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阴风阵阵,野兽嘶吼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在偌大的空间里,让人心中莫名的畏惧。
宋瑜那轻声的安抚传入柳初漾的耳中,让她莫名的心安了许多。
“走吧,要是再晚些就看不清下山的路了。”宋瑜反手抓住柳初漾的手,企图用自身的温度缓解她恐惧的内心。
柳初漾点了点头,想要迈出脚步,却发现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她应当是被野兽的声音吓坏了。
讪讪的笑了笑,柳初漾讨好的说道,“那个,你可不可以帮我背着药篓,我有些累了。”
宋瑜斜睨了眼药篓,上面似是有些泥巴,看上去脏脏的,他皱了皱眉,满脸嫌恶的表情,“不要,本公子的衣料可是很名贵的,若是不小心被刮坏了,岂不可惜?”
“你……”怎么那么冷血无情!
柳初漾原本想骂他一顿,但随即想想,宋瑜自小在宫中长大,吃穿用度都有人伺候着,怕是有些洁癖,这药篓里除了有泥土外,说不定还有钻进去的虫子,确让人难以接受。
“那好吧,我自己背着。”思索再三,柳初漾终于作罢。
宋瑜看柳初漾落寞的表情,笑了笑,说道,“不过,但凡风度翩翩有涵养的男子,必定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虽然你着实算不得什么好玉。来吧,上来,我背你下山。”
柳初漾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呈半蹲姿势的宋瑜,心中犹豫了番,不知该不该上去,她的分量可不轻啊……
“快点啊,难不成你想留在这填饱野兽的肚皮?”宋瑜使出了杀手锏,恐吓着柳初漾说道。
野兽们也很是配合,宋瑜的话音刚落,便再次扬起番嘶吼声,吓得柳初漾再也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宋瑜的背,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
有清晰的骨头声响起来,宋瑜强忍着那疼痛,双手托着柳初漾往上送了送,咬紧了牙关说道,“初漾啊,你这两天似乎肉感了许多。”
柳初漾不理会宋瑜的嘲笑,小声说道,“快走啦,这里很恐怖的。”
宋瑜很是享受柳初漾这般依赖他的感觉,慢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柳初漾却以为是他承担不住自己的重量,走的很吃力,不禁担忧的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很重啊,不然你还是将我放下来好了,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别动。”宋瑜及时出声制止了乱动的小女人,说道,“放心,我还承受的住,这点倒是要感谢我的师傅,早些年他训练我轻功之时,可没少让我背着他满山跑,你比他还轻了许多。”
柳初漾听话的伏在宋瑜的背上,回想了宋瑜的话,不知那到底算是夸奖抑或嘲笑,顾梵可是足足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怎么不说话了?”宋瑜询问道。
柳初漾有些别扭的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对女孩儿?”
“天地良心,只有你一个啊。”宋瑜连忙为自己辩白着。
柳初漾扑哧笑出了声,“瞧你紧张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个问题,能问你吗?”
“什么?”宋瑜淡淡的说道。
停顿了会儿,柳初漾才问出了声,说道,“无论萧玉儿还是安宁县主,她们的相貌家世都比我好的太多,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我?”
柳初漾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他们之前的关系,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对她从未说过喜欢,纵然很快就要成亲,也感觉心中好像总是缺少了些什么,她怕自己太过自作多情,故而用了选择这词。
宋瑜的背僵了僵,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柳初漾语气间的停顿和她突然暗淡下来的情绪,他倒是忘了,女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纵使他的小女人脑袋总是缺根筋,骨子里的天性还是未曾改变。
“你在怀疑些什么?”宋瑜不答反问。
“没有……”柳初漾低低的开口。
宋瑜虽看不到她的表情,还是能想象到她满脸委屈黯然的模样,心猛然疼了疼,他向来不是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但为了他的小女人安心些,他愿意说出来。
良久,宋瑜徐徐的说道,“我自小生长在皇宫,除了皇兄和父皇母后,便无人对我真心。人前对我阿谀奉承,人后却是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我,时间长了,我便不再对人保留信任。”
“那时在花满楼,你和傅延平喝酒之时,我便在隔壁的房间看着这一切。当官兵进入,他们全都丢下你而逃,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傻瓜,被人利用的这么彻底,但我还是救了你。”
“在城外,你醒来之时,却对我丝毫没有怀疑,眼神中未曾防备,更是傻傻的相信傅延平抛下你是有苦衷,我想那时我便被你信任的眼神打败,微微动了心,便也没能狠心将那傅延平的阴谋告诉你。”
“后来的每一次相见,我总是忍不住的把目光瞥向你,不愿让你受委屈,看你陷入险境便心慌的不能自已。江南城外,那时你我立场对立,你却还肯为救我做到那般,甚至赌上了女子最重要的清白,我反而有些庆幸,因为你可能会属于我。我想,那应当就是爱情吧。”
柳初漾闷闷的开口,“那张字条是你给我的?”
“嗯,我想若是任由你的杀父仇人做了掌门,日后你得知真相后应当会很自责,便想办法让你当上了掌门。”宋瑜淡淡的说道。
“当真?”柳初漾似乎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宋瑜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自然。”
柳初漾笑了笑,便没再说话。她自然清楚,那时的他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爹爹的仇已经报了,他们也过得很好,那些东西便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初漾。”宋瑜忽然低低的喊道。
“啊?”柳初漾应声答道。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宋瑜漫不经心的问道。
柳初漾低头,轻声答道,“自然喜欢。”
而后归于平静,一路无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柳初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她是什么时候回到顾梵的家中,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摸了摸空着的一半床铺,还能感觉到些余温,柳初漾穿好衣服鞋子,往外屋走去。
才刚靠近门,便听见宋瑜的声音,柳初漾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师傅,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宋瑜难得对顾梵尊重了些。
顾梵慵懒的问道,“准备要走了?”
宋瑜点了点头,“正如师傅所说,有些事是该回去面对的时候了。”
“也罢,柳丫头当真不错,莫要辜负了她。”顾梵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将它递到宋瑜的手中,说道,“这个,权当我送给柳丫头的见面礼了。”
宋瑜似是有些吃惊,连忙将那东西收了起来,说道,“谢师傅。”
“柳丫头,既然醒了,还不赶紧出来给我们准备饭菜,你这睡的可真够久的,快要饿死人了。”顾梵静静的望着面前,说道。
柳初漾尴尬的推开了门,她这偷听的技术着实不到家,竟是早就被人发现了。
“前辈好。”柳初漾走出来打了个招呼,而后问道,“那孩子呢,我们采来的草药可用上了?”
顾梵用鼻子哼了哼,满脸不屑的说道,“要等你们采药回来,人早就去了阎王殿了。”
柳初漾满脸震惊,“那他怎么样了?”
宋瑜连忙站起来,说道,“你放心吧,那孩子早已痊愈,回家调养了。”
早已痊愈?柳初漾眼角的余光扫过药篓,里面的草药分明还未动,她狐疑的望了望顾梵,问道,“前辈,这些草药……”
“给那孩子治病用不着这几味草药,是我来捣鼓别的用的,你们做的不错。”顾梵脸上并无愧色,淡定的喝着茶,不予吝啬的夸赞着。
“前辈,你怎么能这样。”柳初漾无语的喊道。
再看宋瑜,脸上并未有吃惊的神色,柳初漾强忍住怒气,问道,“你早就知道?”
宋瑜老实的点点头,柳初漾大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啊。”宋瑜无辜的摊开双手,说道。
顾梵望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却是惆怅的想,希望他们能躲过这一劫。
相处了这些日子,顾梵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对他们真的很不错,现在要离开了,柳初漾难免不舍。
将采来的药草晒在院子里,又给菜园的土地松了松土,把米缸和柴火准备的充足,她才恋恋不舍的说道,“前辈,您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整天钻在密室里不出来。”
“知道了,你这丫头还没上年纪就啰啰嗦嗦的,日后可有小四好受的啦。”顾梵满脸不耐烦的说道。
宋瑜温柔的将柳初漾搂在怀中,说道,“我巴不得她啰嗦一辈子。”
两人相视而笑,顾梵更是气急,往外推搡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在我老头子面前秀恩爱,欺负我这么多年孤家寡人,害不害臊?赶紧回你们的王府,老头子我眼不见心不烦!”
黑色的大门哐啷关了起来,柳初漾和宋瑜便被关在了门外。
柳初漾还想再去敲门,却被宋瑜拦了住,戏谑的说道,“别管他了,说不定师傅他老人家舍不得我们,正躲在门后哭呢,要是被我们撞见了,他的老脸要往哪搁?”
“滚!”门内传来了怒极的声音,惹得柳初漾娇笑不止。
“初漾,再过两日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再不回去准备准备,怕是会来不及,等日后有机会,我再来带你看师傅。”看柳初漾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样子,宋瑜安慰着说道。
柳初漾扯出抹苍白的笑,“我不是不舍得前辈啦,只是先前我们违反了皇上的旨意偷跑了出来,现在回去要怎么面对他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担忧,自有我来处理。”宋瑜捏了捏柳初漾的脸颊,微笑着说道。
“嗯。”柳初漾点了点头,主动缠上宋瑜的胳膊,脸上染了灿烂的笑意。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纵然柳初漾再不想回王府,这距离就那么长,他们还是很快的便到达目的地。
才刚靠近王府,柳初漾未做半点准备,冷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鬼魅般的飘到他们的面前,说道,“王爷,您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宋瑜淡然的回答道,“许久不见师傅,甚是想念,便带初漾回去看了看。”
“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冷诀的神色有些异样,询问道。
“还是从前那般,不知整天躲在密室里面钻研些什么。”宋瑜回答道,冷诀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紧接着,宋瑜问道,“我不在府中的时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这……”冷诀看了眼柳初漾,迟疑的开口。
柳初漾连忙心领神会,松开宋瑜的手,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会儿,有些累了。”
直到柳初漾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冷诀才开了口,“得知王爷将四位嬷嬷关押起来,皇上曾几次三番派人来询问,均是找不到您,特地下了命令,让您回来之后,马上去见他。还有……”
冷诀抬了抬眼皮,望了眼宋瑜,竟是吞吞吐吐的模样。
宋瑜皱了皱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但还是冷静的询问道,“还有什么?”
“皇上下了旨,两日后您与柳姑娘成亲之时,便是安宁县主纳入府中成为您侧妃之日。”冷诀最终还是将这话说出了口。
“什么?”宋瑜大惊,因太过用力,竟将手中的骨扇生生折断。
千算万算,宋瑜未曾想到,宋玄竟会这样做,身为皇者,果然足够深谋远虑,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算计了进去。
“这件事,府中的人都知道吗?”宋瑜连忙问道。
冷诀点头,说道,“是,宫中来宣旨的时候,府中的下人都在。”
宋瑜惊了惊,连忙往府里跑去,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让柳初漾听到这消息。
可是,为时已晚。
柳初漾边往房间走去,边郁闷的想道,有什么机密的事,还不能当着她的面说?拜托,她马上都要成为瑜王府的王妃了好吗?
绕到后花园时,有几个侍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柳初漾隐隐听到了她的名字,好奇心作祟下,她便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的听着。
“哎,听说这安宁县主的性子可是泼辣的很,从小就刁蛮任性,到时候嫁到我们王府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侍女甲面带愁容,说道。
“说的是啊,柳姑娘出身乡野,性格也和善,虽说是正妃,但身后没有家族势力为她撑腰,少不了受安宁县主的排挤。”侍女乙也是唉声叹气,谁不想伺候个脾气好的主子。
侍女丙摇了摇头,“有什么办法呢,安宁县主可是皇上亲自指婚,便是王爷也拒绝不了。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更何况王爷身份尊贵,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柳初漾左手扶住墙壁,全身放佛没了力气,往前走了两步,出现在众丫鬟的视线中。
“柳姑娘。”侍女们齐齐向她行了礼,面带惶恐之色,背后议论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方才说的,是怎么回事?”柳初漾询问道。
侍女甲咬了咬牙,开了口,“回禀柳姑娘,就在两天前,皇上下了旨,将安宁县主许配给瑜王爷为侧妃。”
当宋瑜赶到的时候,正听到那侍女的尾音,再看柳初漾面无表情的脸,心中莫名的恐慌。
“初漾。”宋瑜轻轻的开口。
“王爷。”众位侍女再次行了礼,心中暗叫不好,连王爷都听到了。
“你们先下去吧。”此刻,宋瑜可没心思理会那些侍女,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向柳初漾解释这件事。
侍女们听到这句话,自然如释重负,纷纷散退,而冷诀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这般来去自如的武功,当真不知到了何种境界。
不过,眼下无人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自柳初漾听到那消息后,便一直呈现木然的状态,不动也不笑,犹如没了知觉般。
“初漾。”宋瑜再次唤道,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王爷请自重。”柳初漾生硬的说道,往前走了两步,摆脱了他的钳制。
感觉到手中空荡荡的,宋瑜的心闪过丝痛楚,“初漾,你听我说,我根本不清楚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马上去皇宫,找皇兄说清楚,这辈子我只娶你一人。”
说完,宋瑜便转身朝外走去。
柳初漾及时拉住宋瑜的手,脸上尽是隐忍的表情,纵然她心中再不情愿,可始终明白皇命难违,圣旨都已经宣了,又怎么可能改变主意,若是因此,让兄弟两心中产生了嫌隙便是更不值得了。
“初漾。”宋瑜惊喜的喊道。
“君无戏言,已经公之于众的话又如何能改变?我只是暂时没缓过神来,待时间长了,便没事了,你不必担忧我。”柳初漾艰难的说完这番话,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的往房间走去。
宋瑜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默默的望着柳初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