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功夫,两个小女孩被领了过来,神情很是畏缩,先是恭恭敬敬地给翁老太行了礼,再给翁溥问安,然后才敢上前喊九妹。
满月看着两个孩子,不由有些气恼。
两个外甥女一个今年十岁,一个七岁,可看着却是一点都不水润,不似一般孩子那样活泼也就罢了,居然明显呈现出营养不|良状态来,再看看大姐身上头上首饰也没,想了想九妹的话,大抵已猜到怎么回事了。
“敏儿,姝儿,来,见过你们十一表姑。”
两个孩子很乖,虽是没见过满月,可却是乖巧上前,眼里带着点好奇,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道:“见过十一表姑。”
“就叫姑姑吧。”
满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露出怜爱,“这样亲切些。”
说着便是从挎包里摸出两个盒子,笑着道:“早就想给姐姐送来了,只是一直也没机会。今天正好亲手给两个小家伙戴上。”
她把长命锁拿了出来,不同于一般的长命锁,这个长命锁都是用金子打造的,一个金项圈上垂挂着一个个小小的花生,她笑着道:“听说在大海那边有个加亚美利加的地方,生产这种叫作花生的东西,传来我大明后,我们又叫它长生果,只是农人少种植,许多人不识,我从一个传教士那儿听说了这事,觉这寓意好啊,就让人打了这对长命锁。”
两个小家伙眼睛有些亮晶晶的,女孩儿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见十一姑姑手里的东西好看,还说要送她们,便是忍不住的欢喜。
可饶是如此却也不怎么敢动,下意识地去看她们奶奶。
满月眸色又沉了沉,这老妖婆在家作威作福的,不但苛待自己大姐,连两个孩子也苛待么?
杨贞看得心痛,在这大宅子里最不缺势力眼,踩低捧高那是常态。自打连丈夫都不待见自己后,宅子里的这些下人也不把她当回事了,甚至经常克扣她的伙食费,让人办事也得花银子。
自己的嫁妆都被翁老太掌管着,当初自己误信她会替自己主持公道,哪里晓得她只是贪图她的嫁妆,不但没给她主持公道,反是更加恶言相向,对待两个孩子也不客气,甚至还骂她们是野种。
更可恨的是,若是家族聚会,孩子难得可以吃点好吃的,多吃一块肉就要被骂赔钱贱|货,饿死鬼投胎。自己忍让再三也没换来这家人的谅解,反而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内心有愧……
想起这些,一股极大的怒气便是在心尖升起,她恨这家人的无情,可是更恨自己的愚蠢与懦弱。
自己若是早些看透,不抱希望,早点跟娘家说,两个孩子何至于跟她受苦?明明是翁家的大千金过得却是连一等婢女都不如。
满月拉过两个孩子,直接把长命锁戴上,笑米米地道:“敏儿,姝儿,我是你们十一姑姑,姑姑平常在宁波开饭馆,空了就让你们娘带你们来玩好么?”
翁思敏有些怯怯地道:“十一姑姑,你开饭馆?那,那是不是有,有许多好吃的……”
她说着便是羞愧地低下头,偷偷瞄了翁老婆子一眼。
翁思姝比翁思敏大,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那绝对要比一般孩子早熟,见奶奶投来的不善目光,忙拉过妹妹,呵斥道:“妹妹,你太无礼了,淑女怎么只能想着吃……”
“可,可是……”
翁思敏扑闪着大大的眼睛,一层雾气蒙了上去,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我,我想吃肉……”
“混账东西!”
翁婆子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家里是不给你吃还是什么?!要问外人要着吃?!”
“亲家母这话有趣了,这里哪个是外人?”
满月大为恼火,看着翁溥的眼神已是很不善了。
这个该死的畜生!
虎毒不食子啊!
翁思敏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下意识地往满月怀里躲,大概满月的气场比较强,她感觉比较安全,一双小手竟是紧紧地攀着满月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
“孩子小,贪吃是正常的,她这么爱吃,只能说明她平常吃得太少了!”
满月一点都不客气了,“我说亲家夫人,科道官是清贫,可户部侍郎那可是肥缺,家里缺孩子这几口吃的么?你们若是觉得养个姑娘困难,那送还给我们杨家好了!”
“放肆!”
翁老太这下没顾忌了,指着杨满月的鼻子大骂道:“杨满月,老身敬你是因你大儿媳妇,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对我翁家的事指手划脚,冷嘲热讽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呸!”
她狠狠地啐了口,“不过是个私奔践人生下的小杂种!”
“母亲!”
杨贞大怒,“祸不及父母,母亲慎言!”
“我慎你个屁!”
出生小家庭的翁老婆子火力全开,当家主母的人设瞬间崩塌,起身跺脚骂道:“奔为妾这个道理谁不知道?你在老娘跟前横什么?以为你老子娘那点丑事老婆子不知道么?杂种!!!”
“你这老妪婆!”
杨九妹大怒,“为老不尊,开口辱人父母,还有长者的样子吗?!”
“你们有小辈的样子吗?啊?!”
翁老太委屈极了,“如此打我翁家脸面,还不许我等发火?!”
她又冲着满月啐了一口,“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说得好!”
满月拍手,眼里已是阴冷到了极点,一把拉过杨贞的手,拉开衣袖道:“你问我今日为何不尊长者?为何不顾及亲家脸面?来,你道是说说,你要我如何尊你,敬你?!”
大骂着的翁婆子一下子就哑火了,吃惊地道:“你,你,你怎,么……”
猛地看向杨贞怒吼道:“好你个践人!竟然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满月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翁婆子,一字一顿地道:“看亲家夫人的样子,是知道姐姐的伤从何而来了?嗯?”
无形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咒骂人的脖子,让她一下哑火了,不自觉地摇头后退了一步。
翁思敏与翁思姝吓得大哭了起来,满月搂住翁思敏道:“敏儿不怕,有姑姑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们。”
满月昂着头,嘴角满是挑衅,对于翁婆子说得那些话好似浑然不在意,只看向翁溥道:“姐夫,祖母对大姐与两个外孙女甚是想念,让我接回去过年,姐夫,你看如何呢?”
“杨满月!”
翁溥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杨贞,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贞看了翁溥一眼,这一眼让翁溥心里发凉。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淡淡的,淡得毫无人气,传出阴冷刻骨的感觉。
就被她这么看一眼,只觉心脏好似被什么抓了,一下就缩紧了,有股爆裂般的难受。
“夫君,祖母想念我与曾外孙女了,夫君若同意,妾身想回去看看。”
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好似没了人气,听在人耳里有些毛骨悚然。
“大姐夫!”
杨九妹冷笑着道:“我劝你们还是识相点,此事一旦传扬开去谁都不好看,我们杨家现在是无所谓了,可你们翁家,呵呵……”
杨九妹也不笨,已察觉到这是一个好时机了!
趁你病,要你命!
“老身若不答应呢?”
翁婆子冷笑,猛地一拍桌道:“是欺我翁家没人么?!来啊,把这贱蹄子给我按下,我要替亲家老夫人行一行家规!”
“呵!”
满月轻笑了一声,“先祖杨震乃东汉名相,我杨家历来出忠臣,你翁家算个什么东西?我家的家规你拿得起么?!”
“你!”
刚翁老婆子骂满月父母,这下可好,对方比她更狠,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而起一个脏字都不带的,可把翁老太气死了!
翁家发达也就这一百年的事,也就是三,四代人的事,比起弘农杨氏那简直就是个弱渣,毕竟人家有记载的先祖可是和项羽都交过手的猛人,更别提满月这一脉还出了杨震这样的千古名臣,身为杨家子孙后代自有傲气的资本。
轻飘飘一句,却如无形的巴掌狠狠落在了翁家人的脸上,翁溥已是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今天这事若不好好解决,那他就完了,他会成为被世人唾弃的人渣的!
想到这里便是恨,该死的齐媛儿好好地怎么去招惹杨十一娘?那是她能招惹的人么?王妃都被她干掉了,对付一个小妾就是手指头一戳的事,该死的蠢货!
“哦,亲家夫人,你也别喊人了。”
满月大大咧咧地坐着,拿着绣帕给敏儿擦着眼泪,看着漫不经心地道:“我这个人呢,的确命贱,都说我生来克母,长大克父,是个扫把星来着。哎呀,我这被人骂多了吧,我这脑子就有点不大正常了。你说我们村里那粮长好好的招惹我做什么?我可是晦气人啊,谁惹我谁倒霉,万贯家财没了,现在在当库子,听说那叫一个惨……”
她慢慢收回手帕,捏了捏敏儿的脸,露出一个笑容道:“姑姑被人欺负多,脑子越来越不好了,总觉得有人要害我,特别是莫名其妙进了一次太监府后……”
她抬头一咧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所以我现在总要带许多会拳脚的人在身边,然后让他们带上棍子,杨家子弟!”
“有!”
“亮一套给亲家夫人瞧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