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让去喊那公公。”
陈氏福了福身,“雅间早上空着,我这边去安排。”
“有劳弟妹了。”
一行人去了二楼雅间,坐下没多久,晁粟便来了。
袁焕东与杨守池纷纷行礼,与旁的太监不同,这位晁公公颇受文人待见。
在大明内宫,有专门给太监们学习文化的地方,讲课的老师一般都是翰林院里的大儒,而要入司礼监的太监那文化水平也是很高的,否则没资格入司礼监。
要知道司礼监的太监可是要先替天子阅览奏章的,如果没文化可不行。
而这个晁粟公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人家曾经当过司礼监掌印,为内相,文化水平自然是顶好的。而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晁粟公公人不错。
先帝因年少国破家亡的逃难经历,在性格上面有些缺陷,再加之变法阻力重重,脾气难免狂躁,得亏晁粟公公会说话,好多反对变法的大臣因此保住了性命,在士林中留下了不错的名声。
“陛下,若是大明亡了,您的大臣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北边的臣子可是日期期盼王师收服失地,奴婢听说,有的臣子拒绝为官,有的哭瞎了眼睛。所以,不管是支持变法还是反对变法的,他们一心为大明的心是不会错的。”
“陛下杀了他们,只会成就他们忠直的名声,而您的臣子成了忠直大臣,您不就成了昏君了么?陛下可万万不能上当……”
类似这样劝阻的话不计其数,疯疯癫癫的晁公公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所以不管是支持变法的还是反对的,都觉得晁公公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好太监。
所以杨守池与袁焕东虽是身份不凡,可对这位晁公公却是秉持了我辈中人的态度,给了很高的礼遇。
晁公公也是肃然行了一礼,道:“两位先生都是忠直之人,杂家在宫里也听闻两位先生的事迹,杨先生不畏权宦,忠言直上,真乃铁骨忠臣,杂家万分敬佩;袁老先生入仕途时,更是大明内忧外患之时,多次上书直言,奈何小人作梗,挂冠而去,回乡里支持寒门子弟读书,大有古之君子之风,五谷(晁粟表字)敬佩!”
他一揖到底,起身后才道:“此番得诸位搭救,某昨日思索半夜,打算在此定局,以后便是乡邻了,还望两位先生多多照拂。”
杨守池有些意外,“公公既是被小人陷害,自是要回京向陛下禀明情况,怎……”
“唉!”
晁粟摆摆手,“以后莫要喊杂家公公了……哦,对,我也不能再自称杂家了……在出事前天子已允许我回家养老了。可我自小入宫,直系的亲属已是找不到了,其他的还不如杨姑娘厚道,至于宫里,我一荣休之人回去作甚?倒不如留在这儿,好歹也有个照应……”
袁焕东心里一动,道:“若是五谷先生能留在宁波,真乃宁波人之福气。先生的学问那也是顶好的,若是开设个学堂……”
“嘿……”
晁粟苦笑,摆摆手道:“袁先生你虽是好意,可天下人未必领情。是,老夫在朝里名声还算不错,可老夫到底是个阉人,若是教人子弟,恐是要误人子弟,说出去拜个阉人为师那是有辱斯文,即使有学生愿意拜的,老夫也不能答应,那样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顶个阉党的名头……”
“一个人的出生是没得选的,可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却是可以选的……”
杨满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五谷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
她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冲杨守池与袁焕东道:“在狱中,多亏五谷先生刺激马融,将马融怒气引过去,不然我恐是难以挨过第二次上刑……”
她说着便是伸出手直直向前抱合,90度的鞠躬,道:“大恩不言谢,恳请先生留下,满月自当奉先生为良师益友,终身不弃!”
“十一娘你怎么来了?”
杨守池呵斥道:“你们怎么伺候姑娘的?!”
几个婢女忙福身道:“八老爷息怒……奴婢有罪……”
“八叔莫怪他们,是我听说暮时与八叔,外公以及晁公公一起用早点便过来看一看。”
她说着便是一笑,“得亏晁公公的药,受完刑我就给自己上了药,比起上回的杖刑,其实鞭子抽几下真算不得什么。”
“哼!”
冷云冷哼了一声,“铁骨铮铮,越发能耐了。”
“一个人的出生是不能选择的,可一个人走什么样的道理却是可以选择的……”
一如当初的马融,初闻此言的晁公公也不由痴了。
嘴里反复念着,念着念着,眼睛便是湿润了。
他坐了下来,擦了擦眼角,久久才叹出一口气道:“如今世道太平了,想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天灾不断,更是有人祸,父母姐妹都饿死了逃荒路上,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京城,本以为在天子脚下能讨口饭吃,哪知饭还没吃着,却是被京城地面上的花子头给惦记上的。本想吓唬吓唬我,哪知偏巧不巧的教训坏了,被丢在路上差点就死了,幸好遇见外出采买的王公公,救了我一命,等好后发现也不能传宗接代了,便入了宫……”
他说着便是一声苦笑,“那时是人不如狗,我就想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传宗接代?所以那花子头我是一点也不恨他,没他,我就不会入宫……”
杨守池等人唏嘘不已,想不到曾经的大明內相身世如此坎坷,而经历了如此多的折辱后还能保持良善,这才是最令人敬佩的。
“所以我说这世上对身体有损之人有两种称呼。”
杨满月接话道:“身残而志坚者谓之残疾了;身残而志疏者谓之残废。我等之道在心而不在身,身如何不过外相耳,心如何才是道之根本所在。我心慕圣人大同,自然见大同;我心处地狱,自然处处地狱,所见皆鬼魅魍魉,一如那马公公……”
“说得好!”
杨守池点头,笑着道:“暮时,你看我这侄女当男儿如何?”
冷云冷着脸,有些不悦道:“女子当柔顺为美,她这性子太倔,我怕过刚易折,反倒不美。”
杨守池等人对视了一眼,不厚道的大笑了起来。刚还一脸悲伤的晁公公瞬间又成猥琐脸,嘿嘿笑着道:“冷小子也有你驾驭不了的人?啧啧,哈哈,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
杨守池也算见识到了。
以前刚入仕途时就曾听人说晁粟公公为人虽不错,可性子却是狂狷,甚至有些疯癫,以前总觉怎么可能呢?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宫里活下来呢?
现在看来传言不假啊!
再想想先帝多疑的性子倒又觉合理,毕竟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若不是年岁已高,恐怕就没侯景什么事了。
满月红着脸,道:“我,我去厨房看看……”
“不许去。”
冷云起身,“身上有伤还到处跑。”
他向杨守池等人行了一礼道:“小子把月儿送回去。”
“去吧,去吧。”
几个长辈不厚道的笑了。可怜的杨大姑娘可是眼色使得眼睛都抽筋了,可几位长辈却是完全无视了,只能任由冷云拖着,直接拖出了雅间。
出了雅间,她便用力甩手道:“人,人多呢……”
“你意思没人时我就可以随便些了?”
他冷着脸,“天气寒凉,又受了伤,也不知多穿些……”
说着便是不管不顾地拉过她的手,匆匆下楼,拉着她去了后院。
好在这个时候客人不多了,即使有那也是极度爱玩的,不会这么早起,因此一路上也只有员工看见,饶是如此,满月还是被自家伙计们暧|昧的笑意给弄得面红耳赤,跟在身后的几个婢女的丝丝窃语让她有种想死的冲动。
大叔,您也太不讲究了!
咱还没结婚呢!
冷云才不管这些,拖着她上了楼来到她卧室前又吩咐道:“你们去给姑娘弄些朝食来。”
“是,姑爷……”
“瞎喊什么呢?!”
满月涨红了脸,这几个婢女以及也太不讲究了,吃里扒外啊!
几个婢女嘻嘻一笑,她们不是陈氏选的就是虞氏送来的,来的时间不久可对满月的性子却是知道了个大概,知主人家心善,便是胆子大了起来,有个跟满月差不多名叫绿珠的小家伙甚至还挤眉弄眼了起来。
“姑娘息怒,奴婢们这就标准早点去。”
几个婢女不给她发火的机会迅速闪退,冷云推着满月进了门,还未等她站稳呢,便立刻被他打横抱起,朝着内里的卧房走去。
一直到了床边才坐了下来,低头便去噙住她的唇,一阵抵死缠|绵后才满足放开。
她瞪着眼,红着脸道:“你,你是种马吗?动不动就,就……”
“就什么?”
心满意足的侯爷心情好了些,又开始逗弄她。
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下,“你这回又不听话,我还没惩罚你呢,老实点。”
“你说的老实点就是任你为所欲为?”
她气鼓鼓地抱着手臂,侧身道:“你能不能换点别的?我们还没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