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父亲早逝,爷爷也不在了,只有这个伯父在身边,按理说他是能插手你们家的所有事情、安排你们姐弟的一切。可是你们偏偏不服管教,和他对着干不说,还害得他们一家人被流放千里,吃尽了苦头。细论起来,这也的确可以说是不孝不悌。”袁先生将荣王送来的信上的消息分析了一通,就点头,“他告得没错。”
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家人就杀到了京城,还顺利的找到刑部告了御状。时间上无缝衔接,几乎没有浪费哪怕一刻时间。要说这其中没有人安排,怎么可能?
苏染抬起头,就发现李二正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早就料到的事。”苏染淡声说,“全哥儿他们俩现在在京城是锋芒太过了些。”
他们兄弟出了孝期回到京城,就被皇帝委以重任。这三四年间,安哥儿将京东路的十万兵马管理得井井有条。每年四路兵马比武,都是他手下的人大获全胜。安哥儿在京城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不出意外的话,下次吏部再考评过后,他就能统管京城外四路兵马了。这样,他手头的权势就更大了!
全哥儿则是靠着成功推广了土芋的功劳,这几年进了户部也勤勤恳恳的做事,虽然没有做出多少大功劳来,可是民间关于土芋的种植却一直在继续。只要土芋能在新一片的地方成功种出来,那功劳就要算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他接连在京城结了好几个强有力的亲家,他的身份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去年那次吏部考评,他是上上等。今年年初的时候就被调到吏部任职了。进了新的地方,他依然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吏部尚书都当着皇帝的面大赞了他好几次,大有想让他以后接管自己位置的意思。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全哥儿如果真能顺利接管吏部,那么再过几年,他入阁做宰相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兄弟俩一文一武,在京城纵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以后的成就。
所以,渐渐的选择追随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但相应的,和他们对着干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毕竟,随着官位渐渐往上升,和他们竞争同一个官位的人已经只剩下那些数得出来名号的。这些大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名门子弟,当初看全哥儿安哥儿风光,他们并不在意,毕竟这两个农家子弟,他们再有出息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蹭蹭蹭的往上爬,都要挤占自己的生存空间了,他们当然就开始着急了。
人一着急,什么都干得出来。更何况京城那个污糟地,那些人表面看起来越是光鲜,内里就越是污浊不堪。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能想到利用苏成才去告全哥儿他们,这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苏染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只是看看李二,他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凝重。
袁先生也皱紧眉头,许久才低声问了句:“你们说,这事会不会是皇上授意的?不然这也太顺利了点。”
苏染就是一愣。
“极有可能。”李二点头,“即便一开始不是他主导的,但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其中必定有他的默许。毕竟……”
他顿了顿,才又慢条斯理的说:“嫡亲的兄弟,一文一武,双双把持着京城内外。现在或许还看不怎么出来,可再等几年,等他们再爬上去了,那整个京城都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了。”
所以,皇帝慢慢对全哥儿他们起了防备之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帝王之心,向来偏重权衡之术,他们一家人也的确是太凶猛了些。
“不过,皇上应当不会真的把他们两个人都动了。这次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皇上应当是想借机给他们一点教训。到头来,只要他们兄弟中间有一个人选择后退一步,皇上也就会作罢了。”袁先生又慢悠悠的说出他的看法,“他们兄弟俩都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不会自打脸面真把他们怎么样。他现在只是觉得年纪大了,要开始给太子腾出一点动手的空间。”
苏染抿抿唇。
“这件事咱们要插手吗?”她问李二。
“不用。”李二立马摇头,“一点小事而已,他们自己能办好。”
末了,他又淡淡说了句:“皇上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这个机会试探我?只要我这里有所异动,接下来被牵连到的人就是我了。”
哎,一开始多么亲密的君臣关系,到头来竟也沦落到了这个互相猜忌、互相博弈的地步。
苏染长出口气。“我知道了。这事咱们不管就不管,我相信全哥儿他们自有分寸。”
只是,嘴上虽然说不插手,可事关自己的两个亲弟弟,苏染还是忍不住要多关心些。
接下来的这些时日,虽然京城那边的狂风暴雨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也常常悬着一颗心,每次只要听到关于京城那边的消息都忍不住精神紧绷。
惹出那件事的人是打定主意要将全哥儿安哥儿打倒。苏成才告了御状后,各种有的没的罪名就都开始一股脑的我那个他们兄弟头上扣,一度京城内满城风雨。多少曾经追随全哥儿他们的人都离开了他们,甚至还有人主动投身到了对头的阵营,开始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开始攻讦全哥儿他们!
事情越闹越大,就算全哥儿从吴山村请来了当初经历过那些事情的长辈们,也拿出了苏成才自己签字画押的和他们家断绝关系的证据,那些人就把苏成才给扔出来,让他大叫那字据是假的!他那么疼爱侄儿们,可是侄儿们却不听管教。他多说几句,侄儿们就和他闹!对了,他还口口声声的说,全哥儿他们起家的钱全都是用的他家脚店的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其他的添油加醋,一层一层传播开去,他们兄弟俩赫然就成为了狼心狗肺的代表。
再大的功劳,在劣迹斑斑的人品跟前也要甘拜下风。
全哥儿安哥儿苦苦挣扎,可是小小的他们两个,没有皇帝的支撑,又根基浅薄,哪里是那些在京城早已经根深叶茂了多年的人家的对手?
眼看他们两个人就要被逼得节节败退,辞官回家了,宫里却又出了一件事——小皇孙病重了!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小皇孙突然就开始上吐下泻,抽搐不止。太医院的太医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太子只能派人去请月姐儿。可月姐儿没有去,她只叫弟子给带去一句话:“我早严正告诫过殿下您,您这个儿子是我钻了天地人伦的空子才给您弄来的,要想保全这个孩子平安长大,你们就必须多做善事,不要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现在你们既然这么做了,那么一切自然就会报应在小皇孙身上。祖债孙偿,理所应当。”
太子听说后恼羞成怒,差点就要杀了月姐儿。还是太子妃哭着抱住他的腿:“殿下,万万不可啊!孩子来得有多不容易,咱们心里清楚,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帮忙。现在如果她死了,那咱们的皇儿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世上就真没有人能救他了!”
说话间,一个宫女匆忙来报:“殿下,太子妃,不好了,小皇孙病情又加重了!”
“殿下!”太子妃听闻,她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哎!”
见状,就叫太子满身的火气都**。
“孤知道了!”他闷闷摇头,一甩袖子去皇帝那边了。
好巧不巧的,在他抵达乾清宫前一刻,安哥儿已经主动来向皇帝请罪了。
“对大伯忤逆不孝一事,都是微臣的主意,和微臣的兄长无关。微臣认罪,还请皇上看在微臣和微臣兄长都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只罚微臣一人就够了,求皇上放过微臣的兄长吧,他是无辜的!”
“哎,小苏爱卿,其实朕也知道你们心里委屈。只是,我朝向来以孝治国,如今既然你大伯他们告了,朕就必须拿出应有的态度来,不然日后朕如何拿出应有的态度来教化天下子民?”可算是等到了他们的主动让步,皇帝长出口气,连忙又摆出一副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模样。
于是,借着安哥儿送过来的这个梯子,他顺顺溜溜的下来了。
最终结果,就是全哥儿安然无恙,全哥儿承担了所有的罪责,被解除军权。
“然鉴于小苏爱卿于国有功,有本领过人,朕不舍得这样的良才就此埋没。所以,朕决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最后,皇帝又大度的这么说了一句。
最后,安哥儿被贬为番禺团练使,直接被发配到了遥远的南边。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私底下,皇帝为了安抚全哥儿安哥儿,他又顺手提拔了全哥儿安哥儿的儿子,这算是给他们这次受的委屈的补偿了。
这个忤逆案,就此宣告结束。
至于引发这件事的苏成才一家?
既然苏全苏安兄弟已经认识到错误,也甘愿受罚、表示愿意积极改正了,那么这一家子自然就被刑部官员判给安哥儿奉养。
至于那些之前鼓动他们在京城里上蹿下跳的人……他们不过是要利用这群会叫的狗扳倒这对兄弟罢了。至于这群狗用完后该怎么处置,他们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