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哪来的高义?我白素说到底还是对不起太多人,往事如烟,却拂之不去,年华似水,终究是归去了海中。百里兄,咱们也一别数年,当初还能说一声诗酒趁年华,如今连年华也弃咱们而去了。趁着剪瞳跟三乎都不在,索性也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对于这两人婚事,你有什么看法?”说到底,这都是白素心中的一块大石,剪瞳就一个,怎么招也不能分,百里三乎跟闻人叶寻的婚事,是上辈人定下来的,连白素都无可奈何,可阴差阳错,剪瞳又跟皇族的人搅合的不清不楚。
“我又何尝知道呢?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自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乎与剪瞳的婚事,都是家父跟令师在多年前就定下来的,咱们都是小辈,又哪有什么办法?闻人小姐若是不出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她现在就真实的站在咱们面前。当年的约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贸然毁约,怕是会有人借机向世家发难,除非闻人叶寻永远都只是剪瞳。可这一点,夏侯兄是否能做到?”
白素缄默不语,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做到让剪瞳永不暴露真实身份,事实证明,不过是一厢情愿,现在他哪里还有什么胆子说自己能否做到呢?世上的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已经算是不错的想法,学了一辈子道,到现在,还是没看明白道法自然这最基本的道理。
“我心中也清楚,犬子与闻人小姐并不见得当真合适,只是三大世家存活于世,如何能做出让人戳着脊梁骨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百里与闻人两家退了婚,也不知道会如何议论百里家。闻人显赫之时,与人订婚,如今人家落魄了,就悔婚。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了夏侯家,未知您又能如何权衡取舍?”
寂源也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此事怨不得任何人,师父怕是早就算出来闻人一族会遭难,想着若是能够把剪瞳送出来,也不至于无依无靠,凭着世交的感情,剪瞳也不会受了委屈,哪知道她不但自己不受委屈,还专门给被人委屈受,整个一麻烦制造者,愣是把已经弄好的计划彻底给打乱了。
白素怎会不知道他们的为难之处?他私心中是想要维护剪瞳的,要是她无意于上官文而倾心于百里三乎,就算是皇室撕破脸皮,他也会毫不犹豫,可如今剪瞳是对谁都没感觉,这让他怎么办?
“要不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关键是眼前的诅咒,女子活不过及笄,男子活不过束发,还真是过分的很,只是他们三个之间的考验,百里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夏侯兄居然不知道吗?前次犬子去夏侯家试炼的时候已经告知令公子,许是夏侯兄许久未曾回家的关系吧,说来也是简单,在夏侯家祠堂的牌位前,由夏侯公子出题,而后掷筊杯,若是得了圣杯,这题就算数,答过了此题之后,再掷一次,若是祖宗会回答认可了,两人便在夏侯家的鼎中各滴入一滴血,已是过关,夏侯公子如今也过了犬子那关,剩下的便是要看闻人小姐的了。”
白素幽然喟叹,说不出的苦涩,他缓慢的话语像是被人扔进了黄连池中,苦的难以言喻,“由她出题,怕是永远也
掷不出圣杯了。说这话也不怕你见笑,若是祖宗当真有灵,我真心是怕闻人家死去的人都能被她给气活了。方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女孩子家家的自来便是这样口无遮拦,到底是我疏于管教的缘故。”
百里家主自打听说了那些个街头巷议已经深觉匪夷所思,见了真人更是觉得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些人只消遇上这么一次,自己的包容力就能无限制的提升,这种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个传奇。尴尬的脸色换了几下,好不容易弄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脸,“时间上总是来得及的,慢慢出题,祖宗若是有灵,总不会为难后辈的。对了,闻人家的祠堂如今还在吗?”
“在,不过是在珏山之上,凭着咱们的身份,若是上了山,想要不惊动人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闻人家与咱们两家不同,剪瞳的身份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弄过去算命,也是一大祸患。相术从来都是容易惹火烧身的,我如果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并不敢让剪瞳轻易暴露身份。”
“或者咱们可以按兵不动,只让几个小辈去祠堂那里看看,你觉得呢?”
偷溜进去当然是个好办法,不过圣杯也不见得那么容易弄出来,自欺欺人也就罢了,要是欺骗自己的祖宗,怕是会有报应。白素十分担心依照剪瞳剑走偏锋的性子,永远问不出来各位祖宗想要听的话,也不知道在祠堂中要耗上多久。“看样子,我的任务是一早就问清楚她到底要问什么,列出一个表格,选出里面一些个靠谱的,倘若由着她的性子来,无论是令公子还是犬子,都要等到花谢再花开了。”
白素揶揄的话话音未落,便有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天籁之音未曾脱离稚嫩,嚣张的语气却是一入寻常。“祖宗若是当真那么有本事,我就对她们软硬皆施威逼利诱,我老爹也是个不着调的,除了在生我的时候付出了一夕欢愉,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管过我啊!没良心的都死的那么早,祖宗又怎么样,他们这些年为我干什么了?真是懒得跟他们计较。”
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剪瞳连祖宗也算计进去了,什么鬼神之说在她这里都要毫不犹豫的让路,鬼还怕恶人呢,要是当个恭恭敬敬的后辈会被祖宗欺负着,还不如直接当个恶人好了。
白素心中一颤,万分庆幸此刻他们说的不是联姻的事情,而是试炼,要不然吃饭的时候硝烟四起,他的好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既然你们也来了,还是落座开席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客人一直饿着。”
“怎么不见百里二公子?”上官文是不会承认,凡是心中有心仪之人的男子,都会对情敌的存在格外在意,乍一看人没了,他着实惊讶了几分。
百里家主起身答话,说道:“方才犬子说是去如厕了。”
也不知道是剪瞳天生笑点太多还是说话惯是会曲解人心,话到了她的嘴里竟像是掉进了醋缸一般,不酸死人是不肯罢休的。“二公子的功夫高,性格跟旁人不同,长相也很是特别,就连练的功夫也是走着旁门左道,尿遁是门绝学,咱们这样的正常人哪能学得会?”
上官文头痛的扶
额,怎么哪句话她都能插得上呢?还是把人往死里噎那种。百里家主此刻一定后悔说了这句话,还不如说方才走丢了迷路了。
总不能让气氛就这么僵下去,正在犹豫之间,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百里二公子来了。
见剪瞳又要开口讽刺,白素赶紧先开了口,“贤侄可算是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开宴呢,既是来了,小文便开宴吧。”
“是,各位请吧。”用银筷子轻轻敲打着玉盘,示意开宴,又赶紧夹了一块鱼肉递到剪瞳碗中,想要堵住那张总是闯祸的嘴。
这席上的人物都可以说是声名显赫,当然剪瞳或许是个例外,她可能属于声名狼藉型,不过这个先放到一边不谈,席上有个人物是当真太过特别,那便是百里三归,但凡没有被点到名字,他都是沉默着不说话,偏偏又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他的气息平和的很,丝毫没有上官文身上的威压,像是手中的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被处子养了许多年,越发的柔和温润。
他腰带上挂着的并非寻常的金银饰,而是一颗椭圆型的千眼菩提,大约有大拇指一般大小,绿色的底子比白底更加珍贵,天然的黑色的小点匀称散开,像是一双双明亮的慧眼,能够洞悉世事。后身处别了一把玉屏洞箫,小水竹身加上涂上古铜色的漆,上面的一只雄大雁画的栩栩如生,自来玉屏洞箫就是兼具收藏与艺术价值,光是这笔法与诗意已经让人欣羡不已。
不过这箫一看就是一对,这里只有一把,又不由得让人想起另一把的去处。箫尾处挂着的是一块三角形金黄色的金丝玉,在白日下透着宝石的莹光,又像是一块染色的蜜蜡,带着介乎迷蒙与清晰之间的魅力,若不是行家许是看不出来这东西的质地。
他身上的物件极少,看起来也不及金玉吸引目光,都是要仔细研究耐着性子看下去的,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明明长相不见得出众,却又让人不能忽视。
“三乎啊,你到现在还不曾向王爷与叶寻正经儿的介绍自己,趁现在大家都在,不如就好好说说。”他称剪瞳为叶寻而不是安王妃,分明是在表明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他认安王的身份,但是对安王妃这个称呼,却难以附和,点名若是叶寻,也就是把剪瞳当成闻人家的孩子来看,婚约还是要作数的。
百里三乎也不知道方才遇上了什么事情,一顿饭吃的郁郁寡欢的,性子也反常的沉默,方才的斗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整个人身上竟添了一抹百年难得一遇的深沉。这次被自己的老爹点名要自我介绍,他竟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爽快的站起身来,一双黑色的眸子似是黯淡了许多,大红色的衣服在风中极尽妖娆,对着主座的两位一拱手,“在下百里三乎。”
握住了剪瞳挣扎的双手,上官文努力用平缓的语调说道:“二公子请坐,来者是客,但愿宾至如归。”
百里三乎一拱手,也就顺势坐下,依旧是一言不发,跟上午的英气风发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剪瞳望着那个反常的人,不由得腹诽道:这是吃了哪家的伪劣耗子药了,怎么连脑子都弄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