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内情

陵游听见她哽咽,心疼的将她扳过身,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良久,叹了口气:“你不必委屈自己,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孩子的娘只能是你。”

她双眼迷离,一时间无法消化他的话,柳氏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陵游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与他一起经历了许多,他已不是原来的他,而她似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他冷情的兰曦。现如今,他也不忌讳告诉她一些往事:“我是孤儿,并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在幼时便和同是孤儿的柳氏结识,之后我跟随恩师习武经商,便与她失去了联络。再见之时,她已是韶府二夫人的干女儿。”

简秋白没想到他和柳氏竟有这样一段渊源。

“二夫人虽有幼子,但韶老爷年迈,府中生意尽皆我一人承管。二夫人恐怕我有二心,将来不利于她幼子继承家业,所以替我纳柳氏为妾,一则笼络我,二则借她将来肚中的孩子牵制我,三则……”陵游没有将这利害关系的第三条说出,但简秋白很清楚,这第三便是二夫人借纳妾打压她和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

“你与她难道从未圆房?”二夫人的算盘既然打得如此好,必定是紧盯着柳氏的肚子,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他又如何能逃得了身为人夫该尽的义务?

不曾想,陵游竟云淡风轻答道:“我未曾碰过她。”

简秋白这下懵了,那柳氏肯乖乖认命?

“我不举。”

“可、可是你明明硬……”简秋白终归是脸皮子薄,后面那几个字实在无法启齿,她瞪着陵游,她记得他在瑾园与她同床而眠的那几个夜晚都很……咳、‘激动’。

“她以为我不举。”陵游见她脸蛋上两抹可疑的红晕,也不点破,只是补充了一句。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莫非……简秋白不敢想,也猜不透他为何心甘情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我与她素小结识,她想要的是富贵荣华、母凭子贵,我不会阻拦她享受富贵荣华,但纳妾并非我所愿,陵家子嗣的母亲只能是我心仪所属的妻子。”

简秋白沉默了,他心意所属的妻子终归不是她,即便现在所有人看她就是兰曦,兰曦就是她,可是她无法欺骗自己,他中意的是兰曦,不是她。再者,陵家的子嗣?他既不甘屈居人下,那当年,何苦自降身份入赘韶府?

陵游见简秋白并没有意想中的喜悦反应,猜不透她的心思:“娘子,可是我说多了,害你听倦了?”

“没,我在听,你说。”了解了事情的前龙后脉,她的情绪反而渐渐平复了下来,“你真的甘愿当柳氏腹中那孩子的爹么?”

陵游沉默了半响,道:“她怀的若是男孩,二夫人自然不会留;若是女儿,韶府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小姐,女孩儿总有长大嫁人的一日,除了嫁妆,分不到绝大部分的家产。她既然需要一个孩子,我又无法给她,她走此一招,也是情有可原。她不过是借一个体面的名分,我又何须在意呢?”

绿帽能戴的这么怡然自得,简秋白也是醉了。

但她再一思量,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陵游似乎有意隐瞒一些细节。柳氏便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府中的小厮私通,若是此时被人揭发,她不是鸡飞蛋打?柳氏并非蠢人,她若要找姘头,那便是即便查了出来也不会动摇她地位的男人,这府邸上下,除了陵游,不就是——

“我爹!”她一时嘴快,将心中的猜测溜出了口。

陵游的手指迅速一落,挡在了她双唇上,正色道:“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

“嗯嗯嗯!”简秋白拼命点头。

只是,她心底仍忍不住琢磨,若韶老爷知道柳氏怀了他的骨肉,那他应当希望陵游和她安好才是。毕竟在这个时代,若是夫君病逝或者有什么意外,妾室怀有遗腹子,即便生下了孩子也还是逃脱不了被撵出府的命运。

那么,韶老爷便没有了下毒杀人的动机。至于二夫人,现在动陵游,对她百害而无一益,充其量就是个帮凶吧。那么,唯二的嫌疑人岂不是只剩下……

“又在瞎想什么呢?”

脑袋被人敲了个栗子,简秋白忍着痛没敢直说,此事还需要理一理,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你就是思虑过重,余毒才会反噬,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将来才能替我多生养几个胖娃娃。”他是打个巴掌给颗糖,才刚给她一个栗子,现在又替她揉了起来,话还说的有板有眼,让简秋白也不得不怀疑他才是大夫呢!

不过,和他这么一通长谈下来,她胸口的郁气确实散去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

窗外,传来幽远的的狼嚎,夜深了,她渐渐感觉到睡意,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怎么,困了?”他掖了掖她的被角。

“嗯,我先歇息了,劳烦你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她闭上眼,嘟囔了几句,今晚不留客。

“睡吧。”陵游看着她平静的睡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下一下轻轻地,有规律地拍着她的背。良久,在确定她熟睡后,他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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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漠北之行,因遭遇沙尘暴、蛇毒等突发事故,被耽搁了许多时间。苏神医的医馆和关市是两个方向,若大队人马先一同去关市,再折返回医馆,有可能会错过苏神医。考虑到简秋白目前的身体不堪来回奔波,于是第二日,陵游将众人聚集到中庭。

“叶姑娘、秦大夫,你二人留在医馆,保护兰曦,等候令尊师回来。我会将海东青也留下,有任何情况随时通报我。其余人马,一个时辰后与我一同出发前往关市。”

“是!少爷!”众人齐声应答。

简秋白在木香的搀扶下,跟七十老太一样颤颤巍巍地走出了房门,然后坐在了她事前准备好的藤椅上。她望着中庭不怒自威的陵游,他如同被众星环绕的璀璨明珠,在哪里都是焦点。

众人散去,各自回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经过她时纷纷点头问安,唯独叶冉儿没有任何表情地从她身边掠过。

“你怎么出来了?补血气的汤药喝了吗?”

陵游迎面朝简秋白走来,见她不听医嘱,又自作主张出来走动,他的脸上略有不悦。

“屋子里憋得慌,我出来透气。”这男人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爱管事的老妈子了?提到那汤药,简秋白拧巴着眉毛,瘪着嘴抱怨,“那药好苦啊,跟嚼了黄连似的!”

他苦口婆心地劝导:“良药苦口……”

“利于病嘛!”她没好气地打断他,古往今来劝人喝药怎么都是这句老话,能不能有点新意?

他被抢白了也不生气,在她面前蹲下身,瞅着她那张嗔怪抱怨的包子脸,露出一口白牙。

“笑……唔唔!”她防备地往后倾了倾,大白天笑得这么明朗,非奸即盗。果然,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奇怪的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她一惊,想吐出来已来不及,瞬间整个口腔充满了酸意,牙都快倒了。不过这酸倒是中和了原先的苦涩味。

身后的木香看出了姑爷对小姐的体贴,甜蜜的模样羡煞旁人,她忍不住替自家的小姐高兴,也很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留足私人空间。

陵游的眼中只有简秋白,他看着她此刻顽强抵抗酸梅的滑稽脸庞,一字一句承诺道:“你好好保重,我很快便回来接你。”然后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暖湿润的吻。

她嘴上泛着酸,但心里却是甜的。上辈子她求也求不来的缘分,这一世她真的可以理所应当的接受吗?一开始的寂寞无援,到如今的承诺相守,或许……

或许她应该好好把握一次吧——

“我等着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