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来人。”单薄的似是一张纸,景月坐在木椅之上,一边咳嗽,一边忙碌给自己倒点茶润润喉。
“景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守在这里的丫鬟规规矩矩的,从不跟景月亲近,也没有给她脸色看,就连茶壶中的水也是刚换上的。
“王妃可是回来了吗?”
小丫鬟一愣,没想到景月会问起这个,“是,听说今儿一早回来的。”
艰难的点点头,景月在丫鬟的搀扶下终于到了床边,“恩,也好,我没什么事情,先躺着睡下了,她若是来了,你告诉我一声便好。”
“听说王妃上午晕过去了,不知道这会儿是否醒了,景小姐若是等着王妃,怕是要等上许久了,今日府中来了不少人,热闹着呢。”没有了雪墨在,上官文也没有多么防着她,横竖凭借景月自己,也是不可能传出什么消息的,小丫鬟是新拨过来的,不知道从前许多事,只觉得这个主子是真的病弱,一直好生照料着景月的起居。
景月的步子一停,侧过头问道:“恩?怎么晕了呢?”
“说是没什么大事,王妃身边的人可是牢靠的很的,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又怎么会被我知道呢?王妃跟景小姐这样要好,想来得空一定是会过来看看的。王妃有王爷宠着,不会出什么事情,何况白先生也在府中,小姐好好休息一下,回头才能有精神跟王妃说话。”
“也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剪瞳刚吃完午饭,心事重重的样子直接影响了她的食欲,一想到要去见景月,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态度,她无法鲜明的去恨她,却也无法说自己从未介怀,她不是善良的人,也没有失忆症,过去已经被染污,她并不奢望现在能够漂白。
行走在短廊之上,剪瞳竟不知道自己此去目的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景月的房门前,支开了小丫鬟,也没有让人通报,只掀开了帘子,自己走进去。
轻手轻脚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剪瞳凝视着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与那枯瘦如柴的身子,想着自己那些日子的努力算是白费了,景月的埙声像是会穿越时光飞到现在一样,自己被奇妙的声音吸引着,然后对景月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可对方辜负了自己。回想起来,就连信任的理由都那么牵强。
别人注视的目光会影响人的正常睡眠,景月本来就是浅眠,剪瞳落座没有多久,她便醒过来。
“给王妃请安了。”坐在床上,她深知自己现在的身子虚弱的连下床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也由着自己失礼了。
“姐姐从来都是这么客气的。”
“景月受不起。”
剪瞳拨过她的右手,替她把脉,虽说沉疴难愈,却也不是病入膏肓,只是她的心思不在治病上。“姐姐的心思太重,这样不好,我开个方子,姐姐按时服用,保持身心愉悦,病也会一点一点好的。”
“不必麻烦王妃了,由着它去比较好,我只需要不给王爷添麻烦,拖到他梦想得成的时候就好。不过就算是拖不到,这信我也是早就写好
的,回头让王爷给呈上去,想来也是不会为难安王府的。”
剪瞳并不怎么愿意听这样的话,到底是自己救过的人,总是看不得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你说什么话呢,有我在,还能让你出事吗?王府里面我最大,若是有人势利眼欺负你了,直接告诉我就好,何必说这样的话?”
“哪有那样的人?王爷对我很好。”
“那你就安心养病,冬天比夏天难熬,回头我让人给你弄些金丝炭过来,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这药还是要按时喝的,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心意。”
“景月不配。”
剪瞳把方子递给外面的丫鬟,让人先去把药熬了,自己再回头跟景月说话。“姐姐,没有什么配不配的话,我救过的人怎么能放任她去死呢?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很多结,我可以帮你打开一些,从前你做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打算原谅你,所以你不必活在内疚自责之中,因为一切我都知道,而且我是怨你的,恨你的,不理解你的,我对你那么好,可你却那么对我。”
原谅会让一个有良知的人更加自责,这是剪瞳知道的事情,她无法告诉景月自己根本就不恨她,只能制造出一个表象,去营造出一个让那个对方好过的心境。
剪瞳的这种做法竟然连自己都嘲笑,何时开始连她都变得善良了,不是有人说人活的越久,善良就消失的越快吗?他们说因为那些人生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对于生活的要求也越来越严苛,从前觉得可以忍让的事情也变得难以忍耐,所以才会连善良都忘记了。
可为何此时自己竟在嘲笑自己的善良呢?她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在祭坛中想明白王府中的怪事儿,明白了景月的身份,那么最后的那颗七宝树上,是否会再少一枚果子。
可惜没如果。
“是,王妃,这本就是我应得的。”
剪瞳的手抖了抖,她并不擅长这样的演戏,要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想法,还要怒目圆睁弄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她若是不这样,如何能够让景月喝药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觉得你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有资格去享受安逸吗?我就是要让你活着,活着看到自己的可笑的选择,活着受到内心的谴责,让你一时一刻也得不到安宁,所以你要听话喝药,努力活的长一点,也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背叛。”
“是,景月知道了。”
“那就好好休息吧,日后还有别的事情在等着你呢,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在景月的面前,剪瞳努力表现的恶狠狠的,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在最后一刻自己是如何落荒而逃的,这种虚伪的生活她一天都不想过,不想被人欺骗,也不想欺骗别人,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善良的谎言,却不知道这样的谎言会来的那么沉重。
回到西苑的时候,上官文跟一群人正在书房议事,见她回来,索性也叫上一起。“我们说的事情,跟你也有关系,一起听着,若是没兴趣,只在一旁睡着就好,没人敢打扰你的。”
“也好。”剪瞳
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分别是百里家主与三归,白素与夏侯岚悠,各个面色凝重,像是在讨论着生死大事一般,剪瞳早就猜到他们那么爽快的答应在京城中过年一定有别的目的,可现在说给自己听,怕是也不想知道的。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剪瞳试图安慰一下自己。“不够有件事情我要先说一下,在座的没有外人,我在祭坛中的境遇说了也是无妨,有些事情我也不懂,正好借机讨论一下。”
众人难得一致的等着剪瞳的下文,他们都很是好奇剪瞳到底在祭坛中做了什么。
“闻人氏的祭坛我已经通关了,一共九层,具体的内容不能说,各位也不要介怀。只是我后来又去到一个地方,像是在原始森林一般,我好好研究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玄机,只是里面一共有三道门,分别写着闻人、夏侯跟百里,看字迹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不知道三大世家的祭坛的最后归宿是否是连载一起的?”
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他们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索性让剪瞳继续说下去。
“另一件事更奇怪,这里面居然有一口枯井……”
剪瞳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通,百里家主听完本能的想起自家的玉树,问起百里三归,说是已经死了,时间大概就在剪瞳说地震的时候,比起白素的释然跟百里三归的平静,百里家主倒是大受打击,他最是在意自己家族代代传承的蓝眼睛,毕竟被中原文化改变的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纪念自己的祖先了。他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迂腐,就像是从前百里家的所有家主一样,他们坚守着不合时宜的传统,甚至不惜用自伤跟伤人的方式来完成传承的任务。
声嘶力竭的百里家主大大出乎剪瞳的预料,她并不知道自己炸毁的是世家的灵根所在,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倒是爆炸,更是不知道世家荣耀背后的玄机。自此,百里家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有几十年的功力护体,闻人氏除了剪瞳最后保有的种子之外,不再有七宝树,夏侯家不再有特殊的愈合能力。
“爹,许是您从未知道,孩儿一生所求便是让百里家的这种痛苦消失。您引以为傲的,正是三归恨不得逃开的。请不要责怪安王妃,三归求过王妃帮我达成这个愿望,因为我再也不想看着家中的任何人受玉树的摧残。爹,我们族人近乎病态的遵循着祖宗的教诲,这样的日子应该消失了。如今玉树已经不在了,百里家也是我在做主,爹已经累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剪瞳还被弄得晕乎乎的,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何每个人都那么惊讶,她其实只是扔了个火舌子进了枯井而已!
“瞳瞳啊,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干了一件让为师开心的不得了的大事!”
“师父,我是无心的!”
“魂淡!好不容易干成了还说自己是无心的,你是存心跟师父作对是不是?”被白素狠狠的赏了个爆栗,剪瞳捂着自己脑袋,她想不明白,百里三归高兴也就罢了,师父为什么那么开心啊!世家的压力真的这么大吗,可是师父活的挺开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