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早就忍不住了。忙着跑到这里来才敢笑,憋死我了。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一跟他有关,修养最好,高贵优雅的绿绮夫人每次都会忍不住暴跳如雷,一如当街撒泼的村妇,我服了他了。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初晨伏在假山石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春意一脸苦色的咧了咧嘴,要她说,这三皇子也真是太贪财了,先前勒索太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来要嫁妆,哪有未来女婿去跟岳丈家要嫁妆的?而且要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皇子之尊,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初晨笑着笑着没了声息,伏在石头上半天不动,只有单薄的肩头微微抖动。春意叹了口气,上前递过一张丝巾:“姑娘这又是何必?母女骨肉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疙瘩不能解开?将来你若是嫁了出去,娘家可是你的靠山呢。”
“住口!”初晨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来,眼神冷厉的瞪着春意,低声斥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如此善解人意了。”
春意本意是提醒初晨不要和绿绮夫人搞得太僵,以免影响她日后在王府的地位。看见初晨发怒,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跪了下去。
“你起来!你记着,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和她,前世是冤孽。”
送鞋是件大事,双方共同挑一个好日子,把这双鞋并新娘亲手做给新郎的一些衣物分别放在盘子里,由人端着,由女方请来的有头有脸的人亲自带着从街上慢慢的游到男方家,还要专挑热闹的地方走。这样做,一来是通知大家,这家人办喜事了,二来,也有炫耀新娘心灵手巧的意思在里面。老百姓是很喜欢看这样的热闹的,哪家的新娘针线最好,最心灵手巧往往就是由他们评定出来的。
早早的,从宁国公府到广陵王府的大街上就堵满了人,大家都对这个传说中的兰若第一美人和传闻最多的广陵王充满了好奇。时辰一到,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溜二十四个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厮,人手捧着一只装了精美锦绣衣物的朱漆描金盘,打头的自然是那双鞋,其后是四季衣服,荷包,腰带,扇袋,袜子等物件。小厮们慢慢的走着,好让众人看清楚他们手里端的东西。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很快就有内行的人判定:“这些东西的样式、绣工、配色、配料无一不是少见的精品,宁国公家的小姐手艺堪比大家。”
彦信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的鞋,那绣制精美的鞋面,他一眼就看出是初晨的手艺。他早就做好了初晨随便拿一双不知谁做的鞋子来打发他的心理准备,谁知道她竟然会真的亲手给他做了这样一双鞋。千层底包边的鞋底针脚细密,美观厚实,青缎的鞋面上,红宝石做眼,金线绣成的四爪蟠龙威风凛凛的畅游在蓝色、紫色、红色、绿色、银色丝线绣成的五彩祥云中,怒目张爪,栩栩如生。一双鞋显得美观贵气,即符合喜庆的日子,又符合他的身份,可以说这双鞋深得他的心。
送鞋来的白夫人,肤色白净,圆脸,透着一团和气和精明的,据说是绿绮夫人的手帕交,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她一看彦信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这双鞋子。便当场笑着怂恿彦信穿上试试,彦信先还推辞,经不住旁边来看热闹的宗亲和他狐朋狗友的起哄撺掇,有些别扭的换了鞋。鞋子做得很好,大小合适,穿上去舒服跟脚。白夫人见机忙抖了一件秋袍披在他身上,彦信也勉为其难的穿上了。宝蓝色的缂丝祥云纹面料,藏青色缎子做的衣领、袖口、袍边上用银线绣着最简单的忍冬纹,整件衣服看上去沉稳内敛,大方得体,彦信穿上后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温润。
“大小、颜色都正合适呢!比百锦轩的头牌师傅量身定做的还要合身。”白夫人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和赞叹,众人均一片赞叹。
初晨和几个丫头围坐在圆桌旁飞针走线,赶着最后未完的绣活,这些都是她嫁后要贴身用的衣物,务求尽善尽美。外面买的东西,随你怎么贵,到底也没有自家做的来得贴心、舒适、精美。
春黛脸红扑扑地。笑眯眯地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先灌下一大杯茶方笑道:“姑娘。白夫人和送鞋地小厮们回来了。”
初晨手里地针线不停。淡淡地“哦!”了一声。其他几个丫头一听。全都停下了手里地活计。两眼放光地望着春黛催问:“怎么样?怎么样?”
春黛不管初晨地态度如何。兀自笑眯眯地讲:“据看二门地张婆子说。姑娘做地那些东西刚刚出了府门。就轰动了全京城。人人都夸赞姑娘兰心惠质。手艺不凡。堪比大家呢。三殿下见了更是喜欢地不得了。爱不释手呢。当场就把鞋子和衣服拿来试了。这一试呀。你们猜怎么着?”看见春意等三个大丫头。包括其他几个粗使地小丫头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偏停下来。慢吞吞地道:“露姐姐。我口渴了。”
润露白了春黛一眼。倒了杯茶递过去。春黛喝了。得意地一抿嘴:“咱们姑娘地手艺还用说吗?那是师从名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鞋和衣服是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三殿下那个高兴呀。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初晨道:“你看见地?”
春黛摸了摸鼻子:“那倒没有。”随即又理直气壮。“但是其他人看见了啊!大家都这么说。”
初晨嗤笑:“大家都这么说?谁不是捡好听的说?就是不合身,又有谁会当时就嚷嚷说不合身的?还不是大家都要笑着互相恭维。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春黛被她打击狠了,犹自不服气:“反正我就是知道三殿下很高兴!要不然怎会连端盘子的小厮都每人得了二十两的赏银?就是白夫人的轿夫,也得了五两的赏银呢!至于封给白夫人的红包那就挺厚了,这么多银子,那得要他们挣多少久啊!想必他们现下都乐开了花呢,要是三殿下心里不高兴又怎会如此大方?”
“你还学会顶嘴了?看来是我平时管教得太少了。”初晨冷冷的道。
春黛一下蔫了,心里却着实不服气,噘着嘴在那里杵着,脸沉得都要滴下水来,春意偷笑着拉了拉她,示意她看初晨,只见初晨虽然板着脸,眉梢眼角却有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有谁会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欢,被人夸赞?这些东西,除了那鞋底以外,其他的可都是初晨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做来的。
她的心态很复杂,她说不出当时做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虽然没有待嫁的喜悦,却也没有多少怨恨,既然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走,只当是打发日子罢了。不过做的时候,一针一线也是极尽心的,甚至还带着那么隐隐的一丝希翼,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她想,她终究还是虚荣的,从内心深处,她也是极盼能得到彦信的认可,不希望他轻视于她的。
春黛一下乐了,上前拉着初晨涎着脸笑:“好姑娘,您就看着婢子跑前跑后的打听了一个下午的份上,好歹也赏婢子些银子?”
初晨瞪了她一眼:“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是我让你去的?走开些!银子没有,巴掌倒是有两个,你要不要?”众人笑作一团。
为了主持长女的婚礼,冬月二十一,风子瑛带着初晨的两个弟弟风初阳和风初蕴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都。刚听到家人来报说是到了城门外了,绿绮夫人带着初晨和几个得力的家人仆妇早早就喜气洋洋的等在了门外。
小厮四儿飞奔着跑过来喊道:“夫人!老爷和少爷们到了!”一行车马慢悠悠的出现在街口,还隔了老远,两个少年的脑袋便从车窗里探出来,对着绿绮夫人笑着喊:“娘!”随着一声呵斥:“没规矩!”一只手“啪”的打在两脑袋上,两个少年垮着脸缩了回去。绿绮夫人的立在门口,端庄娴雅,只是嘴角含着的喜意和焦急怎么都掩盖不住。初晨望着绿绮夫人掩盖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有些黯然神伤,母亲又何曾用过这样的心态对她?
一缕目光投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挪动。正在黯然神伤的初晨不由恼怒起来,什么人敢如此胆大的盯着她看!她抬头,只见马车后面,巍然一骑。枣红大马上,披着石青大氅的年轻男子满脸都是喜色和关怀,目光炯炯,正毫不掩饰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