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来说,皇子大婚,应该是全京城为之瞩目的一件事,但一路从丞相府出发,上官若愚却愣是没感觉到这种普天同庆的喜庆味道,直冲云霄的丝竹之声,热闹得有些空洞。
上官玲静不住,想要看看外边热闹的景象,趴在轿子的窗户边上,轻轻把帘幕挑开,“诶?为毛周围都没什么人的?”
轿子外除却一路相伴的侍卫以及宫中乐师,便只剩下丞相府的送亲队伍,此时,她们已经来到京城的繁华路段,青石板路铺着红色绒毯,或高或低的民居上方,悬挂着贴满双喜剪彩的喜字,但附近却不见任何一名百姓围观,如同一道无人的死街,透着一股子诡异。
上官白微微凝眉,不是说成亲是一件喜事吗?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感觉到这种气氛?
“娘亲……”上官玲刚想向上官若愚询问,有不懂的问题,问娘亲,已经成为了她的座右铭。
“恩?”某人笑得绚烂,如花儿般明媚的笑,在唇角绽放。
上官玲却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闭上嘴,不敢吭声,嘤嘤嘤,娘亲的表情好可怕!
她偷偷挪动身体想要往上官白身后躲,寻求安全感。
“你想说什么?”上官若愚挑眉问道,在她笑靥如花的表情下,却暗藏着几分危险。
“木有木有。”小脑袋晃得跟铃铛似的,“人家木有什么话想说。”
求别这么看着人家啊。
上官玲是真怕,总觉得,现在的娘亲很危险。
小孩子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尤其是对于危机的感查!
“是吗?”她笑笑,没再继续追问,深沉的眸子微微转动,扫过一旁漂浮的轿帘,心情蹭蹭下降了几个百分点。
上官玲偷偷和自家老哥咬起耳朵:“你说娘亲是不是在生气?”
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吗?上官白冲她抛来两颗卫生球,没有吱声,他拒绝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你刚才是不是在鄙视人家?”肉嘟嘟的手指气呼呼的指着他的鼻尖,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他一定是在鄙视她!
“知道还问?”真傻!傻爆了!
“……”上官玲深受打击,她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宇宙的恶意。
她到底哪儿笨了?不就是问一下吗?干嘛要这么看不起她?老哥好过分!
小嘴不高兴的嘟起来,似乎快能挂壶。
队伍缓慢行过主街,在街尾的拐角处,与另一只喜庆的队伍不期而遇,庞大的侍卫群,占据了后方所有街道,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尽是人影,乐师吹奏着乐器,锣鼓声绵延不绝,与之相比,上官若愚这边,就像是撞上大象的蚂蚁,不论是从体积还是从数量,完全不够看。
“主子,前方拦道的是丞相府的送亲队伍。”一名带刀侍卫认出轿子旁的婢女,向队伍前方,骑在黑色汗血宝马上,风姿卓越的男子说道。
一席暗红色名贵长袍,大气、威严,腰间束同色缎带,镶十八颗顶级玉石,墨发高束,一双冷峻的星目里,寒光闪烁,在他胸口,佩戴着一朵用丝绸制成的大红花,花瓣层层叠起,绸缎在风中飞扬。
单手勒紧缰绳,远远看着前方那支人数颇少,阵势极小的送亲队伍,冷酷的唇瓣,忽地,上扬起一抹讥笑,“上官若愚,这便是你想方设法要嫁给二哥的代价!”
低沉喑哑的嗓音,暗藏讥讽,合着内力,清楚无误的滑入轿中,落入她的耳朵里。
卧槽!又是他?
上官若愚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妹的,京城这么大,为毛她总能和这家伙巧遇?孽缘吗?
上官玲奇怪的瞅着忽然神色狰狞的娘亲,小身板禁不住再次抖动两下,娘亲这又是肿么了?
“呼。”按捺住心里蹭蹭升起的怒火,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南宫归玉暗暗皱眉,以那女人的个性,她竟忍得住?没从轿子里出来,疑惑是出声,和自己斗嘴?
还是说,他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无从反驳?
不知怎的,想到后边一种可能,除了酣畅的胜利感外,他的心脏深处,竟有些异样,似担忧。
“叫她们让道。”他无视掉那丝诡异的情绪,命令道。
两边人堵在一条街上,势必要有人退让,否则,队伍无法继续前进。
“是,主子。”侍卫握了握腰间的弯刀刀柄,策马扬鞭,从送亲的队伍中快速奔来,直奔轿子前,奏乐声戛然而止,这帮人诧异的望着他,愣是没人敢上前阻拦。
侍卫畅通无阻的来到轿子前方,竟不曾下马,高高在上的抓紧缰绳,停稳后,抱拳道:“主子有令,劳烦上官大小姐让道。”
让你妹!
上官若愚深吸口气,刚压下去的火气,这一秒,又复苏的迹象。
“上官大小姐?”侍卫不悦的盯着悄无声息的轿子,她难道没有听见吗?还是说,她打算用沉默的方式,违抗主子的命令?
“娘亲,人家要去教训他,嗷嗷嗷,这人好可恶!”上官玲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拳头,凭毛要她们让啊?是她们先来的好不好?
“我和妹妹一起。”她那渣渣的战斗力,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还是得他也出马才行。
兄妹二人战意高涨,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和这帮人争论。
“狗咬了我们一口,难道我们还要咬回去吗?这么好的日子,若是发生争执,那多不吉利。”上官若愚忽地勾唇轻笑,摇头制止了他们二人想要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动作,随即,向外朗声道:“回去问问你家主子,面对未来大嫂,他可知道敬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如清风般温柔的声音,不带丝毫怒意。
侍卫猛地一愣,这才想起来,轿子里坐的,可是二皇妃!是主子名义上的二嫂啊!
因着南宫无忧不受宠的处境,别说是皇子们,哪怕是宫里的奴才,也没有一人,将他真正视作主子尊重,自然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层。
冷汗刷刷的顺着他的脑门落下,侍卫当即掉头,刚想将这事告知自家主子,却被他抬手阻止。
一张俊朗的脸,略显暗沉,黑得跟锅底似的,以他的内力,她方才那席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侍卫抬起头,为难的望着他。
按尊卑,理应是他们先让!但想到要给二皇妃让道,这些人心里又有些堵。
南宫归玉细细的眯起眼,深深凝视着那顶轿子,像是要刺穿轿门,看见里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愧是她啊,竟轻而易举的就搬出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逼他让道,呵!
他讥笑一声,右手凌空高举:“让!”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落下后,迎亲队伍,从前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而这边送亲的人却有些面面相觑,三皇子果真让了?事情顺利得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还以为,会在这儿僵持许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二皇妃化解!
一时间,他们对轿中的女人,竟对了几分难言的敬畏,这世上,除了皇上和皇贵妃外,能让三皇子退让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
可她今天却仅凭一句话,就做到了这一点,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三弟,多谢。”上官若愚笑得天地失色,嗯哼,长嫂为母,她就知道,南宫归玉不可能让他的名声扫地。
那一声三弟,落在南宫归玉的耳中,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弟?三弟!?
他本就阴沉的脸色,竟在瞬间荡到谷底,心里有种吃了苍蝇般,说不出的恶心感觉。
她是怎么叫出口的?
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攥紧,力道重到马儿怯怯嘶鸣一声。
送亲的队伍顶着两侧诡异的目光,脚底抹油般,迅速从他们中间让出的道路上通过,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街角。
“主子?”目送送亲队伍离开后,侍卫才向南宫归玉请示,是否要继续前进。
他们还得去迎接侧妃过门呢。
“走。”他干脆利落的下令,与上官若愚背道而驰。
明媚的阳光从头顶上,轻轻挥洒下来,落在他俊朗、精致的脸庞上,此时,他面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阴鸷?神色诡异的平静,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
以为他暂时退步,她就得胜了么?
呵,真是期待啊,当她到了二皇子府后,见到那里的场景,会是怎样一种精彩的表情,只是可惜了,他无缘亲自看见。
“啊切!”正洋洋得意坐在轿中的某人,忽然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抬起手轻轻揉揉鼻尖,有谁在算计她吗?
“娘亲威武!刚才你的样子好霸气有木有?哎哟,人家好崇拜你哦。”上官玲腻歪在她怀中,肉麻的话,如同炮弹噼里啪啦迸射出来。
上官白眉心猛跳,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么恶心的话,她是怎么做到面部红心不跳说出口的!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心佩服自家的蠢妹妹。
“嗯哼,你现在才知道娘亲霸气侧露吗?”某人特无耻的反问道。
“额!”上官玲面色一僵,她也就是说说而已啊。
“呵。”见她吃瘪,上官白忍不住勾唇轻笑,活该!让她有事没事总拍娘亲马屁。
一场意外中的风波,彻底过去,轿子重新踏上通往二皇子府的道路。
越往那地方走,周遭的氛围就愈发寂静,就连那象征着喜庆的奏乐声,似乎也平增了几分苍凉。
二皇子府门前的那条幽静小道,不见任何一人,孤零零的大树并排坐落在两侧,枝桠随风摇摆,更是为这氛围增添了些许诡异。
红莲忍不住一阵心酸,同样是嫁人,可她的小姐却嫁得这般寂寞,这究竟是为什么?
“哭什么?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不许掉眼泪。”桂嬷嬷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却强忍着,板着脸,低声呵斥。
红莲害怕的白了面色,手掌用力擦拭掉脸上的泪花,咬住唇瓣,没敢再吭声。
她不哭!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