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见到四五月的花期到了,每一朵绣球花就会开放;也不见得立志要接手餐馆的陈晓欣,和她属意的大厨李姗一拍即合,然后她们就能马上拉扯起来一个餐厅,接着开始营业,经历风雨,最后收获期待的美好。
人世间的事,向来并非如此的美好。
乃至于每一点细微。
当陈晓欣回到家里,召开家庭会议,告诉所有人,自己做了决定并不打算变改,准备接手家里的餐馆时,就发现一切并不如她想像中的困难——要比她预料中的困难更加困难许多倍。
“不可能整间餐馆都转给你。”黄樱在听到陈晓欣,要求将营业执照转名时,就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反对,哪怕那是她的女儿,“退一万步讲,大家都有份的啊,你拿了去,以后是不是赚到钱了,我和你哥,去吃个饭,还得找你打折啊?”
其实,黄樱有一句话是不忍讲出来的,那就是在传统意义上,女儿并不对祖业有继承权。
但时代不同了,而且连小姑陈淑芳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黄樱也不愿从这个点去“背刺”女儿。但她并不打算让步:“你接手去搞,搞得起来了,再商量其他事不迟。”
在吊灯的光影下,陈晓欣感觉母亲被灯光拉长的阴影,似乎要把自己吞噬。
也许那阴影不是母亲的本意,只是几千年来家长式的霸权寄居在她的身上,然后被这灯光照映出来,陈晓欣不想去了解,也没有心情去分析,她只是觉得厌烦。
但陈晓欣所没有想到的,是绝对不可能开口的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不是一脸担忧的姑妈陈淑芳,也不是躲在阳台抽烟的父亲,更不是沉溺在王者峡谷的大哥,而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大嫂刘宛晴,走近了茶桌:“妈,不交割清楚的话,到时欣欣把餐馆做起来,您又是让晓轩去帮忙,欣欣不同意,您肯定又不高兴,然后晓轩又把餐馆搞垮了,怎么办?”
一下子这种客厅里就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刘宛晴身上,当然,仍旧在王者峡谷大杀四方的陈晓轩是个例外。
陈晓欣真的没有想到,大嫂会说出这么一席话。
而这个时候,刘宛晴自己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就挨着陈晓欣坐到沙发上:“晓轩他性格就这样吧,我喜欢他的个性,到现在也一样,但相处下来,感觉他的个性,就不是……”
她说到后面,望了一眼仍在打游戏的丈夫,终于声音低了下去,不忍说出来。
但大家都知道,她想说的,是陈晓轩,就不是能做事的人。
陈晓欣伸手握住了刘宛晴的手,尽管后者说得一点也没错,但人是有立场的,往往明知是错的,只要觉得对自己有利,就会坚持欺骗自己,用各式的话语来粉饰自己的不堪:“阿嫂,我明白的。”
她没有打算再让大嫂为自己开口,这对刘宛晴来说,是很艰难的,不单是面对现实的艰难,而且恼羞成怒的母亲,必定会把怒火发作到刘宛晴的身上,陈晓欣看着要马上就要起身叉腰爆发的黄樱:“娘,你不会真打算,等我把餐馆搞起来,然后让废柴过来拆台吧?”
黄樱本来就在火头上,听着气得一拍桌子:“死女包……”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阿轩多勤快的人?不过就是时运低,你看不起自己大哥,真的是家门不幸啊!”这一段话,不单是黄樱在说,陈晓欣也同步在说,并且一字不差,
二十多年的母女,她真的对于黄樱接着会说什么,有着绝对准确的判断了。
甚至当母亲气得站起来戟指着她时,陈晓欣很淡定地说:“唔准学你老母讲嘢!”
结果这一句,又是跟黄樱所说的:“唔准学你老母讲嘢!”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而且下一句又再次母女同步发声:“你就是想气死我!”
黄樱气到要发疯,直接就要过来掐陈晓欣,陈晓欣笑着躲到陈淑芳身后:“阿娘,咱们好好说话在不行吗?”
陈淑芳可不会看着嫂子对自己侄女下手,一把拦住黄樱:“喂!你同我大佬双宿双飞,又是东非大峡谷,又是黄山时,谁在带她?谁在管她?是我在管她,你有什么资格动手动脚?你给她改过作业吗?她小学家长会你去开过几次?前天她小学老师过来交物业管理费,看了我还在说‘我记得你,晓欣妈妈!’”
黄樱也不是什么善茬:“你现在跟我讲过去是吧?你初中家长会谁去开的?我去的!你中考谁送你去进考场的?你高考谁守在考场外的?你高考时谁帮你租了酒店在考场边, 让你中午休息,谁傻乎乎中午给你提着汤水过去的?来啊!来讲过去啊!”
眼看这是没法往下聊了,刘宛晴都有点吓呆,这时却就听见陈晓欣高声道:“姑姐、娘,抢红包!家族群!”
“5蚊6毫8!嘿,论手气,我没输过!”黄樱得意洋洋地说道,陈淑芳本来也想回怼,但被陈晓欣按了一下,忍了下来,这场风波,总算被陈晓欣用18块钱的拼手气红包平息下来了。
看着抢了红包之后,重新开始泡茶的黄樱,陈晓欣想了一下措词,才开口道:“娘,你知不知道,废柴连店名都卖了?没错,就是老豆的阿爷那辈人,沿街卖牛杂的店名,其实不是我们的了,我们的执照,你没看吧?是改过名的了。”
听着女儿的话,黄樱一脸的错愕,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陈淑芳听着可没那么好脾气,直接伸手拎住陈晓轩的耳朵。
“痛!姑姐放手啊!都说我不是干这事的料,让人忽悠了嘛,是啊,当时说换个店名有新鲜感,原来的店名转让给别人能搞一笔钱,我傻嘛,真是的,我都认怂了啊。”陈晓轩似乎很委屈,从陈淑芳手里挣扎开了之后,在沙发里换了个角度,接着在游戏里纵横。
陈晓欣对着母亲说道:“你没发现?我之前给你们发的调查报告,上面也有提到这问题的。娘,你可以翻聊天记录。”
她站了起来,望着客厅里的所有人:“那么我想问问,你们真的懂怎么搞好一家餐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