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笙心里又怒又怕,浑身上下根根寒毛倒竖,仿似置身鬼窟,难得脱身。她知道要跟这个哑妇人盘问清楚已是不可能了,当下便也懒得理会她,任她一人独自坐那里扇着扇子。她自己已是急得如一只无头苍蝇,只一味在房中乱撞,一会打门,一会拍窗,一会又急得在房里破口大骂,瘪三、畜牲之言,不绝于耳。
然而直到她骂得累了,嘴巴也干了,这屋子四周竟依然如死一般的寂静。此时窗孔里的阳光已经渐渐移走了,她看着那缓缓移到床头上的太阳,心下大慌,一急,竟是急得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过往的种种委屈与苦恼一股恼儿的全堆上心头,一边哭一边朝外头喊起来:“肖岳凡,你这天杀的王八蛋,你抓老娘来此,到底是想做什么?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将我关起来?你缩头缩尾,像个乌龟,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有本事就出来,你要杀要剐给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娘不是没有经过生死的,还怕了你不成?我就死也要拉着你做鬼,王八蛋,兔崽子、肖岳凡,你快点给我出来……”
她知道能将她关起来的人,也只有肖家了,他们为何要这样对她?仅是因为她洞悉了她肖府的秘密?还是但心她要离开肖家?
她破口大骂,直骂得自己都累了,她的声音原本便是尖而细的,此时骂起人来,更是显得凌厉,自己一时都有些怔愣住了,原来自己竟当真如肖岳凡所说,是极具泼妇的潜力的。
她还在破口大骂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她一摇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个哑婆婆,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一只手端了一杯茶,另一只手拿了一条手巾。她用眼睛看看叶玉笙,又用眼睛看看手中的茶,示意她喝口水再哭。她毫不犹豫的,接了那杯水,便往嘴中罐了进去,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提防着被人下毒么?死也倒也好,清静,省得这些事情是一庄接着一庄的来,让她应接不暇。
那哑婆婆见她喝完了水,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来,另一只手又递上那条手巾,示意她擦擦眼泪。叶玉笙长叹一口气,接过了她手里的手巾,缓缓擦拭着自己眼上的泪。她擦着擦着,心底里蓦的一亮,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心道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她分明记得,是沉香来店里,两人相遇,相谈甚欢,吴喜香去后堂给她们张罗点心茶水,她与她二人坐着闲聊,她拿出一条手巾,问她记不记得上头所绣的花样,她刚想接过来一看究竟,她却拿那条手巾在她面前一扬!对!就是那么一扬,她已当时已然觉出异常,晕晕呼呼的直想睡觉。后来的事,她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缓缓在房中踱着方步,如此说来,她是被沉香给设计掳到此地来的?为何会是沉香?她们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她因何要害
自己?是肖家人使的计?但肖家人要害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张。那会是何人?林云轻么?她明知太平天国已无回天之力,上次在肖府见她,二人还相谈甚欢,从她的言谈间,似乎已是安心认命于做吴家的七姨太了,无端端的,如何会将自己关起来?莫不是沉香认识了什么人贩子,将自己掳至此处,到时再转手将自己卖了?
她如此一想,浑身便打了一个冷颤,那这房里的这个哑妇人是谁?为何也要将她与自己关在一起?眼下天气炎热,他们竟还在房中置了这么多的冰雕,她听着那冰水融化的嘀嗒之声,心中纳罕,总不至于是为了将这冰雕放在房中做个摆设罢?若非如此,那便是为她驱热清凉了。她缓缓坐到了桌子旁,这是一张八仙桌,上头摆满了果脯糕点,还有几样小吃,竟然是惜年自己在定芳楼里喜爱的点心。她心中更是疑惑,若是被人掳来,何以还有这般待遇?
她疑惑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垂目的哑妇人,心道这妇人也不知是何人,莫非是来监视自己的?
她如此一胡思乱想一通,心下却是渐渐冷静下来,而今之计,唯有冷静,方能找出生机。她索性吃了两块糕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又拿起一小碟点心,递到那哑妇人跟前,那妇人见她向自己递来吃食,脸上写满了惊讶,怔愣了片刻,方喜不自禁的接了过去,行至墙角,细心的吃了两块。
叶玉笙已经自顾自的环着这房子绕了圈,在墙上左敲敲右敲敲,妄图发现丁点异常,以助她离开此地。她行至窗户边,透过窗孔朝外头张望,此时天色渐暮,夕阳下,只见窗户外头似乎是个园子,窗户孔开得极小,她一只眼睛望出去,隐约可见满园的朱红翠绿,她看了良久,只见整个园子依然如同此前,连丁点响动也无。她心中大感失望,气恼的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待到窗外有蜷鸟飞动的声音时,那哑妇人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房里的红烛,叶玉笙看着她熟门熟络的模样,心道看来这妇人对此地该是颇为熟悉,耐何她又聋又哑,想要从她嘴里套出来点丁消息也是不可能了。她心下恼怒,腹中亦是空空,看着那满桌的点心,又以甜食居多,看着却是食欲全无。
也不知是否会有人来送饭?
她一时心焦,一时又命自己冷静,如此胡思乱想,果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匆匆而至。她行至窗户下,隐隐约约的,见到一个丫环,提着一个食盒,绕过园里的小径,行至了这屋子外头。
只听得轻轻的“咣”的一声,似是开锁的声音,不一刻,便见窗户上头缓缓开了一小扇门,从那门孔里塞出来一个食盒,外头的那个丫环细声细气道:“叶姑娘,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叶玉笙一脸的疑惑,未来及动身,那原本站在墙角的哑妇
人竟然已经一个箭步便窜了上去,接过了那食盒,而那外头的丫头亦是极快的速度,收回了手,又咣的一声,将那扇小门复又锁上了。
待叶玉笙反映过来,想要冲上前去时,那丫头早已提着裙摆急急走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几个转身便已不见了踪影。
叶玉笙心中气极,一回头,瞪着那个提着食盒的哑妇人,那妇人却仿若未闻,将那食盒提至了八仙桌旁,又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碟碟端了出来,替她盛了饭,示意她用晚膳。
叶玉笙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眼珠子一鼓,一只手指指着她,恶狠狠的盯着她,她有些慌乱,仿佛不相信叶玉笙会这般凶恶,慌忙地埋下了头去。
叶玉笙觉得自己都要气出病来了,又不得法,心里更是着急,心想吴喜香发现自己不见了,定是要急得不行了。也不知肖家现在如何,自己突然失踪,只怕又要引来他们的诸多猜疑。
桌上摆着简简单单四道菜,一碟咕咾肉、一小份鸡油菜心、一碟胭脂鹅脯、再配了一份酸笋鸡皮汤,竟全是江浙一带的名菜。她心中纳罕更甚了,然而饶是如此,她依然强迫自己吃了半碗饭,又喝了一小碗汤。又坐在那里发了大半晌的呆,方起了身去净房洗漱。
她又推了推净房的窗户,依然是被关死的,待她洗漱完毕,又回到了房中,看那哑妇人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她却是懒得理会她了,索性爬上床了,此时房中的冰雕尚未全部融化,夜一黑,倒有了一股凉意,她扯了一张簿被盖了,躺到了床上。
这床上的用品,显然也是新购置的,她心下的疑惑不由便又增了一份。她强迫自己冷静,做了一副睡着了的模样,那个哑妇人收拾完毕,亦是用冷水洗潄了,却是在靠南墙脚下的一张案上安顿了下来。
叶玉笙心中忧虑,却是哪里有半点睡意呢,心知这哑妇人定然不会这般简单,亦不敢胡乱动弹,以防被她发现自己假睡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当真有些恍惚起来,眼皮开始打架,便想睡了过去,却猛的听到有个声音在外头突然响了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原本是面向着墙睡,此时听到那声音,心中便是一跳,猛的挣开了眼睛,倒是控制着自己,没有即时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来看看她,不料却遇到了你。”两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在这夜里,亦只能断断续续听个大概。
那个男人仿佛不想说太多,转身要离开,却被女人拖住了:“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她是肖家的姨太太,你把她抓过来有什么用?你要对付肖家,却单单要放过她?你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你胡说什么?”那男人低声喝斥她,“这儿说话不方便,赶紧跟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