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主动请缨陪着独孤四小姐去歇息。宇文毓和独孤贵妃自是首肯,于是余下六人。这六位捕快倒是挺自觉的,自半柱香时间一到,就各自散去,好像其他人也跟我一样,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似的。
独孤家的几位公子都没有走远,就在石舫周围的几处小宅院里随便藏起来,又怕宇文毓觉得自己太敷衍,于是一个宅子里头躲了一个,一进院子就一碰一个准。
一旦是独处,免不了就要说上两句客套话,客套之下,我也只有厚着脸皮寻机会在他们身上旁敲侧击,只是这几位公子无一例外,都对虎符一事一点也不敏感。
若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那就是独孤信并没有把虎符放在几个儿子身上,难道说虎符真的事在独孤贵妃的手上?
我决定再去试探试探她,于是原本是在找贼的我,把视线投向了同队的“捕快”们。可说来也奇怪,除了看见被金涧苑圈养的几只麋鹿吸引住的三小姐和六小姐,其他的几个捕快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我一边找一边想,这捕快藏得比贼都难找,真是活见鬼了!
我有意去找独孤贵妃,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头绕了一圈,皆无所获,我只好继续四处乱窜,无心插柳逛到一处假山时,却听见山林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一阵悦耳的女声高高地响起,倒是一下子就让我听出是谁来了。正是有些泼辣风格的独孤伽罗。我不自主地就放慢了脚步,只听她说道:“你心里头有意中人了吗?”。
我一愣,旋即差点要笑出声来,终于知道独孤伽罗为什么会这么想要玩这个游戏了。她就在等着避开那些哥哥姐姐,找个机会和杨坚独处,了解一下彼此。
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独孤伽罗行事风格不似寻常闺秀那么扭捏,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她何止是大方,简直是比当代女性还大胆主动,这就直接问上杨坚了?
也不知道杨坚到底是做了什么姿态,独孤伽罗在那边直咬牙切齿,“你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有?那她……比我漂亮吗?会琴棋书画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独孤小姐宛若明珠,只是再璀璨再珍贵,可惜都不属于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独孤小姐定能找到明珠真正的主人。”
琅琅如玉的声音随风送入耳畔,我听了之后却是脑门一抽,差点就栽倒在地。不是因为说的满是拒绝的话,而是说这话的人根本就不是杨坚,而是宇文邕!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心里直喊坏了!坏了!万万没有想到独孤伽罗看中的不是杨坚而是宇文邕!
却听独孤伽罗娇喝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相信,我就认定你了!宇文邕,我就不信我比不上她!就算你现在心里头只有她,可我定会让你发现我比她更好的!”
这句话听在我耳朵里,就更加雷人了。怎么野史上没有记载这样的一出啊?我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把宇文邕给拎出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和独孤伽罗有什么瓜葛,哪知道脚步还没有冲出去,身子就被人拽住,我差点就惊叫出声,那个人却已经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呜呜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被他凌空抱了起来,那人脚不沾尘,已经把我抱离了石林,隔了好远,才把我放下来。
我脚还没站稳,就扭转头看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只见宇文毓冷笑地看着我,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做什么?!”
“让弥罗突和七小姐自由发展有何不好么?”
“当然不好。她和杨坚是一对才对啊!”我急急道。
宇文毓瞟了我一眼。“可是七小姐看上的是弥罗突,强扭的瓜不甜。”
我一时语塞,强辩道:“可是阿弥他都说了有心上人了!”
“是吗?谁啊?”宇文毓的双眸有些阴凉,“你若说的是那个李娥姿,弥罗突若真的喜欢,自是可以在娶了七小姐后再把她也娶回去做小夫人,有何不可。”
“怎么能呢!”我气结于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不能告诉他,独孤伽罗迟早要跟杨坚在一起的,倘若宇文邕真的跟独孤伽罗有过些什么,杨坚他日登基为帝,又哪里容得下他?宇文邕性命堪忧。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一跺脚,掉转头就走,说不通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喂!你这么急着去哪儿?”宇文毓终于不再恶心地叫我“陌陌”了。
我没好气道:“继续找人啊!还有人没找全呢!”
“这园子偏僻的地方可不少,你找得到吗?”。宇文毓突然走了上来,斜了我一眼道,“一个破游戏,你倒玩得挺认真的。也罢,朕就发发善心,帮你找好了。”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真想告诉他,这份善心我实在是无福消受的。
宇文毓却已经在前头粗暴地招手,“还杵着干嘛,走啊!”
这金涧苑虽然袖珍,但依山而建,溪流穿梭其间,旮旮旯旯的地方倒是还真不少,宇文毓虽说是帮我找。可却领着我径直往一个方向走,一路上即使碰到几处可以藏人的地方,他都视而不见,我提示他,他却只是问我,“今天这生辰过得可开心?”
我没好气道:“开心,自然开心。”
“哦,原来你喜欢做俳优,那朕以后尽量满足你,有这种场合,就让陌陌上前来戏谑一番,娱乐众人。”
这话听了直想打人,可我还是隐忍地一笑,“人生在世,无非是你笑笑别人,别人笑笑你,无所谓的。”
我以为宇文毓一定会给出一个吃瘪的表情,他却突然驻足,凝神看了我一眼,这眼神总有些别的意味,我被他瞧得心里发麻,硬着头皮维持笑容道:“天王再这样看下去,阮陌会以为天王爱上我了呢!”
只一句话。宇文毓立马就把眼神收了回去,如他这样厚脸皮的人居然也一阵红一阵白起来,他扭过头去,反驳道:“阮贵嫔对自己的魅力如此自信?”
我嘻嘻一笑,这才是我熟悉的相处方式,“那是,那是,天王都有雁贵嫔那样的玉人了,旁的人哪里还能入您的法眼啊。”
不知为何,提到雁贵嫔,宇文毓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一处极小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院墙被爬墙虎覆盖,即使是冬季,也颇为茁壮,绿油油地一片把这处院落隐藏得极佳,若非仔细瞧,倒还真是不容易分辨。
宇文毓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朕去去就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宇文毓已经挪开步子走了好几米,他想到什么,又掉转头来叮嘱道:“先别急着进去,听见没?”
“哦。知道了。”我答应着,眼见他放心地大步离开,不禁觉得好笑,他这是带我来找人吗?怎么完全不像啊。
正想着,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一人。
“是你!”我与他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却不是杨坚是谁?
杨坚瞧了四周一眼,淡淡一笑道:“就娘娘一人?”
他那双比翡翠还要美的眼睛里头泛着一股冬日的寒光,我一凛,下意识道:“天王一会儿就来。”
“哦,微臣藏身于此,被独孤娘娘找到了,微臣这就再去寻个地方藏起来。”他说着朝我抱了抱拳,恭敬却不卑不亢,他离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在他后边喊道:“石林那边有人,你就别往那儿躲了。”
杨坚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向上一提,挂着一丝轻笑,“谢娘娘提醒。”听声音就知道对我的提醒恍若未闻。
只是他前脚才走,我便隐隐觉得那院子里头似有些什么动静,蓦地想起杨坚刚才说他是被独孤贵妃找着的,难道说独孤贵妃还没有走开?此时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正愁没机会试探她。却不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二话不说就推门冲进那院子里,只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院子里头搁满了铜质的烛台,每个烛台上都插着一支红色的蜡烛,每一只粗粗的蜡烛上都有金漆雕了花,我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进了蜡烛的作坊。
红烛中央站着一位盈盈佳人,手中拿着一只火折子,将她周围一圈的红烛都点着了,火光中,她蓦地抬起头望向这边,我好像看见,倒映着火苗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她瞧见是我,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她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依旧是从前那副恹恹的模样。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为何杨坚一走,独孤贵妃却躲在这里头哭?她刚才是在哭吗?莫不是我眼花了,我心思有些紊乱,只是微笑道:“阮陌在门口碰着杨公子,他说被娘娘找到所藏的位置,阮陌是晚来一步了。”
我走近她,她却还是不停地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着蜡烛,她的手有着微微的颤抖,我感觉得到她在借点蜡烛极力掩饰着内心,“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儿摆了这么多烛台。”
“今天是娘娘的生辰,理当高兴的,怎么娘娘的心情却好像不是很好?”我知道独孤贵妃的好脾气,试探着问她,借此打开话匣,就算碰一鼻子灰也就认了。
独孤贵妃并不看我的眼,只专注于眼前的烛光,“瞧着这些红烛,偶有感伤罢了。”她淡淡地说着,却不小心被乱窜的火苗舔着了手背,猛的收回手,身子往后一退,背后没点着的烛台倒被她碰倒了好些。
我连忙拉住她,“娘娘没事吧?少字手烫着了?”
独孤贵妃颇有些尴尬,摇了摇头,揉了揉手背,“无妨。”
我趁机道:“娘娘可是想起了独孤太师?”
独孤贵妃一愣,旋即应了一声,“是啊,先考若在,今日见我弟妹团聚一堂,定然欣慰。”她说这话的时候,脉搏突变,然而我才没有兴致知道她刚才到底是不是在想独孤信,我只不过借此引出话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