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熊族武士在畅意地狂劈猛砍,他们的巨斧起起落落,血肉翻飞,金铁闷鸣。 踫着人,人死,踫着盾,盾破,踫着枪,枪折!

军阵散乱的海亚尔人,被砍得哭爹喊娘,被推得跌跌撞撞,被吓得失魂落魄!他们只有不断地踉跄后退。

按理说,熊族这会儿功夫已经成了网兜中的猎物,但大熊岂是容易降服之物?!撕咬掌拍,来回撕扯,想要其就范,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得了的。弄不好让它破网而去,倒霉的就是网外可怜的猎人了。

倘若没有外面的胡玛狼群,海亚尔刺蝟凭借其雄厚的兵力优势,合理运用以柔化刚的太极手法,猎熊却也不无可能。

像胡玛人这样轻骑部队去沖击海亚尔重步兵方阵,确属不智之举。 第一次的试探性攻击吃了暗亏,就是明证。 这就类似于狗咬刺蝟,愣是下不了嘴。

但席尔瓦却算无遗策,早等着那个特殊战机的出现,而素称机敏的胡玛骑手也很完美实现了预定战略战术。 他们恰等在两个敌方梯队未完成汇合的当口,死咬着对手露出来的命门,觑隙而进,对着刺蝟肉多皮嫩的地方,狂捅乱刺!

战场上呈现出一种非常特殊的作战态势。

两军形成了一个三环同心圆,熊族居中,海亚尔人包外,而胡玛轻骑则借助游移的马步,在最外层反包围。这又是一张三层夹心饼,里头是熊馅,中间是刺蝟馅,外圈是狼皮。

海亚尔很广,很厚,但处境却相当糟糕。熊族武士在内圈的肆意破坏已经把他们折腾得够呛,但最致命的打击,还来自外圈的胡玛骑手。

这些游牧战士已经撕开了海亚尔人的防护层,如游龙般钻捅挺刺,捅得海亚尔人皮开肉绽,刺得他们体无完肤!

中间环其实正在遭受内外夹击,许多地方已被咬碎,整个军阵岌岌可危,随时会被人捅烂。就如一件样式颜色都不错的衫子,已经出现了几个大洞,还有无数破绽在滋生,不出一个小时,就会被割裂成一块块花花绿绿的碎布片。

席尔瓦确实称得上胆大包天,把胡玛骑兵的机敏灵活优势运用得出神入化,竟敢以半数兵力合围敌军,而且还取得成功!

塞尼的五千骑队也已经启动,想要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不过,此刻,熊王班哈率领身边的亲兵爱将,也已到了即将实现中央突破的边缘。

两位熊将莫贺、爪拿,五百名嗜血的熊兵,全都环绕在熊王周围,与首领一同沖锋。

前面提过,熊兵熊将,这些弟兄可全都是圣熊的直系子嗣!

有着熊一般的体魄,杀伤力比之普通的熊族山民十倍剧增。这样一个恐怖的作战集团,是任何与其对垒的军队之噩梦!

同等人数交锋,只怕连丹西的亲卫纵队、教皇的圣堂武士队,这些声名显赫的超级精锐,亦得要拱手认输!

若说一支擅打硬仗的劲旅面对他们,或许还能好歹支撑一段时间,可软脚蟹海亚尔人遇上这伙真正的“暴熊”,那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

“哇!哇——”

詹鲁山区,乌雷带着一伙弟兄正在崎岖的小道上艰难行军。

这是一条只容一人一马行走的山路,四壁悬崖,极其难行,而这些人除了自己走路之外,还得要轮流抬着半死不活的莱德国王前进。

偏生这个莱德还不争气,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脸色惨白,时不时呕吐,饭不香,睡不好,身体一天天孱弱下去,就剩了个皮包骨头,一对眼楮无神而空洞。

乌雷心中气苦。

好不容易,想尽办法把这个残疾傀儡偷出来,漂亮地完成了狄龙交付的使命。可现今这样子,如何突破詹鲁人的边防国境倒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这个莱德废物,要人抬着走也就罢了,身体还如此虚弱,瞧这情形,还没出边界,他自个儿就会两腿一伸,仙游而去!

“哇!哇——”

呕吐声还在继续,乌雷嫌恶地啐口痰,然后无奈地甩头。

“乌雷将军!乌雷将军!”

为了照料这个傀儡国王,乌雷此行特意带了个医生同行。谁料到,还是出了事。

“怎么啦?”

乌雷压住内心的烦躁,走了过去。

“陛下开始吐血了。”

地上,除了刚吃过的早饭、肠胃里的酸水之外,还有一滩滩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

崩溃,大崩溃!

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惶惶乱窜的海亚尔逃兵。

塞尼的最后突击仅能救出自己受伤的女婿戈缔斯,连关门都回不去了,只好往东落荒而逃……

亲眼目睹关外这场大屠杀惨剧的书香关守将,手脚冰凉,完全被敌军的威势吓破了胆。

他心里清楚,自己手里仅有万余守兵,对方不仅悍勇无比,而且人数也多出本军七八倍,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经席尔瓦一番关下喊话,做出绝不扰民的庄严承诺之后,守军献关投降……

塞尔城。

灵犀骑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城门口,孔狄持剑挺立,面向西方。

被俘的太子拉夫诺,身穿朝服,也肃立一旁。

还有很多胆大的市民,跑到城头或者郊外的道旁,想看看那个被称作魔王的丹西,究竟怎样一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远处的官道上漫起一片烟尘。

丹西一路飞奔疾驰,终于抵达了这座历史名都。

望月海岬。

二十艘悬挂蛟龙军团旗帜的三桅帆舰,护送一支打着半岛海豚旗庞大的商业船队,劈波逐浪,飞速北上。

中央走廊鏖战未休,正是用兵之时,可这多达二十艘的巨型战舰和万余水兵,却被查理腾出来去充当半岛某个大商人的保镖,颇令人觉得诧异。

某艘货船的舱帘被掀起一个小角,一双锐利的眼楮在茫茫的海面上四处扫望。很快就有海员过来干涉,强行把舱帘闭合严实。

“去你妈的!”大胡子乘客对着海员的背影狠狠唾一口痰,“该死的邪教徒!”

“忍着点吧,这是威塞克海盗舰队控制的海域。”身旁一个声音说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能靠岸,不再受这种禁闭式的折磨了。”

厢门打开,丹西跳下马车。

接着,他又把老婆小美,丹虎、丹豹、丹凤三个孩子,还有密尔顿、瓦莱娜等小鬼,一一抱下车来。

出乎大多数塞尔人的意料,那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魔王,只是一个中等身材,体魄健壮的青年人。

他今天也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素淡的褐色便服。如果不是身后战将卫兵众星拱月般簇拥在身旁,乍一看,此人跟一个串门走亲戚的普通人毫无两样。

身旁的老婆可就比他漂亮多了。美芙洛娃天仙般的容貌,吸引了大多数市民的目光,丹西反而成了配角。两个小男孩也非常可爱,拉着父亲的手,左顾右盼,兴奋不已。

惟有伊莎贝拉被丹西“雪藏”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没有露面。因她的身份比较特殊,不宜在这种场合出现。

普通老百姓喜欢盯望美人养眼的习性,自然无可厚非,但他们不知不觉中就被丹西俘虏于无形。

今趟来此,丹西需要低调行事,以成功塑造他的亲民形象,而绝对禁止任何以征服者自居的傲慢姿态。

当然,陪伴太子出来迎驾的一众塞尔官僚和将领们跟老百姓不同,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平民装束的自治领领主身上。

这个人,才是一言九鼎,可以决定他们生死存亡、贫富贱贵的关键人物……

“丹西领主。”

拉夫诺脱帽鞠躬。

这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人,身体有些瘦弱,一双灰色的眼楮,看不出喜怒哀乐,把内心的情感掩藏得密密实实。

“拉夫诺太子,”丹西微笑着回礼,“我只是到你这个朋友家里来串串门,走访走访,不必讲什么外交客套。”

“来,”丹西搀起拉夫诺的手臂道,“这是你的家,该你尽地主之谊,带我参观参观。 ”

“这边请。”拉夫诺一摆手。

丹西带着老婆孩子跟在他身后,真的就如探望亲戚一般,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进了塞尔首都的城门。

“你这头该死的病猪!你这个下地狱的烂货!”

乌雷气得抓起莱德的尸体一通猛打,可是,那具断了气、已经冰凉的病躯,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的十几个特别行动队成员,都肃立一旁,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乌雷抱着脑袋,坐在悬崖边痛哭失声。

他当然不是为小儿麻痹症患者,傀儡国王莱德的离世感到悲戚,而是郁积在胸中的累累怨愤,实在找不到其他发泄途径。

费尽心机,搜肠刮肚,终于成功地偷出莱德,然后沿既定路线,一路顺利地翻山越岭。 可就在抵达边境前两天,这个历经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莱德,却莫名其妙地病死了!

在即将成功的当口,一切化为乌有,变做泡影,灰飞烟灭!

简直是上帝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

“乌雷大人,现在怎么办?”

“烧了吧,带着这具死尸回去,只会给我们惹来麻烦!”

塞尔王宫的密议室里,丹西与拉夫诺分主宾位落坐。

自治领和塞尔高级军政首领分列左右,相对而坐。

刚才在城内的大街上,丹西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如今却僵硬得像一块化石。

“北部厚土郡的敌人已被安多里尔左相击溃,普内尔只骑出逃,生死不详。但各地仍有残余部队在进行抵抗,”李维说道,“主要集中在塞尔王国东部边境一带。”

“我国东部与苏来尔王国接壤,东北与海亚尔交界,这两个都是反猛虎派国家,必然趁机插手干涉。在这些地方出现一些动荡,也是情有可原的。”拉夫诺缓声解释道。

“反抗,说明他们不服,可以煽动暴民闹事,与中央政府对抗。”

丹西点头道,“所以我们要马上扶立太子登基大统,重定乾纲。 自此之后,即便发生抵抗,我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剿灭。这件事一定要抓紧,越快越好。我看,明天就办!”

“拉夫诺王子早日登基当然是好事,可我担心莱德事件在塞尔重演哩。”

塞尔副相法兰德阴恻恻地说道。

“莱德陛下突然失踪一事,确实蹊跷,但绝对与自治领无关。”

贝叶接过话头道,“詹鲁王位,我们将虚设一年,恭候莱德陛下回归。 如若超过一年,将在王室旁支中择取优秀人选担任,自治领绝无其他异心。”

“拉夫诺太子与莱德完全两样,莱德因健康原因无法执掌政务,必须安心疗病,”丹西缓缓说道,“至于拉夫诺太子,完全可以亲政。”

“我的身体也有些虚弱,只怕……”

“这没问题,”丹西打断拉夫诺的推辞,“我给你配备最好的政务助手。贝叶先生曾在闪特、詹鲁等多个国家辅政,经验丰富,完全可以胜任大国宰相一职。”

“可这……”拉夫诺望望法兰德,欲言又止。

“法兰德副相才华横溢,调任自治领政务顾问,享受宰相待遇。”

丹西道,“我给你一个人才,你还我一个人才,咱们等价交换嘛。”

“军队事务如何处理?”拉夫诺继续问道,“是否重新组建塞尔军团?”

“按道理,需要对塞尔军务进行一次整合,完成整合后,猛虎军团全数撤离塞尔国境。”丹西沉吟着,“不过呢,目前呼兰异教徒大举西进,我们必须保持驻军。我的建议是,贵我双方签订驻军协议,在把呼兰异教徒赶出走廊前,猛虎自治领有权在塞尔驻扎和通行。战争结束后,我军立刻离开。 ”

“军部的负责人,领主是否已有人选?”

“我推荐凯提南亚总督齐诺亚先生出任军部大臣,掌管全国兵马,兼任塞尔军团军团长,”丹西看了拉夫诺一眼,“在新国王的领导下,负责军队的整合筹建事宜。”

“各牧区主教呢?”

“塞尔大牧区主教已然身故,我将推荐合适人选。至于其他的分牧区主教,暂不变动。”

“政务、军事、宗教,所有的一切都被贵方挟制,”法兰德忍不住道,“塞尔本国主权,被置于何处?!”

“我们只是友好邻邦之间的官员交流互换,谈不上什么干涉主权吧?”丹西冷笑道,“政治、军事、宗教等一切权力,都源于国王陛下,也忠实执行国王的指令,我们又怎能挟制得了?!”

“丹西领主,”拉夫诺问道,“呼兰人的威胁如何解决?”

“这是我和轲库里能之间的恩怨,塞尔王国不必参战,只需为我军提供后勤保障就行了。”丹西缓声说道,“打仗的事,猛虎军团自有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