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深感压力山大,当初自己装傻的时候也没被逼到这个份上,怎么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深切同情呢?就好像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当时是智力不足又被人逼上绝路似的。这是根本没发生好吗?要是这种事会发生,他还用得着这样几次三番用尽心力的去勾引吗?
见众人的反应大同小异,都是一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的样子,剪瞳自知自己是说错了,灵光一现,心生一计,愣是要把已经说得碎了的话还要圆回来。“然后呢,你也知道他是个王爷,我不那么容易得手,哪知道后来皇帝就病了,我也就说了一句,哪知道皇帝顺手推舟,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让他入赘,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收了这么个通房吧。”
上官文被这种掰不会来还硬扯的精神震撼,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情,她也能做得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人物关系被说的条理分明,连前后文都衔接连贯,还真是学坏了。看在这回她做得还算不错的面子上,自己高风亮节,也就勉强放过她了。
放过也是有条件,就比如说这通房二字,就算说的是一唱三叹荡气回肠也都是不算数,人毕竟是有底线的。
“那小姐当真是传说中的安王妃了?”这些日子街头巷议的风云人物,客栈茶铺津津乐道的焦点对象,竟然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恩,目前是。”剪瞳郑重其事的回答让白素颇感头疼,怎么小文这孩子这么长时间还没搞定啊,若不是剪瞳因为闻人血液的影响发育比其他人要缓慢一些,他当真想让生米煮成熟饭,省的这孩子成天天马行空的幻想。
见上官文的表情扭曲到鬼斧神工的境界,白素终于想起来世上还有转移话题的说法。环顾四周,内心茫然,终于在找到门口拴着的马时有了方向。“今日的马是太子送你的寿礼?难得老夫今日不必骑驴看唱本了,当真是承蒙太子的好意,也不知道昨日把驴当成马的人,明日是不是又指鹿为马了,这年头,没文化就是这么可怕。”
剪瞳跟小孩子一样没长性,白素轻飘飘一句话就扭转了她的注意力,此刻正拉着路遥过分宽大的袖子,摆出笑眯眯的俏脸,宛如绚烂的火烧云,绮丽的能让人的眼睛都染上一片灿灿火光,“对了,说起这个,我正要拉着你去看看,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既然名叫路遥,总不能名不副实吧?这就带着他去相相马,今日碰巧遇上了,索性一起去寺庙看看。”
“相马?王妃当真是高看我了,人我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说是马了,既然是太子送王妃的礼物,是不是千里马自然是早就定论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这个门外汉插上一脚呢?”自打知道了剪瞳是王妃的事情,路遥便给自己的行为安上了尊卑,朝廷虽然不管江湖的事情,可江湖上的人也不能无法无天,井水不犯河水,在礼节上给了朝廷面子也就这么算了。
“得了吧,那个混蛋太子,开始还弄了个赝品来糊弄我,当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我哪里知道他这次送的马是不是残次品,
这可是我头一次带出来,看看这身贵重的行头,总不能折在这批破马上,怎么着我也是一个王妃,丢人也不能丢自己的。”
你的人早就丢完了吧?在座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扶了扶额,这种话也就是偶尔听着嘻嘻哈哈一下好了,谁能走心呢?何况旁敲侧击指桑骂槐说的是当今太子,如今现在的局势差点就道路以目了,谁会不看脸色接上这一茬!
巧笑一声,描云拽了拽如脱缰野马的剪瞳,生生的扯下拉着路遥的那只手,王爷的脸色都黑成平底锅底了,这人还是一点都没察觉。“马都是让人看过的,马厩的人都看了那么久,无论牙口还是马蹄都日日盯着呢,王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现下,白先生不是要去伏龙寺吗?咱们就说伏龙寺的事情吧,至于路侠士是否跟去,王妃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路遥本也不是个信佛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左一刀右一刀的经历过,对神鬼佛道都没什么敬畏之心了,冷不丁说要去寺庙,整个人都隐隐觉得瘆的慌。“王妃,在下不过是个江湖草莽,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前面的就指望不上了,后面的还望王妃手下留情。”
“我这是一门心思的为你着想,你想想看啊,律法无情,但是有几个官不是提着脑袋干活?江湖人士留下的无头案多了,桩桩件件那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世上刑案千千万,总有一桩你相关,我这不是心存仁善,难得好心一回,寺庙里面的和尚虽然不都是有大能的,好歹平日也没犯戒,据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放不下,至少找个从业多年的老和尚帮你分担一下,替你念一下午的经,折了人家半生功德,以后去了地府也知道报上人家的姓名,免得你下辈子不能有个好去处。”
为什么剪瞳好心好意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路遥当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分分钟想撤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好有什么瞬间移动的功夫,对手跟神一样,除了武功强大的足以秒杀己方,还该死的有权有势有背景,人数众多,个顶个的深不可测,自己要是去了,肯定说明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凭王爷的实力还能摆不平自己?若是不去,更惨,现在就能摆平自己。
明明自己是好心,担心王妃有事,毕竟人家饶了自己一命,也算是大恩大德了,现在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要把命还回去?进退维谷,路遥脸上的表情当真是窘迫的好看,他委实不关心下辈子自己是怎么来的,光是这辈子怎么没的,就足够他今日想上一整天了。
剪瞳的毫无章法不按常规的长篇大论,早就把上官文泛起的醋意甩干了七七八八,面上凝结的一层层慑人冷霜逐步土崩瓦解,像是七九天的初溶的湖面,坐等八九天翩然而至的堂前燕。挽起剪瞳紧握的双手,自在得意的挺直脊梁,宽厚的肩膀支撑起所有的重量,温柔的手掌情意切切,对着尴尬的无地自容的路遥说道:“你也无需多心,寺庙到底是个清静之地,即便没有什么罪行,能够去抽空呆上几个时辰也是好的。”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对方的口气甚是坦诚,之于他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明着修不修栈道,暗着度不度陈仓结果都没什么影响,思及此,路遥索性自在的整了整宽大的衣袖,对着上官文一拱手,便把此事应下来。
“师父,备好了酒肉,咱们便一同往伏龙寺去吧。说不定能拉回几个执迷不悟妄想修佛混吃混喝的人,这种事心诚则灵,若是不诚心,一早被寺庙逐出来,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总不能平白无故,让他们打了佛祖的旗号,干着盘剥人香火钱的勾当。佛是好的,就是被这些人追捧的失了本真。您是不知道,上次一个素字辈的和尚都不敢跟我论禅,佛道相通,怎么就差的这么多?”
剪瞳自以为所说的话是以事实为根据,无论怎样也不会犯了众怒,何况她素来口无遮拦,天皇老子都惹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伏龙寺内也不是干干净净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在筊杯上做手脚?自己不过是个看的比旁人清楚的明白人,愿不愿意装糊涂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白素却不能像小丫头一般没大没小,一辈子的英明被徒弟挥霍殆尽,至少也不能落个晚节不保的结局,各人须扫门前雪,他无心管别人的瓦上霜,这次纯是一时兴起说了要去伏龙寺,现在已经隐隐后悔,擦了擦鬓角的汗,上官文可没提前告诉他,去伏龙寺的方式不是拜访是挑衅。
只有尊上会试探卑下的成心,所以如来跟观世音才会试探唐僧师徒,他们是修道的,试探佛门弟子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自唐朝以来,佛的地位已然上升,如果不然,太上老君的宫殿也不会从三十六重天降到三十三重天,虽说这些话本小说传奇之类,白素都是不认可的,虽是个逐出来的弟子,他也遵从道家的经典,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可这不代表自己会上门宣战啊,井水不犯河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素语重心长的开口,“剪瞳,你已经长大了,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你跟皇室都扯上了关系,要是做得太过,会让小文难做的。”
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失望的眼神,师父什么时候也成了那些道貌岸然只会说教的老匹夫臭道士了?一点担当都没有!眉间聚起了小山,剪瞳的音色难掩的深沉跟不悦,“所以师父是说酒肉都不拿了,还要客客气气的去拜访吗?”
缓缓的从木质长椅上起身,走到描云面前,撩起了食盒,轻轻的嗅了嗅,心满意足的点头说道,“师父只是想说,酒是我的,肉也是我的,咱们就去伏龙寺,你看着我吃,你一丁点都不能拿走。”
噗,又是一地的酒香,掌柜乐呵呵的拨弄着算盘上的黑珠子,今儿又赚了不少!
上官文却是了然,用这样的温柔又跋扈的方式守护自己的徒弟,白素当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师傅,放眼天下,谁还能这般顾念师徒情分?他一直放任剪瞳的自由,等她闯了祸,自己再屁颠屁颠的收拾残局,但白素,却将一早站在剪瞳的身前,满足她恶作剧一般的趣味,也细心的为她规避风险。
世间的老顽童,谁又比得过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