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空谷,流莺歌声几复。
鲜有人至的泉边,笛音渐切。风吹起执笛少年的衣摆,浮生像是在他的乐曲中静止。
待那笛声渐歇,枕在地上的另一个少年转眸看向他问道:“九歌,你说你以后要让更多的人听到你的笛声对不对?”
“对。”曲罢,九歌收起笛子坐在他旁边。“阿祁……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啊……”少年坐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笑容纯净:“九歌,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能做什么呀?”他闭起眼,张开手臂感受吹过的山风:“做个游魂就好啦,自由自在的。”
九歌在他旁边微微沉默:“阿祁,你的病说不定能治好呢?”
少年挥挥手,无所谓道:“哎呀,一样啦。”
山风拂面,几许暖意依旧。待到余晖缓缓降落,九歌站起身:“日落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少年一笑:“好。”
这便是长孙祁在那个时段里难得保留的画面。直到很久以后他想——若是没有九歌意外地来到他所在的山脉意外地遇见他,他那一段记忆该是有多空白。
月末,那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来看他。
“父皇,我新写了一首曲子。要不要听听看?”
男人随意地“嗯”了一声。
少年笑弯了眼,拨弦。
曲声里时间流淌。然而他还未弹完,男人便有点不耐烦地站起来:“好了。你没有用心弹的曲子,怎么可能打动人心?”
少年垂眸,手指就那样停在琴弦上,未完的曲子里只余微微的颤音浅淡。
“我走了。你想要什么,跟影子说,他会送过来。”说罢,男人转身离开。
待到华衣的男人消失不见,少年沉默着将那把琴收好。父亲每次来看他,都像是例行公事,心里想的永远都是政治,不会有多少亲情。
他十指微微蜷曲,指尖已然因练琴拨弦拨得泛青。你未用心听……又怎知,我用心不深。
再后来,一个唤作宵煌的男人来访颂晚国,对父皇说可以治好他的病。于是,父皇安排他离开了山谷,去了宵煌那里。在他的请求下,同去的还有九歌。
从空谷到雪山,那时他以为岁月并无不同。九歌仍然会吹奏他常吹的曲子,他则多了一些被安排的训练。
后来的后来,九歌死在风岚剑下。
他知道是宵煌的授意。那时他年龄仍然尚幼,却就这么挺直脊背与那个男人对视:“宵煌,你明明知道……九歌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男人淡淡瞟过去:“你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
少年的眸中剩下一片漠然。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一年后,我会打败风岚。”
他做到了。当看到风岚败在那个少年的剑下,在旁边观战的宵煌握紧了酒杯。
再后来,年少的长孙祁离开了雪山。他从来没有问过宵煌救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他而言,他宁可未迈出那个山谷一步,这样——九歌的笛声就不会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为他的魔障。
离开之前,他去了九歌的坟冢。
雪山冰封的红尘,沉默仿若千秋不撤。他将纸钱洒在空中,眼眸里有执念蔓延:“打败宵煌,我不懂时间怎么做不到。”
那时你总担心我会死掉然后剩你一个人。可是我活下来了,你却在这里长眠。我不知几杯烈酒才够洒你孤冢,便就纸钱渡魂,唤你来生。
空山不闻笛音复,知是尘喧魂梦长。
满朝风雪何处寄,可邀故人共酒香?
你曾说轮回千载,世间也不过如是。那偶尔在笛声中吹奏的彻骨悲凉——也只有你才懂吧。
待到天色渐晚,光影闭幕,少年在茫茫的空寂中缓缓行走。身后,纸钱漫天翻飞。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当是,还我一个清静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