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冷上一些,同样的植物在山上的花期也要比山下晚一些,这个道理剪瞳在倚岚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眼下都到了二月末玉兰才刚刚开,白乐天写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存疑,如今看来,人家说的都是颇有根据的。
三月二十八就在翘首以盼中来到,剪瞳已经发现人家监听的人不在屋顶不在墙壁之内,而是在地下,他们的小厅看似是用普通的青砖来镶地面的,实际上只有上面浅浅的一层用意的是厚实的青砖,几乎每个屋子下面都有一条地道,有人用专门的东西扣在地砖的下面,借此来探听屋内的动静。当然这种方式的局限性很大,只要频繁的耳语,便会让对方一无所获。
比起这些事情,剪瞳更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出来这么一个绝佳的方法,自己既然知道,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应该效果不错。一心想要监听别人的人,大抵都是多疑的,这种人就连自己的合作伙伴也不会真心相信的,只要剪瞳找个方式来诱导他的伙伴,窝里反这种事情回来的比什么都快。
杀鸡焉用牛刀?除掉细作这种事情,还是借刀杀人来的比较舒服。仁远的医术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居然连代掌教中毒而不是生病都没有发觉,剪瞳真的没有想到接着代掌教“生病”的人会是仁远长老,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反正此刻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内奸。现在她只想要知道一个一辈子学医的人最后救不了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身子很是不适,仁远长老还是坚持出席了东岳大帝的圣诞,倒是代掌教身子实在不适,据说人已经瘦了好几圈了,他大概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几次三番送出去的消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复呢?剪瞳猜想现在的他肯定是无比希望自己可以出席,或许已经预见到过了今日会有什么不同,不过可惜,病不由人,好不了就是好不了。
“代掌教身子不适,今日的圣诞由丹青长老代为主持,各位长老是否有异议?”精心长老对着其他人问话,自然没有收到什么反对的意见,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太清宫就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谁敢跟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
道家的圣诞除了祭拜以外还要吟诵很多东西,但是今年与平常不同,连二月十五都没太过铺张,这一日就更是一切从简了。圣诞仪式过后,剪瞳与上官文分开,跟随长老们一起到大殿中议事,她的身份现在还没有公之于众,不过剪瞳知道只要自己真的决定参与太清宫的事物,身份就必须曝光。
现在的秦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是个聪明人,这种聪明让丹青都觉得难以置信,从前到后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低级的丹药可以很快练成,中级的成功率也可以达到五成,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与她从前修习锻造知道如何控火用相当大的关系,不过剪瞳逆天的财力支撑才是关键,她
练得丹药越是高级,消耗就越是大。
从低级到中级的进步本来就是要快上一些的,然而到了中级之后,才是真正磨练人的时候,这时期浪费的药草足以让一个小康之家生活几辈子甚至几辈子,秦歌越是察觉到剪瞳对自己的好,越是怕辜负了这种期望,今日的仪式她并未出席,只是一个人留在丹房中炼丹,从丹炉中取出来不规则的物体,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
她在这里衣不解带的呆了两天,做的事情只是练坏了三炉丹药。从前她以为自己的抗压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强,因为她承担的起任何的失败,现在她有些迷茫了,从前的失败只有她个人的得失,可现在背负了丹青与剪瞳的希望,竟觉得沉重的无法呼吸,灭了炉子下面的丹火,眸中的泪意无论如何也无法去除。
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踩在架子上想要取下来最上面的书,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让自己不那么挫败就好。只是泪眼迷蒙的状态很快让她从上面摔下来,推到了书架,所有的书都散乱的放在自己面前,秦歌苦笑着挠挠头,现在连这些书也要跟自己作对吗?
这些都是丹青长老的宝贝,就算秦歌的心情在糟糕,也不敢怠慢,只能一本一本的整理好重新放回去,只是当书本碰到那面墙的时候,她似是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这面墙好像有什么问题?试探的摸过之后,秦歌无意间触动了机关,墙上面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格子,里面是全部都是竹简。
秦歌不知道在丹青并不在此的情况下,自己贸然去看师父的东西是否有些不礼貌,可她鬼使神差的把所有的竹简搬出来,一心想要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丹青长老回来的时候,秦歌还在翻阅着那些竹简,见他回来,没有多么慌张,只是诚恳的跪下来认错,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等着丹青长老的责罚,她知道看过这些东西,自己并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选择是看的,她认错是因为没有经过师父的同意。
一看到那些竹简,丹青长老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过去扶起秦歌,只是说道:“起来吧,为师还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先跪下了。”
丹青长老把自己的拂尘放在架子上摆好,自己在席子上坐下,“秦歌,给为师泡上一壶茶吧。”
“是。”秦歌倒是没有多想,自己既然错了,便是要斟茶认错的,这是常理,为丹青泡茶本来就是一个徒弟应该做的。泡好了茶,重新在丹青面前跪下奉茶,“秦歌给师父认错。”
接过了茶杯,放在鼻下一闻,慈爱的目光扫向秦歌,他说道:“你没什么错的地方,不需要向本座认错。那些竹简都是这些年来本座积累的经验,你入门的时间最短,天分最高,虽然比不上叶寻,可胜在你懂得坚持,叶寻不过是浅尝辄止,一曝十寒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未经师父许可,私自翻阅就是秦歌的错
。”
“起来吧”,秦歌这样坚持反而让丹青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孩子若是迂腐起来,真是无药可救了,“为师知道现在已经你的瓶颈期,这段日子会比从前更加煎熬,这些竹简上面记录了本座是如何从一次次失败中走出来的,希望对你有用。等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顺便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去,你毕竟是个女子,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面可怎么好呢?”
“多谢师父。请问师父,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丹青抿了一口茶,这孩子倒是敏感,自己没有什么说什么,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到底是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还是说这丫头看着冷漠死板,实际上心细如发又待人真诚呢?“却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叶寻的身份要公开了,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希望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困扰。无论是炼丹或是其他的东西,本座希望你不要急于求成,凡事欲速则不达,你该知道的。”
“是,徒儿知道。”虽然话可以这么说,不过到底心情如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迄今为止,剪瞳帮她做了太多的事情,无论是永安县的安排,还是这些日子的投入,都是一笔她还不清的数目,可到现在为止,她仅仅帮剪瞳做了一把拂尘而已,百折钢到现在都们没有头绪,炼丹也是一筹莫展,秦歌想要把两件事都做好的结果便是卡在其中得不到解脱。
“早点回去休息吧,日后叶寻参与到太清宫的事物,怕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为师已经老了,太清宫的未来说到底还是在你们的手中,你若是肯留在这里帮衬着一点儿也好,用不上多久的时间,这里会是另一番气象的。”
“师父其实一直不希望太清宫成为一个徒有炼丹之名的地方,真正能够触动人心的并不是长生的愿望,而是通晓人生的哲理,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师父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曾经做出来这样的选择,现在大概是颇为后悔的吧?世上从没有万全之策,师父若是放心,秦歌便是您的万全之策。”
“好,去吧。”
秦歌叩首而去,只留在丹青一个人抚弄着自己身旁的《老子》,这本书从小读到大,每次都有新的感悟,秦歌的悟性太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果然跟闻人氏相交的孩子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来头。度过了太多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丹青日日守在自己的丹炉旁,每年都要往京城中运送几枚堪称完美的丹药她已经把个人的理想变成一桩苦行的差事,人生没有比这种事情更悲哀的了。
曾经每个人都以为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当做一场事业来经营,会是最好的,丹青也那么想过,可若是重来一次,在不曾摧毁自己的天真之前,他竟是一点都不想要炼丹的,因为带着目的的炼丹术已经不再纯粹,此刻他没有享受着欢愉,只是承担着责任。是他把太清宫完全引向了另一个极端,所以他也是活该承受着如此对自己一次次的拷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