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影殇阁后,已经是玄英之季了,朗峰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长殇找了许久,才在朗峰之巅的悬崖边上找到那单薄的身影。
一袭红纱轻扬,墨发在风中舞动,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化为石像。
许是知道他来,那人影轻轻一晃,随即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何事?”
一件狐裘轻轻披在肩头,他挨着他坐了下来,问道:“想他了?”
染浅静静地看着飞雪没入云层,许久没有说话。
长殇苦笑:“想去便去吧。”
“再有半月,就是要回门考核了,我也差不多该动身了。”
“嗯。”
“门中之事,你多费心些,最慢一月我便可回来。”
“嗯。”
“我明日动身。”
“嗯。”
染浅咬了咬嘴唇,微微侧脸看他,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难受。
“包袱收拾好了?”
染浅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明早就走,担心来不及。”
“哦……走吧,该用膳了,早点休息,明日才不会累。”
“嗯……”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阁中。第二日天蒙蒙亮,染浅便不告而别。可她不知的是,在郎峰之巅,有个高大的红色身影,将她所有举动尽收眼底。
“绯影……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你!”
赶了两日的路,染浅终于回到了京都,此时暂且不能回师门,她只好找个客栈歇脚,打算休息两日养好精神再去找司云孤。
难得的好天气,虽冷却也是艳阳高照,京城的街道热闹非凡,前几日被大雪堵在家中不敢出门的人们纷纷上街采买,着实热闹。
司府坐落在一个安逸的街道,虽不说豪华,但也十分气派了。
对于染浅的突然造访,司云孤是又惊又喜,不等下人通报完,便跑了出去。
一身白衣清新脱俗,少女明艳熟悉的脸撞进眼帘,亦撞进了他的心。
“浅儿……”
“大师兄!”染浅看着英俊不凡的男人,差点喜极而泣。
他一边吩咐下人帮她斟茶,一边问道:“小师弟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染浅身体一僵,回答道:“前几日刚分开。”
“……”
两人刚说几句,突然有下人来报,司云孤的父母外出回来了。
司父司母刚进大厅便看见自家儿子和一个长相出众的女子站在一起。看那姑娘的装扮似乎是与儿子师出同门。
司云孤连忙介绍到:“爹娘,这是我的小师妹染浅。”
司父司母经常从儿子口中听说染浅,现在看到本人不禁有些同情她,当下便客客气气的招待起来。
染浅听说司父司母回来时,心里紧张万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他们不高兴。在看到司父司母这般优待自己,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饭桌上,四人用饭的气氛有些诡异,染浅因在山中和教中都习惯了一个人进餐,此刻依然如此也未觉不妥,可是
司父司母却有些不高兴了。
两位长辈看着自己儿子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大献殷勤的模样让司父司母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司云孤便委婉的表达出了自己想要娶染浅的心思,染浅错愕不已,同时也紧张的等待长辈的回答。
司母登时站起来,大怒道:“不行!”
司云孤愣愣的看着母亲,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不能理解的问:“为何?”
司母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染浅。小姑娘清澈无辜的眼神透着受伤和不解,让她有些愧疚,可是想想儿子的未来,还是强硬的说:“染姑娘,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你看我们云孤虽不是皇亲贵胄但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日后自然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是不是?”
染浅再傻也明白,人家这是嫌她没有一个好身世呢,当下冷笑起来:“司夫人,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司母的脸拉了下来,正欲发火,却被司父阻拦了下来。
司父严肃的看着他说:“若染姑娘真心非我儿不嫁,只要染姑娘不介意做小,亦是可以。”
“做小?”染浅嗤笑,“那夫人可愿意为了司老爷做小?”
“染浅!”司云孤猛地站起来,恼怒地看着她。这是他的父母,浅儿怎么可以如此对待?
染浅看向司云孤,那百年难见的怒颜让她心寒。很好,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受委屈的是她,他又一次责怪她……
她失望的看着司云孤说:“多谢老爷夫人和大师兄盛情款待,染浅尚还有事,先行告辞。”
染浅离开后,司云孤后悔了。他怎么可以责怪她呢?她无父无母,自然不知道如何与父母相处啊……
染浅回到客栈,疲惫的躺在床上,泪无声滑下。许久之后,她便睡着了,半干的泪还挂在眼角。
一个月后,染浅和水黎顺利通过山门考核,正式出师下山回到了影殇阁。
月明星稀的晚上,一向静如死水的影殇阁突然在后半夜喧哗起来,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奔去——绯影阁主的寝殿。
长殇一脚踹开门,冲到染浅床边,昏暗中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心猛地揪了起来。
“滚!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滚开……”
少女凄厉绝望的声音不停的萦绕在这座寝殿中,长殇不顾其他紧紧的抱住她,却被她一拳一脚不断踢打。
染浅似乎毫无意识,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不要过来……滚开……”
血腥味越来越浓,长殇心慌不已,忙叫人点灯。
油盏亮了起来,触目惊心的一幕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的二阁主衣衫凌乱,几处划破不断渗出鲜血,身下的床单和蚕丝被已经染成血红。她的身体颤抖着,紧闭的眼睛和满脸泪痕刺痛了长殇的心。
“轻音……轻音呢!人呢!都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去找轻音过来!”他怒吼着,害怕极了。
水黎的毒楼因为离这儿较远没赶来,当听到染浅出事时,他吓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便匆匆跑来。
待染浅平息,已经是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了。
水黎说,染浅如此乃是梦魇所至,无法强行唤醒。
长殇立刻想到了染浅之前所说,心里有了考量。
两日后,染浅苏醒。一醒来,便看见长殇和水黎坐在自己面前理解争吵。
她揉揉发疼的额,嘶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们……别吵了……”
长殇和水黎听到声音,惊喜地看向她。
“你醒了?”
“我怎么了?”她撑了撑身子,却发现疼痛无比。
长殇慢慢将她扶起,一边解释。
水黎看着两人,眉间闪过一起痛楚,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听完自己发疯的经历,染浅沉默了。
长殇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似叹息一般,柔声说到:“去找吧,找到你的身世,解开这个梦吧。”
染浅抬头看着他,妩媚的凤眼此刻浸满柔情,让她彷徨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最终在他温柔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染浅传信回了师门,从圣花流那得知当初捡到自己的位置。于是,长殇染浅和水黎三人开始了解开身世之谜的旅程。
来到那个悬崖,染浅抬起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壁,脑中闪过梦中的一幕幕,不禁头疼欲裂。
长殇扶了她一把,染浅回眸一笑。
登上悬崖,染浅站在边缘,张开双臂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梦里的惨叫不断回响在耳边。
“绯影,你来。”
染浅走过去一看,竟是一小节指骨!
长殇捏着指骨说:“若真如你梦中所见,那么这节指骨必定是护你之人。十几年了,早就不存在什么了,这节指骨估计是那是抓地嵌入土中才没有被秃鹫吃掉。”
染浅颤抖着接过指骨,眼泪如断线珍珠不断落下。
水黎见状,忙递给她一方锦帕。
染浅将指骨包入锦帕,收入怀中藏好,伸手抹了把眼泪,冷冷的看着悬崖,说:“若是逃亡途中被害,那么梦里的另外两个场景定然就在周围。”
“走吧。”
又寻找了两天左右,他们出现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前。这屋子地处偏僻,四周荒草丛生看样子已经废弃许久。
水黎推开蜘蛛网缠绕的木门,里面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四处分散的白骨,被黄土掩埋却依旧泛红的土地,看得出这里经过一场屠杀。
染浅精神恍惚,走进院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个前段,三个模糊的身影,婴儿的啼哭,大人的哄声,还有一个男孩的声音,却听不出说了什么。
那份温情,她能感受到,还有无尽的惊恐和愤怒,仿佛在诉说着不甘与怨恨。
“啊——”
她猛地蹲下,紧紧抱住自己,哭的声嘶力竭。
“绯影,怎么了?”
长殇忙上前抱住她,安抚她。过了许久,染浅终于平静了下来。
长殇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一趟可不容易啊,这小妮子要是在这么来几次,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