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中,天光居然已经吐出青白之色来,楼上那位快活了一夜,楼下那位也折腾了一夜。
丁万心满意足地从赵妻身上爬起来,把衣裤穿穿整齐。又将这女人一把抱起来,重新放到床上去,扔在赵大的身边。又朝里看了赵大一眼,撇着嘴笑呵呵的骂了一声啥,转身从刚才那扇窗户处,跃了出去。
丁万从主楼的房顶跨石条跳板到了仓房之上的晒台,从晒台的后墙翻出了赵家,他才从三元的视线中消失,“康啷啷”一声锁链响,仓房的门就又被打开了。
张别古抱着两包裹的金银进了仓房。三元赶紧跟进去看看他去做什么,只见他小心地把仓门上的锁链搭回来,从里面关上门。伪装的还不错,猛的一看,真看不出来链条锁原来是挂上去的。
他进了仓房,眼睛东瞄西瞄,停在了一处角落之上,他跨过堆放满地的杂物,把那角落里一摞摞的陶盆搬开,然后坐下来,动手撬起了地上的青砖。他把地砖翻开,又拿了铲子刨挖砖下的泥土,翻了好一会儿,终于被他刨出一个深坑来。
张别古把那大小两个包裹,就地埋了进去,他居然一锭金子都没留在身上。然后复又用浮土盖好,压平,再将刚才起到一边地砖铺了回去,用脚反复地踩实。看看还算满意,他将陶盆一摞摞地堆放回了原处,拍拍双手,一看,已经满手的泥土了。
张别古从仓房里出来,这时天光已经大亮。
他赶紧的去井台边把手上的泥巴洗了,再低头看看身上,也不怎么干净。他抬头朝赵大夫妻的卧房方向望了望,皱起眉头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内心挣扎。他把栓着井绳的水桶重重地丢到井里,然后转身去了瓦窑。他可能还是没狠下心,没多会儿又从瓦窑里转了出来,瓦窑仍然没有生火的痕迹。
张别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向柴房走去,把刘世昌的那匹骡子给牵了出来。他开了院门,牵了骡子出去了。
张别古才离开,主屋里赵大跑了出来,他看上去跌跌撞撞的,似乎脑袋有点昏沉,步履都不太稳健。他一脸的惊愕,手上拿着留在客堂桌上的那锭元宝,到院子里张望着看了看,看到院门洞开着,他又跑回屋里去了。
三元跟他进去,见他上了楼,回到卧室去推醒他妻子,他妻子睁眼醒过来,明显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和赵大一样是昏昏沉沉的,估计还做了一夜的春梦,腿脚有些酸软,居然连床都好似下不来的样子。
夫妻两个交谈了一阵,赵大就又下楼去了。她妻子看上去神色非常的不安,才挪了挪身体,不禁脸上飞起红霞来。
三元心中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昨晚发生的事情他都历历在目,知道这女人昨晚被丁万这个淫贼欺负了一夜,必然是此时身体有所察觉了。
不过此刻他也没打算多放心思在赵妻的身上,急忙随着赵大下楼去了。只见赵大先是去客房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出来到了院子中,进柴房去看了一眼。柴房里空空的,张别古和骡子都不在。估计赵大这时候要找的不会是张别古,只见他急急忙忙地就出了院门,朝着定远县城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三元还在犹豫跟不跟他去看看呢,这边张别古又从外面转回来了。三元因此也就先不管赵大,来看这张别古又回来做什么。骡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张别古神情与刚才不同,他似乎是放松了好多,不显得那么犹豫了。
他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一层得意。背了点柴进瓦窑铺好,又倒了一箩的木炭垫上,开始放火烧窑。三元似乎看到柴堆下刘世昌的身体动了一动,但是包拯警告过他,他现在只能做旁观者,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改变不了。
三元的心中有些不忍,胸口紧紧地抽动了一下,定定神继续看下去。
张别古真是烧窑的好手,火焰果然很快就蹿烧起了老高,火舌翻天,烈焰滚滚。张别古从窑洞里一头钻出来,回身把窑门封上,满脸古怪的笑容。
他稍微看了一会儿,确认窑顶封土口已经热浪浮动,窑里绝对能高温熔骨了,他也不去向赵大夫妻告辞,径自就离开了赵家。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赵大怏怏地回来了,抬头看到窑顶的热浪,嘴里咕哝了句什么,就走进屋子里去了。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无论赵大说什么,他的心思都在那锭金元宝上,手不停地在抚摸,似乎挺开心的。无论赵妻应什么,赵妻的心思明显已跑在九霄云外了,似乎挺不开心的。赵妻接过金元宝也看了一会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狠狠地将金元宝甩到赵大的身上,扭头走了出去。
三元心里琢磨着每个人的心思,他现在心思比谁都明白,每个人当时做了些什么,他已经都知道了,每个人在想些什么,他估摸着也猜到了。唯一遗憾的是,他的耳朵在梦中是听不清人言的,所以每个人说了些什么,他都是靠揣摩的,不能亲耳听到。当然这也有好处,使得他对所发生的事情的推理更具神秘感。三元总是对未知的一切更具好奇之心。
三元已经能够构组出这连串的误会是怎么最终形成一场天大的冤案的。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出来,晚点他要等五人全部醒来之后,在包拯的面前,在定远县衙里,把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到那时才能说破。
现在时间又过去了好久,可以开窑了,接下来就是赵大得到乌盆,拿给妻子看,然后高兴地藏到仓房去,等等。前文中已经写过的情节,都不再具体复述了。
梦中的三年转瞬即逝,转眼已是三年之后。这三年中,三元看到张别古数次在赵家院门外张望,但是最终都没有进去。这天不知怎的,他好像拿定了主意,推开院门,进了赵大家中去。
赵大很热情地招呼了老朋友,两人相谈甚欢。赵大还一个劲的给张别古展示家中新翻修的宅院,张别古对此貌似都毫不关心,不停地拿眼看往仓房的方向。
那仓房并没有丝毫翻修的痕迹,张别古这才稍稍安了心神。他问赵大索要最后一旦柴火钱,赵大豪爽地答应,将一叠铜钱交了给他,张别古居然数都没数就塞到了怀里,看来他的确心不在此。接着,张别古似乎又在索要什么别的东西。赵大满脸堆笑地点头答应着,带了张别古就去了仓房了。
仓房里堆满了盆盆罐罐。张别古东看看,西看看,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赵大可能有点厌烦陪着他了,他们本来就很熟络,这时便留了张别古自己一个人在仓房里挑选,他叮嘱了几声就转身离开了。
张别古向他埋藏刘世昌包裹的位置看去,那里高高地摞着一叠叠陶盆。他动手去搬,第一个恰恰正是赵大当作宝贝一般收藏着的乌盆儿。张别古才拿起乌盆儿在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乌盆之中,竟然“骨碌碌”发出响声来。
把张别古给吓的,连连的后退了几步,撞倒身后一排的盆盆罐罐,跌碎了一地。他脚下被碎片绊倒,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乌盆儿正正好好就落在他的怀中。
那乌盆中袅袅升起一股青烟,显出一个人形来,正是屈死三年的刘世昌。
刘世昌不曾见过张别古,张别古却是见过刘世昌的,顿时吓的魂不附体,连连发抖。
三元心想,这张老儿一定以为刘世昌是向他索魂来的了。谁知道那刘世昌却是躬身施礼,态度诚恳,三元虽然听不清楚他二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却看的出来,二人此刻的态度真有天壤之别。
刘世昌是苦苦哀求,求张别古带他离开赵家。张别古却是千方百计地躲避,恨不得插翅从仓房内飞走。可是刘世昌绝然不肯放他离开,竟然跟他玩起了鬼打墙的花样,无论张别古逃到哪里,刘世昌的鬼魂都立时出现在哪里,阻挡住他的去路,把那张别古吓的,两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了,再次跌坐在地上。
三元看的清楚,其实张别古是中了鬼魂的障眼法了,他由于紧张,一直就抱着乌盆没有放下过,所以才处处都遇到刘世昌的鬼魂挡路。就在这时,仓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相必是赵大看张别古久久都没有出来,又听到仓房里跌跌撞撞狼藉一片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动静。
张别古似乎更加的慌张了,他将乌盆包裹在怀中,也不搭理赵大,一头便冲了出去,直接就冲出院门逃离了赵家。
赵大进了仓房,一脸的莫名其妙,再看到了满地碎片,真的是惊愕极了。他向存货堆里望去,可能是想盘点张别古到底打碎了他多少个盆子。突然视线就落在了角落中的那摞陶盆之上,那一摞是他精心挑选的做工最精良的盆子,儿他最最心爱的乌盆原本就该放在那里,如今竟然失踪不见了。
赵大想都没想,就追了出了院门,向张别古离开的方向一路寻他而去。
张别古好像着了魔似的,怀揣乌盆,双眼失神,跌跌撞撞地在往家赶。走不多远,就被赵大给追上了,赵大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好似听不见一般。赵大去阻挡他,他就动手推搡起来。赵大哪里有张别古的力气大,被一把推倒在路边水塘之中,木愣愣地望着张别古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