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由于架子上放的都是面包和竹篮子,厚厚的牛皮纸袋,还有许多黄油,使火势蔓延的很快。红色的火舌,贪婪的爬过四周能点着的一切,将半个面包房变成了大火炉。
“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儿,火太大了!”戈多里特把科尔德扶起来,背在身上,就往门口走去。
我站着没动,视线所及,皆是丽萨还在的时候,她所宝贝的每一样东西——透明的玻璃糖罐,浅棕色的木制工具架,老旧的面包烤箱,和放满杂货的小橱柜••••••
“戈多里特长老,请您带着科尔德先走,我得救火。”我已经失去了丽萨,现在连她的面包铺都不能保护好,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别开玩笑了,你什么也不能做。”戈多里特说完,也不顾我的反对,顺手拎起我的领子,把我一起往门外拽。
“等等,您不能••••••”我刚要挣脱他的手,屋子里的顶梁突然“轰”的一声就砸了下来,正好落在我之前所站的地方。一时之间,火星四溅,灼热的火光差点没烧焦我的眉毛。
然而刚松了一口气,心又不由自主的提上来了——蒂尼,她还在里面!
“蒂尼,蒂尼?”我隔着越来越肆虐的大火,只恨自己不能飞进去,在外面焦急的大喊,“快出来,别待在里面!”
即便她曾经欺骗过我,也一度在我和科尔德陷入围困的时候没有伸出援助之手,但说到底,我还是无法怪她。就算她披着爱情的外衣,做了坏事,但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更何况,假使爱能转移,蒂尼也不会如此辛苦,夹在科尔德和乔尼福中间,她过的不会比谁舒坦。
回想起在城堡里的点点滴滴,我发现自己之所以能被照顾的那么周到,其中大部分都是蒂尼的功劳。至少当初,她有尽心的对我好,即使后来另有目的。可除去乔尼福的致使,从之前的话语里我能明白,那些都不是她的本意。
“对不起夫人,我想我不能走了。”蒂尼的声音隔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传来,显得很微弱,“谢谢您还愿意和我说话,是我让您失望了。”
“但我不能离开主人,我要陪着他。”
“别说傻话,”疯了!我没想到蒂尼为了乔尼福竟然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并不怪你,你快出来!”
我看着火光中依旧紧紧抱着乔尼福的蒂尼,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是又急又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已经被大伙团团围住的蒂尼回过身,看了我一眼。漂亮的面庞上,隐约有泪痕,又感觉是在笑,总之看得我没来由的胸口一沉,疼得慌。
“夫人,您是个好人••••••很高兴能认识您••••••再见。”我听见她低声对我说,脸上很从容,仿佛这样道别,过不了多久,我们还能再一次见面。
“蒂尼!”我暗呼不妙,还想说什么,失去顶梁支撑的屋顶在烈火的烘烤下,就像崩塌的山顶一样整个砸了下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戈多里特拽了出来。脚跟还没站稳,连忙回头,身后已是一片火光冲天的废墟。
丽萨的面包铺彻底毁了,蒂尼,也跟着乔尼福走了,一切看起来都毁了。我思绪混沌,眼睛酸胀的看不清事物。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坚实的肩膀可以来给我依靠。只是再转过身,看到的却是毫无意识的,沉浸在昏睡里的科尔德。
我一无所有了,即使腐镯还在我的身体里,我还能活下去,但我失去的,远远抵不过我所得的,不是么?
我怔怔的走到科尔德身边,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面颊,像无数次他对我做的那样,在他的头印了一枚吻:科尔德,你知道么,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突然明白了蒂尼的选择,原来,就是这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全世界,再好的风景,没有了身边的那个人,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你打算怎么办?”戈多里特静静的看我做完这些动作,直到瞥见撒卡他们还在不远处,沉默了一会,问我。
“撒卡,我只问一次。”我直起身,努力将要决堤而出的泪水忍回去,冷冷的说,“你们愿不愿意回来,向血族的臣民道歉?”
“假如愿意,大家仍然欢迎你们。”我一顿,转向戈多里特,“尊敬的长老,您说是不是?”
戈多里特没说话,态度不置可否。
“非常愿意,请给我们一次机会!”
撒卡见风使舵和落井下石的德行,我心里很清楚,但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是科尔德还是戈多里特,整个血族都经不起折腾了。也只能多个心眼将他们这些喽啰盯紧一些,等到以后再做打算。相信戈多里特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6】
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之前的居民全都离开了,火势却越来越猛,全靠我们几个,是没办法把火扑灭的。
“让他们几个留下,去通知人们来救火。”戈多里特一偏头,告诉我别忘了还有他们,“我们要离开这儿,科尔德不能再有意外。”
“他们能行么?”我将信将疑的问。
“不管行不行,我们别无选择。”
戈多里特伸出宽大的袍子里,稍显苍老的手臂,在空气里挥了挥,一个黑影就从夜空里降落下来,落到了他身旁——正是大蝙蝠兄弟。
“快上来。”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戈多里特开始催促我,没时间多想,我只能坐上去:“撒卡,这儿就拜托你们了。”
“没问题。”撒卡冲我笑,他身边的一些小喽啰也附和着。
我看着他们几人,总觉得少了什么,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这时,大蝙蝠扑腾着翅膀,渐渐往高处飞,撒卡他们也已经分头往巷子里跑去。
“你是在找它么?”戈多里特回过身,他的手里,是变回原形的魔偶,“它可不能再落到坏人手里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像他这样老奸巨猾的狐狸,怎么可能会在最后关头,再把血族的圣器拱手让人呢?
大蝙蝠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身处百米高空。猛烈的夜风呼呼作响,我眯着眼俯身往下看,不禁蹙紧了眉头:
面包铺彻底变成了废墟,凌晨的大风却将火焰很快地吹过了几条全是木屋的狭窄街道,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我眼看着贪婪的火蛇一路肆虐布丁巷,又在大风的助长下进入了泰晤士河北岸的仓库里。如此一来,火势再得不到控制,整个伦敦城都会陷入火海,情况岌岌可危。
“奇怪,撒卡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疑惑的嘀咕了一句,心里不免焦急。
“别傻了,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去找人帮忙?”戈多里特冷笑一声,“堕入黑暗的魔鬼,是无药可救的。”
“您的意思是,他们只是逃走了,而并没有去救火?”我瞪大眼睛:完了,饱受瘟疫折磨的伦敦城,一场灾难无可避免。
“没错。”戈多里特继续说道,“血族不会容忍任何蛀虫,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打发他们。”
“可是您这样做没道理,放他们离开,不是更危险么?”我想我永远不会明白这些所谓的长老,满脑子装的都是哪些个顾全大局,“而且这样一来,会害了更多的人。”
“不,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让我接纳他们,这绝对不可能。但假如硬拼,科尔德变成这样,你又受了伤,我只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你觉得咱们能赢么?”
“更何况,让人们知道我们血族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所以,他这样做,既避免了在薄弱时和乔尼福的叛党余留分子起正面冲突,又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去,好一招一箭双雕!
也许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摆脱一颗棋子的命运——曾经在科尔德那里是这样,后来又是乔尼福,如今戈多里特也是如此。一边把我推进旋涡的最中心,一边让我做一个局外人。
只是和他们相比较,我却越来越觉出科尔德的好。我看了一眼双眸紧闭,毫无知觉的人,心里仿佛捻进了一根针,不是很疼,却无时不刻提醒我它在难受。
我没再说话,看着笼罩在一片火海的布丁巷,和渐渐蔓延开来的火势,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但是猛的,我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呼吸也有些紧促起来:难道今天发生的,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伦敦大火?
手心里已经开始沁出冷汗,我将脑海里仅有的一点可怜的知识搜罗出来,希望证实这只是自己一个错误的猜想。但很快,我就泄气了,一切太巧合了,巧合的天衣无缝。不论是地点还是时间,都丝毫不差,简直就像一个剧本,被人事先编排好了一样,就差演员来到位。
想到大火将会连续四天延烧整个城市,伦敦城将近六分之一的建筑会葬送于火海,许多公司、教堂、民房也要被焚毁,我就觉得胸口被压了一块大石,连喘气都显得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