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新更——生离死别11

这厮毒舌,从内而外,全身都是毒!

前辈子肯定是一只巨大的毒蝎子。

因为是公事,又的确是自己失职,她更加无法辩解,只得硬着头皮,也不还口,等他走了,才对自己的嫡系道:“今日,我们加练一个时辰,可别让人家给比下去了。”

“是!”

黑虎悄声道:“女大王,我看,世子大人,倒还有几下子。”

终究是男人,尤其是乱世的男人,自然最佩服的是英雄。

蓝玉致听着自己的属下夸赞这厮,没好气道:“他是行伍出身的,这点本领都没有,还混什么?”

黑虎不敢再说,立即率人去操练了。

蓝玉致在一边看着,但见这干人,用的是和昔日冉永曾指导的完全不同的战术。正是石宣英根据了沙漠战阵排演的。

她心思触动,但见这队形,非常奇怪,几乎是陆地上从未见过的。她立即问:“黑虎,这个阵型,都是世子指导的?”

“是啊,据说,他在边陲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当地人,善于沙战。”

当地人?什么当地人?

除了水红,就没看到什么当地人。难道厉害的人物是水红?

“女大王,你们看见?今日来训练了的,是一个很干瘪的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自言自语道:“这厮整天都在泡妞儿,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管这些?”

黑虎眉飞色舞的:“哈,女大王,我们这些天,才听人谈起世子大人的功劳,原来,葡天王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真是厉害。他才二十几岁,据说,从未打过败仗……”

没打过败仗? 

那成皋关算什么?

若不是葡天王来了,他会赢么?

蓝玉致嗤之以鼻,而且,心里颇不是滋味,不明白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怎么一下就倾向于石宣英这个家伙了,真是忍无可忍。

操练得辛辛苦苦,到了晚上,几乎浑身要脱皮了。

蓝玉致一头倒在沙地上,黑虎气喘吁吁地问:“大王,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打仗?”

谁知道呢!

石宣英这厮,谁能捉摸他的心事?

而他不是葡天王,大事,又不许自己去旁听,说自己不够格。

蓝玉致垂头丧气,爬起来:“走吧,吃饭去吧。”

一日三餐没有任何的盼头,还是大馒头,有热粥就算不错了。蓝玉致照例落在后面,黑虎等人催促她:“女大王,快走啊……”

蓝玉致刚被石宣英奚落了一顿,面上无光,现在又听黑虎这么一提醒,显然是大家都知道,自己再要迟到了,就没得吃了。她心下火起,就让黑虎等人先走,自己等人都走完了才去。

幸好众人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全部散去了。

蓝玉致这才慢慢进去,只见诺大的帐篷里,就她和两名火头军,蒸笼里还有残余的馒头,她去,火头军立即给她端上来。

正要吃,听得恭敬的行礼声:“参见世子大人。”

她扭了头,这厮又来干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爱军如子的善良将军,在生活享受上,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就不相信,他有和众将士同吃同住的优良品德。

果然,石宣英的声音:“你们先下去。”

“是。”

火头军识趣地赶紧走了,怕成了炮灰。

蓝玉致也赶紧拿起馒头要走。

明显地避瘟神一般。石宣英悠然自得,蓝玉致明明过去,他却故意横着身子在走廊上。

“哈,蓝小姐,你也会吃馒头?”

妈的,不吃馒头吃猪食啊?以为是他世子大人,天天有小灶,喝将士的血肉啊。这些日子,每天吃大食堂,嘴巴都谈出鸟来了,而且,最可恶的是,有时还被饿饭。

“啧啧啧,穿紫貂,吃馒头,可真是不搭调了。蓝小姐,我真是奇怪,你为什么不在信都享福,非要来这里受罪?女人的本份是什么?温温存存的,养在深闺不好么?难道,你还想争个军功,在父王面前表现表现?”

蓝玉致几乎要吐血,若非是他激将,自己会贸然来这里?

“啧啧啧,我听水红说,你这些日子,晒得脸都蜕皮了,风沙大……日子很难过是吧?水红这姑娘,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她很喜欢你了,说一个女人在军营里,日子不好过,到处都是如狼似虎的男人,当然,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目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她的确已经晒黑了不少的面孔,甚至嘴唇,也不如之前那么柔软滑腻了,都微微脱皮了:“哈哈,当然,蓝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蓬头垢面,比男人婆更男人婆,算是三心女人了……蓝小姐,你知道什么是三心女人么?

他自问自答,哈哈大笑:“就是放在家里省心,走在路上放心,别人见了恶心……俗话说得好,男人娶了这三心老婆,真是丑妻薄田家中宝呢……”

蓝玉致淡淡道:“石宣英,说完没有?” 

“哈,完了。我跟三心女人,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呢……哈,给你……”

他手一横,再次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翡翠的小瓶子,里面是白色的东西,他一扒开盖子,立即香喷喷的,是玫瑰的香味。在这荒芜的沙漠里,显得特别突兀,仿佛沙漠里,忽然哪里开出一层花来。

蓝玉致一看,仿佛是古代的雪花膏一类的东西,但是,又好像不是中原之物。

“这是波斯来的香粉……据说擦在脸上,可以增白防晒……还挺贵呢,五两金子才这么一小瓶……我看见那些波斯人在赌场卖,觉得挺好,就买下了他们的全部……”

蓝玉致微微扬了扬眉毛。

五两金子一个?什么劳什子? 

纵然今日顶级的什么迪奥,SK2之类的,也卖不了这么贵吧?越是贵的东西,广告越是嚣张,其实,质量还不一定呢!

她看不出,擦1.2元的美加净珍珠银耳霜,和迪奥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石宣英满不在乎的,“喂,蓝小姐,你可别会错意了,这不是我买给你的,我可没那么好心。这是我给小水红买的……不过,水红天天娇养着,我可舍不得让她风餐露宿,她皮肤白,用不着。不过女人嘛,天生就是要梳妆打扮好,等心爱的男人宠幸的,女为悦己者容,对吧?水红有整整一箱子这个东西呢!她喜欢,我当然不会吝啬!不过,她说,这几天见你辛苦,风吹日晒的,都不像个女人了,可怜哟,所以,叫我送给你的……唉,我的这个女人,就是心地太过善良,太过温柔……我不想让她失望,所以,专门给你送来……”

手伸出去老长:“蓝小姐,拿去擦擦你那张三心脸吧……哈,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只怕,等我们凯旋而归时,父皇都不会要你了……”他小声的,“你还不知道吧?色衰爱弛,男人都这个德行。祖夫人相貌正盛,都失宠了,你这样子……啧啧啧……蓝小姐,故人一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哈哈……”

蓝玉致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小瓶子,看了看,放在鼻端闻了闻:“呵,不错,还真香。”

石宣英一喜:“真的?你很喜欢?”

“是啊,是不错……”她又闻了闻,“果然是好东西,还是纯天然的,玫瑰花味道,我以前很喜欢这个味道……嘻嘻,比现代人用的估计质量还好点,没添加那么多可怕的化学用品呢……”

“那你赶紧拿回去擦一下看看……”

“砰”的一声,瓶子已经飞了出去。

“蓝玉致!”

“蓝玉致!”

他的目光,闪烁出一阵凶光!

仿佛一头被惹怒的豹子,几乎马上就要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蓝玉致满不在乎的:“哈哈,世子大人,我忘了告诉你,这东西是不错。可是,只要经过了你那双脏手,再好的东西,都比毒药还差……用了,是要死人的!……”

“!!!!”

这些日子的愤怒,累积的对石宣英的恶感,简直完完全全的彻底爆发了。这厮,他懂得什么?除了仗势欺人,他还能做什么?单打独斗,他还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呢!

见他的手还横着,她一把掀开他的手,“我一看到你这样的男人,就觉得恶心!该死的二世祖,如果没有你老子,如果你不是恰好投对了胎,你别说什么世子地位,你连黑虎他们都不如……错了,这是侮辱黑虎,至少黑虎还算个男人……你,你简直算一坨狗屎……你这样的家伙,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没错,我傍着你父王吃饭,可是,我好歹还出卖了自己的肉体,你呢?你连良心都卖完了……良心都没有!只是个依靠祖萌的家伙!你以为你就比我高尚了?”

石宣英的鼻孔,一掀一掀的,手也捏成了拳头,呼吸粗重。

“滚开,不要碍我的眼睛……”

话音远去,人也扬长而去。

只有那瓶雪花膏摔在前面沙堆的一块小石头上,那么恰好地,摔得粉碎。绿翡翠的瓶子,断成一截一截的。

石宣英站在原地,气得面色铁青,一时,竟然忘了追上去咆哮。

许久,才想起走过去,捡起一片破碎的翡翠。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洒在了沙地上,白色的粉末,褐色的沙子,芬芳扑鼻。一阵风来,粉末融合进了沙子里,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抓了一把沙子,看不清哪些是香粉,哪些是沙子。

狠狠地,拼命扔出去,大步就离开了。

一轮落日挂在天空,真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蓝玉致站在沙地上,心情再坏,也被这样的美景所震撼了。她信步往前,正沉浸在蔚蓝色的天空,起伏的褐色沙地上,只听得前面传来乐器的声音。 

鼻子比目光更加灵敏,先是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一看,但见勤务兵们,正络绎不绝地往水红的帐篷里走。其中前面两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盘子,竟然是一头烤全羊。

难怪这么浓郁的香味。 

后面的几个人,陆续捧着非常漂亮的盘子,里面都是当地的特产:甜瓜、冻梨、酒枣之类的…… _

蓝玉致这些日子,天天都是五谷杂粮,已经寡淡得跟和尚差不多了,咋然看见这个好的东西,就如小时候看到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似的,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抢一个就走。 

但是,一个成年人,再是垂涎三尺,也不可能在军营里撒野放肆。

然后,还有清水,一大桶的清水。抬水的人在吩咐:“大家小心点,这是给水红姑娘沐浴的,可别洒了……正好温热,马上送进去……”

这里,可是清水如金子啊。居然这么奢侈。

然后,听到里面惊喜的声音:“世子大人,又有烤全羊?我最喜欢了……真没想到,早上我才随口提了一句,你就记在心上了……”

那声音,真是令人酥软到了极点。

果然,石宣英的声音,也充满了温柔和喜悦:“小水红,凡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为你找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放在心上呢……”

“多谢世子,多谢……” 

然后,水红的声音更是惊喜:“天啦,世子,还有花……这蔷薇,是我最喜欢的……怎么能保存得这么好……真是太漂亮了……” 

“宝剑赠英雄,鲜花送美人,小水红,当然得配最美丽的花……”

这种大漠,送来蔷薇?

石宣英,他在挑战追女手段的极限么?

蔷薇虽然简单,跟玄狐大裘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是,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生长蔷薇,而且,季节也不太对,这些家伙,莫非把月季当了蔷薇?

她想,这完全可能,自己将月季和玫瑰,蔷薇,总是分不清楚的。

蓝玉致赶紧离开,一边走,一边想起古龙笔下那个变态的世子宫九,因为迷恋沙曼,所以在炎炎夏日,千里迢迢用冰封了一朵玫瑰送给沙曼。

果然世子都是变态的,石宣英追求起女人来,原来也是这般的有手段。

当然,事实证明,最后,沙曼爱的是陆小凤,正是她里应外合,和陆小凤联手,打败宫九,逼疯了宫九。

蓝玉致想到此,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要是石宣英这厮也被逼疯了就好了。

宫九是变态,他更变态,简直比宫九变态一万倍。

但是,只怕没有和水红联手的陆小凤,而且,水红也不是沙曼,看样子,她对石宣英,比任何人都死心塌地。

因为白天训练强度过大,刚一躺倒帐篷里,蓝玉致很快就呼呼大睡了。就连当心被吹走的危险也忘了。

连续两日,都平安无事。

到第三日晚,月色特别分明。一望无际地从头顶掠过,月光下,沙海起伏,连绵不绝。

她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悄然起身,信步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夜阑人静,军队里规矩森严,所有帐篷都静悄悄的,就连石宣英的帐下,也不再歌舞了。

幸好走在沙地上,不会发出丝毫的响动。

她信步往前,一直地走。

靴子踩在沙地上,软绵绵的,头上月色冷清,气候冷清。略略一算,已经到了十几日了。石宣英,难道就这样耗下去,粮草断绝为止?要知道,这里要如此大规模的补给,是很不容易的。一时三刻,他世子大老爷饿不着,其他人呢?

今晚上的稀粥,就明显更加可怜了。

她十分焦虑,虽然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要是拖得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然后灰溜溜地回去怎办?最可怕的是,这时敌人追来了咋办?说不定,来回去都不可能呢!自己来古代,想是逞威风,体现一下现代人,热兵器的威力,如果逞能未遂,把自己葬送了,这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石宣英这厮,沉浸在美人乡里,真不知想干什么。

难怪人家说女人是祸水——男人把女人变成了祸水,女人便跟着男人一起祸害天下了。

她心乱如麻,夜不能寐。

许久,才回到帐篷。 

刚靠近,忽然看到帐篷外人影一闪。

她低喝一声:“是谁?”

无人回答,疾步追过去,人影不见了,到处都是密密匝匝的帐篷,也不知道是不是钻进帐篷里面了。

她无法追赶,回到自己的帐篷一看,离开时的开合位置是好好的,显然还没有人进去过。

她进去坐下,撩起了帘子,让月光照射进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放心地躺下去,可是,终究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忽然惊醒,是轻微的生意,沙沙的,细细的。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小时候,经常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露宿,破地方,破街角,时常有老鼠,蟑螂,甚至蛇虫蚂蚁爬过……有时醒来,身边到处是老鼠。她还记得自己11岁那年,睡在一个破仓库里,以此为家,半夜被一只老鼠将大拇指都咬去了一大块……

如今听得这声音从沙地上滑过,那是多年养成的警觉,一下就跃起来,手枪已经摸在怀里。

天啦,明亮的月光下面,一条金黄色小蛇,昂起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样的一条小蛇,一口毒液下去,哪怕是一头非洲大犀牛,五分钟之内,也必死无疑。

天啦,明亮的月光下面,一条金黄色小蛇,昂起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样的一条小蛇,一口毒液下去,哪怕是一头非洲大犀牛,五分钟之内,也必死无疑。

蓝玉致眼明手快,猛地跳出去。微微发抖的手,立即扣了扳机,马上就要射出去。

小蛇似乎听得声音,悉悉索索的,扭转身子,头也转了个方向,吐出长长的信子,月光下,能感觉到一股腥腻的味道,很快,就淹没在了沙子里。 

蓝玉致疾步跑开,生怕这蛇从沙地下钻出来。

好一会儿,四周风平浪静,显然那小蛇已经去得远了。

蓝玉致毛骨悚然,想起刚刚过去的黑影,那是石宣英无疑!就算不是他,也是他派来的人!

正是这个家伙,用这样的蛇来咬自己!

显然,是自己那天得罪了他,他泄私报复!

太可怕了,风刮不走自己,他竟然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

一个男人,卑鄙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了。 

月光那么明亮,她浑身微微发抖,竟然不敢再进帐篷。好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进去。

她害怕里面还有什么毒蛇,蝎子之类的,干脆一把就将帐篷扯开,用力一掀,只拿了自己的包裹背好,将紫貂的大氅也穿上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蓝玉致尚未回过神来,只见黑虎和两名侍卫已经冲过来:“女大王,快走。” 

她一点也没迟疑,翻身上马,包袱都是背在背上的,一秒钟也不曾耽误,真正如一个军人似的,上了灰影骑士,才问:“敌人来了?”

“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军营震动,所有士兵仿佛穿好了衣服似的,不到三分钟,已经全部聚合。

蓝玉致率领自己的嫡系,也冲到了前面。

队伍是分散的,每一个将领率领一支人马,已经分成了五个部分,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曾慌乱。

石宣英骑在高头大马上,大声地下令:“马上出发。”

他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已经冲在了最前面,甚至旗帜也已经竖立起来,高高的,正是一面巨大的“葡”字大旗。

他的爪黄飞电,在沙地上,闪烁出白色的银光。原来,这家伙,果真是早有准备的。本以为是商纣王,原来是故意装疯卖傻,等迷惑了众人,然后再企图一鸣惊人的楚庄王?

“……”

“女大王,我们往南……我也是之前才得到命令的……马上就来通知你了……”

蓝玉致顾不得追究,跟着他就往南边跑。

“女大王,先去高地处……”

说话间,前面阵阵的马蹄声。尽管是月下,也感觉到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沙,简直如一阵龙卷风,几乎要把人全部卷走。

以前看所谓的大片大制作,总是爱挑剔那战争场面不够宏伟,比如赤壁,打得很假,而且漏洞百出。

现在亲自奔跑在这古战场上,才发现,自己昔日的想法是多么荒谬! 

那铺天盖地的厮杀声,遮蔽半边天空的烟尘……真正的生死边缘,不亲身体会,再如何的特效也是制作不出来的。

对面,已经和敌人短兵相接。

然后,她看到一支人马已经到了侧翼。

正是鹤鸣沙山的南岸,那里居高临下,是一个上佳的制高点,也是昔日蓝玉致的帐篷所在位置。 

此时,石宣英亲自率领了人马,冲了上去,月色,树木,刚好将这个地方掩护,能准确地看到前面冲过来的敌人。

弓弩手居高临下,瞄准敌人。

前排,已经短兵相接,顿时杀生震天,鲜血横飞。

蓝玉致双腿夹马,身上有一柄大刀,也有弓箭,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她被黑虎等人包围着,一时,手忙脚乱,毕竟是现代人,亲自去参加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血肉搏杀,竟然比奉命窃取情报更加害怕。

“女大王,快往南边去……”

“这……” 

“女大王,世子大人叫你过去……快,你忘了?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南边,世子大人下了命令的……”

她蓦然想起,自己是要做狙击手的。来的任务,便是配合石宣英,定点斩首刘卓。可是,这月色朦胧,万众厮杀,谁知道哪个是刘卓?而且,刘卓也不一定就在其中。

再说,小黄蛇的威胁还在眼前,心有余悸,靠近了石宣英,会不会被他借机一刀杀了,或者一箭射死? 

到时,自己冤死了,他还完全可以给他父皇说自己是血战疆场而死,没准,还给自己假惺惺地弄一个战功。但自己家属,后嗣都没得,要抚恤金,还没人领取呢。

她一犹豫,人马已经铺天盖地冲过来。

“女大王,快,这里危险……快往南方……”

她来不及多想,只好跟着黑虎等人往南方冲去。

密密麻麻的士兵,进退都很困难,虽然都是己方的队伍,但是,黑夜里,要马上冲到南方也不可能。

一行人被阻截了一下,就是这一拖延,敌人,更多地涌过来。

“女大王,快……”

黑虎不停地吆喝:“快让开,快让开……”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赶紧让出一条路来。蓝玉致的灰影骑士,终于冲到了一个稍稍空旷一点儿的地方。

她惊魂未定,气喘吁吁,一抬头,就听到石宣英的怒吼:“快上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快……”

她勒马,但见月光下,石宣英一身戎装,凶神恶煞的,声音也微微嘶哑了,一直在指挥弓箭手射击,变阵,稍微空了,立即大声向她呐喊。

“蓝玉致,快上来……快点,这是命令……”

“这……世子大人,没有目标啊,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法完成狙击手的任务……”

“该死的……谁管你是不是狙击手?你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啊?快上来……”

不是狙击手,还来干什么?

石宣英见她还不动,几乎要冲过来拉她了,大声咆哮道:“蓝玉致,你是不是想赢得个战死沙场的美誉,回去被父王追封为烈士?该死的女人,这是战场,不是儿戏……”

烈士……烈士……

她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是强烈,整个地心慌意乱,仿佛马上就要被一支利剑射穿胸口。



“蓝玉致,快滚上来……打仗是玩耍么?快……你再不上来,我军法从事了……”

也许是他微微嘶哑的声音,令她想起那条小黄蛇,嘶嘶的,仿佛马上就要喷出毒液。生平,竟然不曾如此地害怕过石宣英,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一靠近,也许,马上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天啦……敌人越来越多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石宣英已经顾不得喊她了。

蓝玉致坐在灰影骑士上看去,但见前面满天的烟尘里,仿佛说不清的敌人,比地上的沙子还要多。 

就连弓弩手,也射杀不及。

如此庞大的敌人潮水一般冲过来,完全是人海战术。其中,好些人已经冲破了弓弩手的封锁。石宣英本来采取的是以逸待劳,而且借助了有利的地理位置。但是,不料敌人来得这么多,起码三十万人马。

而且,对方的将领,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见南岸是弓弩手的地方,立即变阵,呼啸着,往北方冲去。 

北方正是最薄弱的一环节,而且没有任何的掩护,屏障,只能和敌人血拼。

虽然也立即变换了阵型,但是,根本没有办法遏制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这个缺口一开,乖乖,可不得了,蓝玉致看去,只见北方,简直如蝗虫一般,四处是倒下去的人群,金戈铁马,杀声震天,鼻端里全是血腥的味道。

半夜三更目睹如此巨大规模的人肉搏杀,尤其,又不在葡勒身边,不像成皋关的时候,明知道有惊无险,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人,她心慌意乱,就连握着马缰的手也微微颤抖。

一阵热辣辣的,仿佛是有人的血飞溅在自己身上,她吓了一跳。

只听得石宣英嘶哑的声音:“快,弓弩手,用第二套方法……”

弓弩手立即变阵。

蓝玉致看得分明,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定点斩首,连敌人将领的身子也根本靠不着。根本不是武侠小说里常常描写的,往往是主帅出来挑战:

“呔,那厮报上名报,本帅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不不不,根本没有这么绅士,这么具有体育精神的搏斗法,而是真正的两军对垒,血流成河,混乱中,根本不要想先去杀对方的主帅。

厮杀声里,她连石宣英的怒吼也听不见了。

因为就是这一变阵,她被迫随着黑虎等人,被冲散到了西方的阵营。

那是一种本能的激情,蓝玉致怕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大声道:“黑虎,快,我们学的方法……全部用出来……”

那是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单独成一个方阵,此时,在蓝玉致的指挥下,竟然径直去北方救援。

“女大王,我们应该从左侧冲过去,你看,敌人下风口来,射箭不会利索,我们从这边冲过去,正好……”

“行,就这么办……”

她一马当先,就往北方冲杀而去。

石宣英回过头的时候,但见四周黑压压的,哪里还有蓝玉致的影子?

月亮,已经暗沉下去。

四周,却并不因此黯淡。

茫茫无际的沙漠,一望无垠的细沙,此时,被马蹄卷起来,整个世界,变得一团混沌,连血腥味都被彻底遮掩了。

茫茫无际的沙漠,一望无垠的细沙,此时,被马蹄卷起来,整个世界,变得一团混沌,连血腥味都被彻底遮掩了。

蓝玉致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只看到自己的这支人马顶上去。

但是,就如一块肉丢进了狼堆里,根本就不足以扭转局势。

反而是后面,忽然一阵厮杀,正是秦松,率领人马杀过来。

他是石宣英手下最厉害的大将之一,使用的是一把大铜锏,近距离地挥舞过去,简直所向披靡,很快,竟然让他杀开了一条缺口。

因此,蓝玉致的嫡系士兵们得到这个喘息的机会,配合之前的北军,一鼓作气,便稳定了阵势,缺口被堵上,敌军,又开始屏蔽在外。 

“蓝小姐,这里危险,世子叫你马上去南方的高地……”

蓝玉致听而不闻,也听不真切,拉开弓箭,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射中过一个敌人,只是背后的弓箭越来越少,最后,只横了一把大刀,还有衣袖里面的迷你手枪。

但是,此时手枪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纵然射杀几名士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忽然听得一阵惨呼,回头一看,正是石宣英,已经登上了一块大石头,居高临下,亲自搭了弓箭,在他身后,弓弩手们的射击,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北方。

敌人成群结队的倒下去。

蓝玉致松一口气。

黎明已经到来。

蓝色的天空,太阳仿佛是从地平线上,没有任何的过度,瞬间就要跳出来。但是,跳的过程并不充分,整个四周,是镶嵌了金边的云层,却因此,让四周的风更加冰冷刺骨。

人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浑身的汗水,仿佛马上就要冷却,凝固成大颗大颗的盐粒疙瘩。

蓝玉致握着马缰的手有点僵硬了,此时,眼睛稍稍能看清楚一点方向,想竭力寻找出对方的主帅位置,到底在哪里。

蓝玉致握着马缰的手有点僵硬了,此时,眼睛稍稍能看清楚一点方向,想竭力寻找出对方的主帅位置,到底在哪里。

“看,女大王……”

前面,已经能看清楚老大的一面旗帜,正是一个黑边金线的大字“刘”!

遥遥的,马匹上坐着一个武将,手里拿着大铁枪,穿戴来看,应该是主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刘卓。

那个时代,几乎每一个大王,小王,都是正宗的武将,没有文人皇帝一说,大战来临,基本都是御驾亲征,武力夺得天下,武力守护天下。

蓝玉致心里一喜,没准儿,这个人就是刘卓呢! 

自己的任务,可就是射杀刘卓! 

果然,只听得石宣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蓝玉致……快过来……” 

她立即明白,这真的是刘卓。

一回头,但见石宣英满面喜色,正在招呼自己去制高点。

她心想,此时去南方,岂不是距离刘卓的距离越来越远?按照形势判断,刘卓绝无可能乖乖地单枪匹马,杀到那个地方,去等自己把他射杀。

她有点奇怪,石宣英要自己退回去干什么?

她再看一眼,晨光下,石宣英的面色分明,满头大汗,也许是喊了她好几次,她都不曾听令,他的眼里全是怒意,眼珠子瞪得老大:“快上来……蓝玉致,胆敢抗命?快上来……”

蓝玉致不看还好,一看,但见他的戎装也是金黄色的,大刀也是金黄色的,她今日对金黄色过敏,惊弓之鸟,又看石宣英恶狠狠地挥舞着大刀,仿佛自己只要一过去,他一刀就会劈下来,立即将自己斩首示众。

她哪里敢过去?装没听见。立即掉转头,但见刘卓的方向,秦松正在率人杀去,立即就跟了上去。

黑虎吓了一跳:“女大王,你去哪里?”

“杀刘卓!你们跟我一起!你们可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她的判断一点也没错,秦松正是杀向刘卓的,而且,这一路过去,已经占据了优势。她心里略略得意,又有点儿急切:只要跟在秦松后面,近距离内,要射杀刘卓,决不是梦想。

秦松也发现了她的企图,但见她一路跟在后面,本是要阻止的,但一是来不及,二是也抱了希望,立即大声道:“黑虎,你们全力掩护蓝小姐……”

“是!”

身后的石宣英,但见这个女人,完全不听自己的命令,竟然擅自率领人马杀了出去。他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蓝玉致……蓝玉致……该死的女人……”

蓝玉致已经听不见这诅咒了,在黄沙纷纷扬扬里,真正如一个女战士一般,一往无前地冲杀过去。

秦松的这支人马,是最最精锐的,一路杀过去,蓝玉致跟在后面,只觉得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腥味。

再胆小的女人,经历了这样的味道,也完全忘记了恐惧,人仿佛变成了一种野兽,全身沸腾,仿佛牙齿能把石头咬断,只知道杀,杀……杀……

近了。

那面标志着“刘”的高高的旗帜,在朝阳下,越来越近了。

蓝玉致看得眼花缭乱,仿佛又不是朝阳,只是血——太多的鲜血,漫卷在黄沙里,很快便干涸下去,形成了血红的地平线一般。

秦松冲过去,她也冲过去。

眼前忽然一黑,灰影骑士发出一声长嘶。

然后,几乎是万马长嘶……

蓝玉致要勒马都勒不住了,四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却不再是厮杀声,而是逃亡声,兵器坠地声……

就连马腿,仿佛也陷落在沙子里,拔不出来了。

“天啦……黑风来了……”

“黑旋风来了……”

蓝玉致只听得黑虎这一句话,眼前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连马腿,仿佛也陷落在沙子里,拔不出来了。

“天啦……黑风来了……”

“黑旋风来了……”

蓝玉致只听得黑虎这一句话,眼前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只有嗖嗖的声音,刚才太阳即将破空的情形完全不见了,仿佛忽然变成了黑夜。

已经完全分不清敌我,也没有人再厮杀,所有人都在亡命。

“快跑……快,女大王……”

她定睛一看,连黑虎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心慌得几乎要抖出来,灰影骑士,总算是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马,也不等蓝玉致挥鞭,畜生比人更加惊醒,本能地,就往反方向冲。

那里,正是石宣英等所在的上风口。

冲过那里,也许,能寻觅得一线生机。

石宣英正在高处观望,不料,己方刚刚占据了一点优势,忽然就出现了这么可怕的狂躁天气。他大惊失色,一扭头,但见逐渐逼迫的黑色里,一股旋风席卷而来,正是灰影骑士。

“蓝玉致……喂蓝玉致……”

马上的人,根本没法听清楚任何人的呼喊,眼睛被沙子裹挟,根本无法睁开,恐惧得只剩下本能:死生由命,死生由命!

也许,再一次的要死去了!

真的要死了! 

“喂,蓝玉致……”

一股黑风更劲,几乎如魔鬼一般,将眼前的一切席卷而空。

灰影骑士忽然不见了,跟其他所有的事物一样,一个也不见了。

“天啦……小羊……小羊……小羊……”他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就扑下去。爪黄飞电忽然失去了主人,立即惨嘶一声。 

“天啦,世子坠马了,快,保护世子……”

两名亲兵见机快,已经抓住他,立即就往最上面的鹤鸣沙山跑。

石宣英只看得到一股灰影旋风,他自己的身子也几乎被卷起来。眼前黑成一团。

“小羊……小羊……快去找小羊……”

石宣英只看得到一股灰影旋风,他自己的身子也几乎被卷起来。眼前黑成一团。

“小羊……小羊……小羊……”

风太大,一时,侍卫们竟然无法将他拉起来。

爪黄飞电,也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动物的本能,比人更加惊恐。

“天啦……世子大人,快走……来不及了……快呀……”

又是两名亲兵冲上来,拼命地拉他。石宣英眼前一黑,看着前面那一股风,仿佛一阵黑色的妖风,一眨眼,连尸骨都看不见了。

“世子,快走……快走……天啦,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就连爪黄飞电也失去了控制,撒蹄乱跑。

“小羊,小羊……”

没有人听他喊什么,所有人,一应推搡着,拼命地往最上面的山顶上跑。可是,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只听得后面的侍卫大喊一声“世子……世子……”然后,声音就被彻底淹没了。

那是一个阴天。

仿佛一阵妖风过后,整个世界,很快归于了平静。

蓝玉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地上。眼睛,耳朵,嘴巴里,几乎全都是沙子。她伸手,骇然地觉得一阵气闷,才发现,整个人,几乎半截身子都在沙堆里。

她用力一挣扎,却动不了。

放眼四周,竟然到处都在蠕动……天啦,仿佛恐怖片里的僵尸一般,要从地下蠕动钻出来。

蓝玉致大骇,很快,便看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

她欣喜若狂,大声地喊:“黑虎……黑虎……”

声音却被堵塞在喉头里,一点儿也发不出来。正是黑虎,他先站起来,然后,还有马的嘶鸣,冲出来的灰影骑士,七八匹好马,一一地惨叫。

黑虎也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地下一截手臂伸出来,向他召唤,他吓一跳,赶紧跑过去,迟疑一下,方认出那张灰尘满面的面孔,一伸手,将蓝玉致拉起来。

胸口的那股郁闷,立即便去掉了,蓝玉致躺在沙地上,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真真是死里逃生。

“女大王,太好了,您竟然还活着……”

蓝玉致几乎也是喜极而泣,但觉这个黑虎,简直从未像现在这么男人过。

“快,大王,也许还有其他兄弟们还活着,我去看看……”

她的声音也是嘶哑的:“你去看看,有活人就好了……”

再一看,又有七八名士兵从沙地里钻出来。全是她的嫡系部队。每见到一个人,众人都要彼此惊呼一声,仿佛一生中,从未如此的惊喜与亲近。

“真是太好了,佛祖保佑啊……我这次活着回去,一定要多做善事,再也不杀人越货了……”

“我们也真是命大了!”

估计是风起的时候,众人一个劲地往反方向冲,仗着马快,终于逃过一劫。

“女大王,真是好极了……我们还活着,还活着呢……”

“其他人呢?”

“天啦?其他人呢?我们的人呢?……”

众人正在庆幸劫后余生,放眼四周,除了不到十号人马,从沙堆里钻出来,其他人呢?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统统都不见了。

蓝玉致大惊失色:“那些人莫非全在这沙堆里?”

“这……不太可能吧……”

众人放眼看去,除了自己等人爬出来的地方,地形稍微高一点儿;其他地方,完全是平坦的沙浪。此时,微风轻轻吹过,是一种蜜糖一般的颜色,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人迹。

“女大王,那些人,不会被沙堆掩埋了吧?”

“二三十万人,怎会连一个尸体都没有?”

蓝玉致心里一沉,想起刚一场风暴,完全是电影2012时候龙卷风的真实版。这样巨大的风暴之下,别说二三十万人,就算是二三十万头大象,只怕也在所难免。

难道古代也曾经遭遇过一次人类大灭绝?

她忽然想起古老的传说:神秘的楼兰古国。很多沙漠里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国,就是这样突然灭亡的。

难道,这里也是这样一场风沙,一下整体灭绝?

黑虎等人还不觉得,她独自想到了这一点,心里的惊恐涌上来,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巨大的恐惧:如果整个沙洲都灭绝了,自己等人岂能走出去?

黑虎拍着自己身上的沙子:“这股妖风,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连刘卓的大军也给掩埋了?”

“天啦,我们这是究竟到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才发现,周围完全是陌生的世界,仿佛进入了茫茫无涯的大沙漠里,距离沙洲,也不知道多远了。

“莫非这阵龙卷风把我们刮到了千里之外?”

有个人有点沙漠经验,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里,一嗅:“不对,这里距离鹤鸣沙山不会太远。”

蓝玉致松一口气,也是,总不可能如孙悟空一般,翻一个筋头,就是十万八千里去了?

蓝玉致忽然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石宣英等人呢?尤其,她寻思整体灭绝的可能,这种担忧,简直一发不可收。

“世子大人和他的军队呢?”

当时,石宣英等人本来是在南方的最高处。可是,再一看,这里,完全没有鹤鸣沙山的半点踪影了。

风刮起的时候,声音太嘈杂,她根本不知道石宣英到底往什么方向跑了。本来,对石宣英是超级厌恶,可是,现在经历了生死,这种厌恶反倒淡漠了,只想,若是他和他的十万大军,如果真的遭遇了不测,对葡先生,岂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我们赶紧去找找,一定要找到世子大人……”

“这……女大王,不是我们不去找,而是这茫茫大漠,怎么找啊?”

蓝玉致一怔,才想起,这大漠不是陆地,要找也没法找。石宣英这厮呢?难道真的遭遇了不测?

她心慌起来,毕竟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真要死了,就大大不妙了。

“世子是我们的主帅,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不是我们不想找,而是这样的风沙,根本没法找。”

“女大王,我们必须马上出去。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这样下去很危险的,不是饿死,也得渴死……”

只有蓝玉致身上那个贴身紧紧的包袱。因为昨夜准备充足,一切都背负着,此时,还牢牢地在身后,反倒是那件紫貂大氅不见了,也不知道被风刮去了哪里。

她见其他人粮水皆无,也不敢耽误,立即道:“我们马上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众人立即往前走,本是一路向北,可是,灰影骑士这时忽然掉转了马头。蓝玉致一惊,这马向来忠实,为何忽然反了方向?

她心里一动,想起这马曾随葡勒南征北战,而且是当时大漠来的名马,动物自然有它们的本能和天性,立即道:“沿着灰影骑士的方向走。”

“好,老马识途。大家跟着女大王走。”

在灰影骑士的带领下,一行人从晌午走到晚上。

月光已经升起来,众人又渴又饿,远远地,看到一座黑影。

“天啦,女大王,快看,正是那座小城……”

鹤鸣沙山前面几十里外的小城。

蓝玉致大喜过望,众人催马就往前面跑。

“女大王……走反了……”

“错不了,我们先去鹤鸣沙山,说不定世子大人他们还在那里……”

众人立即跟上去。

月光,一览无余地照射在茫茫的沙地上。蓝玉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昔日帐篷林立的地方,现在,比女人的身子还要光——极目远眺,一览无余,别说一群大活人,就连一只老鼠也没有。

一切的一切,仿佛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仿佛昨夜那么激烈的一场战役,只是一场梦幻而已。

蓝玉致喃喃自语:“他们这是到哪里去了?”

“唉,女大王,依我看,他们多半已经遭遇不幸了。那么大的妖风,我们也许是恰好佛祖保佑……而他们……唉,世子大人他们……”

所有人,都心情灰暗,方才死里逃生的庆幸,也不能遮掩那么多人死亡的悲哀。

“女大王,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说沙漠里的一些王国,经常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蓝玉致本来就有了相同的怀疑,听黑虎提起,心里更是恐慌:如果真是这样,石宣英哪里还会有生路? 

“世子大人他们……唉,世子也算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这一次,真是可惜了……”

言谈之间,仿佛确信石宣英已经死了似的。

“黑虎,他们真的逃不出了?”

“如果是那样的风,他们肯定逃不出来。”

“我们怎么活下来了?”

“我们是运气好而已。女大王,我们几百人朝着这个方向,才活下来八人。唉,其他人……”

蓝玉致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自己等人估计就如第五季冰川后,侥幸逃脱一劫的大熊猫;其他人,全部丧身沙海了!真没想到,石宣英雄霸一时,会丧身沙海?

忽然摇头,狠狠地摇头:“不,别人死了,我都相信,但是石宣英这家伙,坏到了极点,要死也没那么容易!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他绝不会死。走,我们马上去看看,说不定,他正在小城里赌钱,泡马子呢……”

黑虎等人本要劝她,可是,她已经一马当先冲出去了。

小城,已经进入了半夜。

蓝玉致一看腕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勒马停下来,昔日红红火火的酒楼,却鸦雀无声。进去,那些客人,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全部消失了。

她大吃一惊,看到一个守在门口打瞌睡的小二,抓住他就问:“人呢?”

小二睡眼惺忪:“唉……人啊……前日一阵妖风,昏天黑地的,客人们都吓跑了。那些胆小鬼,这里经常有这种黑风,有什么好怕的?来了都是要走的,可是,他们不听……”

蓝玉致更是惊骇:“前日?你说前日?”

“是啊,是前日啊!当时,我们都怕城墙被吹翻了,不料,那妖风到了外围,咆哮一阵,居然离去了……这里是风水宝地啊……”

蓝玉致不敢置信。原来,自己等人,竟然是在外滞留了2天了?

昏迷了一天,一切便改变了?

她稳住心神,急忙问:“对了,你看到有这样一个人来过没有?”

她形容石宣英的相貌,说得非常仔细。

小二没听完,就笑起来:“你说的是那位阔绰的大爷?哈,他曾经在我们这里住了好几天,小人还得了他十两金子的赏赐,小人怎会不记得他?”

蓝玉致大喜:“他就在这里?”

“不!自从那天走后,那位爷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蓝玉致垂头丧气,难道,石宣英这厮的好运已经用完了?

她打不起精神,嘶哑了声音:“唉,小二,随便给我们弄点吃喝的吧……”

小二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但见她浑身都是沙土,真真是沉满面,鬓如霜,疑惑道:“客官,你有金子么?”

“有!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饭钱,就简单点行了,来一点饭菜和清水,其他的不要了……”

“客官,你说得轻松。这样的大风暴之后,这里的粮食和清水,真真比黄金还贵重,保命的呢.现在,你们可不要吝啬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前日的那一场妖风,不知死多少人呢,留着钱干什么用呢?”

“如果没用,你们把饭菜弄那么贵干嘛?”

“我们是开店的,当然啰!……你们又这么多人,一顿饭,起码得20两金子……”

黑虎大怒:“你要抢人啊?”

“客官,你也可以不吃。”

众人都怒了,这些人本是土匪出身,正要发飙,只见小二忽然出手,狠狠地一刀拍在桌子上。

蓝玉致吓一跳,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各位客官,我们这里可不是黑店。对于遵守规矩的客人,我们向来尊敬;但是,不守规矩的客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二冷笑一声,众人抬起头,但见二楼栏杆上,忽然现身一群大汉,起码二三十人。就如现代夜总会里的保镖。

蓝玉致暗呼倒霉,人家能开这么大的酒店,赌场,比黑社会还黑,肯定打手不在少数。自己就这七八个人马,双拳难敌四手。

乖乖出钱吧。

她的手伸进怀里,又摸不出来。

这次行军,本是带着几十片金叶子的,想着在军队里,吃的穿的是公家的,自己这几十片金叶子,当私房钱绰绰有余了,只怕根本就不会有地方花。不料,刚来的那一晚,自己住总统套房的价格,又打赏黑虎等人去HAPPY,简直是千金散尽。又不像石宣英有补给,坐吃山空,摸出来只有5片金叶子了。

距离小二的二十两,还差得远呢。 

而且,黑虎等人都是才参军不久,军饷十分微薄,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她将5片金叶子放在柜台上,一拍:“小二,可以上饭菜了……”

“客官,这顶多5两!”

“哈哈,这是淡季。你们的客人都走完了。五星级酒店,淡季也得两折。你这里现在鸟不生蛋,打个两折,正好合适,多出的一两,随便给我们找个地方,大伙儿躺一下……不不不……这可不行,我们不要房间……”

她飞也似地将最后一片金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

“你们不需要睡觉?”

蓝玉致悠然道:“我们吃饭吃很久……哈哈,我们就在桌上趴一下就行了。你们这里规矩再大,总不能规定客人吃饭吃多久吧?”

“难道你们要吃一整夜?” 

“难道你们规定不许吃一整夜?”

小二瞪大了眼睛,将金子在手里抛了一下,又拿在嘴里咬了咬:“唉,算我们倒霉,这一次,就便宜你们这些穷鬼了……真他娘的穷得要滴出血来……唉,倒霉死了……”

黑虎等人气得跳脚,蓝玉致用眼神阻止了他们。

宰客的行为,古往今来,是通吃的啊。

想当初,自己一掷千金住套房的时候,他们也是当大爷伺候着的呢!

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也不必说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一大盆馒头,一小盆清水。

小二狠狠地顿在桌上——心想,就这盆馒头,看你们这些家伙,怎能吃到天亮!

馒头,是冷硬的窝窝头,最差的高粱做的,绝非白面馒头。

水也是真正的清水——冷水,连烧都没烧热。可是,众人哪里还能挑剔?抓起馒头就狼吞虎咽。

一大盆馒头很快便空空如也,众人还大眼瞪小眼。一个大汉,三个窝窝头,根本不够。

蓝玉致端着一小碗水,一口一口地喝,生怕一下就喝完了。嘴唇十分干燥,对她来说,三个平分的窝窝头倒多了,又分一个给一个最饿的人,自己吃了两个,肚子饱了,也困了,一挥手:“大伙儿就地休息吧。”

大伙儿就在墙角蹲下来,就着板凳桌椅,呼呼大睡。

蓝玉致坐在墙角边上,面对着那扇大大的窗户。

灯火已经熄灭,本来十分困倦,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耳边,很快传来那些大汉们的呼噜声,鼾声,此起彼伏,还有他们许久没法洗澡,身上传出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甚至自己!也是浑身散发出一种怪味。

蓝玉致困在墙角,心里简直不知什么滋味:谁能想到,自己穿越古今,竟然到了这里,在这样的夜晚,和几个男人一起躺在地上?

更重要的是,明日怎么办?

石宣英如果真的死了,自己该如何回去向葡勒交代?

她心乱如麻,迷迷糊糊中,仿佛陷入了噩梦里,许多奇怪的声音,甚至一些血肉模糊的脸,也不知道究竟谁是谁。

迷迷糊糊的醒来,但觉头疼如裂,尤其,浑身那么多的风沙,汗水之后沾在身上,湿了干,干了湿,现在,几乎头发都是凝固的,如鸡窝一般。别说洗脸刷牙,就连再喝水都是奢侈。

黑虎等人也早已醒来,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今天,又吃什么?

昨夜的馒头早已蒸发,腹中空空。

可是,再难的日子都要过下去。她挣扎着站起来,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失去了自己的威望,还是打起精神:“走吧,回去就好了。我们先回成皋关,找到大王再说。”

葡天王,总会有办法的。

众人早就等着这一句话,无论如何,至少要回到成皋关,先吃饱饭再说。

一行人走到门口,小二依旧伏在桌子上,长年累月都睡不醒一般,哈喇子沿着嘴角往下滴。

蓝玉致走过去,拍醒他:“小二,小二……” 

“客官,您要点什么?早餐算您便宜一点……一两金子就行了……”

真是奸商,还惦记着自己最后一两金子呢。

“小二哥,我们不吃早餐了,就拜托你一件事情。若是今后,有那位阔大爷再露面,你便告诉他,我们都回去了……”

“客官,你没头没脑的,回哪里去?”

“你只要告诉他回去了就行了!他自然会明白!对了,我姓蓝,你说蓝公子他就知道了……当然,你的赏钱,他会加倍给你的……”

小二不以为然:“蓝公子?你这穷酸样子也算公子?连打赏都没有,还敢大言不惭高攀那位阔大爷?” 

“你只需要告诉他这个消息,肯定能得到一笔赏钱!”

店小二严重表示怀疑:“他肯为你这样的穷人花这个钱?你看起来,真的太不像他的朋友了……档次差太远了……”

蓝玉致也不跟他计较,本想把哪一两金子索性给他,让他帮着传个话,这样的人,不给钱,估计真见了石宣英也不会说。但是,转念一想,也许,真如店小二所说,即便石宣英真的还活着,也许,对自己的行踪,还并无兴趣知道呢。

众人出去。 

依旧是阴天,但是,并不暗沉,只是太阳躲藏了起来,风也轻轻的,气候倒非常凉爽宜人。

小城里的人,渐渐地又开始出现,甚至还有一些包着白头巾的女人。

蓝玉致策马,本要加速,可是,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打转,希望出现奇迹,说不定,石宣英这厮,就在这什么地方呢?

可是,看来看去,美女没有水红,男人更没有石宣英。

她心里终究是忐忑不安,但见身后的一群下属,行踪跟鬼样子,一个个头发凌乱,如监狱的囚犯似的,再也呆不下去,打马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成皋关。”

暮色苍茫,城门的老兵尽职尽责地,将城门往中间推。

正要合上,只听得急促的马蹄声。

“等一下,请等一下……”

“等一下,请等一下……”

“天啦,是蓝小姐……快请进。”

一行人冲进来,蓝玉致急忙问:“天王还在城里吧?”

“在。” 

蓝玉致一打马鞭就冲进去。

广场上,一个灰色的人影,她勒马,跳下去。

“玉致……玉致?是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是欣喜若狂的。

“葡先生……”

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拉住了葡勒的手,连声音也哽咽起来:“先生……我以为差点见不到你了……”

手被紧紧地捉住,“玉致,回来就好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她几乎要哭起来,果然,这世界上,还有他惦记着自己。

可是,这感动还没下去,便听得他那么焦虑地追问:“玉致,宣英没和你一起?宣英呢?他是不是还在后面?”

她心里一沉。 

石宣英,果然没有回来。

他是主帅,一旦有消息,肯定会马上回报。自己等人从逃生到现在返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而石宣英却音讯全无? 

葡勒的面色更是难看:“玉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卷风……先生,是出现了一阵龙卷风……沙漠里的古怪大风暴,突如其来,把我们全都卷跑了……把石宣英也卷跑了……”

她说不下去,因为,此时已经看清楚了葡勒的脸。

夕阳下,这个雄才大略的男人,满脸憔悴,眼珠子里都是血丝。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只自言自语:“我派了七八支人马出去打听,一直得不到消息,仿佛所有人突然失踪了……原来竟然是这样……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儿子的军队,刘卓的大军,本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却忽然都不见了。

仿佛有人拿了一只巨大的口袋,将他们全部抓走了。

蓝玉致心里也彻底地沉下去。如果石宣英真的死了,对于葡勒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帝王,如果没有了继承人,这岂不是天大的悲剧?

她竟然不敢看葡勒的眼睛,低下头去。

感觉葡勒的手,不经意地放开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此时,太阳之下,自己一身的汗水,许久没洗澡,蓬头垢面,如一个女乞丐一般。

忽然微微惊惶,退开一步。

以色侍人,现在,自己竟然这般的模样。她低下头去,惶惶然地,又不自禁地移动了一下脚步,因为,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自己身上的那股馊味。

葡勒的声音十分镇定:“玉致,你先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立即退下去了。

身子终于浸入了热水了。几乎一瞬间,自己也能看到水在变黑变污,仿佛一条丑陋的蛇,退掉了自己的皮一般。

她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面色的灰暗,干裂,这些日子的风沙,风吹日晒,简直把一个女人的皮肤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她换了衣服,甚至连胭脂水粉都还没涂抹,就听得侍女的声音:“蓝小姐,天王有请。”

她顾不得是否容光焕发,急忙就出去了。

晚餐已经摆好。

蓝玉致再是提心吊胆,但见这样的美味佳肴,而且洗了澡,浑身轻松,胃口大开,也不等葡勒吩咐,便立即大吃大喝起来。

吃了好一会儿,抬头,见葡勒看着自己,面上一红,便将筷子放在了一边。

葡勒十分温和:“吃吧,你也饿坏了。”

“我现在不饿了……”她鼓起勇气,“先生,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葡勒长叹一声:“玉致,你把那天发生的情况都告诉我吧。”

蓝玉致便把当日两军对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尤其是龙卷风之前的大小事情,都讲得十分仔细。

葡勒听得也十分仔细,忽然问:“宣英叫你去南方,你为什么不去?”

蓝玉致一怔,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葡勒听得也十分仔细,忽然问:“宣英叫你去南方,你为什么不去?”

蓝玉致一怔,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他,因为那条小黄蛇的事情,自己怕石宣英暗下毒手,所以根本不敢去?可是,现在石宣英生死未卜——死者为大,而且,那事情还不清楚,自己岂能背后诋毁他,就说那小黄蛇是他的主意?

或者,说石宣英对自己百般刁难,自己忍无可忍,对这厮厌恶到了极点,根本不愿意靠近他,所以,连军令也不听了?

竟然没有一个答案可以应付过去。

葡勒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自言自语的:“也许,他们还困在沙漠里……宣英这孩子,他自来有绝境求生的本领,但愿佛祖保佑啊……”

蓝玉致听出他声音里的那种掩饰不住的牵挂和恐惧:只剩下空洞的自我安慰。天下,哪一个父亲,不惦记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尤其,就连她,心里也隐隐地确信:石宣英会不会死了?

这么多天走不出来,就算不被风沙掩埋了,也渴死饿死了。

她的声音很低:“先生,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

“当时,他叫我过去,但是我忙着追赶刘卓……我是立功心切……再说,我对他,一直抱着警惕,不愿意跟他一起……”

“所以,违抗军令也在所不惜?”

她一怔,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违抗军令了。

“先生……我……”

“唉,玉致。没事,没事……你也累坏了,这不关你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了,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有消息,宣英这孩子,他的生命力强着呢!”

这给了蓝玉致一丝希望,她眼睛一亮:“石宣英这样的人,肯定死不了……先生,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葡勒强笑一下。这一顿饭,一直是她在吃,而他,几乎只是一直在看。当她看他的面容时,但觉昔日的精神已经成为过去,只剩下强烈的焦灼和憔悴。

蓝玉致终于坐不下去了,第一次觉得面对葡勒,简直如坐针毡似的,起身:“先生,我太困了,想去休息……”

wωw✿t t k a n✿℃ O 葡勒看她一眼,但见她面色的灰暗,那种折腾许久后的困倦,纵然是沐浴之后,也无法掩饰的憔悴之意,长叹一声:“玉致,你先去休息吧,别累坏了……唉,现在,我再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情了……”

蓝玉致心里一震,这还是第一次,见葡勒如此的软弱。

他唯一的儿子生死不知,自己岂能要求他如昔日一般和颜悦色,风趣大方呢?

她停下脚步,局促不安的:“先生,要不,今晚我陪着你?”

“不,不用了。玉致,你先休息好。等宣英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蓝玉致不得不退下。

再次躺在干净温暖的屋子里,大床,清水,洁净柔软的衣裳,可是,这一夜,却比在宰客的旅馆里,更是辗转反侧。

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梆子敲打着军旅之人颤抖脆弱的心脏:梆梆梆……梆梆梆…

她睡不着,翻身起来。

悄悄地推开门,光着脚踩在门口。

黑暗里,悄悄地张望,仿佛一只即将出去偷油吃的老鼠。

“玉致?睡不着么?”

她一惊,看到房间里坐着的人。目光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才看到他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背靠着,声音十分软弱,简直一夜间就老了。

她奔过去:“先生,你为什么没休息?这么晚了,你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

她更是震惊,这可怜的人,丧子之痛,其他人,怎会了解呢?

“先生……”

他还是疲倦地闭着眼睛:“玉致,陪我一会儿吧……好姑娘,陪我一会儿吧,唉,我真是担心,只怕,再也见不到宣英了……”

当一个你向来认为超级强大的人物,忽然在你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软弱,蓝玉致但觉心里非常奇怪,也非常恐惧,仿佛,自己必须承担起一个很大很大的责任。

“先生……你放心,我总觉得世子不会死……”

他的声音有了一点儿精神:“真的?玉致,你说真的?”

她强打起精神:“真的!先生,这一次出去,我亲眼见识了世子的厉害,无论是练兵还是备战,他都是第一流的,就连黑虎等人,也对他非常佩服……先生,他肯定不会死,没准儿,哪一天就跑回来了呢……”

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一直叽叽呱呱的,葡勒只是听。

好一会儿,她住口。

“玉致,怎么不说下去了?”

她怯怯的:“先生……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安慰你……”

他总算有了点笑意:“好姑娘,我相信你的!你一定会给我带来幸运。”

幸运?

蓝玉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是个很背时的人,指望自己带来空泛的幸运,谁知道呢!

之前,曾经对石宣英恨得要死,纵然他死了,也算不了什么,如今,面对着一个父亲的时候,才明白:他死不了!

石宣英真的死不得!

若是死了,对于葡先生今后的整个人生,毕竟是巨大的打击!

夜色越来越暗沉,蓝玉致一直站在他身边,恭恭敬敬的,仿佛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玉致,站累了么?陪我坐一会儿吧。”

她默默地挨着他坐下去。

黑暗里,她伸手拉他的手。他也握着,忽然长叹一声:“可怜的姑娘,手都磨粗糙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唉,当初,我真不该同意让你一起去的……玉致,以后别单独离开我了。女孩子,还是要爱护自己……”

手磨粗糙了,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生了疑心:若是当时自己没逞能,没有跟着一起去,说不定,石宣英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她也不敢提出来。仿佛,自己和石宣英,彼此都是彼此的克星!谁遇到了,都是莫大的不幸!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

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都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很久没有如此舒服地睡过一觉了。但是,睁开眼睛,却觉得非常的疲倦。

蓝玉致起身活动一下,才想起,昨夜肯定是葡先生抱自己进来的。自己本是想去安慰他,陪伴他,却不料,最后,反而还是他照顾自己。

两名侍女进来,捧出最上等精美的衣服和胭脂水粉,恭恭敬敬的:“小姐,您醒了?这是天王吩咐送来的,叫奴婢们这些日子好好替小姐调养……”

她坐起来,让两人退下去。

菱花镜里,休整后的脸孔,终于不再那么干燥。一阵脂粉上去,面容柔润,心也轻松了一点儿。这才明白,战场上,果然是不适合女人的,那样的风沙,那样的血雨,别说一般人,纵然国色天香,也很快不成人样。以后,说什么也不上战场了。

外面,已经摆好了早点,都是她平素喜欢的。尤其是一碗清甜的雪梨甜汤入喉,几乎一切的不快,都无影无踪。

只是不见葡勒。

他连日忙着召开会议,部署安排,重心,完全在打探石宣英的下落,天塌下来,也必须先找到儿子。

军队成千上万地派出去,在鹤鸣沙山的周围,几乎展开了地毯上的搜索。然后,成皋关的大营,只能坐等消息。

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失踪了,这当然是天大的事情,就连双方的战争,也暂时搁浅了。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整个驻军的城市,都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气氛里。成皋关大捷带来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许多人私下怀疑,如果石宣英真的死了,葡国,也许,也会迅速地衰亡下去。

每一个人,都密切关注着此事,抱着不同的心态,尤其是葡勒信任的一些近臣,也在迅速地集结,出谋划策。

蓝玉致疑心,刘卓一方,刘卓本人也失踪了。这本是好事,但是,她不敢在葡勒面前提前,此时,任何不当的言论,都会加深他的悲哀。

就连晚上,葡勒也不曾出来吃饭。

蓝玉致本是要像昔日那样去看看的,但是,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自己去干什么呢?众所周知,自己随世子出征,现今,自己一个人逃回来了,而世子却生死不知。

她悄然地,又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更是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耳边呼呼刮过的大风,仿佛一股黑色妖异的氛围,然后,席卷着漫天的风沙,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的人卷进去,甚至自己,就如一个巨大的粉碎机,将所有的一切,一截一截地砍断……

蓝玉致惊叫一声,忽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身子是虚的,心也是虚的,仿佛这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夜晚,很多可怕的事情,在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起身推开窗户,外面连月光也没有,四处黑黢黢的。她默然地站了一会,这一夜,再也无法入眠。

两天后,葡勒派出的人马回来。

葡勒急不可耐地:“快,有没有世子的消息?”

探子跪下去,“回大王,小人们已经在黄金城周围打探了半个月,对于方圆百里,都仔细地搜索过……据当地幸存的人讲,当时,在鹤鸣沙山周围发生了强大的黑卷风,世子的大军,估计就是这一次失踪了,再也不能出来;我们还打探到,刘卓大军,也有一二十万人,无故失踪,就连领军的刘卓太子也消失了……现在,刘军也军心大乱,在大营里设立了灵堂,哀乐,祭祀他们的太子,据说,刘太子的战马尸体找到了,刘太子丧身沙海无疑……”

蓝玉致的心一直往下沉。

那一日领军的,原来不是刘卓,而是刘卓的太子。既然刘太子的一二十万人马都遭遇了不幸,没道理,石宣英会幸运活下来。

她本是躲藏在后面,完全看不见葡勒的面上表情。只听出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世子的战马呢?”

“世子的战马不曾找到,人也没找到。当地人说,风是从三个方向来的,只有一个方向的人侥幸逃脱……他们说,黄金城,几百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大风沙……能活下来的人,只有靠近黄金城的北方……当地人夸耀,北方正是风水之地,沙洲好几次大难,北方独独安然无事,所以,这个地方才被叫做黄金城,意思是比黄金更加贵重的地方……”

原来,那个地方叫做黄金城。

蓝玉致等,当时正是从北方逃离,所以侥幸存活。

葡勒的声音更是急切:“世子他们就一点消息也找不到?”

“回大王……您看这个,是不是世子大人的?……”

蓝玉致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冲出来。因为,她从开着的门缝里看得那么分明,那是一把上好的匕首,正是石宣英随身佩戴的。自从认识石宣英去,从未见他取下来过。

葡勒身子摇晃,几乎支持不住了:“天啦,这是宣英的……正是他的,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葡勒身子摇晃,几乎支持不住了:“天啦,这是宣英的……正是他的,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是一名搜寻的士兵从鹤鸣沙山的高处找到的……同时找到的,还有几十具干尸,但是,里面没有世子大人……只是,鹤鸣沙山多了两处巨大的沙堆,当地寻的向导告诉我们,好些人,都可能被埋葬在下面了。但是,那沙丘成山,士兵们无法挖掘,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有没有人……”

探子不敢说是否有石宣英的尸体,只是尽量的委婉,但是,言语之间,却几乎已经明确无误:世子大人,定是葬身鹤鸣沙山了!

葡勒几乎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

真没想到,这一次大战的结果,自己没有灭了刘卓,刘卓也没灭了自己,反而是被老天收拾了。

自己的儿子,刘卓的儿子,统统丧身沙海了。

就连藏在门后的蓝玉致也傻眼了:石宣英真的死了??

石宣英真的死了!!

她看到葡勒,瞬间几乎老泪纵横。

所有将士都跪了下去:“天王节哀顺变……”

所有人都哭成一团,呼天抢地的,葡勒依旧仰躺在椅子上。

蓝玉致不敢出去,也流不出泪来。对于石宣英的死,她并不悲哀,只是震惊,非常非常的震惊。

就像受到了一个巨大的打击!

整个成皋关,已经完全笼罩在了悲哀的氛围里。

奉命赶来的张斌,已经完全了解了整个情况,而带回来的,是更加令人沮丧的消息:刘卓痛失太子,伤心欲绝,发誓要报仇,大军,正向成皋关集结,这一次,才是他真正出马,要为儿子报仇。

不仅如此,刘卓还立即确立了新的太子,是他的二儿子,也是一员悍将。父子两人,同仇敌忾,为儿子为兄长报仇,激励将士,发誓要拿下葡国。

葡军出师不利,损失了十万人不说,更可怕的是,那支人马可是石宣英的精锐部队,也是他们民族的精华队伍,是正宗嫡系。而且,刘卓有十几个儿子,现在,太子死了,大不了,马上重新立一个就是了。可是,石宣英是葡勒唯一的儿子,他死了,一时间,叫葡勒去哪里确立新的世子?

神机营的将士们,无不感到问题的严重。

但见葡天王瞬间苍老,六神无主,张斌硬着头皮道:“天王,我们是否该替世子设立一个灵堂?”

“灵堂?你胡说什么?宣英都没找到,你们怎知他死了?”

众人从不曾见葡天王如此暴怒,双眼血红。尤其,他斥责的对象,竟然是他平素最最信赖的张斌。 

张斌低下头去,此时,深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下去,你们统统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下属们无声无息地退下。

蓝玉致站在门口,也不敢出去。

很久很久,葡勒都闭着眼睛。

她也只能呆呆地站着,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许久,她才悄然出去——连正门都没敢走,是从窗户跳出去的。

有阳光,但是照射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热意。蓝玉致埋着头走过,前面流淌的小河,已经变得无精打采,枝叶衰落的垂柳,失去了活力的流水……

她缓缓坐下去。

想起那一日,正是在这里遇见石宣英,受到他的骚扰,被他捏住脚,动弹不得。那么坏的一个男人,说死了就死了?“蓝小姐……”

她抬头,见张斌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抱着膝头,淡淡道:“葡先生,他还好吧?”

张斌的神色很是不安:“唉,我从未见葡天王如此软弱。现在局势紧张,如果他就此消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张斌的神色很是不安:“唉,我从未见葡天王如此软弱。现在局势紧张,如果他就此消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葡勒,难道他三样都齐全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样的一切,都会消沉下去的。

“如今天下大乱,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少胡族的王者,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赳赳武夫,没有远大见识。唯有葡天王,雄才大略,我们本来指望,他能够一统天下,真正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男人对于男人的理解和抱负,女人又怎能领悟呢!

“蓝小姐,你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能不能讲讲世子当时的情况?”

她瞪大眼睛。

张斌急忙道:“蓝小姐,我没别的意思……唉,因为你是当时唯一目睹世子情况的人,如果能说得详细一些,也许,我们还可以去找找……葡天王,他不死心,他一直不肯死心,总说世子还没死……”

蓝玉致垂下眼睑。

“蓝小姐……玉致……”张斌的语气十分坦率:“玉致,我受到葡天王赏识才有今日。士为知己者死,我想亲自出发去寻找世子的下落。所以,需要你提供详细的情况……”

蓝玉致淡淡地看他一眼:“好吧,你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张斌问得非常仔细,蓝玉致也是有问必答。

然后,张斌顿了一下:“玉致,当时你为什么不去南方?”

每一次都卡在这里。

蓝玉致觉得自己像一个囚犯,做了坏事,在这一关上,反反复复,怎么都跨不过去。

她忽然有点愤怒:“张斌,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斌坦然:“军人的命令是服从天职……那时,我以为你会听世子的命令……所以,有点意外……”

若是听了他的命令,自己当时就死了! 

难道自己活下来,还有罪了?

可是,她没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再说下去,就是自己仗势着葡天王的宠爱,在军队里骄纵枉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正的红颜祸水了!

就算是女人,既然到了军营里,也必须遵守军令!

“玉致,这一点很关键……当时世子的位置如果能准确界定,我们找起来也更有目的……我没有恶意!”

“当时,世子就站在鹤鸣沙山南方的高处!而刘卓的太子在北方,那时,我以为是刘卓本人!你知道,我的任务本来就在于斩首刘卓!至于世子大人为什么忽然要阻止我的行动,我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我没过去!就是这样,张斌,你可以向葡先生交代了么?”

张斌的脸忽然红了。

蓝玉致淡淡道:“我知道,这是葡先生要你问的。但是,张斌,我真的一点也没有隐瞒了。我之所以恰好违背了世子的命令,只是我并不愿和他呆在一起,所以,固执地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侥幸逃得一命……”

“玉致,你误会了!葡天王,他只是过分伤心,忧虑世子的下落……晚年丧子,唉,玉致,希望你能体会一个父亲的心情……”

她点点头:“张斌,你可以出发了!对了,若是需要更多的情况,你可以问黄金城那家旅馆的老板和小二,他们对当地的情况很清楚!”

也许,到了那里,立即可以看到石宣英正坐在那里赌钱,抱着水红欢笑宴饮呢!

当然,她迫切地希望,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然后,也没再理睬张斌,独自走开了。

夕阳变得非常刺眼。

她看一眼,才发现天空飞翔的大雁,真正的人字形,这是候鸟南飞,要往温暖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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