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来,再没有心思继续和柴富纠缠下去,狼吞虎咽地把一碗汤面倒进喉咙,赶紧丢下几个铜板离开了云来客栈。
他突然想再去西厢转一圈然后回屋,似乎冥冥中感到有什么对高清水不利的事情会在今晚发生。
三元回到刚才溜出来的角门口,抬手推了一下,居然没有推动。再推一下,门还是关的死死的,纹丝不动。三元暗吃一惊,难道是看门的何头突然醒过来把角门儿又给栓死了?
这大半夜的,该怎么溜回蔡府啊?三元向四周望望,整条街上都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要不沿着蔡府围墙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一处低矮些的地方,翻进去。
果然向西走了不出十丈远,就发现了有一处墙角下,倒扣着一个大瓮,正好可以搁脚。三元赶紧抢步上前,一脚踩了那瓮底,两手攀附住墙壁,登了上去,使了好大的劲道,才骑跨上墙。
三元拍拍手,想抖掉手掌上的灰尘。奇怪,双手好像挺干净的,灰尘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多,他低头往跨下的墙沿看看,心中顿时起疑。怎么周围的墙沿上都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只有胯下这段的前后,似乎是刚被清扫过一般,十分的干净。
难道是不久前有人也从这里翻跃过围墙么?他这时跨坐在围墙之上,向两下望望,外墙脚下有大罋倒扣,而内墙之下却没有。不用说,那就是有人刚从外面翻进来了,如果是从里面翻出去,那里面也应该有垫脚之物才对。
看这瓮足有百来斤重,不像是寻常之人能够搬的动的东西,是它正好在此,还是被刻意搬来垫脚的呢?三元歪着脑袋,有些迷惑。不过不论这个大瓮是不是原来就在这里,翻墙进蔡府这人一定轻功不行,不然不可能蹭掉墙顶这么多的灰尘,应该是个外行人干的。
三元趁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很高,再放眼向蔡府内望去,没有看见有什么可疑的动静。
总不能老这么骑着吧,三元把挂在墙外的那条腿收过来,然后纵身一跳,跃下高墙,翻进了蔡府。
双脚才落到地上,突然觉得脚跟一软,“啊!”失声惊呼,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猛的跪倒在地。这时他才感到,小腿骨传来一阵生疼,原来是挨了偷袭了。
三元回头要想看清偷袭者是谁,但见迎面一掌,带着呼呼风声就向面门扑来。三元躲避不及,耳鼓“啪”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满脑袋金星乱冒,整张脸火辣辣的疼,鼻梁骨好像断了一般,酸痛难忍,两行泪水忍不住自行流下。
三元双腿跪在地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撑着泥,口中“呜呜哇哇”直哼哼。刚想支撑站起,屁股后面又被人桶上一脚,直接就匍匐扑倒在地上了。
单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贼,看你往哪里跑。”
三元急想高呼我不是小贼,可是鼻子根太酸了,眼泪又迷糊的眼睛都挣不开,张大了嘴巴却叫唤不出来。他感到有人从背后踩住了他的脊背,然后双手被扳到了身后,那人十分专业娴熟地正打算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我不是贼,我是蔡府家仆。”三元终于咬着牙叫出声来了。
“家扑?干嘛从外面偷偷摸摸地翻墙翻进西厢来?”一个粗咧咧的声音问道。
但听得旁边另一个稍微斯文点的声音说道,“先看看是谁,家仆也可以同时是贼的。”
那在前的结实汉子伸手揪起三元来,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呀!这个不是……刚才来给大人递茶送水的小厮么?”
三元也是一惊,“原来是鱼得水鱼捕头!这就好了,一场误会,快放开我吧。”
旁边那人向鱼得水问道,“怎么,你们认识的?”
三元转过头去看他,也是见过的,是县衙门的龙师爷。龙师爷不是坐守齐安县衙门替高清水处理日常公务么?怎么也跑到白杨镇来了?
但听那边鱼得水回道,“他认识咱县太爷,刚才还来送水递茶向高大人假献殷勤。呵呵,原来送水是假的,偷那件东西才是真的,如今被逮个正着了不是。你赶紧老实交代了吧,那件东西你藏哪里去了?”说着将拳头又高高抡起,吓唬三元,好像就要砸下来的样子。
三元心中惊愕,鱼得水知道自己是章三元,非但不放过自己,反而十分的得意,好似抓住了贼人一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西厢被盗了什么东西?”
龙师爷听三元这样问,一把拉住了鱼捕头的拳头,阻止道,“先问问清楚你再抖威风,现在交给我。”
“哦。”鱼得水老老实实地把拳头给放了下来,不过依然没有给三元松绑的意思。“好吧,那师爷先问。老鱼是个粗人,要我问就是拿拳头来问了。”
他瞪了三元一眼道,“小子,你先和师爷斯文的恳谈一会儿,若是谈不出感情来,一会儿老鱼教教你什么叫做粗暴谈法!”
说罢虎登登地拽了三元一把,将他推到了龙师爷的面前。
这师爷倒也不凶,目视三元笑容可掬,看上去十分的亲切,“小兄弟,你把那件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别怕,告诉我吧,告诉我就没事了。那东西不值多少钱的,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还回来,就没事了。”
“高县令丢失了什么东西了吗?”三元暗暗吃惊,看这两人的情状也可知道,一定是一件对官府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少装蒜!”一旁鱼得水突然冒出一声喝,被龙师爷目视制止。鱼得水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唧”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小兄弟,”龙师爷笑的更璀璨了,“你看,有些便宜可以占,有些便宜是占不得的,你不想闯大祸吧,那就赶紧把老实话说出来,说出来就没事了,县令爷不会追究你的。”
三元摇摇头,“你们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是章三元,你去告诉高县令,我是章三元,我要见他,我要亲自对他说。”
龙师爷和鱼得水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犹豫不决,怎么听这人的口气,好像跟高县令很熟似的。
鱼得水想起刚才闯进高清水屋里,看到三元从桌前赶忙的站起来,难道这人真的和县令有些渊源?他虽然有些犹豫,又不肯服弱,说道,“你说要见县令就见县令,有这样容易的事情吗?你先说说高县令为什么肯见你?你是县令的什么人?我看有没有必要带你去见大人。”
三元知道鱼得水从刚才在西厢开始,就已经对他的身份充满好奇了,此时不过是借题发挥,想摸摸他的底细。他又不能说出自己和高清水是梦界师兄弟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来。幸好脑子转的快,胡乱一编就有词儿了,说道,“高县令没当老爷的时候,去拜会过我以前那家的主人,当时受过我很多的恩惠,是我的……故人!”
鱼得水比较笨,脑子转不过来,看三元理直气壮,说的好似有点像真的,心中倒真的狐疑了,“高县令没当老爷的时候?倒是听说过大人以前没进身的时候曾经落魄过……”
“纯粹胡说八道!”一旁龙师爷摇摇头,冷笑起来,“小兄弟,我看你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你知道高县令当了多少年县令爷了吗?高县令自从中科举进身,当了四任三县的县令了。你说他没当官时曾受过你的恩惠?呵呵,除非你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老成懂事、知道慧眼识英雄那才有可能。”
“哈哈”在一边的鱼得水也大声笑了起来,“原来这小子如此奸猾,真是吹牛不打腹稿,差点把老鱼给蒙混过去了。”
“呃!”三元自知说漏了,真看不出来,这个高清水也是个少年得志的才俊,这样算来,他十六七岁就中了进士当了官了嘛,那到现在三十来岁的年纪才有可能当过四任三县的县令啊。怎么这么好的清官能吏,在基层混迹那么久还依旧是个县官呢?难道次次晋升考评都不合格吗?真是可惜了人才。
走神了,三元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可惜人才的时候,现在得想个办法让这两个帮倒忙的朋友赶紧的带他去见高清水,问清楚今晚高清水那里到底被偷了什么东西才是。
三元因为脑子走神想别的事情呢,稍稍沉凝的一会儿,旁边龙师爷误会了,以为他又在找理由想借口,企图蒙混过关。突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不愿意跟我文谈,好吧,那我不管你了,让鱼捕头陪你武谈吧。”说着假意要走!
三元着急的很,一是为了清水的安危,二是鱼得水是个真正没脑子的粗人,他可不想师爷离开,赶紧央告道,“我招了,我招了,师爷别走,我说实话就得。”
龙师爷转过身来,他表情变化很有天赋,真可谓瞬息万变,这时又换过一张亲切和蔼的笑脸来,“呵呵,这样才对。”说着注视三元,等待他开口。
三元哪里会说真话,一眨眼功夫又编出个慌来,心想,只要能赶紧见到高清水当面问过情况,牺牲了我一世名节也罢,咬咬牙说道,“我让你带我去见高县令,你去就得了。我敢保证,高县令绝对会见我的,因为我和高县令……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