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提婆死了,死在宇文邕的剑下,这个消息如一块巨石砸在他母亲的头上,她昏过去了。醒来后,她无比的空落无比的悲伤,觉得自己煞费苦心,心机算尽最后所得竟然是儿子死于战场。
可惜陆令萱,聪明一世竟然不知自己的儿子因何而死。她没有反思自己的盲目和虚荣,没有意识到大脑被冲昏时的不明之举。陆令萱以为儿子登临大将军的宝座辉煌至顶,荣耀万千,她就没想到那可是风险的宝座啊,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如今,她风烛残年,垂老哀哀,无所依靠,不免伤心欲绝。
但是,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不认为她无任何才能的儿子愚蠢至极,她以为大将军有多威风,她以为他的儿子可以躲过明枪暗箭,只要她的儿子见事不好就逃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就没弄明白:逃跑并不是什么法宝,逃跑得来得快,来得不快一个电闪命就呜呼了。如今冷酷的现实摆在她面前:儿子没有了,什么就都没有了。怨谁呢?怨她还是怨儿子?
她哭了两天两夜,滴米未进,几乎就要活不下去了。就在她昏昏然之时,她的大脑突然闪亮了一下她神奇地坐了起来。
“好你个祖珽,你让我儿当大将军,不就是变相杀我儿吗?”悲痛之中陆令萱忽然想起是祖珽提议让她的儿子当大将军的。“我一个老太太知道啥,你堂堂宰相,明知我儿不懂兵法却让我儿当什么大将军,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吗?”
她越相越气,穿好衣服,喝了一壶水,扶着她的两个侍女,慢慢腾腾地来到皇帝的寝宫。
见到高纬她跪下了,大声悲哭。
“陛下呀,我是来向你请罪的。想当初是我推举祖珽作了大宰相,谁知他这么坏,竟然坏到我身上来了。他将我儿推向战场,这不是让我儿死吗?我如今才醒悟。那个大将军虽然很威风,没有战争还行,有了战争那就是性命不保啊……呜呜……
高纬见她哭得很悲伤,将她扶起,道:“后母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后母有朕,朕为后母养老送终。”
高纬是吃陆令萱的奶长大的,对陆令萱很有感情。
“我儿如今死在位上,这是不是祖珽之过?”
“举荐是举荐,你当时不也是愿意吗?你若不愿,谁能推他上去?”
当了两年的皇帝,高纬学会了搪塞。
陆令萱明知皇帝说的也对,那时候他们娘俩不是乐得屁踮屁踮的吗?原本奴隶之身,荣升将军之位祖坟也是冒了一次清烟。那时,他们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真得很好他们做梦都在笑。
“能当上大将军任谁都是愿意的,可是,我儿他不知道大将军的水有多深,他对军事上的事一窍不通啊!”
“现在说甚都没用了,后母节哀吧!”
高纬给足了乳母的面子,要是换另一个人他早就拂袖而去。
但陆令萱说什么也觉得胸堵,她总觉得老奸巨滑的祖珽没那么简单。
“陛下一定要治祖珽的罪,他是想祸害我们母子啊!他千不该,万不该,害皇帝的乳母啊!”
高纬铁了心护祖珽,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何人?没有了,都被祖珽弹劾走了。祖珽在为他打理朝政,没有他,他高纬知道东在哪儿,西在哪儿啊?
“后母请回吧!”
“啊……”
见高纬不动声色,有意袒护祖珽,陆令萱放声大哭。
这次,高纬生气了,他让身边的两个侍卫将陆令萱挽扶出去。
“快!将后母送回!”
陆令萱不得不讪讪地离开了高纬的寝宫。
回到自己的宅邸,陆令萱狠下决心,她一定要扳倒祖珽这个大阴谋家。她认为,祖珽知穆提婆对他有隙,他便将他推到大将军这个火山口上。做什么不行?偏让穆提婆做大将军?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害人吗?想到此,陆令萱打了一个寒战,祖珽害死了她的儿子下一个不就是她了吗?
“不能这样束手待毙,一定要反抗。”
这了几日,她养好精神重又振作起来。她让自己的亲侄陆作凯去调查祖珽私分军饷的事。“你要好好调查调查,坊间传说祖珽参与了军饷抢劫案。”
陆令萱以为,军饷被劫案轰动朝野,堂堂宰相竟然没有敦促御史查明此案竟将案子悄无声息地压下了。如今想来,祖珽是军饷大劫案的漏网之鱼。虽然徐洪三名主犯在逃,但他们的财产已被罚没,只有祖珽哼着小曲幸灾乐祸逍遥法外。
“查实祖珽如何分得军饷,如何逃过一劫。”陆令萱耳提面命,鼓励他的侄儿为她复仇。“你若抓住祖珽的罪证,姑母分一半财产与你。”
旧事无法挽回,自己身边再无儿子,有的不过是日积月累贪污来的财宝,拿出一半给亲侄也不为过。
陆作凯受姑母一半资产的诱惑马上就有了行动。
他认识祖府的一名下人,此人名叫祖百,是祖府的采办。专门采购祖府每日的食材,水果啦,蔬菜啦,点心啦,粮米和油盐等。看样子,祖珽很信任他,他是祖珽的远房堂侄。
一日午后,祖百采购回来正在膳房内的一个小屋歇息,门侍报与他说有一个人要找“祖爷”。祖百因与祖珽的亲缘关系,所以,背地里下人给他取了个绰号:“祖爷”。
祖百让门侍唤客进来。
客人进来时,祖百认出此人就是穆提婆的表弟陆作凯。虽然祖百在与祖珽的交往中话里话外也听出祖珽对穆提婆的反感,但这不能阻止他与陆作凯之间的友谊。很早之前,祖百就与陆作凯相识,他们所以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祖府的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冯轩是祖珽的贴身保镖。冯轩与陆作凯曾拜汝宁大师门下,两人都是汝宁大师的高徒。走出师门之后,冯轩与陆作凯交往不断,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半年前,冯轩当上了祖珽的保镖,成为祖珽二十名贴身保镖中的一员。
祖百与冯轩虽相识不久,但祖百喜欢冯轩的仗义对冯轩令眼相看。
有几次冯轩与陆作凯喝酒都带着祖百,祖百因喜欢冯轩进而喜欢上了陆作凯。
“午后请贤兄去惠和酒馆喝酒,不知贤兄肯不肯赏光?”
惠和酒馆虽面积不大,但清静幽雅,菜品优质,酒酿时足,是朋友间叙旧闲聊的好去处。
“午后?”祖百一想,这个时间他正闲着无事,马上就答应了,“可以,可以。”
两人一拍即合,但祖百想到了冯轩觉得他若去再好不过。
“我们知会冯轩?”
“我请他了,他说晚上老爷有可能出门不能前往。”
“只有我们俩个了?”
“嗯,两个就两个嘛,我们可以尽兴地谈啊,时间不是很充裕?”
“也罢!”
祖百除了每日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为祖府进得主人喜好的食材外,最大的喜好就是饮酒作乐。他喜好热闹,人越多越好,可今日不巧的是冯轩不能前去,虽有遗憾但也无妨,两个人喝总比一人喝强得多,他心中依然很高兴。
日头晕黄时分,两个人先后到了酒馆。叫来了好酒好菜,两人便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酒过数巡,陆作凯拿出一件物品亮给祖百看,那物件十分刺眼,晶亮无比。原来这是一颗翠绿的珠子形如元宵大小。
“别看它不其眼它可是价值连城。”
“夜明珠吗?”在祖百的心里只有夜明珠价值连城。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是夜明珠,它是我姑母送给我的。听说这是北魏宫中流落民间的瑰宝,是北魏皇帝赏给宠妃秦姬的宝物。北魏灭亡时,这颗夜明珠被高湛发现抢到手据为己有,高湛死后被高纬收藏。可能是宫中的宝物太多,高纬作为礼品赠给了我的姑母。”
“由此看来,这颗夜明珠还很有来历呢!”
“是啊,它转来转去竟然转到我的手上。今日拿出来让贤兄一开眼界,共同赏玩。”
“谢贤弟的厚待!”
祖百受宠若惊,很感谢陆作凯的友情。
“鸿利钱庄,贤弟听说过吗?”陆作凯深沉着语声,慢慢问道,显出很随意的样子。
“鸿利钱庄?”祖百摇摇头,“没听说。”
“没听说?”陆作凯眼睛死死盯着祖百,观察祖百的表情,“那可是你家祖大人存银的地方。”
“不知道。”
“你家老爷家财万贯,想必也得存到一个最妥靠的地方,我听说他的银子都存在那里了。”
“没太在意。”
陆作凯不过是试探,他知道凭祖珽的狡猾不是最贴近的人很难知道细情。但他不死心又问了下去,“有个叫高开的人你知道吗?”
“高开?”祖百疑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个人可了不起,你不认识就罢了我们不谈他。”
陆作凯突然提起鸿利钱庄,又突然提起高开这个人,祖百心中很是疑惑。他心中暗想,陆作凯为何提及此人呢?有何意?
“请问贤弟,这件事很重要吗?”
陆作凯一听,祖百已怀疑他所询问的事情了,为了稳住祖百,为了不打草惊蛇,陆作凯决定淡化此事。
“随便说说而已没什么。”
“若贤弟有要事,愚兄愿为贤弟打听。”
一听此话,陆作凯心中大喜,他马上说:“贤兄若闲来无事随意就罢,我找高开是因为我想向他学习剑术。此人剑术高超,有天下第一剑的美誉。
“啊,原来如此!”祖百心中的疑团总算解开了,他大笑道,“贤弟习武这么求精求细,可见贤弟也是高瞻远瞩之人。”
“哪里?我不是找一找关系而已。”
“原来是这样!”
“贤兄若能找到高开此人贤弟我奉献此珠。”
“啊!”祖百大惊,区区小事,陆作凯为何下这么大的注?他只是为了提升剑术吗?他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求贤心切,对剑术十分着迷没把夜明珠当什么宝贝。”
话已至此,祖百知道陆作凯为求得剑术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世上就有这样的人,为心中所求不惜一掷千金。
“贤弟求师若渴,贤兄不能袖手旁观,贤兄我一定去为贤弟打听高开这个人究竟在何地。”
“谢大哥!”陆作凯有些激动地拱了拱手。
在陆作凯的心里,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一个夜明珠与姑母一半家产不过是一粒米与一个粮囤的区别。
两个人喝得醉熏熏的,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惠和酒馆。
陆作凯也够神通,这么两日他就从刑部了解到徐洪的案子:从案底看,福鼎钱庄有一笔一千五百万的大额银票转到了鸿利钱庄,开户人是高开。所以,陆作凯就从这条线索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