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蓬头垢面,约莫许久都没有刮过的白须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那么的清澈动人,他的这双眼神,完全不像是个年迈的老人能够有的。这个老人的体型与慕棠的差不多,他的打扮非常的粗俗,然而这老人从内散发出了一种与他外貌完全不符合的脱俗气质。慕棠不由的想到了,这深山会变得有树无兽,应该便是眼前这位高深莫测、不知底细的老人造成的。慕棠微微的敛起了笑容,他抱了抱拳道:“晚辈慕棠,敢问老人家您尊姓大名?”江湖上并没有眼前这位老人的传闻,媚晚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但是,他能够看出来,这老人的武功很是不俗,绝不是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能够比得上的,这让慕棠感到很不放心。
“小公子,你问我吗?我也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老人微微愣了一愣,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会儿,很挫败的抓了抓散落在他脸上的头发,“哎,小公子,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小公子,我喜欢雪,雪花特别的干净,特别的漂亮。这样吧,小公子,你便叫我白雪老人好了。”慕棠微微眯着眼睛,很仔细的端详了下这位老人,这位老人如果是放在市井里,只怕他会被很多人当成了乞丐,但是,什么人见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都会立刻改变这种看法的,这位老人的眼睛恍若雨后夜空上星子,一澄如洗,美的简直不可言喻。慕棠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配拥有这么一双令人倾心的眼睛。
这位老人见慕棠沉默不语,他便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几步。慕棠听到了沉铁拖拉在地上的声响,他忙低下了头,这才发现老人繁密的发须下面居然还拴着一根小孩手腕那么粗的铁链,他的手腕脚腕都是这个样子,那铁链已经深深陷入他的骨肉里,而且,与铁链接触的那块皮肤已经泛了黑。慕棠虽很疑惑这个老人怎么会这样,然他更多的是同情这个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遭受这种痛苦。只不过,他这会儿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央玉公子,他心中的警惕不得不多了几分。
老人看了看慕棠,“哎,小主子,我想要请教你个问题啊,小公子,您知不知道凤台在什么地方啊?”慕棠有点儿惊讶的看着老人,“凤台?这是什么地方。前辈,很抱歉,晚辈从来便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他没有说假话,他确实从来没有听说凤台这个地方。
“哦,不知道啊。”老人有点儿失落,他皱着眉头,又沉思了一会,又问到,“那小公子,你听说过凰徊镇吗?我想要去这个地方,我应该怎么走才能去呢?”
“凰徊镇?”这个地方,慕棠自然不会不知道的,只是压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这个位置,老人去凰徊镇想要做什么?稍作了番思量,慕棠才说道,“老人家,我知道凰徊镇的。凰徊镇位于西北大漠深处,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便能到达凰徊镇了。”其实啊,慕棠与这位老人有很长的路是顺着的,他还可以捎带着老人,只是他考虑到他还带着昏迷不醒的央玉公子,便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小公子,谢谢你啊。”老人的话音刚响起来,他的人便迫不及待的飞走了,很快便没有了踪迹。慕棠很惊讶,这位老人竟如此的放心及信任他。慕棠驾着马车继续赶路,然他的心里总不由的想起那位老人的眼眸,真的是世间罕有的清澈,比新生的婴儿还要清澈。他能够肯定,这位老人绝不是什么寻常人,这位老人应该是位高人,虽然这位老人的穿着极其的普通,甚至还有点儿邋遢。可是,慕棠从心里面感觉这位老人绝不会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慕棠惊了精心,按照他的计划继续往媚宫赶。
这些日子来,慕棠发现路上还是没有什么飞禽走兽出息,也没有听到任何的鸟叫。到了晚上,慕棠入住了一家小客栈,这家客栈嫌他带着棺材很晦气,便不同意他将装着媚晚棺材带入他们客栈里,慕棠提出加了银子后,他们才允许慕棠从客栈的后门里进来,把那棺材停放在后
院里。慕棠也没有强求,他便租下了这家客栈的柴房,将装有媚晚的棺材仔细的安置在柴房,他跟着一起住进了柴房。
这天晚上,恰好是十五月圆之夜,慕棠只感觉棺材里那股子香味愈发的浓烈了,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柴房,把原本脏兮兮充满了潮湿味道的柴房熏得恍若千金小姐的闺房。慕棠很惦念媚晚,很想知道媚晚这些日子怎么样,他躺在临时打起来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都难以入眠,他索性便爬起来,施展轻功飞到了屋顶,他望着遥挂在天空中的明月,他想起了媚晚月下琴音,还想起了央玉公子月下独舞,慕棠不由自主的拿出了箫,他望着茫茫无垠的月色,吹起了《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箫音幽然,随着皎洁的月色溜入了客栈各个屋子里,但没有客人出来追究慕棠三更半夜吹箫影响了睡眠,他们还感觉这曲儿非常的安静,非常的悦耳,让人的心思不受控制的千思百转,不同人自慕棠的箫声中听出了不同的感悟,人生在世,事事沧桑,人如蜉蝣,繁华如梦,贫穷如锁,然百年殆尽,所有的所有都终究不过一把黄土。
慕棠的思绪也在箫声中慢慢远去,变得很恍惚,有一些模糊得如同梦般的碎片袭来。荷花塘,月下恍若神仙的白影,外衣散滑肩头,微风拂动着白纱,宛如一轴水墨丹青,清雅空灵,又如同刚采摘下的藕荷滴着露意,娇美可人。水月波光轻轻漾着微笑的容颜,清朗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带着清朗,美得晃人眼睛,临近虚无。明明看不到那人的模样,却有感觉她有在对着自己笑。
四目相投,慕棠只觉所有的人事情,都溶化在这样的笑容里。他稳了稳心神,暗自揣测,“主子?”眼前的人,似乎是主子,似乎不是主子,感觉像,感觉又不像。
那人微微回眸,微抿的嘴唇似粉红桃花,“你是在叫我吗?可,我不是你主子。”她说着,转向亭内,一个旋身,赤着脚跳下了来,宛如白在四月天婉婉盛开。
“你不是我家主子?那你是什么人?”慕棠疑惑的问了这么一句。
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够清楚她扯开了一抹笑意,夹杂着破碎春光,透着几许凄凉:“我只是个过客。”
“可媚宫没有客人。”慕棠纠正她道。
那人轻笑着,“我没说,我是媚宫的客人啊,我是这人世的客人,而如今,亦是你的过客。”
慕棠摇了一摇头,“我不懂!”
那人依旧是微笑,然却感感觉她的笑容里面没有任何内容,密长的睫毛扇子般盖住眸中神思,似乎是缓了一口气,声音明显微弱了几分,“慕棠,你还小,不需要懂什么。等你长大了,该懂的时候,你自然便懂了。”她的清脆而冰冷,带着孤独感,毫无生气,透着无尽的迷茫。冰冷的风牵动着徘徊不前的积云,月亮得以在这些许的缝隙张望片刻。那人便飘了起来,只空中飞舞,宛若蝴蝶,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上,婷婷而立。
“你,你……还会来吗?”不知为什么,慕棠竟感觉很不舍她。
那人回首看着他,沉默了许久,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月光映白了她每根发丝,只她微笑里透着莫名的悲凉,混沌,却很干净。她又凝了慕棠眼,便飞起,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她是谁?慕棠猛然一震,箫声随即戛然而止。客栈所有人立即惊醒了,他们望着窗外茫茫无垠的月色,月色依旧皎洁不变,心中各有所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没有什么印象?慕棠握着长萧摇了摇头,他正想叹口气抒发下心中的郁悒,后面院子
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吵杂。“你们都给我搜仔细了,我们要是找不到人,我们都不要指望能够过好日子了。”慕棠正在屋子顶上,他看见街上冒出了无数火,他才停下了吹箫,安静的夜变得不再平静了,慕棠很小心收好了箫,凝神观察着动静。没有多久,便有人闯入了后院子里,慕棠忙不迭飞身落地,皎皎月色衬得他仿若谪仙般遗世。他打量了下那些人,发现他们都是官府中人。慕棠皱了皱眉头,问道:“各位官爷,不知道深夜造访,有什么贵干?”
“公子,我们正奉命寻找一名重要的要犯,如果我们有打扰到公子,我们还请公子能够见谅。”带头的人说起话来,还算是有几分礼貌客气,但他说这话的同时,便示意他手下的人进柴房里搜查。
慕棠很不想他们打扰棺中的媚晚,可是官府如此这般的兴师动众,想必这事情非同寻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最好还是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他忙只回到了柴房,看着那些官兵将原本便不很大的柴房翻个了乱七八糟,很快,便有人眼尖的发现了那口棺材,他们想要打开来检查看看。不知道为什么,慕棠从心里很厌恶这些人碰触那装有媚晚的棺材,他便迅速挡在了棺材前面,他道:“各位官爷,很不好意思,这棺材里面装的是在下的因病去世的妻子,逝者为大,在下还请各位官爷不要打扰妻子安息。”
“公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情,我们需要公事公办,还请公子能够让开些好,我不喜欢我们会有不愉快。”带头的人见慕棠只是个文文弱弱书生模样的公子,他住在这种脏兮兮的阴暗潮湿的柴房,想必他无财无权更无势,他从心里很看不起慕棠,“还有啊,小公子,这棺材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你的妻子,我们只有亲眼看见了,我们才能够相信你的话。”
慕棠想了下,便微微点了一点头,“好,既然各位官爷执意如此,那我便打开给各位官爷看看,不过,还请各位官爷离远点儿好。”他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只因,躺在这棺材里的人,他从心底里不希望他们碰她,也不愿意他们看她,哪怕只是一眼。慕棠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他慢吞吞的揭开了棺材盖,一股子幽然香气霎时便扑面出来。屋子里的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棺中沉睡的人,她太美了,她美的便如同美玉那般的高洁,让人不忍心打扰她,甚至还有点儿不敢直视她。慕棠也是这两天才发现,央玉公子每天都在奇妙的变化中,她变得愈发的美丽动人,什么人看了都会心跳跳错的。那些官兵看了媚晚眼,便不约而同的倒吸了口冷气。慕棠皱了皱眉头,忙不迭的合上棺材盖子,他的脸色有点儿阴沉,他抬起了眼眸,冷冷的看着那些官兵,他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冷厉,“现在可以了吧,各位官爷既然看到了,那便请回吧,还请各位官爷不要再打打扰我妻子休息了。”慕棠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见央玉公子变得愈发的美丽,他便感到愈发的害怕,他还愈发的不希望这些官兵能够看到她的容貌。
带头的人还想要说什么,然慕棠冷厉的目光轻轻的扫了扫他,他便不由自主的收回了话。一阵紧张的沉默侯侯,带头的人再没有说什么话,因为他们中有人意识到了这个小公子绝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外表看起来非常文弱,然他的腰间配着把上好的长剑,他的相貌俊美不凡,气质看起来相当不俗,他极有可能出自江湖名门。朝廷虽然拥有权势,然朝廷与江湖一直都各过各的,互不相干,江湖中人都不是好惹的。也许,江湖中人没有改朝换代的本事,然他们武功都非常高强,他们从来不受朝廷法规所束缚,他们做事向来都肆无忌惮。
那些官爷很快便撤退了,慕棠直到他们出了后院子,他才回到了柴房里,他再次揭开了棺材盖子,棺材里居然空无一人,他的心登时提了起来,“仙晚,仙晚,你在哪里?仙晚?你出来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央玉公子怎么会不见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