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残月眸光一紧,看向手指不经意沾到的血迹,声音忍不住哽咽,“到底怎么了?伤口……裂开了是么?”
她知道,不是,不是裂开。
寒刃笑起来,如阳春三月般温暖,“真的没事,过几天就会好。”
“你是不是……”残月心疼是针扎的痛。
“别胡思乱想!毒才刚刚解,早些回去休息。”看到残月为自己而落泪,心底的喜悦好似小鹿乱撞,直要冲出胸口般。
“你别想骗我!”残月哭得像个孩子,抓住寒刃薄凉的大手,虎口的老茧刮得皮肤刺痛。
“我答应……答应你……”
她哭着呢喃,寒刃却有些不理解了。
“答应什么?快,别哭,我……”心疼。
“和你一起离开,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跟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仰头看着寒刃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眼底的温柔不经意温暖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寒刃唇角一阵颤抖,居然不知所措起来,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真,真的?你真的答应?”他不确定地盯紧残月,双手颤抖地抓住残月的手。
残月重重点头,眼泪扑扑滚落,模糊了寒刃激动的模样。
他……怎么这么傻。
不用去确认,从他衣衫透出来的血痕,她也能猜到,他将装着药丸的盒子就藏在他体内。
一直不解是谁给了寒刃腹部一刀,那一刀正是寒刃自己所刺,然后将盒子藏匿在血淋淋的皮肉之下。
残月的心痛得颤抖,所有的声音咔在喉口,只剩一片呜咽声。
寒刃在宫外就为她配好了解药啊!
一直不解,寒刃会将灵芝桃藏在哪里而不被发现。又会有谁想到,那已开始愈合却感染的伤口下,正是灵芝桃的所在。
他当时重伤,奄奄一息,不会有人去破开他的伤口一探究竟。
如此致命的做法,他又何苦啊!
寒刃鼓起好半天的勇气,终究不敢去抱一抱残月哭得颤抖的身子。
他只笑着,甜蜜而幸福又憧憬地笑着……
夜逐渐深沉,蜡烛燃尽而熄灭,昏暗的房间只有窗前一片清冷的月光。
“离开……会很苦。”欣悦过后,寒刃又担忧起来。
“我不怕。”残月抓紧寒刃的手,“我反倒担心连累了你。”
云离落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是影卫,私自逃离便是不忠,会被众多的死士追杀。
可凭借他们的武功合力,也不是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还会怕被你连累?”寒刃失笑,目光一直专注残月绝美的脸。
残月缓缓笑开,亦看向他……
从没发现,寒刃居然也这么的好看,她都不愿错开眼了。
可为何,再多看他几眼,就会又想到云离落?
他们……的确真的很相像。
若说他们是兄弟,只怕也会有人相信吧。
次日一早,残月带着礼品去探望皇后。
白允一见残月,温润的笑意里满是杀气,被皇后笑着谴退,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残月和皇后。
“今日,残月也带来一碗汤,不比皇后的参汤大补,也适合调理身子。皇后要不要尝一尝?这也是我亲自下厨,熬了足足三个时辰。”
残月巧笑倩兮,盛上一碗汤,恭敬奉上。
皇后甜美一笑,接过汤,直接喝起来。“真是好喝的紧。”
“皇后娘娘就不怕我下毒?”残月挑眉。
“这里是栖凤宫,又是姐姐献上的汤,本宫若中毒,姐姐如何逃脱?”皇后笑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似天真无邪。
“如果我不怕死,皇后岂不失算了!”残月眸光一沉。果然,皇后并不似表面那般良善。
无极……娘亲会为你手刃这个狠毒的女人!
“姐姐怎么会毒死芷儿呢?姐姐说过,会保护芷儿。”皇后嘟起红润的小嘴,无辜又委屈地看着残月。
残月眉心一收,盯着皇后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心下波涛翻涌……
姐姐说过,会保护芷儿。
皇后那稚气未脱绝美的脸颊,笑得好像一朵盛开在深秋的花儿。红润的小嘴微微嘟着,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宠溺自己的大人面前,任性撒娇。
天高气爽,秋风送寒。
午后的阳光灿丽得刺眼。守在殿外的宫女,受不住季节引起的乏倦,一个接一个打起瞌睡。
金铃在殿外徘徊,不时向紧闭的殿门张望一眼。
皇贵妃和皇后在屋里已有一段时间,如此安静,不知发生了何事。
突然,殿内传来瓷碗落地的清脆声,惊醒了那些困意朦胧的宫女,一个个都张大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低呼。
“还不都跟我进去看看!”金铃首当其冲。
刚要冲进去,厚重的殿门已从里面打开,残月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从里面走出来。
金铃顾不得魂不守舍的残月,正要跨入门槛,看到主座上的皇后口噙鲜血,吓得惊叫起来。
“皇后娘娘!”
皇后依旧笑着,亦如方才那般娇灿,盈盈水眸盯着残月纤弱的身影,眸中隐现胸有成竹的笃定。
示意金铃噤声,金铃焦急又担忧地望着她。
“姐姐果然狠心啊。”她微微叹息。
扬扬手,示意金铃遣散跟进来的宫女内监,不许靠近内殿。
金铃看向残月,这个与她家皇后有着类似脸孔的人,即便再生得千娇百媚,那侧脸的伤痕已成为她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败笔。
再美的玉,一旦有了瑕疵,便一文不值。
在残月与金铃擦肩而过时,金铃森冷低喝,“践人!居然敢伤害公主!”
皇后“咯咯”笑起来,口中又有鲜血溢出,“不知姐姐这么做,是想与芷儿一起黄泉做伴,还是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残月离去的脚步猛然僵住,好似要回头,终无力去看那笑得纯良甜软的人。
那不过是一张面具,没有丝毫可看价值。
好像就在一念之间,残月丢给金铃一个小瓷瓶,之后大步离去……
飞快地跑着,跑的越快,就可以让凝聚的心绪随风飞散,不去撩着好不容易冷凝下来的心海。
翻身跃进梨园。
整个皇宫,只有梨园才有梨树,就好像那曾在梨园后院盛开的胭脂花……
满树黄橙橙的梨子,压得枝头沉甸甸的低下头。
枯黄的叶子,在枝头瑟瑟发抖。最后受不住风的侵蚀,终于飞离枝头,在空中打个转,落在地上,化作第二年上好的春泥……
残月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清晰的叶脉好似利刺扎痛她的心。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秋天……
“芷儿参见公主。”小女孩卑微跪地。
“快快起来。唤我姐姐就好,以后再见面,也不许再跪了。”
“娘亲说……您是公主,不可造次。”小女孩深深低下头。
“千万不要这么说,姨娘对我最好,你就是我的好妹妹。”
两个小女孩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她们笑了,清脆的笑声响彻云霄……
“姐姐,芷儿想吃梨子。”小女孩仰望高不可及的梨树,对黄橙橙的梨子垂涎欲滴。
“姐姐摘给你吃!”
小女孩也跟着姐姐顺着梯子爬上树,小女孩不慎一脚踩空,幸好被姐姐一把抓住,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芷儿别怕,姐姐会保护芷儿……”
突然传来的开锁声,将残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才发现,已泪流满面。
眼见有些破损的宫门被推开,残月赶紧躲到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脚步声渐渐近了,又渐渐远去。残月只看到一抹玄色的背影。
那高颀的身躯,除了他,还能是谁!
风拂过他的肩头,墨黑的长发悠悠起舞,那是一副出自名家手笔勾勒的水墨画……虽只是背影,就已神圣隽雅,丝毫不染尘世喧嚣。
就在残月看得有些晃神间,云离落已和张公公推门进了屋。
“他来这里做什么?”那是她以前住过的屋子。
如今荒废数月,只怕已布满尘埃。
难道……他来拜祭虞淑妃?可为何不去虞淑妃所住的主殿?而是来她曾住过毫不起眼的小屋子?
一个翻身已无声落在屋外,透过窗上雕花看向屋内……
居然一尘不染!心头被一股莫名的暖意触动,见到这个囚禁自己数月的房间,不该是作呕又厌恶么?
为何……会有一种阔别已久后重逢的欣悦呢?
“皇上……还是不要太伤神了。”张公公叹息一声,燃上香火递给云离落。
当残月看到屋内堂上搁置的牌位,她惊大了双眼,瞬间眼中朦胧一片……
那牌位居然是……
无极,我的无极啊!无极的牌位……
残月赶紧捂住嘴,不发出丝毫声音,泪水扑扑滚落。抽身到转角,无力地蹲在地上。
泪水打湿掌心,沿着指缝滚落……
她知道,宫里有规矩,但凡夭折的孩子,不可下葬,不可立牌位,不可焚香祭奠。
骨灰是要洒入护城河的,虽说是取意望亡儿早日再投胎,可那只是皇族对外的说法。宫里的老人说,骨灰洒入护城河会化作永世不可超生的亡灵,生生世世保护云国昌隆繁盛。
她以为……她的无极可以得莫大殊荣,以公主之礼下葬皇陵。
牌位是她万万不敢奢望的,一个早夭的孩子,在宫里放牌位是大不祥,更别说焚香……
他……居然有为无极立牌位,还有为无极焚香火。
他的心,是有无极的,是吗?
那是,他们的孩子……
心口刀割的痛,终忍不住呜咽出声,哭得双肩颤颤。
“无极……娘亲不是不想为你报仇。”
芷儿……是姨娘的女儿啊!姨娘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唯一一个。
芷儿怎么会成为祈瑞国的公主?难道当初佣兵造反的人,正是芷儿的父亲?
可芷儿既然知道她是姐姐,为什么还要害死无极?
突然的心软,到底是对,是错?
无极,你告诉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