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一行人匆匆吃过早饭便起程了。这一次,段深随同段钢一同前往邺城,静云寺内只有一真法师与新来的厨子陈鹤。
段深与段钢骑着马走在五辆马车的前面,当太阳越升越高时,段钢突然发现段深袍衣的右襟下摆缺了一角,他马上惊异地问:“二哥,袍衣怎么缺了一块?”
段深低头看了看袍衣的下摆,想到昨夜的狂热不禁笑道“喂马时一不小心沾上了一块马屎,一气之下砍掉了那块沾有马屎的衣襟。”
“哎呀!跟谁治气也没听说跟马屎治气的,那么好的袍子抵不上一块马屎吗?”太阳照射下的段钢,黑炭似的面容闪着亮光,眼睛眯起一条缝,他撇了撇嘴笑了笑然后大声喊道,“驾、驾——”
“这破袍子我早就不想要了,我穿上这破袍子就没得好,老是不顺当,今天我去绣衣坊买一件新的,换换运气。”段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松松地说,“兴许我时运大转,鸿星高照呢!”
“但愿如此,希望你不要再与马屎治气,这个气的成本可太大了。”
“听你的!”段深与段钢搭话时一改往日的忧郁,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他心想,一个破袍子算什么?只要一真法师能冷静地面对危险,比什么都强。这一次,我一定要换上一件颜色亮一点的布料,不信穿不过三年!“我新买的袍子就是沾上人屎,我都不换了!”
“哈哈哈……”
段钢一阵大笑,段深也随着笑了起来。他是笑自己胡编乱造的本事,也笑昨天夜里自己的疯狂。他就寻思,人在夜里都是疲倦的,所以,思维是朦胧的不清晰的。天色一亮太阳升起,肯定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合实际。你有什么能力去为斛律光报仇,你在一真法师的面前是不是夸了海口?
说说笑笑间,他们的车队已近邺城近郊。京都邺城的城墙像一道黑色的线在他们的眼前闪动。
“小弟,进城后,我们兵分两路,我先去大哥家,你先去木材店,等我和大哥要到银子再到木材店找你。”
“好!”
就这样,进了邺城后,段深就与段钢分手了。
段深的大哥叫段江,是邺城有名的粮商。他创建的江丰米业在周围十多个郡县很有招牌。
江丰米业店外的大棚里堆着一人高三米长小山似的粮袋子,小伙计正在店内给客人打豆油。店内管事见段深进来,便将他引到客厅内。段深看到大哥正背靠八仙椅闭目养神,他不想惊扰他,蹑手蹑脚地坐到段江对面的那把八仙椅上。没想到段江并没有睡实,在半梦半醒中他听到了脚步声。
“呀,你来了,正想找你呢!”段江略显困倦的脸上显出喜色,“听娘说你在忙着拉木头呢?”
“啊,是在拉木头。”
“动作挺快呀!”
“大哥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你小弟吗?”
“我们原本打算翻修静云寺,可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
段江脸上呈现出一丝忧郁。
“什么变化?”
“你不知道吗?宇文邕已经过汾河了!”
“啊……”段深大惊,身子马上立起来,“这么快?”
“小弟难道不懂宇文邕吗?斛律光一死,宇文邕马上精神抖擞,求战心切。如今,汾河已经结冻,他怎么能错此良机……”段江声音很低沉,满脸阴郁,语气中还夹有愤怒,“宇文邕率二十万大军占领了岚城越过了汾河直奔平阳……”
段江的话句句戳心,段深感觉心中一阵疼痛:“预料中的事……斛律光数次击退北周的进攻,最后的那一次北周的士兵一听斛律光的名字吓得往回跑。斛律光活着时北周的那些野心家们龟缩在老窝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斛律光死了,北周的将士们还怕谁?他们不过河才怪!”
“斛律光死才几天啊,我算了,不过五个月,报应就来了。老天,你报应高纬啊,祖珽啊……别报应我们这些苦老百姓!”
听到宇文邕大军南下这个消息后,段深先是惊后是怕,北齐没有了斛律光,谁能阻挡宇文邕的铁骑?北齐后继无人啦!能征善战的斛律光的四个儿子还有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都被高纬杀了……惨啊!如今大祸临头,无人领兵上战场,这是何等悲哀?
“唉……”段深长叹一声,随即他呼地站起使劲地捶了一下八仙桌骂道,“龟孙王巴兔子,我先斩了他们!”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了,亡羊补牢吧!”段江哭丧着脸没有了往日常挂脸上的微笑,好像霜打的茄子秧,比段深还痛苦。
“未等宇文邕攻到邺城,这些龟孙子早就夹着尾巴跑了!亡羊补牢谁去补!”段深越想越气,肺都要气炸了,“哪一个是领兵的料?树倒猢狲散,大难来临各自飞。”
段江的商业王国够庞大的,除了米业在邺城他另有带客栈的酒楼十座,他是邺城屈指可数的巨贾。战事一紧,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财产。
“转移财产。”
“怎么转移?”
“能处理的就处理,能兑的就兑,把囤集的粮食全部甩掉!”
“赔本甩?”段深对大哥的决定很惊讶,甩卖甩卖,甩就是降价,降价就意味着赔钱。一直以来他就尊重大哥的意见,反对的时候很少,只是这次他提出了质疑。
“赔本甩都怕来不及,宇文邕踏过汾河如进无人之地,不几日就会攻破邺城!”
“北齐会这么快灭亡吗?”
段深说这话时心有点抖,他没想到大哥将形势估计得这么糟。在他的心里宇文邕灭北齐是迟早的是但不至于这么快。
“这几日你在我这里帮我打点生意,我到外面走走,找一些小商户谈谈,看他们什么价钱能接受我的甩卖?”
听到大哥的安排,段深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他购来的木头还有没有价值?想到此他直言道:“开始,我向大哥要点银子是打算修庙的,但后来
我改变了主意。‘燕赵之地多豪侠’,我北齐不缺少壮士,我打算在静云寺的北面建一个江湖门派。”
“嗯……”听了段深的话段江很愕然,万没料到自己的弟弟会有这样
的想法。他的这个弟弟虽然很神武,但他一直中规中距很是本份,不知为何他想到要做一个江湖人士。迟疑了一会儿,他说道,“建就建吧!大哥支持你!”
没想到满脑子都是商业意识的大哥会支持他搞什么不被人看重的江湖门派,所以,段深也很惊讶。
“谢大哥!”
“你的豫州大都督永远不做了?”
“不做了!现在高赫在那儿顶着呢!”
“如果宇文邕过了汾河高赫还能顶得住吗?”
“顶得住,你不了解高赫,他比我强多了。”
“真有那么厉害?”
“真有!”
“有人说斛律光的三女儿在那次大火中逃了出来?”
“啊?”段深大惊,这话从何而来?斛律光的三女儿已经死了,为何有人说她活着?“大哥,不对呀,斛律光的三女儿死了是我将她埋葬的。怎么凭空造出了个谣言来盅惑民众?”
“真的是你埋的?” 段江很惊骇,“若真的是你埋的,你的胆子咋这么大?”
“那天夜里我到斛律府去寻视,发现一个黑影向我爬过来,这个黑影已奄奄一息我发现她就是斛律光的三小姐就将好背回段府。”
“后来她死了?”
“死了。”
“为何人们还说她活着?”
“想像的吧?”段深对此事很迷茫,世面上有这样的传说,在他看来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有人在造谣;第二种可能:有人看到斛律婉蓉还活着。可谁看到斛律婉蓉还活着的呢?这真是一个谜。斛律婉蓉苦真的活着她的处境很危险,“祖珽是杀害斛律光的祸首,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不会放过她的。”
“灭顶之灾。”
“怎么办呢?”
“她该转移。”
静云寺里的一真法师长得特别像斛律家的三小姐。”
“一真法师?”段江很惊骇,“难道他就是斛律婉蓉?”她何时去的静云寺?”
“不多久。”
“你看看,这个一真法师巴成就是斛律光的三女儿。”
段深怔住了,难道斛律婉蓉复活了?在那个昏乱的日子里,他没有发现斛律婉蓉从坟中爬出来?她若真的从坟中爬出来,为什么她对眼下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迷团困绕着段深,他至今不明白这个像极了斛律婉蓉的一真法师为何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世?难道她在伪装吗?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一真法师在隐蔽身份?”
“无风不起浪,为你所救之人的安全,你要将她转移。”
“往哪儿转移?”段深觉得很为难,一真法师是从榆树屯逃到静云寺的,没多长时间又让她离开静云寺,这不是让她为难吗?她一定会拒绝他的建议。
“不转移怎么办?好容易救出来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吧?”
“我就奇怪,守了七天七夜就没有发现斛律婉蓉复活了?”
“七天七夜,你不能老是睁开眼睛吧?”
“那倒是……”
“她也许就在你昏睡时爬出来的?”
“若从坟中爬出来应该有印记呀!却没有。”
“如果她是聪明人,她会复原,如果她是聪明人她也会避开你的。”
“啊……”段江的话让段深猛然醒悟,“也许真相就是那样……一真法师并非什么重生而是复活?”
段江肯定地说,“坊间的传闻一定是有来路的,有人发现静云寺里的一真法师长得特别像斛律婉蓉。”
“应该是这样……”
至此,段深有些茫然,他不知如何安排一真法师?
“让一真法师离开静云寺,不然,静云寺不会安宁的!”
真是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了,时间不会给段深犹豫不决的机会了。段江虽商界巨贾但对时是很关心的,他的话往往是经验之谈,段深对大哥的话不得不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