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草长莺飞,林花已经谢了春红。
一队车驾在众侍卫簇拥下,在淮安府南边的城门口入了城。前面早有衙役,锦牌仪仗敲锣开道。待车队抵达专门为钦差大臣设置的行辕处,那里早已恭候,一批官服华冠的当地官员。
打头是辆崭新的朱璎马车,华盖轻移、绣帘低垂。
车驾刚一停稳,跟车的侍卫就纷纷散开,合成包围圈,挡住旁边看热闹的人群。
头辆马车里的人,并没有立刻出来。待全部的车马都停稳了,后面车里下来几位身着相同服饰的婢女。她们举止规整、训练有素地来到最前面那辆华盖马车前,为头的婢女向车厢行了一礼,恭声请示道:“郡主,已到了行辕处,奴婢们伺候您下车。”
过了片刻,只见绣帘颤动,车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上头面下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婢女。她下车后站定,转过身子弯下腰,检查了车下的踏凳。确定并无疏漏后,朝里面行了一礼,说道:“郡主,奴婢扶您下车。”
少顷,里面传来女子轻嗯的声音。接着,帘子被外面的人撩开,里面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眨眼间,一位年轻女子探出了身体,被候在车厢旁边的奴婢们扶了下来。
女子头上戴着洁白的面蒙,看不到她长的何等面貌,只觉得身材窈窕,举止娴雅,衣饰华丽。周围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听说这兰蕙郡主,就是去年瘟疫中献方有功的钟家姑娘。”
“哦,那治愈的方子是她献的?一个姑娘哪里会懂医的?”
“这你就不了解啦
。她从小跟着大师身边学过几年医。多年前还有人见过几岁的她,在云隐山上当药童呢!”
“难怪,只是慧明大师都没弄出来,她一位姑娘,怎么可能配出药方的?”
“不太清楚,好像跟隐居江南的裴神医有关,一老一小研究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弟媳的娘家兄弟在衙门里当差。听他讲,得亏她的方子和隔离防范措施,才止了疫情蔓延。”
“难怪成了御妹,被陛下封作郡主。”
“我怎么听说她献画有功?!”
妙如站稳身子后。低头扫了一眼衣襟裙摆。确认无虞后,朝旁边的钦差,颔首示意了一下。
一边的侍卫首领见状,抬手一挥,早候在那儿迎接的官员。纷纷上前向这两位贵人行礼。然后,知府领着众人,把来宾让进了早已准备妥当的行馆。
京城跟来的侍卫。把下榻的行馆四周巡查了一遍,就把郡主和钦差大臣请进去稍作歇息。本地官员的接风宴,安排在晚上。
一到馆舍,林恒育就向甥女告辞。说是要先回家看看。
“舅舅,您就不能等接风宴过了。再回去吗?”妙如企图挽留他,毕竟对方是做衙门师爷的,这种结交人脉的好大机会,错过了可惜。
“不了,我身份在席上有些尴尬,你舅母和表弟都还在家里等着呢!”走出了几步,林恒育又折回来,跟甥女交待道,“对了,明俨住到我那儿了。明天让你舅母带他来见见你。”
起身让人把林大舅送出门后。想到明天或许有钟家女眷上门,妙如让莲蕊赶回钟府去住一晚,随道打探一下。自她们上京后,家中所发生的事情。
洗尘宴上。淮安本地的官员女眷,少不得把妙如又吹捧了一番。还得亏许怡心出阁时,碰到的那群南方来的宾客。倒省却她许多唇舌,去向这帮以前相熟的夫人太太们解释。
第二日天刚一亮,莲蕊就赶了回来
。
见她满脸的倦容,一副快虚脱的样子,把妙如惊得险些花容失色。忙让春渚,把人先扶回房里休息。
莲蕊挣扎地止住了脚步,说道:“奴婢不要紧!主子,都打听出来了,昨天晚上秦妈妈,陪着婢子说了一宿的话。”
听到这话,妙如不禁埋怨道:“秦妈妈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拖着她熬夜!昨天不是交待过,只需打听出大少爷为何搬出去,爹爹被请到衙门里认回证物后,是什么反应就成了嘛!”
莲蕊连忙请罪:“奴婢该死,秦妈妈听到郡主回来了,心里一高兴,硬要拉着奴婢说的。”
“好了,你休息去吧!看把你累得……”向春渚摆了摆手,妙如让她赶快把人扶去房里。
“郡主恕罪,不把打听到的都说与您听,奴婢哪里能安心睡着!您还是让我说完吧!”
妙如见拗不过她,让春渚出去帮着倒一杯水,让对方坐在杌子上先歇口气。
把人都遣出去后,才让她一一讲来。
莲蕊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犹豫之色,像是有些为难,不知从何开口。
见她这副形态,妙如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年爹爹作主留下小兄妹俩,又出银钱为他们葬了亲人。若自己是她,也不好意思,说主人家的不是。
“你说吧,不要顾忌太多!我经受得住,爹爹无论是何种做法,我都有心理准备。”妙如坦然地鼓励道。
莲蕊咽了咽了口水,把打听来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大少爷之所以离家,是三姑娘要将太太告到了衙门里,说她谋害自己生母。是他代写的状纸。老爷把三姑娘禁足后,跑去教训了大少爷一顿。他义愤之下,搬到舅老爷的府上了。”
此话一出,妙如顿时张口结舌,十分纳闷,这到底是哪跟哪儿?!
“三妹怎么可能有这胆子,要上衙门告她
。再说事过境迁,无凭无据的,怎好赤口白舌地提起这事?!她不是订亲要出阁了吗?”
接着。莲蕊就把昨日打听来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
还得从去年年底说起。自从妙如被人接进了京,后来写信来,说自己入了宫,让父亲不要因为她,耽误了后面两位妹妹的终身大事。钟澄就开始着手为二女儿妤如找婆家了。
在鹿鸣学馆读书的学子,都怕跟杨家沾上关系。加之后来又听有传闻说,选秀女时她被退回来,还得罪了太子殿下的亲表弟。更加没有哪位仕子,宁愿冒着前程受阻的风险。上门向钟澄提亲娶她进门的。反而庶女婵如,倒有几个愿意借此成为钟家的女婿。
后来有意提亲的,不是乡绅中有儿有女的鳏夫,就是商户人家想娶填房的,相中了她美貌的。
杨氏自是不肯答应。直到彭家上门求娶。起先杨氏嫌对方是商户,不肯自降身份。找钟澄去闹了一顿。彭家后来请媒人来说,他家大伯的长子考中了秀才。以后也要走的仕途的,算不得纯粹的商户。加之彭方氏用银钱,买通杨氏身边伺候的人。最后,竟说服杨氏勉为其难。答应了这门亲事。
整整拖了半年,钟澄看彭家那后生。还算踏实稳重,终是答应他家的求亲。去年年底妤如及笄后,两家把喜事办了。
那日妤如回门,钟澄想她们姐妹间,以后多些走动。特意邀婵如的未婚夫婿赵祺,出来陪二女婿彭明,在前院喝酒。
不知道何故,在后堂的两姐妹,突然在席间起了争执。
望着对面的庶妹,妤如一脸不屑地嗤道:“要不是相中爹爹身份和人脉。人家哪会娶个婢生女当正室。将来即便是当了官太太,也上不得台面,让夫君都不意思带出去。”
自小婵如就被这个二姐欺负。自从被宋氏抚养后,婵如不再畏惧这个嫡姐了。尤其是两姐妹共同执掌家务期间。跟妤如更是水火不容。
当即,她就反唇相讥回去:“再是婢生女,也比有些奸臣后代强。还想上赶着参加什么选秀?!被人退了回来了吧!害得族人们,对咱们五房怨声载道。学馆里这么多未成家的,没有一户敢上门提亲的。”
妤如岂是肯服软的?
!
马上回了过去:“别以为订亲就万事大吉了!就赵家那穷酸相,以后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在前头等着呢!没几两银子当嫁妆,有你哭的时候。不信,就等着瞧!”
听她提起家底,婵如随即想起,宋氏曾私底告诉过她:杨氏掌家期间,曾把公中的资财,挪到她嫁妆上的事。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啊,谁叫我没个拖累家人的亲娘呢!挪移赃银,害得爹爹下了大狱。若不是大姐冒死上书,这个家早就败了!还好意思来这儿炫富。”
两姐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斗嘴斗得正欢。此时,钟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朝她俩喝斥道:“有你们这样互揭伤疤的吗?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此后,妤如再很少回娘家了。经历这次事件后,婵如性格也大变,整天关在房中绣嫁妆,不再理会家中的琐事。
没过多久,衙门里派人来,叫钟澄上门认领,当年给林氏下聘的祖传之物。
杨景基杀害林氏的事,再也遮掩不住了。杨家有恩于钟母的事情,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钟澄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就失踪了。后来还是他的学生,在钟家祖坟林氏墓前找到了他,合力把人扛了回来。
沉重地叹了口气,妙如心想,若不是之前有明俨的出现,加之退亲时那个传闻作铺垫,陡然之间见到那块古玉,爹爹怕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莲蕊不知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后来,三姑娘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太太以前的贴身丫鬟,名唤作华胜的。指正是太太主使,害死了她的亲娘,就是以前的何姨娘。还拿出了证据,是杭州府的某家药铺,抓砒霜时的单据,三姑娘为此,还要求开棺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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