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柳铁剑的匕首也即将刺入杨郁之的心脏。
就在他手中的匕首距离杨郁之的胸膛不到三寸时,他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微微的刺痛,然后麻痹的感觉就沿着心脏迅速蔓延开来。
麻痹的感觉瞬间蔓延至他的手臂, 于是他手上的匕首再也无法刺出半寸。
明明已经抵上了目标的胸膛, 却偏偏连刺出半寸也无法刺出。
他惊讶地低下头, 这才发现一根细得几乎瞧不见的半透明银丝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竟然发现那根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难道是淬过毒的?
忽然间有了这个认知, 柳铁剑忍不住开始绝望。
这时他耳边传来杨郁之淡淡的声音:“你错了!你不该以为我只有一根游魂丝的!”
这时却有一个声音与他的声音同时传过来。
是柳凝雪的惊呼声。
——爹!
她失声叫道,同时朝柳铁剑的方向扑了过来。
西门隐秋已看到那蓬银针刺入了独孤无心那袭如雪的白衣,于是他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只可惜他笑得还是太早了些。
——就在他可是笑时, 眼前忽然多了一抹白衣如雪的影子。
然后独孤无心的右掌便轻轻抵上了西门隐秋的胸膛。
他的动作仿佛一点都不快,似乎只是随手而为。可是西门隐秋却偏偏无法招架闪避。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独孤无心的右掌按上他的胸膛。
然后他感到一股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包围了他, 将他压得几乎窒息。
为了缓解这种可怕的感觉, 他便张开了嘴。
然后他就看见大片大片的殷红自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将他身上的蓝衫染成一股诡异的深紫色。
然后他看见脸上缓缓展开一抹笑容。那个笑容清淡而深远,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你竟然练成了从未有人连就过的天魔大法第九重!”
“没错。”独孤无心淡淡道:“所以你的那些银针才伤不了我。”
“独孤无心,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西门隐秋边擦着唇边流出的血边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很久么?”不知为何,见到独孤无心那副清清淡淡仿佛对任何事都浑不在意的表情他就说不出的生气,忍不住用尽一切办法去激怒他。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活不了多久了。”独孤无心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口气, 却透出一种浓浓的嘲讽之意:“你费了那么多的精力, 耍了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目的却只不过是为了杀一个本来就快要死的人, 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可笑了么?”
“是很可笑, 而且非常可笑。”西门隐秋的声音很虚弱,但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尖刻与恶毒:“不过, 再怎么可笑,也比不过爱上自己嫡亲的堂妹这种□□的荒唐事来得可笑吧。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非常开心,只因他知道他这句话就如一把锋利的钢刀般刺进了独孤无心的心里,绝对会将他刺得伤痕累累。
他就喜欢看到独孤无心痛苦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会开心些。至于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这根本不在他考虑之列。
反正他已败了,活下去也失去了意义。
所以,他现在只能拼命的用恶毒的语言去伤害独孤无心,以及柳凝雪,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他知道他们都会对他恨之入骨。
可是他不在乎,不,他们越恨他,他反而会越开心。
——既然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就干脆毁掉,不让任何人得到。
——既然自己已经够不幸,那么别人就更不应该拥有幸福。
即使他们有,自己也要亲手毁掉。
——既然没有人爱自己,那么,恨也好。
也许有人能这么刻骨铭心地恨着自己,也是件不错的事。
那至少比庸庸碌碌过一生,没人记住的好。
至少在他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是休想忘掉自己,这个亲手毁掉他们幸福的人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得更加得意,更加疯狂。
听到他那近乎疯狂的声音,独孤无心的心不由得疼了起来。疼得无法呼吸。
但是他却完全无法反驳。
只因他知道西门隐秋说的都是实话。
为什么?
上苍要和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为什么?
“爹!”柳凝雪伤心地哭着:“爹你不可以离开我,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千万不可以离开我……”她抬头看向杨郁之,眼中的哀求神色令人心碎:“求求你,救救我爹……”
“我救不了他,”杨郁之惋惜地摇摇头:“游魂丝见血封喉,更何况是刺入心脏……恕我无能为力。”
柳铁剑感到那种绝望的麻木感觉已经传遍了全身。他知道,现在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有办法救他了。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时他才觉得以前他不惜一切追求的那些东西,什么武功天下第一啦,令天下人臣服在自己脚下啦,是多么的虚无缥缈,多么的可笑。只有此刻跪在身边哭泣的女儿,才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令人感动。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轻易地温暖了那颗冰冷已久的心。
“不要……叫我爹,”柳铁剑艰难地张开嘴,用出仅剩的力气挣扎着道:“我不是你爹。”他将目光移开不去看柳凝雪惊愕的目光,一字字道:“雪儿,你听好,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你娘和别人苟合才生出来的,因为我为了练功,一直长期的冷落她,所以……”他费劲全力,终于艰难地开口说出了这段令他无比难堪的话:“你娘在生下你之后就因为没脸见我而羞愧得自尽,她唯一的请求就是让我好好待你。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这本是爹一生最大的耻辱,爹本来死也不会说的,可是……爹不想看着你……”他的声音忽然间断绝,同时断绝的,还有他的生命。
柳凝雪怔在那里,整个人都被强烈的悲痛与震惊所震慑,一时间竟无法做出反应。
同样怔住的还有剑痴,独孤无心以及受伤的西门隐秋。
和柳凝雪一样,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一切实在太离奇,简直像极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唯一平静的,是魔教左使杨郁之。
是不是因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所以他才能保持如此的冷静。
“既然你不是我的亲爹,”柳凝雪呆呆望着已经断气的柳铁剑喃喃道:“那么,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是谁?”她不断地问着,泪水流了满脸。
“是我。”旁边忽然有一个衰老沙哑的声音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我。”
柳凝雪惊得抬起了头。她只是感到茫然无助才自言自语,哪里能想到竟真的有人回答她。
而且回答她的,是个她绝对意料不到的人——杨郁之。
杨郁之黯然道:“你爹说的哪个男人,就是我。当年我和你娘原本计划一起远走高飞,谁知后来却被一群所谓的正派高手围攻身负重伤。等我养好了伤,避过风头后再重出江湖时,已是一年以后。那时,你娘已经去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给我留下了我的骨肉。我也因为这件事才心灰意冷,所以才退出江湖,隐居避世。”
“不可能!这不可能!”西门隐秋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声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一定是在骗她对不对!?他们明明是堂兄妹的!”
独孤无心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中竟露出一死怜悯之色。
终于,他拉起地上柳凝雪:“凝雪,别伤心了,我们先救你的师父,然后再办理你爹的后事,让他尽快入土为安,好么?”
柳凝雪听话地点点头,和他一起朝剑痴走过去。
他们再没有看西门隐秋一眼,仿佛已当他不存在一般。
“独孤无心,”西门隐秋忽然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你走吧。”独孤无心头也不回,淡淡道:“因为你还不配。”他的声音像风一样飘过来:“其实你只是一个什么也得不到的可怜虫而已。我不杀你,你也已经死了。”
西门隐秋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
他宁可被独孤无心痛恨,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也不愿被他这么冷淡,这么轻贱。
他忽然叫了起来:“独孤无心,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应该过来把你的仇人杀了,不然你就是个孬种!”
独孤无心的身子微微一震,但他却没有转过身去,而是走上前扶起了重伤的剑痴。
这时杨郁之也从冰儿手中接过了昏迷的叶临风,一行人就这么朝山下走去。
没有任何人再去看西门隐秋一眼。
西门隐秋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已化做了一座石雕。
两个月后。
魔教悄悄忽然举行了一个葬礼。
除了他们之外及几个比较亲近的人外,没有人去世的是他们教中权利最大的人——他们的教主独孤无心。
一个月后,新任教主登位。
没有人能想到,新继位的教主竟然是个哑女。
据说她之前是独孤无心的侍女。
她的名字,叫冰儿。
而在这前后几天,江湖上却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喜结良缘的是铁剑门前任掌门柳铁剑的掌上明珠柳凝雪,以及他生前最器重的爱徒叶临风。
大家都说,这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有人再提起他们与独孤无心及西门隐秋之间那段轰轰烈烈的往事。
然而,那段过去真的就能如一阵清风般完全消逝在当事人的记忆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