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有一阵声响,妤泽冶与穆廖皆是一愣,面色亦比刚刚难看,穆廖疾步拉开木门,快步走了出去,而询问之下,却也知道,刚刚是忆兮来了此,只是不知为了何事,竟也跑出了府。
而他们皆都在为圣旨的事烦忧,竟丝毫未察觉。
“舅舅,兮儿出了府。”
妤泽冶神色不太好,兮儿的心性她是知道的,此番怕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吧!
妤泽冶看了一眼桌上的圣旨,久久,这才叹息道:“圣旨的事先不要声张,派人出去先找到兮儿再说。”
“是。”
“兮儿喜欢去的地方不多,若可以,可瞧瞧去逸王府看看。”
“侄儿知道了。”
穆廖说着,却也急急走了出去,可是翻遍整个皇城,穆廖竟未找到兮儿的行踪。
而这时,亦有人来报。“将军,逸王府亦未探到小姐的消息。”
穆廖蹙眉,没在逸王府,而她平时爱去的地方也不在,那兮儿会去什么地方?
兮儿离府后他便立即派人找了,即便她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啊!
忽想到什么,穆廖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直到冠军侯府时,方才勒了缰绳翻身下马,未待通传,便直直闯了进去。
冷萧面色至始至终皆是如此,见穆廖如此硬闯进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穆将军,如此硬闯,所谓何事?”
穆廖本就焦急,哪里会有什么好语气。“闪开,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冷萧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却闻一句低沉的声音传来。“冷萧,退下。”
而这时,一袭黑衣男子便也缓步出现在穆廖的视线中,穆廖眼眸半眯,许久不见,眼前的人似再不是之前他所知的人了。
凛神色冷然,俊逸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神情,负手原处,道:“穆将军,可有事?”
穆廖和凛的关系并不好,不管是凛初入将军府的时候,还是凛领兵为将的时候,他们未发生矛盾,不过也是为了一个人罢了。
穆廖并不想与他多言,只道:“兮儿呢?”
而提及这个名字时,那如晕染的瞳孔却闪过一丝涟漪,而看到穆廖神情如此,却也知道是出了事。“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穆廖蹙眉,略微有些吃惊,但看到眼前人并非假装的神情后,久久,方才开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
穆廖也不打算多瞒,毕竟知道他和兮儿的关系,此时他早晚会知道,现在告知他也算是给他提个醒了。
“皇上下旨赐婚,兮儿,不见了。”
赐婚……不见……
“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可是都无她的行踪,连逸王殿下都不知道,如今皇城并不安定,兮儿又不会武功,你和兮儿……”穆廖说着,却也住了口,看了他一眼,却道:“你可知她还会去什么地方?”
凛眸光微寒,脑海里出乎意料的闪过一片空白死寂,再没有一丝停留,快速消失在眼前,黑涩的眸中泛着从未有过的波澜。
···
秋风深谷,悬崖峭壁,悬崖上一丛黄灿灿的野菊似是撷取了山川之灵气,临渊怒放,招展多姿。
忆兮随地坐在崖边,注视着那高山峻谷,衣袂迎风,万山丛林,翠绿迤逦覆着苍山。
‘这里是翼山的顶峰,在认识你之前,我经常来这儿,现在到极少来了。’
‘好想,就这样自私的将你留下来,可是我还是狠不下心,现在才体会到,生离竟是这般难受……’
‘不会……等太久的……’
‘忆兮,我性子冷冽,不愿为任何人,任何事涉足,可是不知何时起,心便会为一人牵动,害怕她涉险,害怕她出事,她笑我便会知足,她难受我便会恼怒。’
‘忆兮,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都不许离开我。’
‘发簪,有绾发之意。’
脸颊一阵凉意划过,忆兮视线朦胧,鼻尖酸涩,昔日故景如旧,言犹在耳,可偏生她忽略了最不该忽略的。
原来,她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沦为棋盘上棋子的命运,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命运,如初柔,如紫嫣一般。
可是心好痛,像被撕裂了一般,好不甘,她的命运就这样任人摆long,她忽然站起身,长身立于峭壁之上,迎着秋风,忽对着山谷大喊:“凛!”
面上湿湿的,风吹来有些凉意,浸着肌肤。
那抹黑影身形一顿,停在山石错杂中,看着那山顶处飘逸的白色身影,临空摇曳,几欲乘风归去。
那眼中似有耀眼的光芒在闪烁,那一声呼喊,自四面八方回荡过来,却刺的他本该麻木的心阵阵生疼。
他闪身赶了过去,但见那女子临绝壁的山石摇摇欲坠就在崖边半步之遥,亦不敢贸然上前。
只轻声道:“忆兮。”
这声音极轻,放佛不是他该有的。
忆兮浑身一颤,不能置信的回身过来,怔怔看着凛站在面前,眼中的泪水悄然而下,一言不发。
凛往前迈了一步,忆兮突然摇头:“别过来,别过来。”
抬手将泪水抹掉,躲开了他的注视。
眼底猛的波动,凛眉心骤紧,转身之下便是深渊,他沉声道:“忆兮,那里危险。”
忆兮嘴角勾起无力一笑,静静看着凛。“对不起……凛……”
凛对上忆兮的容颜,心中又急又心疼,疾步上前,乘忆兮不注意,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臂上力道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叫忆兮一动也不敢动,一动也动不了,几欲窒息。
他只仅仅抱住她,似这样才能掩下他之前的不安和他不能承认的害怕。“傻瓜。”
忆兮伏在他胸口,泪却再难隐忍,他是第二次见她如此,第一次,是自己差点醒不过来的时候。
凛手指沿着她温凉的秀发滑下,感觉到她的泪水缓缓渗入衣襟,久久,低沉的声音却只道:“别怕,一切有我。”
山林四寂,眼前远空万里,浅翠轻碧云笼烟峰,迷离了双眸。
寥寥几字,却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让人失了思绪,一步迈入了他设下的领域。
凛扶着她双肩轻轻一退,俊逸的容颜却是极其认真。“一切有我,我说过,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都不许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忆兮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却也明白他也听到了消息,望着他,却见凛也只是这般垂眸凝视,少有情绪的眼中此时深沉而专注,近乎执着地望进了她心湖深处,搅起一股柔和而强劲的水流。
他似乎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但却叫人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他眼底。“可那是圣旨啊!”
凛看着她,认真道:“旨意未明,如今只有将军府的人知道,便有回旋的余地,即便是所有人皆知道了,也有收回旨意的可能。”
忆兮看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命运便注定交集,从帝厄时的悄然相遇,从奴隶市场的惊鸿一瞥,还是漠北以命换命,冠军侯府的一言承诺,绾发结情……
或许更久,久到连他们都不知道了。
她忽然勾起浅浅一笑,心中似有决定,久久,放才极为平静的道:“我忆兮,此生只爱你,只嫁你,即便身死,也绝不违此诺。”
他的神色忽然凝固,一双黑眸只深深的望着她,像是透过层层迷雾,在向远方的灯火求证前行的路径。
可不过一瞬间,俯身吻住了眼前的人。
忆兮微楞,总归还是闭上了眸,切实的热度带着霸气的温柔激起心湖千层浪,烈烈浓浓的,那么霸道,让她无处可逃,那么轻柔,让她被包容的眷宠,深深攻陷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清明缜密的头脑沉沉,已是一片空白,只余下他唇吻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忆兮颤抖着睁开眼睛,长长睫毛微微一动,却又羞怯低下。
凛却轻轻抬起她的头,修长手指将她脸上隐约残留的泪痕抹去,一刹那,忆兮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种深痛不安的神色。
“傻瓜,即要陪在我身边,便不要轻言生死,我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山间明净的阳光透过薄雾,映在凛侧脸勾勒出棱角分明。
忆兮微顿,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神色亦闪过一丝暗淡。
“可若有一日,我真的离开了呢?”
凛看着她,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不安。“我说过,身死皆陪你。”
“可如果有一日,我没死,而我要去的地方,是你去不了的……”
是的,她害怕,她害怕如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一般,没有丝毫的准备,而在她舍不得离开的时候,老天再跟她开一次玩笑。
凛却只将她拢住。“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将你找回来的,我说过,一切有我。”
忆兮倚在她的胸口,紧紧的回报着眼前的人,的确,她很贪婪他怀中的温暖,她不想放手。
可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为凛的话消散,父亲的话言犹在耳,圣旨已下,稍有不慎,连累的便是整个将军府。
凛……她到底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