出家人,不吃荤腥。”
“大师,我听说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样的饭菜如何不能食用。”
“抱歉,施主,贫僧先出去。”说着,他转身欲出。
“大师,你先坐,我再去准备几样素菜。”我赶紧将桌上的鱼肉端了出去,略微耽搁我便又进入了另外一间房。
房中有一只大浴桶,里面盛着大半桶水,我脱掉衣衫赤裸着身子踏了进去。
既然不能引诱他犯荤戒,那便要引诱他犯色戒,只要他犯了戒,他这对佛祖的痴心就不会那么强烈了。我只要毁掉他的信仰,他就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清亮的水渍从光洁的身体滑下来,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我笑了起来,出其不意地大叫了一声。
“救命。”
第一卷 259 前尘往事就如一杯茶
瞬间门前闪过人影,上官违心出现在眼中,他一瞧见我便立即转过头。“大师,救我,这里面有条蛇,我害怕。”我叫道。
“那你别动。”他闭着眼睛,一只手伸着向前摸索。
“大师,你再往前走。”
他的手触到了浴桶,慢慢向水里面摸去。“大师,你的手再往前,蛇就在那里。”我故意骗他,霎时他的手便摸到了我的乳峰,仿佛火烧般他的手缩了回去,但我却猛地抓过他的手按在我的乳|房上。
“施主,请自重。”他用力抽回了手,转身便往门外走。
我一时急了,踏出浴桶便冲了上去,从他的背后拥住了他。“不要走,上官违心。”说着,我不禁泪流满面。
以前我还笑话他,像他这样的人是一天和尚都做不了,非得犯戒不可,原来他的自制力是这样强烈。
“女皇,请你放手。”他没有转身,声音仍是那样冷淡。
“我不放手,上官违心,你看我一眼好不好,你的妻子要你爱她,你答应她。”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他开始扳我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
“女皇,我并没有不爱你,我爱世间的万物,像爱佛一样爱着它们,而佛也一样深深地爱着我。他倾听我的内心,他明白我的喜怒哀乐,他为我指引了光明之路。所以,我已将我的终生交给了佛。”
“可佛爱着的人不只你一个,他爱着这世上所有信仰他的人,而你的妻子是独爱你的啊,你为何要将终生交给三心二意的佛。”
说到这里他已将我的十根手指都扳开,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上官违心,我恨你,一辈子都会恨你。”我在他身后叫道,他一直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我满面怆然地跪倒在地。
这个人我是彻底地失去了他。
回宫后我便生了重病,每日延医请药毫不见效,一月余不曾早朝,再过一月吐血旧症复发。中书令连光甚至奏请我及早立下太子,以免不测。
午后,曾行云入宫来探望我,去年她与廖书玉成了亲,如今已有八个月的身孕。看到故人,身子似觉舒爽了一些,我便让宫女扶我去御花园。
曾行云特意为我带来了家乡的顾渚紫笋,在石桌摆上风炉烹茶。这令我不觉回想起当年在越州的情形,那时候那个叫上官违心的男人是多么地爱我。曾行云为我斟了一杯茶,我闻着茶香,还是从前的那个味道,遂一口饮尽。
“陛下,前尘往事就如这一杯茶,喝完了就没了,何必为它耿耿于怀呢,当忘就忘。”
“行云,你不会明白的。”
“都是女人,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其实,这一切都是命吧,上官哥哥幼年时就在寺庙做过和尚,他因为受不了寺庙的苦逃了出来,所以他现在只不过是回到寺庙而已。”
“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对我们母子如此绝情。”
“陛下,你是执念太深,说穿了,这世上缺了谁还不是一样活。我曾经十分钟情上官哥哥,可我知道他心中没我,后来遇到了廖书玉,我渐渐也接受了他。陛下,你只是和上官哥哥夫妻缘薄,而和你缘分深的人没遇到而已。”
“谢谢你,行云,难为你大着肚子还要来安慰我。”
“陛下,要保重身体啊!这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重疾难愈,不日便会驾崩。如今天下才安稳,如果陛下一旦有不测,而日出年幼,难免又会有野心勃勃的人出来争天下,到时战火再起。”
“我会的。”
聊了一会我便累了,身不能支,曾行云送我回了寝宫歇息,刚躺下便咳出一口血,曾行云赶紧服侍我吃了药,又留了半晌才敢走。
往后病情一天重似一天,我渐不能下床,连饭也不能进食,每日只饮几口水。中书令连光偕同六部尚书前来宫中,再次奏请我早立太子,我知天命已至,便让连光拟诏,立李日出为太子,崔健实为太子太傅,通告天下。
半梦半醒间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是心病,如果想不开是治不好的,只会越拖越重,她到现在已经拖了两个多月,真怕她支撑不住就走了,连光那帮大臣已经开始为她准备后事。”
“我不会让她死。上官违心呢,那个负心的家伙在哪里,我去把他抓来。”
“你抓他来有什么用,我早找过他了,让他来见一面,可是他不肯,说什么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这个混帐。”男人咬得牙齿咯吱响。
过了一会声音消失了,我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在我的面庞上流连,然后我的手落在了温暖宽厚的手心里。这应该是那个男人的手,他握着我的手在他面上摩挲。
“李无尘,你快点给我振作起来,你真让我看不起你。你是女皇,这天下有什么你得不到的,又有什么你放不下的。”
能这样直呼其名骂我的人只有萧泽,我忽然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是眼皮子沉得厉害,仿佛是缝在下眼睑上,我挣扎得流泪了。
“没用的女人,我真的很想打你,谁让你这么没出息。”他仍在骂我。
他骂骂咧咧的,我越听越怒,这时喉咙里咕噜一响,我猛地咳嗽一声,瞬间眼睛便睁开了。眼前挂着一张男人憔悴的脸,充满英气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美好而又倔强的嘴角,眼若星辰,但此时却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周围有一大片黑色的印痕,从眉骨呈椭圆状向周围分布,使得原本很漂亮的眼睛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嘴唇上甚至还长出了青色胡茬。
寝宫里只有他,他一脸不屑地瞧我,眼神中满是鄙夷。
“萧泽,你敢骂我?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听不见。”说完这句话我大口地吐气。
“李无尘,你还没死啊,我真以为你挺尸了,想着怎样给你安排后事呢。”萧泽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便将我的手甩到了被褥上。
“你……”气得我胃痛。
“我在日出国不但骂你,还打过你呢,李无尘,你能把我怎样。想杀我的话,你就赶紧好起来,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多半要死在我的前面,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多吸几口气死得也舒畅。”
“姓萧的,你给我等着。”我在心里发着誓,等身体好了后要给萧泽颜色看看,当然最好的颜色就是让他和别的女人成亲。
第一卷 260 国宝
身子渐渐好转起来,但仍是虚弱无力,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寝宫,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会让宫女扶我去御花园坐坐。萧泽每日会入宫,不过他不是探望我的病情,而是每次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是我的身体还未好,他大约都会动拳头了。
奇怪,这个人从来都不顾忌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总以为还是在日出国,他是那个武田将军,我是那个流亡到日出国的阶下囚。
冬至过后身体康复,我又开始每日早朝,所幸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国运昌荣。
近日大月国使臣摩尼携带两百人来访,进献宝物,我在御花园中进行国宴,请使臣欣赏歌舞。酒过三巡,摩尼起身,向我深鞠一躬,道:“女皇陛下,微臣摩尼现代表大月国国王卡修向陛下进献国宝。”
我十分好奇,大月国盛产夜明珠,莫非这样国宝是夜明珠不成。果然摩尼要求熄灯,他拍了拍手,便见四个人用一块木板抬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上来。
那女子尽管戴着面纱,但从露出的眼睛来看应该是名极年轻美丽的姑娘,她的眼睛比起一般人要大上许多,乌黑的眼珠仿佛是两颗宝石。她的头顶插着一只长长的颜色五彩斑斓的羽毛,额头上用一只珠链串在发丝里,珠链的中间坠着一粒硕大的夜明珠。
木板被放了下来,那女子站起身,在那粒夜明珠的光辉下,她整个人就像是一片移动的皎洁月光,她略略向前踏出两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向我行礼。
末后她便在场中翩翩起舞起来,她的手臂很长,手指纤纤,柔软的身体飞速的旋转,使得那宽大的裙摆像一株优雅的牡丹盛开来。
众人不断鼓掌叫好,霎时舞停,她如一座雕塑直立不动。
摩尼再次起身,向我躬身道:“女皇陛下,这就是大月国要敬献的宝物,古丽公主。古丽公主是我们大月国最美的姑娘,被称为我们大月国的国宝,现在古丽公主就属于中土了。”
在场大臣都面面相觑,我也被弄糊涂了,大月国将最美丽的公主送给我这究竟是何意。
这时古丽公主揭下面纱,顿时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出声,摩尼没有说谎,这位公主肤若白雪,高鼻樱唇,确实是位难寻的美人,怪不得有国宝之称了。
“女皇陛下,其实,古丽公主的意思是想在中土寻找一位称心的夫婿。中土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古丽公主曾见过中土的一名男子,她对那位男子一见倾心,因此愿意嫁到中土。”
“原来这样。”我这才明白,这位古丽公主也真是大胆。“这是美事,只要公主有意,朕自当成全。不知那名男子现在何处,朕将亲自为他指婚。”
摩尼的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又落回我的面上,笑道:“女皇陛下,那名男子现在就在此处,微臣手中有他的一幅画像。”
“那就请使臣拿出画像。”我忽觉得有趣极了,这桩姻缘若成的话,无疑就是缔结了中土和大月国的和平共处。
摩尼从怀中掏出一副画轴,命侍从各持画轴一侧展开,只见画上有一名英俊的男子,眼睛灿若星辰,鼻梁高耸如孤峰,身姿峭拔,一袭盔甲,腰间佩戴着一把宝剑,手持弓箭。
“女皇陛下,古丽公主的意中人便是萧泽将军,镇远侯。”摩尼大声道。
我看向了坐在下首左侧的萧泽,他也正紧盯着我,眼中黑色急速涌动,似乎是怒气,他的手放在桌上已经握紧了拳头。
“女皇陛下,古丽公主愿意下嫁萧泽将军为妻,请成全!”说完,摩尼单膝跪下。
这桩婚事我也倒情愿,只是萧泽野性难驯,我若现在同意他必定会暴走,弄出难堪,不但我下不了台,便是摩尼和古丽公主都会尴尬。
“摩尼,此事朕无异议,但需得问过镇远侯方行。”
“是,婚姻是大事,就请女皇陛下问过镇远侯,我古丽公主天姿国色,能歌善舞,与镇远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大汗,这摩尼如此夸赞古丽公主,要是萧泽不同意岂不是自打嘴。所以这事我不能当面问,那家伙可不会管是什么场合。
“摩尼,朕明日回复你,这事也需要镇远侯考虑。”
“女皇陛下,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一句话,愿意或不愿意,况且古丽公主就在此,镇远侯也见过古丽公主,他要做出决定不过是一盏茶功夫。”
摩尼这一番话得到了在场大臣的认同,此时我真有点骑虎难下,只得向萧泽道:“镇远侯,摩尼使臣的话你已经听到了,你表个态吧。”说完,我向他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的语气婉转点,不要弄得大家都难堪。
萧泽起了身,果然他无视我打的眼色,直接道:“不愿意。”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气氛着实尴尬,我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他连客气都不会的。
“镇远侯,此事你还是回去仔细考虑,不要匆忙决定。”我忙打着圆场。
“我不愿意。”他又道。
那古丽公主忽然面色惨白,眼中弦然欲滴,我瞧着颇不忍心,这萧泽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古丽公主,镇远侯可能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所以还是让他考虑一段时日。再说,婚姻乃是大事,在中土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立刻答复呢。”
那摩尼也算是见风使舵之人,也怕不好收拾局面,忙道:“女皇陛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就让镇远侯考虑,微臣相信陛下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国宴不欢而散,待众人退去后我立即命人在藏珍阁选了几样珍稀宝物,如九龙玉杯、四羊方尊等送到古丽公主下榻的驿馆。
沐浴完后我身披纱衣坐在灯前出神,不知怎的,今晚有些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国宴上摩尼对萧泽拒绝婚事似有发难之意,这些小国一不顺意最易翻脸。不同意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但是大月国难免会借机报复,骚扰边境百姓,为此大举干戈也实不划算。
我忖思,或许该找几个老臣去游说萧泽,让他答应这桩婚事。
殿门外又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瞬间门被推开,萧泽面色铁青进来。
第一卷 261 杀我?或者爱我?
我屏退了宫女,令其在门外守候,不许任何人进来。其实,我的寝宫只有两个姓萧的能够随意进来,宫女们也似乎习惯了他们的横冲直闯。
萧泽将腰间的佩剑径直扔到我面前的案台上,剑被震得稍微出鞘,露出银色的光芒。
“李无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塞女人给我。”
“这次根本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惹上古丽公主,你应该检点你自己的行为。”谁知道他在西域时做过什么,不然这位古丽公主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到中土要求嫁给他呢。
“李无尘,你别想骗我,绝对是你安排的,我从来都没见过古丽公主。”萧泽越说越怒,吐出的气息几次欲将案台上的烛火拂灭。
“我倒是想安排,可是没来得及。”我无所谓的耸肩。
瞬间萧泽一愣,半晌眼中喷出怒火,道:“李无尘,我为你浴血奋战,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你就这样对待我吗?”
“这又不是害你,别人想我这样安排还得不到呢,你应该感到荣幸。”
“荣幸?李无尘亏你说得出口,你把你的男人,你的丈夫拱手送给别人。”他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
我被他捏得生痛,伸手推他道:“你不是我男人,也不是我丈夫,你不要乱说。”
“从今晚是。”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眼中凶光暴露无疑。
“萧泽,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忘记这是在中土,不是日出国,你不是那个武田将军,你再对我不敬,我会杀了你。”我沉下脸。
霎时萧泽抓起案台上的剑,抽出剑塞到我的手心中。“李无尘,你如果不杀我,就要爱我,只有这两条路,别的无路可走。”
握在手心的剑柄在发热,烫得皮肤疼,我几乎抓不住。萧泽对感情就像是掠夺,是一种疯狂的占有,他不像萧然那样采用温和的方式,他就像是大海中的惊涛骇浪,用最危险最可怕的方式拥有。
“李无尘,你给我说话,杀我?或者爱我?”
他摇晃我的肩膀,我瞅着他,他的眼中一片血红,那像一匹饿红眼的孤狼急切想要回到巢穴。我叹了一口气,将剑放回案台上。
“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不杀你。”我被他晃得头晕。
“那你是要爱我?”他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眼神对峙,他的眼神里有一团火,瞬间我被他的这种眼神打动了,心里似乎有什么悄悄融化,我终于败下阵。“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他拥紧了我的腰,吐出一口长气,大约也是紧张坏了。“李无尘,我只要你一个女人,其他女人我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的话,但是他的坚持打败了我,我曾嘲笑他的坚持不会比露珠长太久,但现在至少比上官违心要久。
他又抬起了我的下颌,道:“李无尘,今晚我要做你的丈夫,你答应我。”
脸上发烧,这么直白的话语直击心底,我羞涩地撇过头,他却不放过我,将我的头扳过来面向他。“说,你答应我。”
如火一样炙热的气息在面颊上流淌,似乎就要将全身的衣衫都燃烧起来,忽然我便想有一种释放与解脱,渴望有一种空虚被填满。我在他咄咄的眼神下屈服了,轻轻地点头。
“我想听你说愿意。”
“我……”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满是渴望,只得低声道:“我愿意。”
顿时萧泽大喜过望,旋即身子被他抱起,我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然后一起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覆盖在身体上薄薄的轻纱在他的手中被揉成一团,然后抛向了天空。
我紧张地闭上眼眸,他向我眼中吹气,我受不住痒只好睁开。
“看着我,不许闭上眼睛。”
这个得寸进尺的霸道男人,我只好嘟起嘴盯着他,没想到他却扑哧笑出声。“好了,你还是闭上眼睛,这样我下不了手。”
我如得大赦般赶紧闭上眼,但是刚才眼中所及萧泽赤裸的身躯仍在脑中晃动,不禁心如鹿撞。
咝咝的冷风从双腿间灌入,瞬间身体受到异物的进入剧烈收缩,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萧泽结实的双臂,在他的手臂上划下我的指痕。
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地刺入身体,越是疼痛,我却越是满足。
案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寝宫内安安静静,我侧着身子蜷缩在萧泽的怀中。忽然我想起了骆霄寒对琴儿说过的话,他说我就是钟意死缠烂打的人,原来骆霄寒比我更了解自己。
萧泽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整个身子都被他搂得严实。
“在想什么。”他嗤笑。
“麻烦了,我拿什么人交给古丽公主呢,感觉不交人那摩尼要和我大动干戈。”我故意唉声叹气。
“这我不管,我只负责床上和战场。”他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真想把你交出去,天下太平。”
霎时萧泽在我的肩上咬了一口,恶狠狠地道:“李无尘,你要敢把我交出去,我就咬死你,把你的肉一口一口地咬下来。”威胁完他自己又笑了,将我的身子翻向他,左手抬起我的腿,倏地身子仿佛又被利刃刺入。
“武田信长从海上带回来的是我的新娘,他给我带来了最好的礼物。”
“胡说,你初见到我的时候并不欢喜我。”我立即驳斥他。
他讪讪地笑,道:“但我对你很好奇,你是第一个引起我好奇的女人,也是我唯一的女人。不是被你的容貌迷惑,也不是因为你高高在上的身份,我就钟意那个像母狗咬我的女人,骂我衣冠禽兽的女人,拿我的钱借花献佛的女人,她还会和我打架。”
“你才是狗。”我笑骂。
“嗯,我是公狗,你是母狗,所以两只狗应该在一起。无尘,有了你,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快乐的男人,如果武田信长知道他一定会嫉妒死我。”
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的称呼我,但从他嘴里出来的“无尘”两个字,声音是那么温柔,我忽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曾行云说,与我夫妻缘深的人还没遇到,那么该会是萧泽吗?
第一卷 262 他心中有佛
三日后傅飞星两兄弟和蓝采因到京城,我在皇宫中宴请他们,蓝采因的头发已经盘起,想必和傅飞星已经成亲,不过她仍是像小姑娘一般淘气得很,似乎便连傅云流也淘气了,只有傅飞星还是那般沉稳。
“要不考虑留下来做官?”我很希望身边能多一些可以信任的人。
蓝采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做官闷死了,哪里都不能去,哪有闯荡江湖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着她还摆出一式剑招。
“是啊,我听说这两年江湖上有个什么傅大侠,还有个蓝女侠,义薄云天,可不就是你们嘛。”
“陛下,连你都听说了,想不到我这么出名。”蓝采因捂着脸,兴奋得连脖子都红透了。
我又看向傅云流,这小兄弟两年不见面貌又俊朗了许多,比他哥哥只多不让。忽而我心头冒出一个想法,古丽公主大约也只是要一个即英俊又武艺高强的少年郎,如果将傅云流指给她说不定也是情愿的。
“云流,你大哥已经成亲,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钟意的姑娘。”
“哪会有姑娘看中他啊!黑不溜秋的,我真替他发愁。”蓝采因抢先道。
傅云流被蓝采因一激,道:“大哥比我还黑。”
傅飞星咳了一声,道:“云流,好端端的你怎么扯上大哥了。”
“大哥,你整天就护着她,她在江湖上惹事生非,哪次不要你赔礼道歉。”傅云流极为不满。
蓝采因在一旁耀武扬威,乐得嘴都合不拢,看样子傅飞星相当宠她,所以她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傅大哥,我喂你吃菜。”蓝采因大约是故意气傅云流,夹起一块糖醋里脊送到傅飞星的嘴唇边。她一边用眼角瞟着傅云流,笑道:“这就是有娘子的好处,小子,你等着吧。”
果然傅云流气得哇哇大叫。
“云流,你不用羡慕你大哥,我为你相中了一位姑娘。”我笑道。
“真的吗?她相貌如何,对了,只要她的相貌比我这位小嫂子强半分就行。”顿时傅云流眼前一亮,那厢蓝采因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绝代佳人,而且身份高贵,能歌善舞。”
傅云流估计是平日常被蓝采因奚落,此时两眼放光,急道:“陛下,她是哪里的姑娘,我想见她。”
“她是大月国的公主古丽,现在驿馆。”
“好啊,把傅云流嫁到大月国去。”蓝采因乐不可吱。
傅云流白了她一眼,道:“我是娶,不是嫁。陛下,她既是公主,又如何看得上我一介平民。”
◆тtkan◆℃O
“谁说你是平民,我可以封你为靖国侯,这样身份上就相等了。这位公主很开明,你也不一定要去大月国,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美,就像是一片月光,美到无法形容。”
傅云流不再说话,但我看他的眼神,他已经动心了。
翌日清晨我邀请古丽公主一起外出狩猎,让傅云流作陪,果然傅云流见到古丽后便表现出了好感,我刻意让傅云流带古丽打猎以增进他们的感情。
如此几日后摩尼进宫面见我,声称古丽现在看中了靖国侯,靖国侯是她心中真正的勇士,原来那日狩猎时遇到一只猛虎,是傅云流杀退了猛虎。
这正好是郎有情妾有意,我立即下旨靖国侯傅云流与大月国公主古丽完婚。
我为傅云流准备了侯府,两人度过新婚后决定去大月国,傅飞星和蓝采因也欣然前往。我一直送到城门外,蓝采因悄悄抓住我的手,低声道:“师娘,你去看过师父吗?前几天我去看过他,他好可怜,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山上盖寺庙,他只有一只手要盖到何年何月。”
“采因你错了,他一点都不可怜,他心中有佛,那是他的光明,是他的信仰,是他的至爱,他苦中也会有乐。”
蓝采因叹着气,道:“师娘,不管怎样你们是夫妻,你忍心看他那样吗?就算没爱了,那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吧。”
“他早就不把我当他的妻子,我曾经去求过他,可是他拒绝了我,因此我大病一场差点死掉,行云劝他来看我,他不肯。”
“唉!师娘,随你高兴吧,我走了,好好保重身体。”
车队在阳光下渐行渐远,只剩下耳畔依稀的铃声,我伸出手猛力地挥着,挥掉心头涌起的惆怅和失落。有些事失去了就再也弥补不了,我忘不了上官违心在我心中留下的伤口。
回到寝宫,萧泽正在逗日出玩,大约是没父亲的陪伴,日出的性格有些孤僻,也很少笑。
“我们成亲吧。”我说了出来,不但是我需要一个丈夫,而我的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这样我的家庭才算完整。
大婚在一个月后举行,昭告后即大赦天下,免除赋税一年。
婚礼的仪式是萧泽想出来的,去年南昭国曾进贡了二十头大象,一直养在城郊的牧场,婚礼便用大象组成象队,我和他骑在披红挂彩的大象上,在京城的主街道绕过一周。
我也挺喜欢这个婚礼方案,倒是连光等老臣觉得有伤体统,我据理力争,他们才勉强同意。
午时我们骑着大象从皇宫出发,前面是羽林军开道,一出皇宫便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道路上挤满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这可累坏了开道的羽林军。
我和萧泽分乘两匹大象,手牵手,并肩而行,不时地彼此凝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万岁,周围的百姓也山呼万岁并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唯独他伫立着,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身着一袭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衣,那落寞的形象显得他与人群格格不入。
他的大半张脸都在帽沿的阴影下,只有那尖削的下颌露了出来。我只瞧了他一眼便撇过头去,当象队继续前行,快要转过这条街道时我忍不住又回过头去,他依旧伫立,身躯挺得笔直仿佛风化千年的岩石。
我握着萧泽的手更紧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卷 263 你怕你的母亲吗
三十年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中土在我的统治下达到史上最强盛、开放的时期,华夏的“四蕃之国”有近四百个,“自相诛绝及有罪见灭者”三百余国,京城每年都会迎来大量外国使节前来朝贡,各国商旅络绎不绝。
花朝节过完天气渐暖和起来,沐着初春酥软的阳光,一丛丛寒绯樱在御花园中竟相盛开,曾经满园的梅树被移植到京城的寒山上,如今在皇宫中只有樱花,在整个春季随处可见。
粉红的花瓣被风拂落,我俯下身拾起一枚完好的花放在鼻端轻嗅。樱花几乎没有香气,但嗅到心里的是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母亲。”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眼睛瞧着手中的花瓣,嘴里却道:“你怎么来了?如意和风骏没和你一起进宫吗?”
“有几日没见到母亲,心中着实挂念。如意身子不舒服,她倒是想来看母亲,是我没让她来。风骏在校场和他师父习武,他说晚点入宫见母亲。”
我转过身凝视面前的男子,他是我的长子李日出,不过我觉得每当面对我时他总有些不自然,言语中有些刻意的恭敬和讨好。他一脸谦逊地站在我的面前,腰略弯曲,似乎很是畏惧。
“日出,你怕你的母亲吗?”
“日出尊敬母亲,所以畏惧。”他的目光盯着地面,没敢直视我。
有时我也觉得我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哪里会有儿子如此害怕母亲呢。“你可以尊敬你的母亲,但无须畏惧你的母亲。”
他这才瞧了我一眼,眼珠转动一圈,似是极小心翼翼揣测了半天才道:“如果母亲能像对李中流一样待日出,日出方能不惧怕母亲的威严。”
“你是指责母亲对你们兄弟不是一视同仁?但是,他有的你全有,他没有的你也有。”我按捺住怒气。
“母亲,我凡是说一句话,母亲都会生气,我又怎敢不惧你。我的亲生父亲辜负了母亲,母亲怀恨在心,一直对我冷淡,而且我的爷爷是谋反的逆贼,我不敢亲近母亲。因为母亲一看到我这张脸就会想到父亲,从而对我更加冷淡。”
我握紧了拳头,这个儿子和上官违心相貌有八九分相似,每看到他那张脸,我确实会想起上官违心,甚至恨得牙痒痒。
“李中流的父亲是兴安王,曾为母亲立下赫赫功勋,战绩彪炳,母亲爱他,不惜在皇宫中种满了樱花树,只为解他思乡之苦。母亲爱屋及乌,自然待李中流与我不同。”
“这么说,你是要把你父亲的错推到母亲头上来吗?”我厉声道。
“儿子不敢。”他神色顿时惶恐起来。
“你回去吧。”我叹息一声,和李日出的每次见面到最后总有点不欢而散的感觉。凝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花荫中,心头不觉涌上惆怅。
近些日子有大臣秘密启奏,李日出虽是太子,但性格懦弱,一事无成,其父于国毫无功勋,其祖父更是谋逆反贼,因此要求废太子,改立次子李中流。
确实李中流比李日出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他继承了萧泽的果敢勇猛,从小便跟随萧泽南征北战,智慧异于常人,是更好的太子人选。
而且上官泓临死前曾有谶语,李日出日后会为他报仇,难免又有上官氏夺权的可能,这样我李姓江山岂不要再次拱手于人。
三月初一,适逢我五十八周岁寿辰,举国同庆,恰好日出国遣使臣源之康来朝,这是时隔三十八年后中土与日出国恢复邦交,源之康带来了近五百名人,和日出国的各种特产和物件。
萧泽十分欢喜,尽管当年他与源之康不睦,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切嫌隙不复存在,故人重逢,两人用日出国语谈得甚欢。不过萧泽多年未说日出国语,早不如当年那般流畅。
国宴过后我单独接见源之康,问起武田信长及原子,原来二人已育有四名子女,两人相当恩爱,在整个后宫仅只有原子一名女人,不立中宫、妃嫔、更衣等。
“天皇常忆起那段时光,虽有心前来中土,但国内事务繁忙,因此只念念了三十多年。”源之康汉语还是极好,吐词清晰。
“他们身体还好吗?我们都老了。”可不,一晃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
“还算康健。在日出国,偶尔能听到女皇的事迹,天皇对女皇陛下和武田将军成亲颇感讶异。”
我笑了笑,道:“当年我们离开日出国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渐渐没缘的就散了,有缘的就在一起了,其实也并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能否给微臣讲讲离开日出国后发生的事情,天皇应该会很高兴能听到女皇陛下的故事。”
“他还是这么喜欢听故事。”我不禁忆起当年在官船上,武田信长令我每夜讲一个关于李无尘的故事,如果讲不出他便要杀死我和全船士兵。
我兴致很浓,便将离开日出国后的事情讲了讲,但这一讲便讲到了天明。
“想当初,生死都分不开你们,却让缘分阻隔了。”源之康叹息不已。
源之康带来的这五百人,我将他们分派到各行各业中学习技艺和文化,同时我又派出数百名工匠、技师、医师、占卜师等随同源之康返回日出国。
萧泽自那日国宴后便生了病,请太医诊断,说可能是思乡愁绪郁结,重逢故人后这股郁结更加严重,然后又触动了旧疾。
我不允许他下床,每日令宫女送来人参燕窝于他补身。
“女皇陛下,林统领求见。”
“嗯,让他在殿外等候。”我侍弄萧泽躺下,给他掖好被褥,他拉住我的手不放,我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舍不得啊,我马上回来。”
我为萧泽生育了六名子女,二子四女,最小的女儿十八岁,嫁给了中书令连光的孙子,连光早已作古,中书令由谢悠接替。
林仕南在寝宫外等候,他今年也是五十八岁,与我同年,他一直未娶,我曾想将兵部尚书之女嫁于他,但被他拒绝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段三个月的恋情,让林仕南念念不忘了一生,可是上官违心呢。
“陛下,臣发现源之康悄悄拜访上官违心,而且他带来的五百个人当中有一些是和尚,他们戴了假发。”
三十年间我依然让林仕南继续监视上官违心,将他的举动汇报于我,我知道上官违心的很多事,知道他用一只手臂建起了一座有五十八间房宇的寺庙,他用石头雕刻了二十尊佛像。他是全国知名的慧觉大师,妙解禅理,他有很多的信徒,他学习医术为穷苦百姓治病,等等。
可是,我再也没见过他,不长不短的三十年。
那在我大婚日,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一眼,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眼。
第一卷 264 将他禁足在寺庙中
中土四海升平,繁荣昌盛,唯独只有一名和尚,那便是上官违心。在李无尘的统治下,没有人敢去做和尚,甚至连剃光头都不敢。
“你可知他们谈论了什么。”我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叙旧,但是让和尚假扮普通人这意欲何为呢。
“源之康带来的和尚,是日出国年轻一辈中比较出名的,他们在日出国听说了上官违心的故事,所以这次来中土就是想和上官违心辩经。”
我哦了一声,道:“那谁赢了。”
“上官违心。”
“林统领,你再继续监视,我看源之康应该还有动作。”当然,我心知肚明,这必定是武田信长和原子的安排。
回到寝宫,萧泽坐在床榻上对着一套日出国的男子狩衣出神,这是源之康带来的礼物。他虽是汉人但自小在日出国长大,难免将自己当成日出国人,也难为他饱受三十多年的思乡之情。
“等你病好了穿吧。”我柔声劝慰他。
“无尘,刚才我睡着梦见母亲了,她说我很快就能见到她。”
我心头突突乱跳,道:“别胡说,那只是梦,你心中想念她,自然也就梦见她了。”
“其实这多年我一直记不清母亲的样子,可是我现在能清晰想起母亲的容貌,她向我张开双手,让我到她的怀中。”
“要不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日出国看你的故乡。”我握住他的手。
“好啊。”他眼中泛出光来,那就像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线阳光,但瞬间那束光就消失了。“无尘,其实我回不去了,我心中很明白。”
“不会的,我现在就让人准备船,只要你的病一好我们立即就走。”我心中着实害怕,萧泽的神色,以及他说的话都令我有不祥之感。
他点点头闭上眼,我赶紧扶他躺下,他因为常年累月的征战,风餐露宿,而且还受过严重的刀伤,太医说他的身子骨衰弱得和八十岁的人没有区别。
我下旨令全国所有道观,须为萧泽立长生牌位,每日敬香,十天后萧泽的病情稍有好转。
这日早朝后,林仕南犹未退去,我便心知有事。“陛下,源之康今日回归日出国,他已说服上官违心与他一同去日出国,然后在日出国讲经传法。”
“上官违心现在走了吗?”我冒起无名怒火。
“源之康计划乘坐马车赶往连州,在连州乘船去日出国,目前已经出了城门,陪同他们的还有太子。”
“他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允许竟敢私离出境。”
“要追回来吗?”林仕南审视我的神色。
“立即追回来,将他禁足在寺庙中,然后太子面壁思过一年。”
林仕南领命出去,我坐在龙椅上气愤不已,上官违心以为我不敢杀他,竟然不经我的允许私自偷渡前往日出国,实在胆大妄为。
一直到午后林仕南才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是萧泽和李日出,萧泽是被抬起进来。
“怎么回事。”我吃惊不浅。
萧泽的衣衫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渍,面若金纸,牙关紧咬,触手冰冷,我赶紧命宫中所有太医都赶来诊治。这厢林仕南才向我说明情况,原来他已经截住源之康和上官违心,欲将上官违心带回寺庙,可是萧泽却赶去了,强迫他放上官违心和源之康离开,并且说一切由自己承担。
林仕南无可奈何,只有放二人离开,不料二人刚走,萧泽就吐血倒地,他这便抬着萧泽赶回皇宫。
“太医,兴安王的病情如何?”我心如火焚。
十几个太医吱唔了半天,我便瞧着其中一名年岁最大的太医,道:“周臣,这太医署由你掌管,你来说。”
“禀陛下,兴安王的身体本有好转,但是今日又劳了神,散了汗,病情急速恶化,非同小可,恐有不测之虞。”
“不要和朕说这话,用你的本事让兴安王身体好起来,需要什么药尽管和朕开口。”
那太医面有难色,道:“陛下,兴安王的病目前药石无灵,且支撑不过几日。”
顿时我坐倒在椅子上,沉默半晌,挥了挥手,一群太医便赶紧提着箱子出去。回头瞧见李日出垂眉立在门前,我一见便怒火万丈,骂道:“如果兴安王有个好歹,母亲这生决计不会再见你了,你还不告退。”
直到晚间萧泽才悠悠醒转过来,我令宫女端来清粥,喂了几口他便吃不下。
“无尘,我放他们走了,你想怪我就怪吧。”他气若游丝,声音弱不可闻。
“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我丈夫,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眼中酸涩得厉害,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下来。
他伸出手指想要替我擦拭眼泪,但手刚举起便无力地垂下来,他叹息一声道:“我现在连替你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因为你的病还没好,等好了你就有力气了。”我安慰他。
他瞧着我,道:“无尘,我不希望你像我母亲那样,那都是你的孩子,不要有厚此薄彼。”
我猛然一惊,瞬间如醍醐灌顶,是的,我因为恨上官违心,所以对李日出态度总有不耐烦,拿他出气,原来我也变成太后那样的人。
“我知道的,你就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去日出国,看那里的樱花和雪山。”
“回不去了,所以我让他去,他去了,就是代我回去了。”说完,萧泽又闭上了眼睛。
我吓得大喊,太医进来查看,说是虚弱睡着了,我这才稍稍放下心。
接连几天萧泽时醒时昏迷,我担心他随时会有不测便连早朝也不上,整日呆在寝宫中照看他。几个孩子也随侧左右,侍候汤药。
黄昏时分萧泽又醒了过来,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我只当他病情好转,赶紧喂他羹汤。他吃了一大碗,还吃了两块点心。
“无尘,御花园里的樱花落了没?”
“还没,等明日我扶你去看。”我擦着他嘴角的汤渍。
“现在去看。无尘,你把那套狩衣拿来帮我穿上。”他的面色这时突然变得红润起来,声音也显得亢长有力,我见他兴致高也不忍心拂逆他,只好拿来狩衣给他穿上,然后我也换上了日出国的女子常服,梳了她们的发型。
天气很好,只有微微的风,我扶着他颤微微地走向御花园。
第一卷 265 露珠落到草丛里不见了
御花园中的樱花已到了落花时节,片片雪白的、粉红的花瓣在风中坠落,不多时,我们的头上身上就落了许多的花瓣。
“我们在那边亭子里坐会吧。”我瞅着萧泽,在这园中站了半个时辰担心他体力不支。
他瞧着树下,笑道:“我们就坐在树下吧。”
“那好。”我扶着他在樱花树下坐下,他背靠着树桩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让人给你拿靠垫来。”
“不用,这样很好。无尘,我喜欢和你坐在树下看樱花,嗯,你比樱花还要美。”
萧泽讲起在将军府中看到我第一眼的情形,那时我的脸被小迷抽打得惨不忍睹,他想着我这个流亡女皇怎么这么难看,居然还能迷惑武田信长的心。
第二次瞧见我在皇宫中,我穿着中土的衣裙在院子中翩翩起舞,他说看着我几乎挪不开眼睛。他命工匠连夜赶工给我做了十二支金钗,以配上我美丽的容貌。
“你好像一只母狗,我现在还能感觉到嘴唇被你咬出血的疼痛。”
“你还说,你不也咬了我。”我笑道。
霞光从云层中射出最后的光芒,空气中荡漾着丝丝缕缕红色的光,使得萧泽的面庞看起来更加的红润。他虽然老了,面皮皱了,可还是英俊得不行。
“无尘,我一直觉得我比两个哥哥都要厉害,他们没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什么事情。”
“娶你呀!只有我娶了你,让你做了我的妻子。三十年,我真的很满足,也很自豪。”
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道:“我们不止要做三十年的夫妻,还要做更久呢。”
“无尘,我还记得你嘲笑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比露珠长久。”
“对不起。”
他摸着我的面颊,笑道:“为何要对你的丈夫说对不起,没必要的。无尘,这粒露珠坚持了三十年没有殒落,现在他坚持不了,要落到草丛里了。”
“不,不会的,我要你长命百岁。”我大声嚷道。
“傻呀!哪有人能活到百岁,六十岁已经很长了。无尘,我死后你将我火化了,一半骨灰洒入海中,一半骨灰留在中土,让我永远地陪你。”
“你别胡说了,你不会死的。”霎时我急了眼。
他笑了笑,眼眸中闪出一束耀眼的光,道:“你看,那些樱花,樱花最美的时候并不是盛开的时候,而是凋谢的时候,一夜之间满山的樱花全部凋谢,没有一朵花会留恋枝头。”他伸出手指着天空飘飘扬扬的花瓣。
我顺着他的手指去看,昏暗的光线中花瓣随风舞落,然后寂静地落于尘土。
这时耳畔又听到萧泽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如诉。“那些樱花在盛放之际悄然殒落,而不经历凋谢枯萎,就像以杀伐为使命的武士,总不免要在人生最辉煌之际骤然战死……”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叫着他的名字,他没有理睬,不知过了多久,我发觉他贴着我的面颊冰冷如铁,顿时如遭雷击,神魂离体而出。
“那粒露珠落到草丛里不见了。”我想哭,但是喉头哽咽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到了夜间皇宫的侍卫才发现我们,“不要说话,兴安王睡着了。”我轻嘘了一声。
七日后按照萧泽的遗愿将他火化,一半骨灰葬在了皇陵中,另一半骨灰用青花瓶封起来,我令李中流快马追赶源之康,将青花瓶交于他,让他带回日出国安葬,墓碑书刻武田泽一之墓。
同时下诏,全国百姓为萧泽守国丧,三年内禁礼乐。
没有萧泽的陪伴,日子变得漫长起来,我更加地憎恨起上官违心,如果不是因为他,萧泽就不会死,他还会多陪我一段时日。
上官违心,你为什么不死。
我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地咒他。
咒了十年。
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故人相继去世,我倍感孤零,而这种孤零感即使是子女也无法弥补,所谓高处不胜寒。
可是上官违心还活着,他活得很好,我安排在日出国监视他的细作每年都能传回关于他的消息。
他刚到日出国,武田信长携宰相、右大臣、大纳言以下官员百余人出城迎接他,被敕授传灯大法师位;第二年为上官违心所建的东大寺落成,由他进居,校正经疏错讹;第三年上官违心与日出国的旧教团展开辩论会,使对方心悦诚服授戒,同时武田信长敕命他为大僧都。第四年,日出国僧众为上官违心建那朝提寺,他创立了日出国的南派律宗……
我恨他,恨他恨得要死,因此我也要好好地活着,看他哪天咽气,我才能闭上眼睛。
很多时间我都呆在凌波阁中,这是一个四面临水的楼阁,有三层,在第三层悬挂着十四主星的星象图和我们十四个人的画像。如今十四个人只剩下我还在苟延残喘,其他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我凝视着萧然的画像,当年他带着上官子萱离开后,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也许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隐居,也许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骆霄寒在乘船出海回到曾经居住的荒岛时,不幸遇到了大风,他彻底地留在海上永伴他的师父。
周见深和琴儿回到随阳,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在二十年前相继病逝。
傅飞星、傅云流和蓝采因三人先去了大月国,后来又回到中土,十五年前没有他们的消息,据说是在大月国的内斗中遭遇暗算。
陆君青和紫苏成亲后,五年前在汀州病逝。
戚义在二十五年前与高昌国的战争中,被人用暗箭射死。
廖书玉和曾行云有一个女儿,七年前廖书玉感染伤寒病逝,曾行云绝食殉情。
林仕南终身未娶,八年前被仇家所害。
萧泽十年前病逝。
画像中的人栩栩如生,鲜活得仿佛就要走出来似的,我忍不住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我油然涌起了一种感觉,很快我将见到他们,十四主星的传说就要终结了。
也许在下一个千年,我们还会出现,并肩共同战斗。
“下次,让我找到你们容易些,不要像今生那么难。”
第一卷 266 他们的心里都会供奉一尊女菩萨
这年的冬季比往年要冷许多,刚入冬大朵的雪花便扑天盖地打下来,一连落了十几天,地面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
民间又有谣传,说望气师向京城望气,皇宫内赤气衰弱,恐是帝星即将殒落。这个谣言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百姓甚是惶恐,四十岁以下的人并未经历其他帝皇的统治,他们害怕新帝继位,朝纲震动,现在的太平盛世难以维固。
为安民心,我只得出面澄清,证明自己的身体康健,还能活上个几十年。
冬至即到,日出国再次遣使到访,这次的使臣是源之康的儿子源木人,源木人十年前曾随源之康来过中土。细问之下,源之康几年前已经去世,这次源木人是子承父业,他同样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能诗会赋。
源木人献上了日出国天皇武田织裕奉送的礼物,武田信长两年前身染重病,便将皇位传给了长子武田织裕,他一直退居山林颐养天年。
“女皇陛下,这里有一封书信是原子太后亲笔写给您,还有一幅画说是您的旧物。”
我令女官接过书信和画轴,然后在太平宫中赐宴,酒过三巡我体不能支,便留中书令等大臣款待源木人。
回到寝宫忽而记起原子的书信和画轴,命宫女取了来。
展开原子的信,我在窗前细细看了起来。
阿尘,见信好,原谅我还是这样称呼你。曾经有一个男人爱你如生命,我说的这个人是上官违心。其实,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上官违心已不在这个世上。你一直认为他抛妻弃子,但在心中他却从未抛弃你,他是你最虔诚的信徒。
你们的分开是造化弄人,也并非他所愿,他每日每夜为你祈福,在每年你的生辰时会为你点一盏长命灯。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良山的夕光寺看看,每一盏灯里是否有一张纸条,你看看纸条上写着什么就会明白我所言非虚,在那每一盏灯里都有他对你至死不渝的爱。
当然,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不在世上。
阿尘,世人皆是出家人,每个心里都供奉着一尊情菩萨。阿尘,你应该相信他,他从来都没有不爱你,你一直在他心中供奉。
顿时信从手里落了下来,飘到了窗外,然后又被风拂入池塘中。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魂不附体,上官违心,他是真的死了吗。这十年来没哪天我不希望他死,现在他真的死了。
我想哭,又想笑,但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
不知呆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打开了画轴,画上是一个只画了半张脸的仙女,是当年我在越州华如风为我所绘的半面肖像,这副肖像图先在上官违心的手中,后来又落于原子之手。
为弄清原子信中所言的真假,我当即坐马车赶向良山,夕光寺中并无僧众,只有几名居士在此清修,打扫夕光寺的清洁。
“陛下。”那几名居士哪见过此等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听说这里有个点长命灯的居室,带我去看。”
走到夕光寺西侧的一间屋,这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四周无相连房屋,周围挖出了一小片池水,种着几株芙蕖,如今只剩下几根枯叶。
我推开了那间屋,里面点着数盏油灯,数了数共有三十盏。油灯是简单的上下漏斗形,我吹熄了手边的一盏油灯,将油倒了出来。油灯的灯盏底部用蜡封住,我下意识地将那块蜡剥开,只见里面有个比小手指还细的缝隙,依稀有个卷成细条的纸塞在里面。
缝隙很小,纸条倒不出来,我一急之下便命侍卫用锤将油灯砸碎,这才取出了纸条。
庆历五年三月初一,阿尘三十周岁,祈求我佛佑她平安康健,为此上官违心愿意终生侍奉佛祖。”
我仔细看着纸条上的字迹,这确实是上官违心的字,他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命护卫砸开了所有的油灯,取出纸条,上面的内容除了时间不同,其他大致一样,皆是为我祈福长命。
“慧觉大师十年前去日出国前,交待我们随时为油灯添油,不能让油灯熄灭。”
神不守舍回到皇宫,我将那些纸条一一摊开放在案台上,然后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看着它们变成灰烬。
夜空中雪花飞舞,一团团地竟相追逐,我仰起头去看,在那昏暗的天空中意外地看到了紫微星,它比平时要明亮许多,好像要极力焕发出自己最后的光彩。
我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兜兜转转到了御花园,我伫立在那里,不及片刻头上身上扑满了雪花,落在眼眸里化成晶莹的水渍。
脑中浮现出四十多年前的情形,那时我还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一心想要复国的年轻女子,我在官船见到上官违心,他望着我呵呵地笑,那一刻我只觉世界在他的笑容中风轻云淡。
“阿尘。”恍惚中我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呼喊。
我答应了一声,四下寻找却又不见他的身影,茫茫的雪雾笼罩下来,天地一片白色。
紫微星不知在何时殒落。
“阿尘,你和我走。”上官违心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来。
我伸出手向前摸索,大声道:“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我着急了。
“你闭上眼睛,我就会出来了。”
我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瞧见他,这时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舒服,身子轻快得仿佛是一片羽毛。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了急促的声音,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向我奔过来。
“女皇陛下,大事不好,太子李日出谋反逼宫,数万人已经包围了皇宫,声称女皇如果不禅位,他将血洗皇宫。”
我没有说话,继续闭着眼睛,从来没觉得闭眼会这样的舒服,身子甚至感觉不到寒冷。我拄着拐杖,这时又感到了几分困倦,我知道我该睡了。
累了这么久,该休息了。
但是我又深知,这次睡去就再也不会醒来。
“阿尘,我来带你走,你不要睁开眼睛。”迷糊中有一只强壮的手握住我,他指引着我往前走去。
“你带我去哪里?”我低声问了一句。
“我的心里。”
“你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奇道。
“那里只有春天的湖色,没有四季的变化,没有雨雪风霜,被称之为爱的境界。”
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被迷惑了,嘴角抿出一丝笑容,眼皮眨了眨,再也没能睁开。
画外音:
某夜,流星划过,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坐在凉亭里参禅。许久,小和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身畔仍是闭目的老和尚。“师父,今天晚课时徒儿瞧见你偷窥女施主,好不欢喜的样子。”小和尚嘟着两瓣嘴儿,眼睛弯弯得像一枚新月。
老和尚微微一笑,也睁开一只眼睛,伸手抚上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智性哟!岂不闻众生皆是佛菩萨,女施主即女菩萨。为师欢喜,可不是心里装着菩萨嘛。”
小和尚轻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忽然神色一变,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满脸着急地道:“师父,徒儿不欢喜女施主,是不是因为徒儿的心里没装菩萨啊。”
“当然不是。”老和尚爱怜地看着惶恐不安的小徒儿,脸上深得可以夹死蚊子的皱纹中挤满了笑意,只听他道:“智性哟!只是因为你还小。其实,世上的男子都如和尚,不管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聪明的,愚笨的;贫穷的,富裕的;孱弱的,健康的;丑陋的,英俊的;善良的,凶恶的……最后,他们的心里都会供奉一尊女菩萨。”
全文完
2017.5.22.2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