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比你先死了,怎么办?”清兰突然冒出来一句傻话。
慕章卜登卜登望着她,一脸的莫名奇妙。“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干嘛要死?”
清兰不说话,背过身走开了。
慕章盯着她的背影望了很久,才收起了无辜的眼神,转过身来,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王强的那截残骨上。
时间离三更还早着呢,慕章坐的累了,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脑子里乱乱的,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胡思乱想,他都已经坐上好一阵了。
猎奇很有趣,年轻人都有强烈的好奇之心,不过集中刺激的强度太大了也真是叫人崩溃,一下子牵扯到那么多混乱事件之中,慕章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很多细节根本没有办法仔细想,一细琢磨他就觉得脑袋疼,真比读书还辛苦……
其实那么多事情里面,恐怕他最该上心,但是最没有上心的,就是对待清兰的态度的转变。原本是主仆关系的两个男女,如今变成了一对亲密情人,清兰一心一意沉浸在甜蜜之中,可慕章若即若离、时亲时疏的态度,着实叫她痛恨。
“就算死了,也不许离开我。”慕章突然出现在清兰的面前,把清兰吓了一跳。
清兰扭头,不理他,又出去了。
慕章跟出来,“我们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太无趣了。”
清兰的态度冷冷的,低着头依然不肯说一句话。
“明天我们就走了,过了今晚,景阳县再有天大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慕章信誓旦旦的说,“我发誓,我保证。”
清兰“哼”了一声,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慕章没有听清。
慕章陪着笑,上前拉住清兰的手,又耍起了拿手的无赖。真值花前月下,慕章放出万种多情手段,清兰拿他没办法,望着他的眼睛心就软了,转了和蔼的态度,听之任之两人缠绵了一番……
突然一阵夜风刮过,慕章觉得全身冷飕飕的,茫然地醒过神来。四下望了望,原来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睡着了。春梦一场,看看眼前,王强的残骨还在桌上摆着呢。
他起身将窗户关上,又进里屋瞧了一眼,清兰已经睡着了。慕章转到外间来,正寻思着为什么清兰突然对他说那样的话,突然听到远远传来敲更声。
三长四短,正是三更交四刻了,慕章激灵灵地打个冷颤,兴奋劲起来了。
赶紧回到桌前坐了,这时四周除了远远传来的更鼓声,真是肃杀一片。虽然窗户全部关紧了,但是窗缝间仍有丝丝凉风侵入进来,发出细弱的高频啸嘶之音。
慕章自得了重瞳,其实于黑夜中都不用点灯便能看的十分通透,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点了一盏烛灯。
屋内并无多余的灯光,只有这一盏烛灯在桌案上摆放,火苗摇曳,偶然攒动,将屋内的局部照亮,而四周远离烛灯之处则依然昏黑一片,人影、骨影,跟着烛火的摇曳在墙壁和家具上微微游移。
慕章聚精会神,双眼直勾勾地盯看着王强黑焦的残骨。他伸出一指,极轻柔的触摸那骨头,细细爱抚,如同对待情人一般,试图引起情感的交流。
真要庆幸这时清兰已经睡着了,不然这厮又要被打上变态的标签了。
可是骨头,依然一点反映都没有,完全不能感受到半分怨力。
慕章沉下心来,王强的怨念怎么能锁的这么好?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感触不到。不对啊,又一丝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慕章觉得脊背阴冷,毛孔都张开了。这种种感觉都证明,的确有怨灵正在屋中,这种阴冷的寒意,实在是太熟悉了。
可是,居然在这骨头上完全察觉不到半点怨念。眼看四刻将过,难道是哪里搞错了吗?
慕章的心绪有点毛糙起来,明知道王强就在身边了,但是我接触不到他,难道这一夜要白白的浪费掉吗?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纠结百转,搜肠刮肚,慕章突然从椅子上窜起来,灵光一闪,自语道,“难道会是这样?”
鬼师说王强死于梦中,所以怨念也被锁在梦中。梦中所见本是幻像,所以我也应该到像中问骨。像,像,像,像……慕章四下搜索……
冷不丁就看到了桌上横摆侧立的那面妆镜。昨夜慕章初得重瞳,对着这镜几番臭美,臭美完了忘记收好,就扔在桌上了。这时赶紧一把抓过来,先拿在手中看了看,见镜中的自己因为逆着烛光,一张面孔削峭阴冷,两眼烁烁放光,表情凝固严肃,身旁光线急剧转暗,黑黢黢的一团,只见轮廓。
“呃……”慕章不敢看了,心中震颤,暗骂一声,“难看!”
慕章将镜子小心的放到桌案的中央,然后拿过那骨头,放在自己与镜子的中间。这样,隔着真骨,视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镜中的自己和那镜中之骨的映像,他将头埋到桌边,眼睛与桌面几乎压到平齐。面前的骨与镜中的骨,自己的眼睛与镜中的眼睛几乎压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现在慕章凝神望去,与镜中的眼神交汇,余光可见两骨轮廓依稀,但是聚焦不实,只觉得是黄黄的两团亮光。逼人的寒气再次从脊背上凝结升起。
果然,怨念就在真骨与镜骨之间来回碰撞折返。呵呵,再给多一点刺激吧,看他冲不冲的出来。慕章这样想着,伸出一手,沿桌面慢慢摸索,摸到那烛台,抓将过来。
压低烛台,让火苗靠近残骨,那镜中的火苗,便也靠近了镜中之骨。此时,慕章丝毫游移不得半点视线,自己的目光与镜中人的目光死死相锁,所有其他所见都只依靠紧扣主视线周围的余光。
那王强怕火,所以才被梦中的幻想引火烧身而死。果然,火苗挨近残骨的瞬间,慕章觉得真骨与镜骨之间的怨念碰撞更是激烈。反复冲击折往迂回,似乎在寻找逃路。
正在这时,慕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丝分离的陌生感,猛的觉得有东西不对了。他不敢转移视线,仍然死死地盯住镜中自己的重瞳,啊,是那重瞳的视线,不对了。
镜中的自己,眼神的聚焦点正在慢慢的发生变化,慕章盯着镜中的那双重瞳,那镜中重瞳的视线聚焦点竟在移动。
慕章不敢丝毫放松注意力,他依然将镜中的自己死死的盯住,可是心中却越来越空,越来越空,一股莫名的恐惧袭卷而来,镜中那人还是自己,又仿佛已经不是自己了。
镜中的那个人,此刻的眼神停留的位置,应该正是镜子前的这截真骨。
慕章的心都快要抽住不会跳了,脑子里一片腾空。
貌似,还有什么事情,也不对了。
是什么?他感到那镜中之人的恐惧,极度的恐惧,感同身受的恐惧。
眼角的余光扫到之处,慕章不知道是因为受镜前烛光的影响,还是怎地,他突然发现,自那镜面之后的屋中所有的物品,似乎都消失了。他不敢游离开视线,只是用余光去扫,不可能,自己自从得了重瞳,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可是那镜面水平线之后,现在就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了。
镜中人的眼神依然盯着自己面前的骨头,慕章能感到对方的恐惧竟在逐步的升级。那盯着真骨的眼神,甚至有微微的颤抖。
慕章突然有一丝疑惑,又好像悟到了什么。他不动视线,顺着眼角的余光,向下方集中注意,竟发现桌案之下,也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腿也没有,下半截身体也没有,自己的身体竟好像是沿着桌面被截断的一般。
啊,明白了。
慕章心中暗暗惊呼一声。为什么镜子之后的世界全部消失了?为什么桌面以下的世界全都消失了?为什么镜中之人心生如此巨大的恐惧?慕章此刻全都明白了。
因为他此刻眼睛紧盯着的那个人并不是镜中的自己,反了,完全反了。
他自己才是在镜子中的那个人,而他视线紧紧盯着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段慕章。
难怪那人的恐惧正在升腾,他移动了视线,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镜中的自己依然紧盯着镜外的自己,心中不生恐惧那才奇怪。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换慕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进到了镜子里面来了?或者是在哪个瞬间神魂已经交换了?
不过这个时候,先没有必要去研究这些无关的事情了。
慕章将视线随着镜前的自己也转移到那截相对应的残骨上。这时,他感到镜前人心中的恐惧,稍稍得到了平复了。
他集中起意念,再次随着镜前人的动作,尝试用手指去触碰那截残骨。如今,他摸到的这一截应该是镜中的骨头了。
皮肤接触到残骨的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脉冲般的刺激传感全身,如同过电一般,超级强大的灵力和怨念,携带着震撼人心的悲伤与痛苦的情感,将他重重地给冲击了一把,他几乎难以自持地晕厥过去,神智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