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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脸都花了,谢澜音先去溪边洗脸。

谢澜桥陪妹妹去,姐妹俩往上游多走了几步,不出众人的视线,也不会让人听到她们说话。

“姐姐,蛇是沈妙带来的。”洗了脸,谢澜音蹲在溪水边,对着淙淙的流水道。

她知道翠青蛇,小时候去看庙会时见过耍蛇的,她害怕不敢看,父亲给他解释两种蛇的区别。摆两条翠青蛇竹叶青在她面前,谢澜音多半分辨不出,但说出名字,她却知道些。翠青蛇怕人,怎么会往她跟前爬?定是沈妙藏在身上,趁过来时悄悄放出来的。

但谢澜音想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了沈妙。

谢澜桥听了妹妹的话,久久才道:“澜音,当今皇后,是沈妙亲姑母。”

生气又能如何?沈妙有个镇守西北的大将父亲,有后宫荣宠不衰的姑母皇后,妹妹没做什么便惹了沈妙捉弄了,真去评理或是报复,沈妙去她姑母那里告个状,沈皇后再在皇上耳边吹吹枕边风,皇上会不会找父亲的岔?

当今圣上,似乎并不怎么英明。

谢澜音轻轻嗯了声,“我知道,这事,咱们别跟娘说了。”

母亲怀有身孕,她怕母亲担心,沈妙母女不喜她们,她们不再去碍人家的眼就好了。

用帕子擦干脸,谢澜音朝姐姐笑了笑,“看出来哭过了吗?”

谢澜桥笑笑,捏了捏妹妹嫩豆腐似的小脸,“看不出来,只是洗完脸更好看了。”

得了夸,谢澜音深深呼了口气,牵着姐姐站了起来,神清气爽地回了火堆旁。

蒋怀舟忧心地望着小表妹。

谢澜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沈应时兄妹三人道:“方才我小题大做,让几位见笑了。”

“没事没事,我也怕蛇呢,”沈妙亲昵地道,“澜音过来,咱们一块儿吃。”

沈应时正要从架子上取鱼,听到沈妙的话,手臂上青筋暴现。

“不了,我还是坐我三表哥身边吧,让他给我挑鱼刺。”谢澜音调皮地朝沈妙眨了下眼睛,随即朝蒋怀舟走去。萧元就站在蒋怀舟一侧,关切地望着她,对上那样温柔的目光,想到他提着蛇时成竹在胸的样子,谢澜音心里自豪,笑着朝他道,“袁大哥见识非凡,澜音真心钦佩。”

能文能武,挑得好剑认得出蛇,除了身份,谢澜音真心觉得他无可挑剔。

她笑得好看,唤得好听,萧元勉强原谅了她害怕时先喊蒋怀舟那一声了。

“五妹妹以后也要小心些。”萧元顺势改口道。

他改得快,谢澜音心跳快了一瞬,见姐姐表哥齐齐看来,谢澜音掩饰般往远处走了几步,熟练地使唤表哥,“这地方不错,三表哥你快去拿鱼,我饿了!”

蒋怀舟狐疑地盯着萧元,心思转了转,使唤他,“咱们一块去!”

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礼,这次十分地不客气。

萧元却欣然领命,并无被人使唤的反感。

蒋怀舟看着他嘴角的笑,懊恼地砸了下拳头,他的小表妹啊,肯定被这人骗走了!

谢澜桥也多看了萧元一眼,回头时见妹妹已经坐在了草地上,眼睛水灵灵得望着两个男人的背影,她笑了笑,没有多问。萧元容貌气度不俗,救过妹妹一次,这次先去找蛇也是出自对妹妹的关心,妹妹真的喜欢他,萧元也配得起。

正要走向妹妹,忽觉有人看她,谢澜桥扭头,就见沈应时侧转过去的脸庞。

谢澜桥没有多想。

吃完鱼去溪边洗漱时,旁边有人蹲了下来。

谢澜桥瞟了一眼,继续洗手。

“家妹无故欺人,回去后我会训斥她,只请二姑娘不要误会,侯府并非全都是仗势欺人之辈。”沈应时撩水洗手,眼睛看着水面,低声与她道。

“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谢澜桥认真搓手指上的黑灰,“不过本性难移,如果世子几句训斥她便会改,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未免她受了训斥更加迁怒我们,还请世子假作不知,别再提今日之事,家父远在海外,家母身怀六甲,我们不想她担心。”

她十分平静,沈应时忍不住看了过去。

谢澜桥若有所觉,也偏头看他,想到什么,她爽朗一笑,“世子放心,上次世子出面提醒,我们感激世子,不会将世子与令妹混为一谈。”

姑娘刚刚洗过的脸凝脂般细滑,沈应时眼看着一滴水珠从她脸庞滑落到精致的下巴,突然有点渴。怕被她看出来,沈应时迅速低头,“抱歉,让五姑娘受委屈了。”

“虚惊一场,世子不必介怀。”余光里见沈妙走了过来,谢澜桥甩甩手,起身离去。

“大哥跟她说了什么?”沈妙蹲在兄长旁边,狐疑地问。母亲怀疑兄长喜欢谢澜桥,特意嘱咐她盯着点的,沈妙不喜欢谢澜音比她美也不喜欢谢澜音娇滴滴装模作样的德行,自然不愿兄长喜欢谢澜音的姐姐。

“她关心妹妹,但那样冒然找蛇容易被咬,我提醒了她几句。”沈应时淡淡地道,神色与平时无异。

“大哥这么关心她,是不是喜欢她啊?”沈妙心中不喜,脸上却是天真好奇的笑。

“我洗完了。”沈应时径自起身,没有回答。

沈妙抿了抿唇,用了砸了下水。

吃完饭,用人返程。

眼看距离城门越来越近,谢澜音趁与姐姐说话时偷偷看了眼身后,有点不解。她以为他会像来时那样找机会跟她并肩而行,没想到这么规矩。攥了攥缰绳,谢澜音悻悻地望向城门,他不老实,她生气,他真的规矩了,她反而不习惯。

也不是盼着他乱说乱动,就是,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进了城门,就要分开了。

萧元先同沈应时蒋怀舟告别,再策马去了谢澜音身边,看着微微低头的小姑娘道:“今日我说的御马之道,五妹妹都记住了吗?”

他终于来了,谢澜音反倒不敢看了,轻轻点头。

萧元嗯了声,“好,下次有机会,我约几位出来跑马,也看看五妹妹得了我的提点,马术是否精进。时候不早,我先走了,晚上还与人有约,那人气量不大,我怕去的晚了,惹她生气。”

这话里似乎有点别的意思,谢澜音疑惑地抬头。

萧元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驱马离去。

谢澜音呆呆地望着他背影,心口乱跳。

他的意思,是晚上要来找她?

~

日落黄昏,天色渐暗。

平西侯府,沈捷换好衣裳去了厅堂,陪孟氏与三个嫡出儿女用饭。

沈妙绘声绘色地学谢澜音受惊害怕的样子,一脸兴奋,“爹爹你没看见,她怕得都快钻到她姐姐怀里了,我刚开始也挺怕的,结果只是条翠青蛇……”

小姑娘们出门发生的小意外,沈捷听听就算了,没放在心上。

沈应时面无表情,饭后沈捷叫他去书房谈事,说完正事,沈应时低声将林中真相说了出来,“父亲,谢五姑娘并未得罪过妙妙,反而因妙妙落水受惊,妙妙却如此捉弄她。我暗中向二姑娘赔罪,二姑娘忧心母亲,希望息事宁人,劝我只当不知。可饭桌上妙妙害人不知悔改反而幸灾乐祸,这等品行,我都觉得无地自容。”

沈捷皱眉。女儿高傲不算大错,但无事生非欺负人,就不招人喜欢了,对方还同是侯府女眷,身份并不比她差什么。

思忖片刻,沈捷敲敲桌子道:“既然谢家两位姑娘决定息事宁人,咱们也别给她们找麻烦了,现在训斥妙妙,她准会迁怒她们。这样吧,月底我会与你母亲商量,请个教养嬷嬷,她十五了,确实得准备起来了。”

“父亲这法子周全。”沈应时点头赞同,“那父亲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等等,”沈捷喊住儿子,笑着看他,“为何五姑娘受了委屈,你却向她姐姐赔罪?”

沈应时微怔,旋即道:“五姑娘年纪小,我担心她压不住脾气,与妙妙吵起来。”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但沈捷也没有那么好骗,长子性情随他娘,生来就冷,不是看重的人,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也不会主动关心,还处处为人家着想。

“应时啊,你十八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尽管告诉我,父亲替你做主。”沈捷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

沈应时心里苦笑。便是看上了,她应该也不愿意嫁了。

敷衍了一句,沈应时退了出去。

沈捷自己坐了会儿,去了梅阁,入了纱帐,他搂着小颜氏低语,“咱们应时有喜欢的姑娘了。”

小颜氏对他的亲近早已麻木了,只在意他话里的所有消息,“是哪家的姑娘?”

“谢家二姑娘,叫澜桥。”沈捷将自己知道的都说给她听,“脾气有些古怪,喜欢管铺子里的生意,蒋家办满月酒时应时偶遇她,应该就是那时动了心。”

喜欢做生意的管家姑娘……

小颜氏无声地笑了笑。

如果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护国公府二姑娘,她肯定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但她不是了,她只是一个被仇人关在笼子里可以随时玩弄的,一个全靠一点希望活着却未必能等到那一天的可怜女人,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旁人?

只要儿子喜欢,便是娶个乞丐,她也不会管。

她也没资格管。

“这孩子挺有意思的,就怕,那边看不上。”小颜氏叹了口气。

以她对孟氏的了解,孟氏肯定希望给儿子娶个让人挑不出任何错的名门贵女。

“只要应时喜欢,你不反对,我便会替应时做主。”沈捷慢慢翻到小颜氏身上,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清冷美艳的脸庞,“我说过,她只是应时名义上的母亲,应时的人生大事,她管不着。”

小颜氏熟练地还他一个感激的笑。

沈捷情动,低头去亲她。

小颜氏闭上了眼睛。

孟氏也可怜,遇到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丈夫。她同情孟氏,但她有她的血海深仇,没有那份余力再去对孟氏心怀愧疚,要怪,就怪她的丈夫背叛了颜家全族,怪她的丈夫明明有妻子,却要强占另一个女人。

苍天无眼,好人命短,那她便做个恶人,自私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