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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一身素雅的白绮,杨氏心中难免一阵酸涩。
差点进门跟她分享丈夫的这女人,相貌比不上她,出身也比不上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还有,就是跟去世的婆母有旧。
看那身又是蓝又是绿的,不是很对自己的味口。她喜欢艳丽些的,热烈点的颜色。这种郁气沉沉的素色,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不过,还是得承认,此身打扮,确实给她增了不少色。
呃,好像相公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
杨氏心中暗自庆幸……
若按爹爹的谋算,现今只要把他留在京城任上,此次危机就算过去了!
嗯,关键时刻,该摆的姿态,还是得摆到台面上来!
母亲说得对,忍一时之气,争日后之利。
“白妹妹别跟嫂子客气,你是相公特意认的义妹,也就是雅音的妹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跟嫂子说说。”杨氏一改以前的作派,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忱来。
这是白绮第三次见杨氏:第一次满脸冰霜,对她们一家人极其敷衍;第二次横眉冷对,责怪她对学生的失职;今日,此般热情,为的又是什么?她心中暗自狐疑。
“听说上次教妤如她们的,是你家祖传的刺绣技艺。是嫂子误会了,特向妹妹赔礼道歉。你看,我身子不方便,没法管教几个孩子。现如今她们都大了,还没正儿八经地进行女红启蒙呢!若妹妹不嫌弃,嫂子想请你再回来教她们。不知可给嫂子这个脸面?”杨氏一脸诚恳地说道。
她的说辞,让白绮有些意外!
在印象中,杨氏能让女儿上门去,为阻她进门准备发难。可以想象得出,对方是不愿再看到她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了,澄大哥说过,过半年就要离京。用这短短时间,卖个人情讨好丈夫,只嫌不赔的好买卖,她何不装装样子呢?!
可不能把她的话都听实了。
既然他家中有河东狮,莫要再趟这摊浑水了!
她都要生了,当初设想的机会,已去了一半。况且跟大哥结拜后,名分已定,还是莫要多作妄想的好!虽然见到澄大哥时,自己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二姐的教训就在前头,无望的情思,还是得早些斩断……
白绮定了决心,回道:“承蒙嫂子看得起,白绮在此谢过!只是家中生意刚起步,母亲跟二姐忙不过来。若半年后,嫂子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白绮自当义不容辞。”
她的婉言谢绝,让杨氏也有些意外!
刚才的邀请,也只是想试探一番,还备有后招的。若她答应了,自己再用法子收回此话。
没料到拒绝得如此干脆。
难道真是她想岔了?
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私情?
那去年岁末的事,如何解释?相公总是偷偷去看望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说,她不想承自己的情?或是以退为进,以图后路?
这边她猜度着,三女儿婵如带着小丫鬟蔷薇,前来请安。
婵如见到对她最温柔的白师傅,眼睛一亮,正要凑过去拉住她示好。
就听见嫡母哼了声,斥道:“不得无礼!这是你爹刚认的义妹,赶紧叫三姑!”
婵如依言向白绮行了晚辈礼,然后跟杨氏请安问好。没过多久,就动身退下了。白绮也乘机提出要离开。
杨氏原打算,拖到钟澄下衙门回家时,好让他恰好碰见,证明自己的改变:她作出让步了,为修补和婆母旧友的关系,她都不惜屈尊纡贵,刻意去讨好个绣娘。
又亲热地拉着白绮说了好一会的话,天色已是不早。杨氏还是没见着丈夫的身影。她本想留饭的,可白三娘执意要回去,说家中还有事等着她。
杨氏无法,只得放她离开。
不管怎么样,这位头号劲敌不战而退,还是值得杨氏她高兴的。
幸亏小弟来的那招,阻了她进门,若是……杨氏不敢想象:若白氏真进门了,自己又生的是女儿,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爹爹那点恩情,差不多都耗尽了!原来在婆母去世之时,他就萌生了厌弃的念头。当时还傻呼呼地以为,相公只是悲恸过度,才会……
男人的情义,一旦失去,想要再挽回,就是千难万难!
该如何做呢?只能等这孩子出世后,慢慢磨吧……
那头白绮出门刚要离开,一个小丫鬟跑过来上前行礼,说是三姑娘有请。
她有些吃惊:在记忆中,三姑娘一直是个唯唯喏喏的性子。能主动请她,迈出这步,得需要多大勇气,是不是有急事呢?
跟着小丫鬟,白绮来到婵如所居的行吟苑。
三姑娘在正屋里候着,身旁立着位十五六岁的大丫鬟。见她来了,那女子用眼神鼓励,让她跟白绮施礼。
婵如向来人盈盈下拜,嘴中念道:“师傅好……哦不……三姑好……”
“还是跟你大姐一样,叫我白师傅吧!小婵最近,过得可好?”温柔的笑容布满白绮的脸上。
对于这孩子,她确实从心底里喜欢。
笨笨憨憨的,特别能勾起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这小丫头,不像她大姐那般鬼精鬼精的,不似个孩子;也不像钟二姑娘,一身骄纵和霸道之气。可能是庶女的原因,从小又没了亲娘,一直躲在两位姐姐后头,不时依赖她大姐妙如的照顾和提点。
今日主动请她来,怕是身边那丫鬟的鼓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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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接下来的事,证实了她的想法。
“师傅能再来家里,教小婵女红吗?”婵如鼓起勇气,细声细气地问了出来。说完还朝旁边望了一眼。见那丫鬟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她为才看回白绮。
“师傅来不了啦!你们爹娘会另请其他人的!”
“可小婵喜欢您教,不要其他师傅!”小姑娘听闻此言,有些沮丧,低声嘟呶道,“就像现在那位韩夫子,可严了,背不出书来,还要罚抄……”
白绮失笑,柔声哄道:“你用点功,就不挨罚了。白师傅也会很严的,只是你没机会见着罢了!严师出高徒,到时候,小婵做出的绣品,漂亮超过师傅的,大家就只会夸你了。”
婵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一旁那丫鬟急了,扯了扯她袖子,不停地示意她家姑娘。
“哦……白……师傅,小婵以后能去找你吗?要是绣工上有什么不懂的……”
“当然可以,只要有仆妇跟着,提前请示过父母,就可以了。不许偷偷溜出来哦……”她的声音柔美动听,说完后,还摸了摸婵如头顶上的两个小髻。
白绮走时,婵如特意送到二门外,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开。依依不舍的样子,惹来不少下人驻足围观,在一旁指指点点的……
这日,钟澄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照例去华雍堂和浮闲居,看望过妻子和女儿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妤如和婵如前来问安时,被守在门口的大丫鬟琴韵,依次都挡了驾。
说老爷吩咐了,今日请安就免了,两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第二日是端午,家中不是孕妇,就是病人。故此,这个端午没人出来张罗过节。
此日也是朝廷的官员休沐日。
昨日晚上,钟澄在翰林院里留得很晚。特意将分派的任务,加紧赶工完成。
听说皇上转眼就要回京了。他得乘最后的时机,赶紧把手头上的工作收尾。希望圣上回朝后,他能尽快获准离开,早日抽身出来,呆在家里照顾妻儿。
现在的形势对他而言,危若累卵。朝堂上,杨阁老跟程太傅两派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
他的身份又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借力打力的耙子,或者成为被拉拢的对象。二者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昨日快离开时,却出现了意外……
一回到家中,钟澄就把自己关进了春晖斋,谁也不想见。
等妙如听到风声,已是第二日午后,等她觉察到不对劲时,父亲已经出门离开了。
再见到爹爹时,他已恢复成往日一脸平静的表情。
不过,眼中已没了以前的神采,像个玩偶一样,失去了人生斗志般。
妙如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吃完团圆饭,她特意让人推到父亲的书房外头,敲开了春晖春的房门。
“爹爹今天怎么了?好似不太开心?”当女儿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钟澄的脸上有些僵硬,摆摆手道:“没什么,为父只是情绪不好……”
“爹爹情绪为何不好?”妙如并未放弃,此等敷衍的说法,打发不了她。
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他的嘴唇嗫嚅着,刚要出声。外头守着的小厮星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老爷,外院来了身着公服的太监,说是来府里下旨赏赐的!”
“报告给太太没有?赶紧让她安排人手,设香案接旨。琴韵,你去把妤如、婵如都叫出来,都到外院敦怡堂候着去。妙儿你随后也跟来,为父先过去陪陪来使……”钟澄手忙脚乱地安排起来。
秦妈妈替妙如整了整衣襟,把她有些凌乱的发髻,重新拆开后又简单扎过一遍。
待她被推往敦怡堂时,那里站满了钟府的下人。妙如被秦妈妈抱下轮椅,也跟着伏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杨氏才由崔妈妈搀扶着,赶了过来……
“人都到齐了吧,咱家可以开始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妙如有些忍不住,想抬头看看传说中的公公,但转念一想,现在乃多事之秋,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慎重名器,在观贤能。查致仕正三品右副督御史钟正声,公忠体国,躬履臣节廿年余,恭勤廉能。前仗义执言,力主正义,不惧奸佞,挺身而出。
昔获悉公年不过四十余而卒,朕心深为轸悼。特追谥“忠肃公”。尝闻公所遗独子钟澄无嗣,特赐秀女一名,望其秉承忠义,延绵子嗣。钦此!”
“另外再赏赐墨碧玉如意一对,紫檀架子屏风一座,御窑花瓷一套,贡缎十匹,蜀锦十匹,纻丝六匹,潞绸六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