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祖进了山洞, 小奶狼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吭哧吭哧地搬来厚重的皮草,垫在山祖所坐的石凳子上面, 并且抬起头, 一脸求表扬的神情说道:
“山祖哥哥!这是祭山婆婆用我脱落的毛给织成的毯子, 可软和了!你快坐上来!”
山祖瞟了一眼那张灰不溜秋的毛毯, 倒也确实和这小奶狼身上的毛色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闻着还是有一股狼骚味,山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然后拉着阿术道:
“灵狼子, 哥哥跟你讲,远来的是客, 这最好的东西啊, 那都是要用来招待客人的, 来,阿术, 你快坐上头去!”
阿术原本站得好好的,莫名其妙便这般被山祖硬拖着,坐到了这张毛毯上去,小奶狼立时就狠狠地瞪着阿术,可又碍于山祖在场, 不好发脾气, 便鼓着一张嘴, 很生气的模样。
此时, 祭山婆婆和那叫做禾茉的小丫鬟, 端来了几个盘子,盘子上是冒着腾腾热气、刚出炉的新鲜食物, 山祖一眼便见到了最爱吃的豆沙酥,还未伸手去拿,倒是那小奶狼又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一把从祭山婆婆手里接过这盘豆沙酥,捧到山祖跟前,拿起其中一块,径直凑到山祖嘴边道:
“山祖哥哥快尝尝,这豆粉可是灵狼子亲手磨的,灵狼子整整磨了两天时间,手都给磨破了呢!”
“呃……”
灵狼子个子不高,够不到山祖的嘴巴,就跳了跳,手下没把握好力度,将豆粉直接就抹了山祖一脸,山祖只好无奈地接过豆沙酥,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快些坐下来吧。”
“好!”
灵狼子高高兴兴应了下来,临了还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豆沙酥的盘子塞进山祖手里,道:“山祖哥哥你多吃一些,你要是还想吃,灵狼子再给你去磨豆粉!”
“灵狼子,不要一直缠着你山祖哥哥,到旁边坐下。”
所幸在这时,祭山婆终于开口说话,山祖这才免了灵狼子那没完没了的纠缠,高兴地将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接过禾茉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豆粉,却听祭山婆说道:
“长歌,海王派人送了婚书过来,虽然是你母亲生前为你定下的婚约,但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好擅自给你做决定,所以让禾茉特意去将你给喊了回来。”
噗!
山祖擦完脸,顺手拿起茶杯喝茶,才刚喝了一口,便被祭山婆的这席话,吓得统统喷了出来。
“婚书?我和谁?洛璃宫的谁?墨德?”
眼见祭山婆点了点头,山祖急得扔掉手中的杯子:“这不胡闹啊!母亲什么时候给我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我怎么从未听过!”
祭山婆道:“许多年了,那时候夫人还没怀上你,去母神殿上赴宴,眼见洛璃宫的大公主长得乖巧可爱,便夸赞了一句漂亮,母神便戏说,若夫人日后生了公子,便可与海王结下亲家,后来夫人和你父亲一同出了事,我也以为早些年的戏言不会作数,谁曾想,前几日,海王竟然派了人来,送来婚书,并且一个月后,墨德公主也会亲自过来清风岭。”
墨德……刁蛮任性且公主病极其、十分严重的墨德!
把她娶过来,那还不是娶了一个祖宗进门?!
山祖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捂着脑袋道:“不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祭山婆婆,婚书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洛璃宫,回了这门亲事。”
祭山婆却皱着眉头,隐隐担忧道:“恐怕这门婚事还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退了。”
山祖问道:“为何?”
祭山婆道:“婚书上有夫人的签字。”
人界有个规定,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神仙虽说要比人活得长久多了,许多规矩也松散多了,但是事关终身大事的嫁娶婚配,却还是遵循着这一死板的道理,更何况,山祖与墨德的这一婚约,还是山祖亡故的母亲,在生前所立下的,若是毁约,便就是不孝。
山祖却道:“既然我不能退婚,便让墨德退婚。”
祭山婆道:“长歌如何知道,墨德公主便肯退这婚事?”
山祖想起在明玉诏与墨德那次不大不小的冲突,自认为对于墨德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墨德自小便被高高捧起,所有的人都是让着她、宠着她,鲜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若是知道自己无意于这门婚事,必定觉得自尊心受到挫伤,若是自己能够适当地对她进行暗示,墨德便会在山祖正式提出退婚之前,先一步解除这纸不像话的婚书。
但是……山祖想错了。
山祖在清风岭留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墨德公主如约上门。
山祖特意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为墨德公主洗尘接风,奈何墨德公主只瞥了一眼山祖让人精心准备下的东西,竟是哼了一声,道:“你可是有什么地方看我不过?”
山祖一愣,道:“没啊。”
墨德道:“那你拿这些粗茶淡饭,是来磕碜谁的?”
粗……茶……淡……饭?
一旁非要凑热闹,赖着不肯走的灵狼子,一听便不高兴道:“这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东西!你竟然敢说我们的东西不好!你走!我们才不欢迎你来呢!”
“哪里来的小蠢狼!”
墨德被这陡然蹿出来的小奶狼咬住了脚踝,吓得拿出自己的魂冥枪,便直接往小奶狼的天灵盖扎下去,山祖一见不好,赶忙出手从墨德手下,救回灵狼子的性命,道:
“小狼野性未收,公主莫与它计较。”
墨德冷声道:“野性未收的畜生就该好好锁起来,放出来咬了人,便该死!”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灵狼子扭动着小小身子,对着墨德龇牙咧嘴,恨不得能够扑上去咬几口,山祖黑着脸将灵狼子交给禾茉,让她带这小奶狼下去,然后转身对墨德拱了拱手,道:“长歌替这小狼,向公主道歉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一来这小狼也没咬到她的厉害处,二来山祖也已经态度谦和地向她道了歉,三来自己此来也是有求于人,多厢权衡之下,墨德哼了一声,这一关算是权且过去了。
小奶狼和禾茉离席,席间便只剩下山祖和墨德,待到墨德拢了拢裙角,在座位上落座之后,山祖便开门见山说道:
“公主此番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但是长歌认为,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日后剪不断理还乱。”
墨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山祖道:“公主金枝玉叶,山祖只是长在山野的粗鄙之人,虽后来能够幸得地君教化,但骨子里还掩盖不住天生的野性,多年以前,我母亲在母神面前和海王定下了这婚约,长歌也是在一月之前才听闻,便一直惴惴不安,一直等着公主前来,同公主商议,该如何体面地解除这个婚约,既不伤及公主颜面,也不伤及洛璃宫与清风岭多年交情。”
墨德闻言,却并未有怒意,只是看了山祖一眼,说道:“婚约不可解。”
“为何?”
这与山祖的预期背道而驰,更与墨德的脾性太不相符,一听他说要解除婚约,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还很淡定地说,这婚约不解!
墨德用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桌面,却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有水吗?”
山祖不明:“什么水?”
墨德道:“你准备了这么多的酒,却连茶水都没准备一滴,我渴了。”
山祖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还真没有水,站了起来,道:“你等等,我去拿来。”
墨德道:“你自己去拿?”
山祖道:“清风岭和你们洛璃宫不一样,我们这儿讲究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就算是当主子的,也别想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墨德哼笑一声,她如何不知山祖这是解除婚约不成,故意在埋汰她,却也未去点破,只是说道:“回来的时候,让门口偷听的那些人走远一些,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只和你说。”
山祖闻言,一个激灵,是什么东西,要支开旁人,只和他说?
故而点了点头,道:“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将水拿来。”
山祖出门去拿水,顺道将趴在门口听墙根的众人给轰了出去,灵狼子委屈吧吧得瘪着嘴,道:“山祖哥哥,这公主好凶,长得还不好看,你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而阿术却也难得说了一句:“我说那个……你还真要娶她?”
山祖手里端着水,腾不出手来,遂拿脚挨个踹了这俩人,道:“禾茉,将他们拖下去,再听墙根,今晚咱们就吃狼肉和兔子肉。”
灵狼子一听,吓得赶忙闭上了嘴巴。
阿术则哼了一声,傲娇地先行走开,表示自己才没兴趣听什么墙根。
将这些人打发走了,山祖端着水又重新回到了席上,墨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摆正了坐姿,说道:“这婚约不能解,不过你放心,你不想娶我,我也不见得想要嫁你。”
山祖不明了:“既然你不想嫁我,却为何不肯解婚约?”
墨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