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上是一场恶战,即便他们是连夜奔跑来此,体力耗尽,亦是算不上的,只因那匈奴之人并无多少,看样子不过是先战军而已。
忆兮无力的站在原处,手亦再无力气,长弓亦随着她的手指缓缓缓落,落在那雪地之中,溅起不少雪花。
她重重的喘着气,便是呼吸亦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凌乱的脚步声疾步走来却又从眼前离开,却如一场无声的哑剧。
大风吹起她玄色的衣衫,脑袋亦是空白一片,视线亦茫然的移动着。
满地的尸体残剑,不管是郢雾的将士,还是匈奴人的。
亦有不少将士瘫坐在地上,浑身带血,有自己的,亦有敌人的,他们没有察觉到什么疼痛,亦没有战胜了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活下来的侥幸。
这场厮杀里,亦有不少人,是第一次杀人的。
再落在一处,不远处亦围了不少人,那人瘫倒在地上,肠子亦掉了出来,神情亦疼痛而满是冷汗,亦低吟着。
周围亦围了不少将士,似未看到过这样的情况,亦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这该怎么办?”亦小将亦是担心,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亦不敢抬眼去看。
“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那人亦侧躺在地,肠子亦掉出来不少,染红地上的白雪,扣着白雪的手紧握,便是这几个字,亦是艰难的吐出。
“我听说,这肠子掉出来不会要人命的,塞进去不就好了吗?”亦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开口,看样子并不像新兵。
“没用的。”说话的亦是之前救忆兮的老兵,只见他手拖长刀缓步朝这边走来,刀上亦沾染了不少血迹,蹲下身看了两眼,却也道:“就算塞回去,也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之后却有痛苦等待着他。”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伤,就算将肠子塞回去,不出三日,亦会腹痛难耐,高烧不断,亦无生路。
众人见他都如此说,亦不再多言,他们这里是离主军最远的支队,便是有军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照顾到他们这里来,而他的一句话,亦打断了所有人的希望。
那老兵将刀插入雪中,视线亦落在那小兵的脸,因为疼痛,亦抽搐了几分,他沉声道:“此时只有一个办法能减轻你的痛苦……”
周围的人却也明了,那小兵也自然明白,艰难的点了点头。“若……若真……只有……这……一个……办法……求你……”
真的太痛了,这样的痛,亦让人生不如死。
“好。”那老兵亦沉声点头,握着长刀的手亦紧了几分,从雪地里抽出,刀尖亦缓缓落在那人的心口之处。
周围的将士亦愣,忙别开眼,不得不佩服眼前的人,若说杀敌是为求生,那杀自己的战友到是残忍了。
手指紧扣,刀尖亦缓缓划下,刺破那人的衣襟。
“住手!”
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亦是一愣,转眸看去,却也看见一个娇小的小兵走了过来,虽那身子纤瘦的让人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但那双眼却是难得的清澈。
只见她疾步走了过来,到也未怪那老兵,只是道:“他能救。”
忆兮的声音算不上大,因为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可生为医者,她始终不能见死不救。
紧紧三个字,却也让眼前的人一愣。
那老兵亦看着他,眼底的探究亦深了几分,随即却也收回手,长刀应声而落滑至刀鞘之中。
未再多言,缓缓站起身,却也打算离开。
“等等!”忆兮亦开口。
那人脚步停下,却未回答。
忆兮缓缓站起身,却也在他耳畔低声道:“帮我个忙,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晓我会医术。”
她虽不敢肯定他在这军中的地位如何,但眼前的这些人却多数会听他的。
到不是怕旁人知晓她会医术,只是她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过怪异,军中无聊之时八卦起来不会比女子差,若真传出去,只怕片刻就会被哥哥他们知晓了。
那人亦看着他,眼神有几分疑虑,虽即却也举步离开,不过低沉的声音还是传来。
“找找这些尸体上有无有用的东西吧!这长仗不会短,若想活着回去,就该学会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虽是随意的开口,但那几人显然已听到,忙乘着休整的时间去翻找什么,虽不是全部的人,但引开多数人,忆兮也还是感激的,
未再多言,忆兮将背上的包裹放下,旁人背上背的除了一些细小的兵器之外,更多的也是衣物之类的,有少许人有些干粮,而她的包中,只有医药用的东西。
“可有感觉什么不适?”忆兮亦小声的询问,亦仔细在包裹里寻找着,看到亦羊皮袋子时,心中亦是一喜,还好带了。
“疼……”简单的一个疼字,却也是他现在唯一的认知。
“忍忍就好。”看眼前的人,状况并不太好,她必须动作快。
用剪刀将那人衣袂剪开,不得不承认这匈奴人的一刀还真是狠,不仅划破盔甲,连伤口都这般深,看这切口的样子,该是有十厘米了。
只是他这样侧躺不行,忆兮四下望去,却也看见了他的包袱,忙捡过来,垫在他身后,扶着他却也道:“来,躺下……”
这样的手术患者必须呈半卧位的。
那人显然已经听不到什么,意识亦有些模糊,忆兮却也只得自己拼一下力气了。
好不容易扶他躺好,这才快速的消毒,带好手套和口罩。
亦去过生理盐水,替他仔细的清洗着掉出来的小肠,清洗了大概之后,到也送了一口气,还好,肠*没有破坏,只需清新整理进去缝合便好。
其实战场之上多这种外伤,亦有不少将士将小肠直接放回体内,可若不清洗,极易腹腔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极为可能因为感染导致腹腔脓肿,浓肿进一步形成,导致脓肿周围的组织坏死,也就是肠坏死。
即使脓肿被包膜包住,也会导致感染性症状,发烧,腹痛,死亡的概率也会提高。
所以她刚刚并未责怪那老兵,不是他们狠心,只是他们不懂而已。
“用水洗便能救他了吗?”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忆兮并未回头,不仅因为她现在不能分神,更因知道来人是谁。
那人虽有些奇怪她此时的装束,可更奇怪她这救人的方法。
“一般的水肯定不行,这水不同。”她也不想跟他多言生理盐水该如何配置。
只是有几分侥幸,此次竟也带了一些。
“所以清洗过后放进去就行了吗?”那人亦带着几分质疑,毕竟这样的事他不是没见过,可结果活下来的人并不多,至少他未见过活下来的人,可看这女子这眼神,到让人信上了几分。
“是。”忆兮亦小心的清洗着,尽量将他的小肠理顺,然后慢慢的放进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样的担心并不多余,便是我也不可能保证他不会感染,毕竟这里是战场,我即便再小心,也有可能有细菌,可也不能就放任他不管,若之后真的出现高烧腹痛等症状,也不是没有活路。”
她竟然知道这些症状。
这让这老兵有些吃惊,愣愣的看着忆兮,看年岁真的极小。“你当真是大夫?”
“算是。”
终于将最后的小肠理了进去,忆兮却也再次的消毒,随即拿过早就准备好的针线。
其实他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用麻沸散,而现在看那人的状态,已然昏厥过去,这般便不用用麻沸散了。
那老兵亦看着他,战场的将士不是未缝过伤口,可用的多半是自己的头发结的绳,而眼前这人用的却也这般细的线,最奇怪的是那银针,竟是弯的。
上钩,下压,忆兮每一针都缝的极为认真,直至第十针缝合完毕,忆兮这才箭下,接下来是包扎。
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井井有条,便是一旁的老兵亦是有些吃惊的,若是刚刚他还怀疑,现在已有几分肯定了。“你这缝针的方法到有几分怪异,一针一剪岂非麻烦。”
忆兮黑线,却也解释道:“这是便于拆线,比如这里缝了十针,隔上七天拆线,就会挑选一三五这样的线剪断抽出,间隙虽大但不会全拆,若拆了一半伤口无异常,第二日便能全拆了。”
那人眉宇蹙的更紧了,似有些不懂,不就是将线减掉吗?何须这般麻烦。
忆兮刚整理好东西,抬眸却不想正对上这双怪异的眸,拍了拍额头,亦是无语,她对他解释什么。
将东西收拾好,亦未那人服下一粒药丸,这是她跟闫师傅一起研制的,消炎止痛的药。
“虽然伤口缝合好,但他现在还不能长途跋涉,这大小也是一仗,将军应该会将伤员安置一番吧!”
“会的,伤员会集结一路,会有兵将保护,行军也会慢些,我们会先走。”
“那便好。”忆兮亦点点头,不再多言,举步便要朝前走去。
“我叫金生,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