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来得这么急,又这么缓,七七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便这般硬生生得僵在了脸上,都没有不曾反应过来。
她和缙荣的四眼相对,明明他眼中的爱意这般浓烈,就像是在她梦中那样,含情脉脉得看着自己,可是猝不及防袭来的消息,却直接将他眼中的这片温柔一点一点吞噬殆尽,最终,回归成了一片死寂。
缙荣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漠,他的手依旧放在七七的脸颊上,可他的目光却渐渐垂下,避开了七七的目光。他冷漠道:“本王知道了。”
马车外的声音再次袭来:“王爷,此时宫中乱成一团,老王爷和太子已经在主持大局,还请王爷尽快入宫——”
缙荣的目光愈深沉:“好,本王知道了。”
七七突然便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些急,又有些疼,她下意识紧紧抓住缙荣的手去:“霸王花,你要走了吗?”
她的目光又急切又脆弱,仿若只要缙荣一走,她便要哭出来一般。
缙荣顺势覆盖上七七的手,温声道:“七七,等我回来。”
七七睁大眼,却仍有泪花控制不住得不断从她的瞳孔中溢出来。她颤声道:“这句话我听到现在,早就烂熟于心了。就在刚刚,就在刚刚我看着你在阳光下朝着我一步步走来,我都在想,这一切怎么会这么美好呢,美好得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七七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努力扬起嘴角想露出一个笑意,可却逼出了更多的泪来。她努力笑了起来:“也许,也许只是我太敏感了。可我只是怕了,霸王花,你知道吗,我好怕等你解决了眼前的事后,便又出了另外的事来等着你去处理,然后一件又一件,好多年都无法停歇。那我,是不是该继续等你呢?霸王花,你真的,会回来吗?”
缙荣看着她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好似有蚀骨的痛意朝他涌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七七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只是偶尔调皮罢了。他有事回京城,她便跟着他来京城,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从没有打扰他。
他岂会不懂,他只是将一切都放在心中罢了……缙荣闭了闭眼,漂亮的凤眸此时竟涌出了一丝忧愁。她到底还小,他确实不该这么晾着她,总是让她等他。
缙荣哑声道:“七七,我确实不该总是让你等我。是我错了。”
可岂料,听缙荣这般说,七七竟脸色瞬间变了变,她慌忙擦掉眼泪,努力装出一副很大方很得体的样子来:“没关系的,霸王花,多久我都可以等你。真的,你……你不要不要我,我爱你爱得这么辛苦,你不好在这个时候赶我走的……”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七七的眼角中满溢脆弱。就像是即将被人遗弃的孩子。
缙荣心中一哽,他低头,将七七紧紧拥入怀中。他低声道:“这定是最后一次。等我处理完皇兄的后事,便回新月教。你同黄姨和阿生先走,这一路上他们会护你安全。等你到了教中,阿生回给我寄信报平安。”
七七顺势也回抱住缙荣的腰间,十分乖巧得在缙荣的怀中点了点头。缙荣低头,在七七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这便起身,出了马车。
她看着他的背影,在日光下显得这般挺拔俊逸,她知道,他是世间最出色的男儿。等他忙完了,她一定要和他玩遍天下山水,赏遍举国风光,尝尽天下美食。
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低声道:“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夫君。”
大抵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付北湛突然回头,看了眼七七,然后用唇语对七七说了两个字:等我。
七七读懂了,她脸上终是慢慢泛起了一个柔柔的笑。
*
一转眼,缙荣已是走了五日了。那一日,还记得那传信侍卫一声‘皇上驾崩了’,堪堪拦住了阿生的马车。而亦是从那一日起,此消息一路从京城蔓延开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池先后在城门口亮
起了黑灯笼,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黑布条,商铺的门口亦插上了茱萸花,来为这个一生勤政的老皇上践行。
而七七身上的粉色袄裙也已不便再穿,当日这下午便更换成了一套玄色的长裙,黄姑娘虽一年四季都穿黄色衣物,可此时换上黑衣服时,虽嘟着嘴,却也没有一句怨念。只是时不时得对阿生抛了几个媚眼,吓得阿生浑身哆嗦。
阿生不紧不慢得赶着车,每经过一个城市,便皆会带着七七和黄姑娘品尝当地的特色食物,倒是稍微缓解了七七心头对缙荣离开的伤痛。
眼下,三人便来到了一座名为陈州的城市。这座城市的特色便是各种各样的街头小吃,且这些街头小吃都十分的辣,就连早餐的豆浆,都十分辣,直辣得七七胃都疼了。
可黄姑娘却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十分感动得看着对面的阿生,一边看尚一边对阿生抛媚眼。
阿生被黄姑娘吓了一跳,当下抽着嘴角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抽抽的厉害?”
黄姑娘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娇羞:“人家这是在对你示好,你坏坏!”
阿生险些将刚吃出去的小笼包都吐了出来,他一脸土色得看向黄姑娘:“姑奶奶,你,你放过我吧!!”
黄姑娘娇嗔一声:“讨厌!叫人家什么姑奶奶,人家才十八!”
阿生终是控制不住,伸手捂着嘴,便逃出了这间厢房去外头呕吐去了。
七七十分怜悯得看了阿生一眼,一边继续吃包子。
黄姑娘问七七:“你觉得,阿生怎么样?”
七七道:“阿生很好呀!人也长得俊。自然,他是比不上教主的。不过,他也已经算是长得很俊。”
黄姑娘十分苦恼:“阿生喜欢我,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他吗?”
七七惊得手中的小笼包都掉在了桌子上:“阿生喜欢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黄姑娘道:“阿生曾经为了让我能敷上面膜,特意八百里加急,专程去我家中帮我取面膜呢!”
七七更惊了:“还有这回事?”
黄姑娘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桌子辣椒:“他真是细心,知道我爱吃辣。”
七七下巴快掉了:“你喜欢吃辣?我怎不知?”
黄姑娘十分娇羞:“从小就喜欢吃。不过等我六十岁之后,就很少再吃,怕对皮肤不太好。”
七七:“……六十岁?”
黄姑娘道:“我如今距离六十岁也没多远的,和阿生很合适。”
七七吞下一口口水。
黄姑娘支着下巴自言自语:“也许我该问问阿生,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七七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于是接下去的七日,七七便一脸懵逼得看着黄姑娘追着阿生,阿生躲开,阿生越躲开,黄姑娘便愈兴奋地追着阿生……如此循环。
一直等马车快要到了池州后,这二人依旧在玩躲猫猫游戏。
池州距离京城已经不算近,自然,距离嵊州是还差十万八千里的,可大抵是因为距离京城一日比一日远的缘故,七七觉得自己的心情已是好了许多。池州的花很是出名,虽说只是向日葵,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花种,可整整一大片的向日葵地,看上去甚是心旷神怡,让人心情愉悦。
六月底的日光已是越来越毒辣,可来池州赏花的人却仍是有许多,大多都是些文人骚客,亦或是三两成群的打算进京赶考的书生。
七七和阿生以及黄姑娘在一片向日葵地前的一处茶水摊子上点了一大壶的凉茶,以及普洱,金骏眉,龙井各一壶,打算在此处好生歇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只是不知是不是七七的错觉,她总觉得此时嘴中喝的这壶龙井的味道,十分熟悉。她望着碗中清澈纯透的茶水,微微愣了一愣。
直到片刻,她方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对阿生道:“阿生,你可觉得这茶,有什么不同吗
?”
黄姑娘率先道:“这茶的味道怎会如此清香扑鼻,跟我平常喝过的龙井,全然不同。”
阿生亦是有些困惑:“这茶叶,怕是最好的茶尖儿泡成的……”
七七望着手中的茶水,淡淡道:“呵,何止是最好的茶水,还是由第一场春雨后冒出的茶叶尖儿,再配上深山顶端的纯井水来洗净了锅,慢火翻炒而成。”
制茶的工艺很复杂,七七也不过是模糊记了了个大概,可也正是这么个大概,还是当初她初入谢家时,第一次喝到这般让人心旷神怡的茶水后,谢南安讲给她听的。
谢南安说的很复杂,第一道春雷,最嫩的茶叶尖,最纯净的还泛着微甜的山泉水,还有那口锅,都必须是百年老锅,蕴藏着无限茶香,这样炒出来的茶叶,才算是精品中的精品。
而,此时此刻,七七坐在这里,这路边的一处小茶摊上,用五文钱换到的茶水,竟和当初出入谢家时喝到的,一模一样。
七七的手紧紧握着,甚至手心都渗出了汗。她不知为何会如此,她只知道,她此时的感觉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糟糕,须臾,她终于猛地回过神来,她仓皇站起身来,冷冷道:“阿生,快走!”
阿生和黄姑娘乃是江湖人,嗅觉自是十分敏感,此时亦是发现了不正常。于是当下三人便急忙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而去,只是阿生十分担心七七,因为七七此时走路的步子,竟是十分虚浮,细看还能发现一丝抖动……
阿生脸上漫出杀气,他冲到七七前方,将七七护在自己身后,他冷冷道:“没有人能伤你一毫,夫人。”
七七心中蔓延拉过一阵暖意,她感激得看了眼七七,心中则反复想着,也许,也许只是她太敏感,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复杂,只是她想太多……毕竟这些日子在京城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她的心情便一直都太过敏感……
可是,可是明明前方便该是他们的马车停靠处,可此时此刻,那一处却站满了人。一群穿着皇宫禁卫军军服的人,一群让七七心生恐慌的人人……
七七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边默默伸出手去,不让阿生继续再往前走去。七七对阿生哑声道:“阿生,带我走吧,就现在。现在走还来得及,阿生,我不想再回京城了,我害怕那个地方……阿生,你带我走,好不好?”
阿生瞬间转过头来,看向七七,他对着她重重点头:“好,我现在就带你走!”
说罢,阿生便伸手搀扶住了七七的肩膀,旋即运起轻功,便一路朝着远方而去。而身侧的黄姑娘亦是瞬间跟上,三人之间十分默契,连一丝多余的言语都不曾有。
那一场小产,将七七体内的最后一丝内力都给磨光了,七七此时勉强运起轻功,可也是很快便觉得浑身体乏,力不从心。阿生知道七七坚持不了多久,便顺势将七七背在背后,卯足了劲儿得朝着前方的这一片向日葵花海而去。
这一处的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可以躲在这一片花海里,也许可以逃过他们的追踪。念及此,阿生便带着七七直直得朝着这花海而去,黄姑娘亦是紧紧跟上,旋即,三人便一齐在花海的一隅落了地。
三人蜷缩在这一角,头顶热辣的阳光十分的狠毒,将七七的脑袋都晒得通红,他们三人的衣服很快便被汗水染湿,甚至于七七感觉眼前开始泛来阵阵眩晕,脸色也惨白如纸……
黄姑娘一瞧她如此,当即暗道不好:“糟了,夫人中暑了!”
阿生吓了一大跳,急忙道:“中暑应该如何?”
黄姑娘一边将七七的身体揽到自己怀里,一边不断用手撑当扇子,在七七的脸颊边扇着风,勉强帮七七散开一丝余热。黄姑娘着急道:“水,她需要凉水。阿生,你快去寻些凉水来!”
七七知道,自从自己小产之后,身体抵抗力便一直都不大好,所以此时不过是才蹲了这么一会儿,身体便就中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