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屋里屋外,一片安静,静止的画面好似被快进了一般,迅速地飞驰流逝,并没有占用多少旁观者的时间。
三元此刻正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旁观者,即便时间在流失,他凭烛灯火苗的抖动和燃烧变短的速度,心中也大概能知道宁静保持了有半个时辰的光景。
突然,他看到刘世昌微微的动了动,好似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摸到了桌边的椅子,看他的表情似乎非常的痛苦,他的双脚全然没有多少力气,只能靠一只手捉着椅腿,艰难地靠坐起来。他另一只手摁着肚子,仿佛很疼的样子。
扶着椅腿的手逐渐向椅背上借力,支撑起身体,他在试图站起来。但是突然间,椅背失去了重心,向着刘世昌那侧拍倒下来。刘世昌随即又一次与椅子一起重重地砸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还在挣扎着想从身边抓住什么,抓了几把都没有抓到东西,他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会儿,嘴角不断有白沫沫流出来。抽搐逐渐减弱,他不再动弹了,应该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天花板上传来动静,三元抬头向上望去。刘世昌住的这件客房的楼上,应该正好就是主人的卧房。三元的随着响声转移了视角,他好像就是这样平地浮起,视线向上移动就穿透了楼板,整个主人卧房内的情况便跃然于眼前了。
动静先不是从那张帷幔遮盖中的镂花大床内传来的,而是来自窗外,虚掩着的窗柩被顶开了,三元惊异地发现,丁万居然还等在窗下。那扇窗外的位置应该正是连接仓房房顶的平台,看来他已经等待了蛮久的时间了。
丁万为今晚做了不少准备,是他趁赵妻不注意,在酒壶中下的药,不过他想药倒的人,应该是赵大而不是刘世昌,所以这个时候,他以为赵大该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丁万明显看不到三元,他胆大咧咧地把窗户打开,撑直,正要爬进去。前腿都几乎已经跨了进来,突然,床上的帷幔摇动了一下,可能是主人被惊醒了。
丁万有些诧异,他把腿收了回来,低了身子矮作一截,只留出眼睛还在窗台之上,警惕地向屋内张望。
屋内的烛灯又被点亮,赵妻伸手把帷帐拉开,拿钩子向一边钩了起来。她坐起身,她可能是听到了刚才楼下刘世昌撞到桌椅的声音,被惊醒了。只见她侧过身去推搡丈夫赵大,赵大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在和妻子说话。
说什么三元听不清。不过窗外的丁万明显被惊吓的不轻,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赵大应该此刻已经昏死过去了,现在夫妻二人居然都醒着,他可是大大地失算了。
赵妻明显比丈夫更加清醒,她还在继续推搡赵大,可是赵大显得很不耐烦,又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打着鼾睡着了。
那边窗外,丁万神色显得很是慌张,头一低,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赵妻从床边拿过衣服披在身上,她下了床,端了烛灯正要开门出去,好像是被刮进屋里的夜风也给吹动了衣角,她用手把衣服揶揶紧,转头看向那张直直地敞开着的窗户。
赵妻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略镇了一镇,便向那窗口走去,她走到窗口,伸手把窗户拉回来关上,从里面销上床栓锁死。然后转过身来,似乎又低头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出了门去了。
三元没再管楼上的动静,他视线一直追随着赵妻,来到了楼下。客房门口,赵妻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敲了刘世昌所住的那间客房的门。连敲了几遍,屋里没有动静。赵妻试探着把门推了一把,那门并没有栓死,开启了小半幅,里面微微有亮光透出来。赵妻一下脸就红了,她并没有探头向内张望,而是侧过身,低着头,继续在对里面说话,可能是在询问里面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客房里还是没有动静,赵妻侧着身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似乎仍然在犹豫该不该进去看看。显然她选择不进去看,她扭着头,伸手依旧把刚才推开的小半幅门拉上关好,然后又站了一会儿,返身上楼去了。
她才上楼,黑下的一片黑暗中又转出个人影来,借着烛台的光亮三元看到这人的身形,原来竟是张别古,他是什么时候溜进客堂来的?
张别古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下转出来,半蹲着身子,侧仰起头注视着楼梯的方向,从他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到赵妻,赵妻也看不到他。估计他是在盯着楼板发出声音的方向,他应该能听到赵妻走动回房的声音。
一直等到赵妻回到楼上主卧,关了门,烛台的亮光逐渐从客堂消失,张别古才又站直了身子钻出来,他走到客堂的中央,疑惑地盯着楼上望了望。主卧门板上的窗格能映出灯光,赵妻屋子里的光亮熄灭了。张别古眼中满是惊疑之色,他看看楼上,又回过头来瞧瞧客房,歪了脑袋似乎在思考。
他决定去客房里看看,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客房的门,门启了一条缝,里面似乎没有反应。他又大着胆子将门再推开了一些,启了小半幅的样子。他歪着脑袋探头进去张望,只见他身体猛的震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状况惊动到了。一下子闪身进了屋内,然后又反手将客房的门从里面快速关上。
楼上又传来了动静,三元正不知道该继续呆在客房还是这就转到主卧去查看楼上的情况。不过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眼前梦屏突然放宽了,一幅画面变成了两幅,两幅画面竟然并列出现在眼前。他现在同时能够看到楼上和楼下的情景。
赵妻似乎是又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了,她刚熄了灯上床,才不久,便又再次从床上坐起来,她把帷帐再次拉开,取火折子点亮了烛灯,她坐在哪里,好像是仔细地在听楼下的动静。
另一幅画面,楼下,张别古正围着扑倒地上的刘世昌身边转圈,他可能是在动脑筋,也许是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世昌面色惨白惨白的,口角还挂着白沫沫,身边能看到一把被他拉倒在地的椅子,跟他一样,歪歪地跌躺在地。
张别古蹲下身,把手伸到他鼻下试探气息,又抓了他的手腕试搭脉搏。张别的神情古越来越害怕,他似乎在发抖,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拿定了主意了。他突然又从地上爬起来,把椅子扶正,重新摆好到桌子边上。他试着拎起刘世昌的手拖了一把,还好,不算重,能背起来。张别古一使劲,把刘世昌扛到了肩上,然后开了客房的门出来。
虽然他尽量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赵妻好像还是被惊动了,她把身体坐的更正了,脸色很是紧张,使劲地推搡着身边的丈夫,她还在说着什么,可能是她发现有动静,想把丈夫叫起来。
赵大面朝里睡,哼哼哈哈了一会儿,仍然不肯起来。
丁万藏身的那扇窗户又动了一动,这窗刚才已经被赵妻从里面把窗栓给栓上了,所以丁万打不开。三元看到最下面左边的窗格窗纸突然被顶破了,从外面戳进一根麦秆来,三元立即就联想到了那些演义小说中江湖好汉常用的**散之类的粉末,无色无味,但是可以瞬间至人昏迷。
果然,那赵妻都已经打算披上衣服再下楼去看看了,才下床走了没两步,脚一软,居然就躺倒在了原地。床上的赵大好像也没了动静,连打鼾的声音似乎都停下了。
楼下张别古已经从前门把刘世昌背了出去,三元这一分屏视线就一直跟着他,果然,是他把刘世昌搬到瓦窑中去的,又搬了柴过来把刘世昌给盖了起来,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动机,打算替人消灾,毁尸灭迹?
他并没有着急生火烧窑,而是转到井边,端了盆儿打了水,又返身回到客房去了,他居然在客房里做起了大扫除。他把刘世昌的衣服包裹全部包了,连他脱下来的脏衣服一起,都团了团先扔到门边。
然后把杯盘碗碟重新整整齐齐地放好,吧刘世昌跌爬呕吐过的地方都细细地擦了一边。正在擦抹地板的时候,他突然眼神凝结了,视线望向床底,他连爬几步过去,从床低下摸出那两个装满金银的包裹来了。
可能觉得重,张别古就地把包裹打开看了看,他明显是被吓呆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一下就把收拾到一半的水盆抹布全部给忘记了。抱着大小两个包裹,来到客堂。他似乎是发了会儿呆,也许在考虑这两包东西怎么处理,张别古跑东跑西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楼上暂时没有动静,窗栓下塞进薄薄的一把小匕首来,挑动了几下,窗栓“突”的一声又被挑开了。三元看到丁万捂着口鼻将窗打开,他把窗户开的笔直,但是却并没有立即跳进来,可能是在散气,他也不想自己一进来就和赵大夫妻那样被**散迷倒吧。所以虽然此刻开了窗户,丁万还是在窗外躲了一会儿。
楼下,张别古拿了一锭金元宝放在桌子上,反复摸索了一阵,他好像又镇定下来了。他回客房去把水盆和抹布、还有刘世昌的其他衣物全部拿了出来,带上门,把那大小两个装金银的包裹包在了衣服堆里,一起搬了出去。桌上就留下一锭元宝。
三元想看看他是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的,又跟他出来。张别古返身将客堂的门关上,先去水井边把水倒了,把盆和抹布放好。然后将那些刘世昌的衣物一起拿去了瓦窑之中,扔到覆盖刘世昌身体的柴堆之上。他看着手中的大小两个包裹,面露得意的神情。
视线又回到楼上那屏,丁万终于再次显身了,他从窗户外纵身一跃跳进屋来,一脸的猥琐相。他先去床边,看了看赵大,他伸手把赵大推了推,赵大似乎毫无反应。
三元看到丁万对着赵大很鄙夷地啐了一口,然后面带淫笑,转身向躺倒在地的赵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