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马厩
全府最累最脏的活,深秋的井水动的刺骨,少年满是伤痕的手在水中游走着,这些马匹都是战场杀敌所用,一匹马可以抵过一个奴隶数十条性命。
一旁的干草棚中,宝顺敲着二郎腿,手中的香瓜子一颗颗的送往嘴中,目光厌恶的看着那行动缓慢的人,嘴角是不是朝他呸几颗瓜子壳。
“你是死人吗?做事这么慢,等这些马擦完,你也不用活了。”
少年没有说话,右手的马刷缓慢落在棕色的马背上,顺着它的毛羽,轻轻擦拭,他曾经也拥有过自己的马,那是难得的良驹,只是在大军进犯时,成了敌将腹中之餐,因为它在护他时被人一刀砍去前肢。
见少年未理睬自己,宝顺更是火气上头,拿过新昨夜漆了桐油的竹杖,狠狠一记落在了少年的脊背,粗布单衣豁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新伤旧痕。
宝顺怒道:“你这叫干活吗?一只手干活?你他妈这样干到死都把这些马擦不完,别忘了,马还没进食,马粪还没清理,既然你动作不快,老子就帮你快!”说着,狠狠一竹仗便又像少年挥去。
竹丝偶尔插入血肉,钻心的痛,可少年的动作依旧没有快到多少,眼底的杀意亦是更甚。
他强迫自己忍住,提了口真气,背上落下的仗痕似乎没那么痛了,不过,他会记住每一杖,每一棍。
恍惚间,他竟然想到那女子,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能在她眼中看出不适她年纪有的精光,不管是在帝厄战场,还是在奴隶市场。
他咬了她,或许是不甘,或许是仇恨,可是,她原谅了他。
她买了他,而他也知道了她得身份,将军府的千金。
背脊再次划过撕心的痛,少年缓缓侧过眸,却迎上宝顺有些喘息的声音,且愤怒的神情。
“你他妈是死人吗?”宝顺怒吼,一脚朝男子踢去,或许没有防备,或许身上的疼痛,或许是未怎么进食的无力,少年一个不妨朝正在刷洗的马儿扑去,随即重重的落在地上,手上的马刷更是带着马儿的毛羽落下,或许吃痛,或许惊吓,马儿也不安起来。
其余马儿见状竟也如此。
宝顺也不曾想会是这结果,看着倒在马厩中的少年,刚想怒吼让他治住马儿,却不想正好看见马蹄朝他踩去,而落蹄的地方,绝对可以让他没命。
宝顺一阵惊呼,少年方才回神,眼疾手快辨了方向,朝一旁一滚,虽避开了要害,可那小腿在马蹄之下早已鲜血淋淋,少年吃痛,宝顺却也瞬间跑了过来,制住了马。
望着地上的少年,他左腿上的血洞不停的冒着鲜血,背上也是血迹淋淋,凌乱肮脏的头发遮住了他此时苍白的面容,却掩饰不住那浑身没有一块好地的皮肉。
此时少年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宝顺也是一记颤抖,道:“你,你还没死把吧!”若是死了,他又如何像李管家交代?
少年蜷缩着身子,小腿的伤很痛,痛到窒息,却不必心间的丝毫……
天尽黄昏,派人送回初柔,忆兮这才无聊的同穆廖一道回府。
共骑一匹,忆兮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大帅哥。
穆廖从身后将忆兮圈在怀中,修长的手指因握住缰绳而骨骼分明,忆兮随意的靠在身后之人的怀中,打趣道:“哥,这次应该感谢我吧!”
“感谢什么?”穆廖挑眉,却驱马缓慢前行,眸光闪过一丝疑惑。
“自然是谢谢我这红娘啊!”
“哪里学来的这些话,越发胡闹了。”穆廖蹙眉,并未注意到忆兮的意思,而那句红娘到让他微愣,这哪像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语。
“你难道真没看出来卫家那小妮子对你有意思?”忆兮一阵惊呼,那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穆廖微愣,眸光有些错愕的看着的兮儿,愠色道:“兮儿,以后切不要再如此胡言,卫小姐是名门闺秀,这般岂不白白污她的声誉?”
微微吐吐舌头,好吧!她到忘了这里是古代了。
“好吧!不过哥,看在我今天帮你的份上,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见那个奴隶?”并未思索的开口。
“他的伤应该快好了吧!”
穆廖微愣,低声道:“兮儿,你从不是轻易便意气用事的人,又为何偏偏是他?”
“我……不过是发发散心罢了。”
“你既不说,我也不多问,不过你要记住,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这世上,能让你诚心相信的人不多。”
穆廖没再说话,自小,这个妹妹想要什么,他都会尽力满足。
忆兮亦是愣住,这次,他竟未反对。“我知道了。”
久久,两人未语,直到到了将军府,李管家老远便恭敬上前牵住马儿,穆廖一个翻身下马,随即扶了忆兮。
忆兮也不矫情,毕竟这样的待遇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小姐,公子,晚膳已经备好,是要先用膳吗?”
“不急,福伯,我前两日带回来的孩子在哪?他的伤好些了吗?”
李管家身形一震,不曾想小姐会在这时问那贱奴,想着那贱奴的伤势,只怕熬不熬得过今夜都是问题,若再隐瞒,只怕真出事了自己到真的担当不起。
穆廖斜眸看着管家欲言又止,微微挑眉,低声道:“怎么回事?”
忆兮也是一愣,看管家的样子,难道他的伤还没好?
“奴才该死!”说着老管家猛的跪在地上,老颤的声音道:“那贱奴的伤是好的差不多,所以奴才寻思着让他快些熟悉府上的活计,便让他跟着二等奴隶宝顺了,却不想下午在马厩时,也不知如何惹得马儿发狂,将他给踩了……”
“什么?”忆兮不待说完,便也径直朝南苑跑去,她知道,那里是下人住的院子。
那李管家也想自家小姐是这样的反应,早已底下了头,而一旁的穆廖脸也是一沉,道:“带路。”
管家也不多言,只得低声应着。
意料之外的,忆兮并未在后院找到那少年的身影,微愣,方才拉住一小厮问了路,直到看到那破旧不堪的木棚,忆兮原本紧张的脸再次沉了几分。
深秋的天异常的寒,没有丝毫遮掩的木棚就这样摆在面前,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年躺在一张破旧发黑的凉席上,身上唯一可以遮体的麻此时已是破烂不堪,丝毫掩饰不住那狰狞的伤口。
视线移到那血肉模糊的小腿时,忆兮也是一颤,那样的伤口又怎是一个常人所能忍受的?
忆兮错愕的站在原地,她能清晰的看清那少年因疼痛纠结的神情,双眸紧闭,鲜血夹杂着冷汗从他的发丝滴滴落下,而那原本削薄的嘴唇此时已经要的满嘴鲜血他却始终没松口。
第一次,忆兮竟有种心疼的感觉……
“来人!来人!”怒吼着!她从不曾想这样的一个府邸,会发生如此之事。
“小,小姐!”一小厮快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应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小姐这般神情。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请大夫?”怒吼着,忆兮颤抖的指着棚内躺着的人。
情急之下,忆兮竟忘了自己亦是医生。
“小……小姐……”那小厮也是一颤,他本想说,小姐,那只是个奴隶,可是却被小姐那样的神情生生压了回去,忙道:“奴才这就去请。”说完,快步跑开了。
忆兮挪动着如注铅的脚缓步上前,看着那痛苦的神色本欲查看伤口,却不想那满身的伤痕,竟也让她无从下手。
李管家和穆廖也赶了过来,看着这一幕,穆廖也是微愣,倒是管家低着头。
“怎么回事?”忆兮的声音带着阵阵凉意,犹如冬日的寒冰化作银针,阵阵刺透管家的身心,管家一颤,方才道:“就如老奴刚刚……”
“不小心被马踩了吗?那他身上的伤痕也是吗?那马到真是一匹奇马了。”忆兮冷言,这样明显是刚刚才留下的。
“老,老奴不知,这贱奴,一直是宝顺……”
“贱奴?若他是贱奴那你们是什么?”气!从未有过的生气,看了一眼那男子,忆兮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伤势耽误不得了。“找来担架,将他抬到我的院子。”
“小姐……这于理不合……”管家低声开口,求助的目光朝穆廖望去,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要把他留在这里乘凉吗?”忆兮的声音很是冰冷,管家也是一颤,他明白小姐是在责怪自己,他也不敢多言什么,命人去拿了担架,看来,小姐是极其在意这人的。
穆廖一直没说话,他自然知道兮儿要做什么,犹如在军营里那次一样,只是,这样的兮儿更让他心生疑虑,兮儿,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忆兮的寝殿内,更被烛火照的如白昼般,忆兮一生白衣,手上是棉质的手套,这还是她回将军府后画了图让笙儿缝制的。
一边是不同型号的手术刀,虽其他的还未赶制出来,但有这两把也还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