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 两则消息已经在宫城中不翼而飞,整个宫城轰然而动。
一是,北仑年方十五的少年皇帝突然暴毙, 只一夜之间便有新帝登基;二是, 大楚的大皇子竟然对尚正莫大人一见钟情, 非她不娶。
相比慎刑司外的大惊小怪, 里面的安静却让周念有些不安。
“姐姐来啦。”正在和西玫在刑厅中翻看卷宗的莫醉见她过来, 笑着迎了过去,道,“春天快来了, 锦绣园正是忙的时候,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 姐姐也不用总是来这里跑。”
“我是听说……”周念迟疑道, “听说……”
“他们的动作真快, 这个消息竟然传到了锦绣园。”莫醉微微一笑,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担忧, “你放心吧,阿渊会处理好的。”
“可是,我今早去蜜林殿送宫锦花时,听她们说今天早朝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上书请皇上将你送到楚国和亲,文臣武将中只有龙兴龙大人站在皇上这边。”想了想, 周念还是将在路上听来的碎语说了出来, “皇上在早朝上勃然大怒, 那些大臣便一跪不起, 到现在都还没有退朝。”
“怪不得皇上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原来这件事这样麻烦。”西玫急道,“大人, 那些人杀不了你,就想出这样的法子将你和皇上分开,万一皇上顶不住……”
“没有万一,他会解决的。”她却一脸泰然,毫不动容,“我相信他。”顿了一顿,神情终是软了,叹道,“可是,我还是又给他找麻烦了。”
“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要太过伤神。”周念叹了一声,道,“洛大哥说若你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虽然我和他也帮不了你什么,但只要你开口,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莫醉勉力一笑,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之后,夏池渊还是没有过来,早朝仍未散。
但贺兰融却突然来访。
北仑新帝登基,快马加鞭送来了愿意和解的消息,以沙州为界,百年休战。
两国和解,贺兰融自然再次成为大周的贵上宾。
“恩公大德,贺兰无以为报,听说恩公此时有难,贺兰特来相助。”贺兰融摊开右手,将一个锦囊送到她面前,诚挚道,“贺兰愚笨,希望这条小计能助恩公一臂之力。”
“多谢将军。”知道贺兰融向来多谋,莫醉眼前一亮,接过锦囊,感激道,“将军此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请受小女子一拜。”言罢,双手相叠,放在腰际,屈了双膝,盈盈一拜。
“恩公不必多礼。”贺兰融虚扶了她一把,叹道,“若不是你将师弟的消息告知了贺兰,贺兰到现在还蒙在鼓中。”
“独孤将军也只是一时被权势蒙蔽,他与将军从小长大,情同手足,自然不会真的要置将军于死地。”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轻叹道,“他毕竟出身皇族,也是身不由己。”
“贺兰一直都视师弟为知己,他的身世贺兰也从未过问,只是贺兰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皇权将天下苍生置于不顾。”贺兰融紧蹙了眉头,痛心道,“师父收徒,向来严苛。他老人家说,他年轻时肆意妄为,只有胸怀若谷之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徒弟,他的徒弟也只能为天下太平而战。贺兰一直都认为师弟心怀天下,却不想他一直怀着吞并天下的雄心,为了得到绝世兵法,竟然将师父也瞒了过去。”
“独孤将军的确心府极深,若不是他急于假手他人除去将军,也不会露出蛛丝马迹。”想起伏晟殿的大火,她仍心有余悸,若当时不是华飞影突然出现,当时活下来的人怕只有她和独孤迟,“大火那晚,你们都昏迷不醒,我却安然无事,只因我们用的同样的晚膳,所以所有人都只会怀疑是晚膳后有人潜入了伏晟殿,将你们迷晕,却独独放过了我。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想陷害我纵火。”
“可我一直认为,伏晟殿失火,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兰容王想借此机会让我早些脱离伏晟殿。那晚我吃了一道你们都没有吃的东西,就是雪莫送来的竹品小菜。其实,迷药早就下在了晚膳的饭菜中,而解药就在雪莫做的宵夜里。他让我保持清醒,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不敢冒险真的将我迷昏。而等到火势大了,自然会有人出现,将我们全都救出来,毕竟,他的目的只是将伏晟殿烧毁。”她皱眉道,“我一直都以为,他将你和独孤将军也迷昏,是想顺便将你们置于死地,好让阿渊陷入两难之境。但直到我发现独孤将军与兰容王暗中来往,才明白那场大火是他们两个人一手策划的好戏。”
“兰容王想毁掉伏晟殿,师弟想将贺兰除去,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中了迷香,你偏偏又舍命救人,所以,没有人会怀疑纵火的会是伏晟殿中之人。”贺兰融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想我贺兰融也是饱读兵书,竟然连最危险的人在眼前也不毫无知觉。”
“将军也不必自责,独孤将军毕竟是与你从小长大,你以为你清楚他的为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他。”她顿了一顿,又道,“这件事,还多亏了翘厘姑娘。若不是她发现她向将军下手时独孤将军都有意无意地相助,我也不会怀疑到他有心伤害将军,更不会让阿虎探了他的身世。”
“翘厘聪慧无双,若不是有她这样一个举世难寻的好对手,贺兰在大周的这段时间,可是要闷死了。贺兰这段时间,可算明白什么叫女子心似海深了,若没有似海深的心思,哪里能想出那么多害人的点子出来。”听到她提起翘厘,贺兰融的眸中神采奕然,但旋即又黯淡下来,“只可惜,她对贺兰一直心怀怨恨,贺兰又无通天的本事,能够让她兄长起死回生……”
“将军的胆识谋略都是寻遍天下难得一见的,但恕莫醉直言,将军的愚笨,倒也是天下无双。”撇开独孤迟,氛围轻松许多,她抿嘴一笑,道,“将军也说翘厘姑娘聪慧无双,更何况,还有人在暗中相助,她若还有心害你,将军还能看到天下太平的这一天吗?”
“恩公的意思是……”贺兰融一愣,过了半晌,浓眉大眼才有了神采,“翘厘姑娘她,她已经不怪贺兰害了她的兄长?”
“翘厘姑娘深明大义,当初一心寻仇,不仅仅是想替她兄长报仇,更是因为她以为将军是一个凶暴狠厉之人,她想为民除害。后来,了解了将军的为人,她自然也就能放下对将军的成见。”莫醉微微笑道,“所以,将军大可放心。若将军亲自开口请她随将军一起回北仑,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贺兰融早就对翘厘日久生情,只是以为她只当自己是害死她兄长的仇人,所以才将对她的一片真情深埋心底,此时经莫醉一点,双眼蓦地一亮,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郑重道:“若恩公此言当真,贺兰回国之后,定然前来提亲。到时候,还请恩公能够成全。”
他不肯随意将翘厘带回国,是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我与将军也算是患难之交,更不说将你们牵引在一起的还是我。如果你们好事能成,我也就是红娘呢。”莫醉粲然一笑,道,“将军一路顺风,我和翘厘姑娘就恭候将军回来。”
送走贺兰融,已近午时,但阿虎带回来的消息,却还是早朝未散。
打开锦囊,帛书上的小字隽丽清秀,却是女子的笔迹。
唇角轻扬,她微微一笑,这一定是翘厘所书了,看来,他们二人,已经几乎无话不谈了。
上面只有八个字,但却让她豁然开朗。
细想片刻,她唤来西玫,吩咐道:“去将盛姑娘请来,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病情急转而下,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了。”
乾坤宫中,夏池渊倚在龙椅上,合目小憩,整个大殿上,黑压压地跪满了朝中的文臣武将,只有龙兴挺身而立。
吴阿尺拿着令牌,毫无阻碍地跑到了大殿上,扑通一声跪下,仰天大哭:“皇上,莫大人突然晕倒,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现在还没有苏醒。盛姑娘说,大人可能是急火攻心,乱了心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一片死寂的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人人相顾。
一身盔甲戎装的罗宇虽年过半百,却仍精神矍铄,见皇上跃然而起,冷着脸就要向退朝,忙对跪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武将使了个眼色。
那个武将心领神会,一跳而起,对吴阿尺冷喝道:“果然是妖女,不顾周楚两国的平和,为了迷惑皇上,竟然还欺君装病!”
“对,一定是那妖女故意装病!”右丞相柳元因自己儿子被羞辱和女儿无法得宠早就对莫醉恨之入骨,此时便忙附和:“皇上,您看,这个女子连这种招数都能想得出来,可见她城府极深。这种女子,怎么能做我大周皇后母仪天下啊!”
夏池渊头也不回,冷声道:“吴阿尺,随朕回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