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敛去，露出了一个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神情俊朗的少年，他看上去比谢小玉大不了多少。
“三位好本事，以练气层次的修为，居然敢硬撼这些蛮王，而且一次对付两个，了不起，了不起。”那个少年拱手说道。
“不是两个，是四个。”麻子讪讪地说道。
“哦？那么另外两个呢？”少年惊道，他倒没有怀疑麻子撒谎。
麻子虽然长得又矮又丑，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却不简单，而且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被我们用计杀了。”麻子也不多做解释。
谢小玉早已经盘坐在地上，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两颗红色的丹药扔进嘴里。
药力迅速化开，他总算感觉好受一些了。
麻子走到尸体的旁边，一刀砍下了蛮王的首级，然后朝着苏明成招了招手。
苏舵主倒也不客气，袖子一展，大片虫云飞了出来，落在那堆血肉之上啃食了起来。
落下来的少年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是那种一天到晚把降妖除魔挂在嘴边的人物，却也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在下璇玑门洛文清，见过三位。”少年拱了拱手。
“你是掌门弟子吧？”就像少年感觉麻子熟悉一样，麻子也早就闻出了少年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惭愧。”少年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
“我叫苏明成，散修一个。”苏舵主拱手回道。
“多亏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在下姓谢，名小玉，至于门派什么的，也就不说了。”谢小玉态度淡然，不过他在心底却已经记下来了这个救命之情。
“你叫我麻子好了。”麻子仍旧像当初对谢小玉一样不冷不热。
洛文清倒也不在意，他出来之前就听师父说过，天宝州的修士很多人都有一段辛酸经历，特别是门派出身的人更是如此，而眼前这两个人显然都是门派出身，甚至是大门派的弟子。
“你叫洛文清？”谢小玉突然想起这名字有些耳熟：“璇玑门的银麟？”
“这是别人送我的名号。”少年颇有几分得意。
“以你的年纪，居然已经踏入玄门，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号。”麻子的心眼并不小，遇到值得佩服的人，他总会承认别人在他之上。
“修为并不是一切，两位虽然只有练气境界，但是寻常真人肯定不是你们的对手。”少年的见识不是城里那些真人所能比的。
谢小玉不想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他转了一个话题：“北望城那边恐怕已经开始反击了吧？”
“你们事先已经知道计划了？”洛文清有些意外。
“我们猜的，从一些蛛丝马迹里面可以猜到朝廷和各大门派的计划。”麻子话中有话，他隐藏的意思就是都护府根本就没有保密，底下很多军官都已经知道了一部分计划，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显露出了痕迹。
少年当然听得出麻子话语里面的意思，他可不会管这种闲事。
“现在那些土蛮差不多已经被围歼了吧？那个蛮王也算是运气，如果他在城外的话，肯定难逃一死。”洛文清说这话底气十足，为了这一仗，朝廷和各大门派从中土调人过来，像他这样的真人只能打下手，真君也不得不靠边站，道君都来了好几个。
“看来，过来的人不少。”谢小玉喃喃自语着。
“你刚才杀那个蛮王的手段非常厉害，以光化影，以实化虚，那里面好像还带着一丝剑意，这倒底是什么功法？能告诉我吗？”少年好奇地问道。
他并非有意试探别人的秘密，只是想长点见识。
“我是剑修，那招不只是剑法，里面还暗含一套剑阵，再加上幻天蝶舞阵的一些妙用。”谢小玉没提《剑符真解》，也没提那把飞剑。
没提《剑符真解》是因为继续问下去必然涉及到《十方道藏》，他怕这位掌门弟子真得听说过这样一部典籍。他可不想自己骗苏明成的那番谎话被拆穿。
没提飞剑是因为他的飞剑见不得光。
“能告诉我是什么剑法和什么剑阵吗？如此神奇奥妙，恐怕都是超品吧？”少年追问道。
谢小玉没打算隐瞒，少年对他有救命之恩。
“我主修的是《六如法》，那一击是‘如影’奥义，天下之物至刚者，非光莫属，天下之物至柔者，非影莫属。光生影，故至刚生至柔……梦中一切似虚似实，若假若真，然眼有所见，耳有所闻，鼻有所嗅，舌有所尝，体有所触，意有所动，喜、怒、忧、惧、爱、憎、欲无一不具……”谢小玉背诵着其中的段落，他删掉了一部分口诀。
三个人全都竖着耳朵听。
等到谢小玉念完，那个少年微微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好像是佛门的东西，我虽听过佛门之中也有剑修一脉，却是第一次看到，佛门以慈悲为怀，最重因果业报，剑修以杀入道，讲究破灭一切……”他不停地摇着头，想象不出两者怎么融合到一起去？
不过他并不认为谢小玉在骗他，这段法决字字珠玑，其意深远。刚才杀掉蛮王的那一剑，也确实和法决相符。
“那么剑阵呢？”少年不再多想，他是道门中人，没必要去想佛门之事，不过这也让他感到遗憾，他不是剑修，但是主修的也是剑法，原本以为可以有所借鉴，现在只能借切磋来互补短长了。
“剑阵叫弥天星斗剑阵，没什么名气，但它是一位前辈高人领悟了《天变》之后再创的秘法。”谢小玉这样说，等于将所有的事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这个少年狼子野心，想要谋夺这套无上大法的话，也只会冲着他来。
“《天变》！”洛文清惊得跳了起来，他的优越感在《天变》面前荡然无存。
好半天他才猛地点了点头：“好像里面有点摇星光的意境，不过改变实在太多了，你不说，我根本看不出来。”
“你也看过那九块碑？”谢小玉问道，话出口之后，他觉得自己太傻了，璇玑派的天才弟子，道门之中小字辈里面的有数人物，怎么会没见过那九块石碑？九曜派恐怕还巴不得这些惊才绝艳的后辈能够有所领悟，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九曜道尊的再传弟子，将来成长起来之后，对九曜派肯定会多方照料。
“你难道也见过？”那个少年大奇，他原本对谢小玉只是稍微有点看重，现在不同了，更多了一丝亲近。
要知道九曜天碑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别的门派的弟子想要观看石碑，要么天赋极高，要么身份尊贵，背景深厚。
他不认为谢小玉是后者，如果背景深厚，怎么可能会来天宝州？
突然他的眼睛睁大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元辰派流放的那个藏经阁弟子，你那位张师兄很惦念你，他本来也要来的，说要来找你，可惜临时有事，只能将一些东西托付给蔡师叔，让他带给你。”少年上上下下扫视着谢小玉，神情之中充满了疑惑。
“张师兄？”谢小玉一愣，他的神情随即变得柔和了许多。
少年所说的张师兄是藏经阁的大师兄，对他一向照顾，他出事的时候大师兄不在门派里面。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大师兄在的话，一切会不会改变？那些指证他的师兄弟还敢不敢做那样的伪证？
“原来你是元辰派的。”麻子一直想知道谢小玉的身份，现在他如愿以偿了。
不过如愿以偿的同时，他也微微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谢小玉是那几个顶级门派的弟子，甚至可能是太虚门的弟子，却没想到只是出身于元辰派。
元辰派也是大门派，不过在大门派里面属于靠后面的那种，别说和璇玑派相比，就算比起他所属的门派，都差了一等。
“这家伙犯了什么事？”麻子朝着少年问道。
少年愣了一下，眼睛瞟向谢小玉。
“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谢小玉很是坦然，他没阻止的意思。
“你不介意我提这件事？”少年再一次确认道。
“反正不是我干的，我又何必在意？”谢小玉心中没鬼。
“你肯定知道霓裳门吧？”少年问麻子。
“听说过，一个全都是女人的中等门派，实力马马虎虎，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那个门派出来的弟子，很多都嫁给了大门派的弟子，要不然就是嫁入了豪门世家，所以人脉相当了得。”麻子眉飞色舞地回道，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谢小玉。
“两年前，霓裳门的一群弟子去元辰派做客，可能也有让自家弟子和元辰派的门人结亲的意思，没想到在元辰派发生了一件事……”少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家伙见色起意，意图奸污？”麻子却没这样的忌讳，他又朝着谢小玉看了一眼，仍旧转头冲着少年问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他是被人按住屁股了？还是裤子之类的东西被人捏在了手里？”
麻子的眼睛不停地扫着谢小玉的下三路。
“是那个霓裳门的女弟子指证的。”少年也感觉到这里面有蹊跷。
没有认识谢小玉之前，他可能还会相信传闻，但是现在他知道谢小玉修炼的是佛门大法，佛门中人虽然也有熬不住，犯了淫行破了色戒的，但那大多是假和尚，要不然就是参喜欢禅的密宗。
谢小玉能够把《六如法》修炼到这等地步，虽然不是和尚，肯定也有禅心，再说他又是剑修，剑修之路异常凶险，稍有偏差就万劫不复，所以剑修一般都无情无欲，心如止水。
可以说，除了太监，佛门剑修是最不可能意图奸污女人的一群人。
洛文清会这样想，源于一个误会。
他听说过一些有关谢小玉的事，在门派里面谢小玉以勤奋出名，但是境界和实力都在中游徘徊，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是资质不算太好。
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谢小玉一直都在韬光隐晦。
至于为什么韬光隐晦，他也找到了理由，谢小玉肯定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六如法》。作为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后辈弟子，肯定害怕怀璧之罪，所以才这样低调。
他还记得谢小玉传闻是个器修，所以他又想当然地以为，谢小玉明着修炼师父赐下的功法，暗地里偷练《六如法》。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过去了。
谢小玉的境界不高，是因为同时修炼两门功法。这都能修炼到练气九重，资质已经很高了。
少年在那里沉思，苏明成却看出了另一个破绽：“这就奇怪了，即便官府断强奸案，也绝对不会凭女方首告，就叛人罪责，再说元辰派没有能掐会算的人吗？是真是假一算就知道了。”
“这就是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方。”谢小玉这口气憋在心头将近两年，早就想一吐为快：“霓裳门的那个女弟子一开始说，她迷迷糊糊没看清楚是何人所为，掌门座下二弟子方云天却咬定是我，藏经阁的几位师兄也都说那时候我恰好外出。”
“你没出去？”麻子问道。
“当然没有，我大部分时间要么在藏经阁里面看书，要么在藏经阁前面的院子练功，要么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打坐、制符，偶尔也炼炼丹，一年之中难得跨出院门，我甚至不知道霓裳门的人来了，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在乎，因为这和我无关。”谢小玉想到这些就怒火中烧。
“这么说来，你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人？”麻子原本以为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争风吃醋的故事，八卦心刚刚升起，立刻就被砸了下去。
“你听说过，你的勤奋在元辰派里面是有名的。”少年替谢小玉作证。
“难道是那个姓方的看透了你的实力？”麻子问道。
洛文清也是这样猜想，他也觉得那个方云天看出了些什么，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设局陷害。
这种事别说元辰派，即便在璇玑派，九曜派，乃至其他大门派也时有发生。
“应该不可能，我的境界确实不高，只有练气八重，而且卡在那里整整一年。而且我的兴趣太广泛了，这或许是受了师父的影响，师父喜好读书，所以我也喜欢上了读书，读着读着，我就迷上了书里面的东西，先是迷上了制符，然后是炼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像我这样一心多用，绝对是大忌，方云天有必要防备像我这样的人吗？”谢小玉没办法说他以前确实很差劲，资质平平，也没开窍，只知道一味傻练，根本不知道练些什么，所以他只能换一套说辞。
少年并没有注意谢小玉的疑问，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会炼丹？”
麻子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他能一边炼丹一边感悟造化之道。”
少年被惊到了，这可比什么炼丹大师还厉害。
“别人知道这件事吗？”少年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原因，听了麻子的话，连他都起了一丝妒意。
“你会当着别人的面炼丹吗？”谢小玉问道。
“那倒也是。”少年点了点头，炼丹需要安静，一旦受到干扰，就可能彻底失败，那会白白浪费珍贵的药材。
“你的精力分得太散，境界又不高，平时为人低调，又是藏经阁的弟子……好像那个人确实没必要对付你。”少年一脸迷糊。
麻子也想不明白，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算幸运，至少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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