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

卜杏斜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公园。她揉揉眼睛,这是她熟悉的省城。眼前是哗啦啦流水的庆河,绿地上,树荫下,一对恋人依偎在一起。左边是造型独特的图书馆,像个儿童戴着一顶帽子在看书。右边是体育馆,像一只球鞋。身后是逶迤的山峦,当地人习惯上称之为东山。那是她立失身碑的地方,也是下定决心斩断她和贾诚信孽情的地方。她不想再提起贾诚信,她最想尽快见到的是路缘,就像河边那对恋人一样,彼此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卜杏斜看罢周围的环境,觉得,自己果然是在做梦,肯定是自己被龙卷风卷走的过程中,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

卜杏斜回到路缘服刑所在县城的租住房里,一切如旧,仿佛昨天。这更加证实了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个梦。但她怎么从村里来到省城,又想不起来。断片。肯定是断片了。

她换上那身在服装城买的白色连衣裙,那双露着脚尖脚后跟的凉鞋,又梳了以前那个发型,长发搭在背上,飘逸秀美。脸,略施淡粉,轻涂口红,眉毛弯弯。一切如旧,真情依然。不一样的只是那束玫瑰花,以前是塑料的,卜杏斜在路过花店时,买了鲜花。娇嫩娇嫩,沾满露珠,散发着清香的那种鲜花。然后,她直奔路缘服刑的农场而去。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与磨难,这一次,她一定要和路缘定下终身。

没有什么变化,大门还是以前的那个大门,漆黑漆黑,一扇门上开了一个小门,多了的只是两个站岗的武警。

卜杏斜往里走,被一个武警拦住,“请问,您找谁?”

“路缘。他在这里服刑。”

“您请等。”那战士开始打电话,打完电话后,又对她说:“您稍等。”

卜杏斜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已想好,见到路缘的时候,她首先为他献上鲜花,然后深深地吻他的脸,然后使劲地拥抱,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婆。等你出来,你想咋就咋,我绝对听你的。”

很快,从大门里走出两位民警,看模样像领导,走到她面前,严肃地问:“你是卜杏斜同志?”

“是。我是。我要会见路缘。”

“请跟我们来。”

卜杏斜想,肯定是让她去办手续,想着她很快就要和路缘见面了,脸上绽放出欢快的微笑。

两位民警把她领到一间办公室,让她坐下,给她倒水。卜杏斜觉得气氛不对,着急地问:“路缘呢?”

“不着急,你先喝水。”一位民警说。

“他又有问题,不能见面了?”

“不是。”

“那是啥?”

“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怎么了?”

“他,去世了。”另一位民警声音低缓地说。

“死了?”

俩民警悲情地点点头。

“怎么死的?”

“我们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有找到你。”前一位民警说,声音很低,“医院抢救时,他一直念叨你。”

“我是问你,他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卜杏斜咆哮着,怒吼。

“三年前,”那位民警说到此处,卜杏斜打断了他的话,“三年前?可我觉得怎么才时昨天呀?”

“这样说吧。就在路缘服刑第三年的时候,”民警说到此处,卜杏斜又打断了她的话,问道:“怎么又是个三年?你说得没错?”

“没错。路缘从服刑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卜杏斜再看看桌子上的日历,果然过了六年。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做梦,也不是产生了幻觉,而是真的去了高维宫邨外星球。因为一个梦怎么可能做了六年?即使是做了六年的梦,在那熙熙攘攘的公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而且不吃也不喝,夏天不腐,冬天不僵?看来自己真的是去了一趟那个高维宫邨外星球。按金泊村人的说法,就是去了天上。又如古人所云,天上一日,地下三年,这六年就在两天之内一闪而过。卜杏斜如梦初醒,沮丧极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此话一语双关,一是说自己怎么会去了天上,二是说路缘怎么会死呢?

那位民警看着她一脸痛苦,依然很耐心地说:“就在路缘服刑第三年的时候,突发洪灾,路缘为了救狱友,他失去了生命。”

“那怎么就是他死呢?”卜杏斜边说边泪如雨下。

“民警和武警也有牺牲。”

“那,他埋在哪里?”

“他留下遗言,埋在省城东山树林间,旁边有一块失身碑。”

卜杏斜拿了那束鲜花拔腿就跑。汽车站,一辆去省城的车刚开出,卜杏斜拼命地追,跳在踏板上,手抓着车门。司机看着危险,停下车让她上去。骂她:“你不要命了。”

下车、倒车,跑了又走,走了又跑。头顶着乌云,身劈开狂风。直到下午的时候,她来到东山脚下。

在她立的失身碑旁,多了两座坟墓。靠上边一点墓碑上写的是:老革命 路广平之墓。靠下边一点墓碑上写的是:路缘之墓。

“路缘死了,路广平也死了?”

卜杏斜看着看着,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下,扑倒在墓堆上,大哭:“路缘啊,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对不起……”声音哽咽,悲痛欲绝,“早知今日,那天我就该痛痛快快地答应你,与你结成夫妻。没想到,一场龙卷风就把我卷到了天上;也没想到,一场洪水就再也看不见了你。路缘啊,你死了可让我怎么活啊?路缘。我的命好苦啊!前一个,遇到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本想与你恩恩爱爱度光阴,怎想到你舍生取义抛下我啊……我说过,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呐?”

远处树枝上,一只不知名的鸟也发出哀鸣,时断时续,声音凄惨。卜杏斜泪涕交横,几度哽咽。“路缘啊路缘,难道我是天生没有男人的命?害的你遭遇不测。如果是我的错?如果是我的错?”字字句句,撕肠裂肺,哭着哭着,突然跃起,照着墓碑,一头撞去,“如果是我的错?路缘,我也不活寻你去了。”

就在卜杏斜头快要撞到墓碑的时候,仿佛被两只手紧紧抱住,卜杏斜回头一看,像是路广平和路缘。路缘骂她:“你傻呀你!”路广平则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要用笑脸来迎接悲惨的厄运,要用百倍的勇气来战胜一切的不幸。”而定睛细看时,是农场里的那两位民警。

民警要送她回家,她不想回。路缘也不在了,自己的家在哪里呢?对一个男人来说,妻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而对一个女人来讲也是,丈夫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卜杏斜虽没有嫁给路缘,但那只是个形式。在她心里,她已是路缘的人了。要不然,高维宫邨不愁吃不愁喝,她死呀活呀地非要回到地球呢?

卜杏斜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一下子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萎靡不振。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一直走。图书馆、博物馆、青年宫……曾经这些令她向往的地方,现在在她眼里也变得黯然失色。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她来到护城墙。

护城墙修葺一新。墙根下,一块木制牌子上写着,护城墙始建于战国朝,由土夯实而成,唐朝内外两侧砌了砖,修了墙垛,清朝毁坏。去年复修。几道绛黄色的晚霞抹在湛蓝色的天空,洒下屡屡金光。

卜杏斜缓缓地登上城墙,手扶城垛,城墙外的景致一览无余。东西是两条葱葱郁郁的山脉,山与山之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白色的庆河扭动着柔软的身姿从大厦间穿过。景色虽然美好,但卜杏斜却不再留恋。她有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到九泉之下和路缘相会。城墙高12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肯定会结束自己的性命。

卜杏斜正要抬腿,一个熟悉的声音灌入耳内,“哎呀,是你呀!”说着,就抱住了她。

卜杏斜回眸,是一个穿白色衬衫,眉清目秀的女子。她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觉得面熟。

“不认识我啦?”年轻女子松开手,推了她一把,“我。”

卜杏斜还发愣。

年轻女子又使劲推了她一把,然后又附在她耳朵边,低声说:“你忘了?看守所。”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

卜杏斜恍然大悟,原来是自称火车站广场招揽旅客住宿的那个女子。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也在这儿玩?”

年轻女子答非所问,“我啊,改行了。”她身边不远处,有一位中年男子。

“做啥了?”

年轻女子又附在卜杏斜耳边,依然低声说:“陪游。”

“啥陪游?”

“陪客人游玩。你做啥?”

“我?”卜杏斜犹豫,低头。

“怎么?被男人甩了?”

卜杏斜闭目,对着血红色的西天,长吁一声。

“嗨。有啥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你长得这么妩媚动人,还愁个男人?”

卜杏斜摇摇头。

“嗳。你现在干啥?还卖红薯?”

卜杏斜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多辛苦,还赚钱少。干我这行吧。”说着,看那中年男子,“男人多得是,我给你介绍个好的,有钱的。”

这时,那中年男子冲她喊,“宝贝,该走喽。”

年轻女子看看她,有些意犹未尽,“我走了。”走出几步,又折回,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地址,想做就找我。”临走,那眼睛忽闪闪地看着她,仿佛在给她暗示什么。

卜杏斜拿着名片仔细一看,没有名字,只有BCD三个英文字母。卜杏斜顿然醒悟,她的“名字”就叫BCD。

BCD搂着中年男子的腰,噔噔噔地走了。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样子很妖精。

卜杏斜看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想着想着,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她没有迈出那可怕的一步,死神又一次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死与不死,其实就那么一瞬间的事。但像自己,心上人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这样想着,猛地站起,嘴里喊着,“路缘,我来了。”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天色朦胧。卜杏斜就在快落地时,她仿佛又看到了路广平和路缘,伸着双臂接住了她。卜杏斜想,这是不是又在做梦呢?他感觉路缘气愤地打了她一拳。她有些站不住,倒退几步。路广平则说:“孩子。一条路走不通了,不要改变走路的方式,而要改变走路的方向。”再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是幻觉,还是路缘和路广平真的出现?她觉得奇怪。一次是幻觉,难道两次也是幻觉?莫非路缘和路广平真的在暗中帮助自己。

城墙上,一些目击者叹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一时间想不开,肯定摔成了肉饼。等目击者趴到垛口一看,卜杏斜不仅没有摔成肉饼,而且直直地站在地上。有人感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有人猜疑,她是不是不是寻短见,而是在表演轻功?

卜杏斜躺了几日,身心很快得到恢复。这几日,她盘算好了。路广平说得对,一条路走不通了,不要改变走路的方式,而要改变走路的方向。她要改变一种活法,让贾诚信看看,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自己早就下过决心,一定要过得比他好。让他后悔,终生后悔。BCD不是说陪游很赚钱吗?当陪游去。反正,天无绝人之路。赚上些钱,她想回去看看她父亲。又是六年了不见,也不知他过得怎样?

卜杏斜拿着BCD给她留的名片,去找。地址在火车站南面的一条小巷子里。自古以来,火车站、码头就是混乱的地方,鱼目混珠,坑蒙拐骗,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会发生。卜杏斜从来没有听说过陪游,BCD居然说很赚钱。

巷子尽头,有一个小二楼旅馆,底楼一间房门上贴着一张A4纸。纸上写着“陪游接待处”。

卜杏斜敲门,一听就是BCD的声音,“请进。”

卜杏斜一进门,BCD就从一张单人木头床上弹起来,站在卜杏斜面前,摇摆着卜杏斜的胳膊,“正是时候。正是时候。”

“什么正是时候?我是来看你的。”

“姐。”BCD搂住卜杏斜的胳膊,“叫姐不好。姐叫的叫的就老了,叫妹。”BCD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妹妹。我刚接了一个单,双人。去青龙池,三天,200元。”BCD说话总是这么利索、干脆。

“我一个人陪两个人?”

“哪能呢?你一个,我一个。”

“怎么陪?”

“哎呀!这也不懂?让客人开心就是。就这么简单。”

卜杏斜犹豫。

“接还是不接?”

“接。”

BCD从一个小坤包内取出200元,塞在卜杏斜手里,“明天早上八点三十分,进站口,等你。”

两个游客一个个子高些,一个只有一米五多,刚好打在卜杏斜的鼻子上。俩人来自江苏,说着一口叽哩哇啦的南方话。BCD说,他们两个都是做真空包装机的老板,这次来省城就是推销真空包装机,顺便到青龙池看看。“有钱得很。”BCD暗中强调。

卜杏斜也看得出来,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每人手指上还戴着一个红枣般大的金戒指。BCD选择了那个个高的老板,两个人一拍即合,有说有笑,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卜杏斜则对低个老板不感兴趣。

“小姐啦。”低个老板叫她。

“不要叫我小姐。我叫卜杏斜。”

“什么?”

“卜——杏——斜。”

“不信邪。哈哈,有意思啦。”低个老板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那你信佛啦?”

卜杏斜摇头。

“那是道教啦?”

卜杏斜又摇头。

“那是儒教的啦?”

“我信自己。”卜杏斜坚定地说。

“有意思啦。有意思啦。”低个老板搓手,“我信佛。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祈求佛主保佑我多发财,发大财。”

卜杏斜再没有说话,两个人有些别扭。卜杏斜想找BCD,但她已不在视线之内。

晚上住宾馆,一人一个房间。卜杏斜还是第一次住宾馆,房间有卫生间、电话、地毯,还有电视机。卜杏斜刚坐下,电话就响了,吓了她一跳,接,是BCD打来的,甜声密语,“妹妹,白天你可表现的不咋样。晚上,洗个热水澡。嗯?!晚安!”

卜杏斜刚洗完澡,穿上衣服,就有人敲门。卜杏斜以为是BCD,赶紧开门,进来的却是穿着睡衣的低个老板。

低个老板一进来,就用鼻子嗅,像狗一样,在地下嗅了一圈。

“我刚用过洗发水。”

“不。是你的体香。”说着,盯着卜杏斜的胸前看。卜杏斜没有穿内衣,她紧张地把睡衣往紧裹了裹,扭过身去扣纽扣。

“你的皮肤真好。”低个老板坐在床上,“晶亮鲜嫩,光滑莹润。据说,貂蝉就出生自你们这里,你是不是貂蝉在世?”

“我累了。我想睡。”

卜杏斜话音刚落,低个老板一把从背后把她抱住,脸贴在她背上。

“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睡吗?”低个老板面目有些狰狞,“当然是和你睡啦。”

“你这个流氓。”卜杏斜一甩,把低个老板摔在床上。

低个老板爬起来看她,“你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我是付了钱的。200块。”

“那是陪游。”

“陪我睡觉和旅游,简称陪游。你要搞明白的啦?”

卜杏斜一时无语。

“你就不想想。现在一个科级干部的月工资才八十多块,一个处级干部的月工资才一百多块,为什么你三天就挣二百块?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的啦?”

“BCD没跟我说这些。”

“那你问她?”

卜杏斜打电话,铃声响了好长时间,BCD就是不接。卜杏斜气愤,再打,这次接了,“喂,妹妹。”

“BCD,你过来。”卜杏斜语气粗壮生硬,明显带气。

BCD不再说话,而是传来床咯吱咯吱和那男人恶心的浑话,卜杏斜重重地把电话扣了下去。

“听见了吧。”低个老板得意,打了个响指,“人家正在洗热水澡呢。”

“我退钱。”

“晚啦。”说着,低个老板饿狼扑食般地扑向卜杏斜,两个人跌倒在另一张床上。卜杏斜一阵恶心,突然翻身,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双手把低个老板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能。不能。”

卜杏斜穿上衣服,冲出门外,靠着楼下的一棵树喘气。万籁俱静,远处的闪电歪歪斜斜,划破夜空。

BCD出来找她,老远就能听见高跟皮鞋哒哒哒的声音,伴随着忽而是姐忽而是妹的叫喊声。

“BCD。”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投河跳崖了。”

“我不干了。”

“你怎么这么保守?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看人家南方,早已灯红酒绿歌厅遍地,你咋这样?”

“不能。我得给路缘留着。我爱他。”

“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放屁。他永远活在我心中。”

“咳唉!”BCD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而是转了一个弯,“我吃不了这碗饭。”

“我吃不了这碗饭。”卜杏斜把钱塞给BCD,拔腿就走。

“你明天再走。这么晚了。”

卜杏斜没有回应,气呼呼地消失在黑成一团的夜色中。

“想做的时候,再来找我。”BCD挥了挥手,有些惋惜,“唉!”

路,越走越黑。卜杏斜从惊恐中还没回过神来,又陷入这漆黑的恐慌中。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像蒙了纱布一般,脚落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险被摔倒。前边不远处,庄稼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卜杏斜有些害怕,头皮一紧,头发“嗖”地一下往上竖。她停下,回头看,宾馆的灯光已在遥远处。卜杏斜“哼”了一声,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嘴里默默念叨着:“不怕。不怕。咱什么世面没见过。地下的天上的咱都不怕,咱怕谁?”正念叨着,旁边庄稼地里“呼”地闪出一个人来,将她拦腰一抱,拖着她进了庄稼地里。

卜杏斜两手撕抓对方,大喊:“救人啊,救人。BCD,救人啊。”那人腾出一只手,捂她的嘴,继续往深处走。

卜杏斜想,这家伙肯定是那个色鬼。在宾馆里没有占到自己的便宜,半路上又来作贱自己。与其让他作贱,倒不如自己废了他。想到这里,她使劲在那人肚上拧了一把。那人吃疼,“砰”地摔下卜杏斜。卜杏斜抱着那人的腿一拉,那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卜杏斜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打他耳光,边打边说,“你坏,老娘比你更坏。这么些年了,老娘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坏的男人。”

正说着,那人大喊一声:“姐。”

“叫娘也没用。”

“卜杏斜。”

卜杏斜一听那人叫自己的名字,便麻利地揪下自己的一只袜子,塞在他的嘴里,“叫我的名字,叫奶奶也不行。今天不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你就不知道老娘头上长着几只眼。”

那人着急,腾出一只手,揪掉嘴里的袜子,大喊:“杏斜,我是高长久。”

“高长久?”卜杏斜两手抱着他的头细瞧,果然是高长久,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是你?”

“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找我?”

“一年前,路广平找到我。说,路缘没了。他也怕是不行了。就托我找你,可你老家的人说你被龙卷风卷走了,尸骨也找不着了。路广平听后摇头说,那孩子命大,不会死。他给了我丰厚的薪酬,让我继续找你。所以,我就四处找你。我答应给他,找不见你的人,也要找见你的骨头,和路缘合葬在一起。刚才,我路过这里,被一个老板看中,说我长得五大三粗,请我做他的保镖。又说,他老婆赌气走了,就在前边,让我把她追回来。”

“那你怎么往庄稼地里拽我?”

“我还没走,就听到那老板对一个叫BCD的人说,怕我逮不着你,就让她再找几个人,在前边拦截,将你打个半死不活。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是你呀!”

卜杏斜转怒为笑,“我就说,怎么叫我姐,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边说边打了高长久一拳。

卜杏斜想,既然天不绝自己,就得活着。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些天,她有特别想家。可回去之后,就发生了先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