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他记起过去,总在他专注的时候,壮着胆子轻轻呼唤他一声。
“皇上……喝口参茶吧。”她又小声提醒。
这一次,云离落终于有了反应,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也终于从繁多的奏章中抬头,问莲波。
“贵妃娘娘的伤势如何了?”
莲波一愣,赶紧回道,“中午又吃了半碗米粥。”
“还是有些少。”他放下茶碗,又拿起奏章看起来。
莲波眉心微蹙,这一天来他再没提起过皇后只言片字,难道他忘记了早上发生的事?也不痛恨害死小墨的凶手居然是他最宠爱的皇后?莲波也诧异他居然没对皇后做出任何惩罚,却又不敢多问。
挣扎许久,莲波终于很小声地试探问他,“听说,皇后娘娘一天都没吃东西。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
云离落捏着奏章的手隐隐一抖,本平静的神色当即浮上一层薄冰。
莲波吓得赶紧跪下,“奴婢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云离落望着手里的奏章失神许久,连不自觉喃语出声都不知。
“她是凶手。”
莲波听到他憎恨却又松下一口气的声音,不禁奇怪。知道皇后是凶手,为何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莲波正诧异,小心抬头看向他俊美的脸,惊讶发现,他薄如一线的唇角,居然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夜里,有小太监敲响残月的房门。小太监送来一碟做得很精致的梨花糕和一壶梨花茶。
吃着梨花糕再喝一口清香淡淡的梨花茶,是残月最喜欢的事。
她正诧异是谁这么有心思,小太监便开口说了,“奴才是坤乾宫的小郭子。皇上听说贵妃娘娘晚膳未用,便命奴才送来这些。皇上说,贵妃娘娘身上有伤,就不必起来谢恩了。”
夏荷送走小郭子,搀残月起来坐在桌前。
看着那一碟晶莹剔透的梨花糕,还有那一壶茶香四溢的梨花茶,心海一阵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他……居然还记得她喜欢这口。
眼圈好热,有滚烫的溶液盈满眼中。拿起一块梨花糕,轻轻咬上一口,甜美的味道便在口中化开……
那年在梨园,他每次来,碧芙都会将泡给她的梨花茶端给他。梨花茶可以清火,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碧芙曾说,她在云离落的眼里看到了残月的存在,就像云意轩看残月的目光。虽然他表现的没云意轩那么明显,但碧芙还是很肯定地说,他的心里有个月儿。
碧芙一直都希望,他们能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故而,他每次到梨园,碧芙只要一有机会都会端上梨花茶。
他不喜欢梨花的味道,他说太清寒。他也不喜欢残月吃太多梨花糕,他说寒凉的东西“稍用为妙”。
残月总是不听,以为他故意刁难,总想将她把玩在掌心,叫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在宁瑞王府的月儿会事事以他为先,对他千依百顺。入了宫的月儿,越来越觉得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总想忤逆他与他对抗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那盛开的梨花,味道清寒,颜色苍白……
残月喝了一口热茶,直沁心底深处的芬芳,勾起太多太多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忽然,很想见他,没有理由地很想见。
放下茶碗,让夏荷为她梳妆。未施粉黛,简单的发髻,简单的白色衣裙……就像一位素静的梨花仙子,纯洁又清傲。
忍着身上的疼痛,夏荷在前面提灯引路,去了坤乾宫正殿。
莲波去了奉天宫看望云泽兴。偌大的大殿内只有两个小太监候着等待召唤,其余的人都守在外面。
残月让夏荷候在殿外,一个人脚步轻轻地走进去。
殿内很安静,通明的灯火下他专注批阅奏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吃了多少?”他埋在奏章中并未抬头,问了这么一句。
残月不知他问谁,也没有回答他,在距桌案前三米处站定。殿内灯火通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难道她又没吃多少?”他又凝声问,接着口气怨怪,一边说一边抬头,“是你说她喜欢吃梨花糕……”
在他看清来人是残月时,他的声音猛然收住。怔了几秒,他浅然笑笑,说。
“还以为是莲波。”
“哦。”残月也浅浅笑下。
两人这样浅然相笑的样子,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不得不客气一番。
残月垂下眼睑看向他桌案上明黄色的垂帘,原来……他并没有记得她喜欢吃梨花糕,喝梨花茶。
那会很想见很想见他的心情忽然消失,相见不如想念这句话,果然精辟。
“有伤在身,怎还起来走动?就不怕伤口开裂感染!”他嗔怪的口气,没有让残月的心有任何温暖。
起身离开坐了一天都不曾离开半步的龙椅,正要步下桌案旁的高阶走向残月,只听她无比疏远又客套地说。
“臣妾此来是想当面感谢皇上的悉心照料。这两日,臣妾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臣妾想求皇上容臣妾回朝华宫养伤。”
“才两日……那么重的伤,怎么会好!”他略微僵硬的声音,隐现遮掩不住的愧歉。
“臣妾并非身骄肉贵,这点小伤,已不妨事。”
残月恭敬躬身,云离落高傲的身子僵在高阶上。望着孱弱如她却又故作刚强,心里隐隐有一股火在蠢蠢欲动。好想将她霸道搂在怀里,勒令她必须臣服他顺从他一切安排。
然而,这种冲动被他按奈下来,只是望着她仍旧苍白的脸色,额上隐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她背上的伤口一定很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坤乾宫行刑太监狠辣的手段,那么厚重的板子一下下狠狠往死里打下去,换做一般女子早已哭天抢地的求饶了,或是几下下去就不省人事。
她却没有,一声不吭地瞪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在坤乾宫,孙太医可以为你精心调养身子。”他还是不忍放她离去,或许说他是在弥补也好。
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赐她一顿毒打,当时实在有欠考量。可……怒气当头,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与其说是想惩戒她一番,不如说想搓一搓她的倔强更恰当。
“臣妾若久留坤乾宫,难免外面不会流言四起。若说臣妾借养伤之机接近皇上博宠也就罢了。若说皇上沉迷女色,不顾朝政,岂不有损皇上一世英明。”
残月一番话说得言之凿凿,云离落却气得怒火中烧。
借口!
他心里只有这两个字,回答残月的华丽言辞。
得不到他的回答,残月抬眸看他。只见他大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很疼很疼,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敢说,你不想接近朕?你敢说,你不想独宠六宫!不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独占鳌头!”他质问的口气咄咄逼人,害得残月只能避开他迫人的目光。
“皇上所说的,后宫之中哪个女子不想!而臣妾……”残月的声音僵住。
她想说不想,又觉得这个回答太虚伪。若说想,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贪心。
她的确想过,诱他爱上自己,哪怕不爱只要他对她的身子有了兴趣,便可借此来报复皇后。每每打算这样去做时,看到他对皇后的深情款款,她又气得不屑那样出卖自己的灵魂了。
一个左拥右抱的男人,不值得她付出自己的一生。
寒刃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对她说,她全当耳旁风不走心。
如今每日亲眼看到他不是与这个嫔妃恩爱有加,就是与那个嫔妃缠绵悱恻,她终于明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可贵。
好想快速结束这场复仇,她好可以离开这里,去寻找她的海阔天空。
或许,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正有那样的一个人等着她。与她携手一生,不离不弃。
也曾经幻想那样的人会是谁,可不知为何,总能想到他的脸。不管是他冷漠狠绝的模样,或是平静无波淡然的样子,总能牵动她的心,为之颤抖不已。
抓着残月肩膀的大手猛然收紧,换回残月游离的思绪。不得不撞进他深邃的冷眸,那逼问的目光害得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没有从她嗡动的双唇内得到答案,她挣扎的目光让他不明所以,不知她的心里到底揣着怎样的沉重心事。
他不知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挣扎犹豫,每一次想探寻,最后乱的只有他自己。
“朕知道,你也想!你皇兄送你来和亲,就是让你取悦朕!”
他霸气的口气隐含讽刺。刺得残月的心一疼。取悦?原来她在他眼里,只是众多靠取悦他为生的低贱女子之一。
他忽然吻上残月嫩嫩的唇瓣,不给她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
残月挣扎不过,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伤口疼痛的身子包裹在他宽大的怀抱中,任由他霸道狂野的探取,不给他丝毫回应。目光无比清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他迷离了视线的眸,让她心下一片嗤讽。
看看,这就是男人!她还曾犹豫不决念念不忘的男人!早上,他刚处置了他最心爱的女子,晚上就已与她缠绵深吻,想要得到她的身子。
如此朝三暮四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他连寒刃待她的千分之一都不如!
他吻得越深,吻得越缠绵,她的心便越冷。
手紧紧抓住他明黄色的衣襟,那一片扭曲的褶皱,宣示了她隐隐作痛的心。
眼角余光看向跳跃的烛火,一抹狠色在她眼中稍纵即逝。
得不到她任何回应,他的怀抱便越发收紧,吻得也越发疯狂。他逐渐发烫的身体,宣示着他体内正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大有难以控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