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难理解,为什么我们在梦中能得到视觉画面,在梦中我们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有画面的,但是那时我们纯粹只有脑部在活动,我们的眼睛并没有和真实的光接触,视觉神经系统这时在加工的是什么东西?
比如我们思考,也是用大脑,我们可以很完整很仔细地想象一个个场景一个个画面,但是当你清醒的时候,无论你的思考多么的投入,视觉神经系统不会发生作用,你可以想象那些画面,但是那些想象中的画面你是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
而在梦中,你能看到真实的画面,这就证明你的视觉神经系统一定也参与了造梦,问题是,如果视觉神经的加工工作必须有真实的光的映射为前提,那么怎么解释我们在梦里的视觉获得?大脑是无法产生视觉的,再投入再仔细,细节再清晰的想象也不能激发视觉反馈。
如果视觉一定是客观事物的光通过视觉神经系统作用得到的,那我们就绝对不可能在梦中看到画面,就应该和思考时发生的脑部运动一样,梦应该是没有真实画面的。但是梦中我们的确能看到东西,的确有画面产生。那么梦就不光是脑部运动,包括视觉神经系统,当时也一定发生了某种机能的运作。
梦中所见的幻象当然是一种视觉欺骗,但他肯定有他形成的某种机理,我们因此可以怀疑,靠视觉是否真的能分清真假?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否就一定是真实的存在?
看着自己的瞳孔的时候,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因为我们不知道那幽黑若深谷的隧道,是否真的是在受我们自己的控制。当夜晚降临,睡意袭来,眼睑合上,隔绝光源,它在干什么?它是依靠什么样的机理参与到梦境对感知的欺骗运作中去的?
瞳孔,是人的身体上,最恐怖,最无解,最敏感,最神秘的地带,是所有恐惧的根源。
重瞳,两个瞳孔出现在同一个眼球上,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事情,其实并非史家的捏造。
这会儿,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两个幽森恐怖瞳孔,传说中的重瞳子,正惊现在慕章的面前,大概稍微惊悸了一小晌功夫,慕章克服恐惧镇定了下来。
抬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断不清,这厮怎能笑的如此从容呢?竟然完全没有一点点异样的神色。
断不清轻松的口气匪夷所思,“原来我也以为那些史书中所写的重瞳圣人,都是民间为了表现圣人的异常特征而杜撰的,类似什么天人感应之类的东西,都有些假。不过这个人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慕章疑问道,“这个是什么人?你说话的语气貌似认识这眼睛的主人。”
“嗯,我不仅认得他,还非常的熟悉。我正是要告诉三爷关于这眼睛的主人的故事。并且,我还要有一件为难的事情,要寻求三爷的帮助。”说着断不清一把合上了盒盖,谨慎地将那物推到慕章的面前。
慕章并未敢伸手去接,他复坐下,悬起一腿略感自安,面上的疑惑之色却并未减少半分。
断不清也一旁坐下来,收了轻松神态,先是长叹一声,然后娓娓道起这重瞳子背后的故事。
段步青的父亲原是唐国公府也就是段慕章家的家奴,叫段德卿。和段子才一样,也是靠科举自赎,有了功名后便放了外官。当时初放的地方是在云南省下辖的一个小县,叫做五龙县。
云南这个地方,少数民族聚集,巫术盛行。这五龙县地理位置偏僻,断得清到了少数民族的地盘作了当地的父母官,就不免要接触当地的方方面面的人物,在他结交的朋友中,有一人,乃是当地最有名的巫判,人称莫邪大师。
一开始,断得清并不了解巫判的作用,只知道在当地少数民族的心目中,巫判的地位非常的高,是能够读神旨判凡事的圣人,遇到盛大的庆典节日,或者有疑难不决的重大事情要请求决断的时候,人们便会请来巫判做法祈祷,施通灵之术,开神目裁判人间是非真伪和各种纠纷。
这个莫邪大师,行为十分的诡秘,据说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带着一种木制的面具,狰狞可怖,只露出双目。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甚至连注视他的眼睛,都是被绝对禁止的。
因为他在当地拥有极其崇高的地位,被奉为神明,所以断得清为了适应风俗,便经常要向他请教,后来甚至在一些疑难的事情上寻求他的帮助。
经过亲历一些事情之后,断得清逐渐改变了对巫术的看法,进而开始依赖巫判。事实上,自从有巫判莫邪的协助,断得清断案犹如神明附体,任何诡异隐晦的案件,在他的眼中都黑白立分、是非立明,从无错判。
他在五龙县任上当了十二年的县令,政绩考核优异,断案效率奇高,被刑典司看中,提拔到三司任刑勘要职。在离开五龙县的前夜,莫邪大师将断得清请去他的法坛,呆了一整夜。
具体那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在一起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断得清回来后对谁都没有提起,即便是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断不清,也没有提起过。
断不清只知道,自那天之后,他父亲便变的十分的孤僻和诡异,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好象变了一个人。他给自己做了一个与莫邪师一模一样的木面具,面容狰狞可怖,他不愿意以正面示人,不是必须要与其他重要的人接触的时候,就一直戴着面具。并且,他再也不许任何人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脾气也变的喜怒无常,特别是到了晚上,他就把自己反锁在卧房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妻子儿女都不许偷窥房内的情形。每当后半夜的时候,家人经常听到从他的房中传来恐怖凄厉的嘶喊声,然后却不是他的声音,那嘶喊如山林中的风啸猿啼一般,尖锐而持续,有时候甚至还伴有如野狼般的哀嚎……
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有三四年的时间,父亲离开五龙县的时候,断不清才刚弱冠的年纪,深刻的记得那以后家里种种的不同寻常的变化。母亲多少次绝望的悲恸哭泣,父亲多次冷漠的转身离去,给少年断不清的心中埋下了深重的阴影。
然后就在这样的绝望和恐怖的阴影笼罩下,父亲断得清的仕途却是一帆风顺,问刑断案丝毫无差,只是每过一堂大案,身体就虚弱一次,那些半夜的嘶喊狼嚎就发作一次。
断不清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所见到的父亲,并不是真的父亲。
最后,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在后半夜偷看了父亲屋房内的情景。他看到父亲赤身**,全身的皮肤呈紫红色,毛发全部张立,如梦游般在屋子里不断地东跌西撞,像野兽一样上窜下扑,口中发出一种不属于他的声音。并且似乎一直同一个看不见的人形在交流,好像哀求,又像争执。
因为断不清自小跟父亲在云南任上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对那些少数民族的巫术活动多少也知道并且参加过一些,所以他觉得父亲当时的行为像极了莫邪巫叛在开坛祭祀中行为举止。
他内心非常的害怕,第二天上午,趁父亲清醒的时候,他委婉地告诉父亲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必须规劝父亲远离莫邪巫师的魔障。
谁知道父亲断得清听闻这一切却并不感到惊疑,只是叫他当夜去他房间找他。
说到这里,断不清吸了重重一口气,停下来,略有所思的样子。
慕章正听到紧张处,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夜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情?”
断不清用两根手指的指腹反复击打着桌面,这可能是他平复紧张情绪的一种不经意的习惯动作。说道,“父亲那夜神智非常的清醒,因为三年来的折腾,他的身体已经非常的虚弱,那夜是他第一次主动让我进了他的卧房。我一脚踏进去,便觉得一股寒气袭来,一下子我就被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触给控制了。”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一定具有镇定的作用,因为我的神思开始恍惚,内心既不激动也不紧张。父亲让我过来,我就过来,让我坐我就坐,他说话我就听着,他有吩咐我就照办。”
“在我完全迷失进这种绝对服从的状态中以后,父亲突然开始用一种我完全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和奇怪的语调,说起了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而我当时居然一点都不感觉奇怪,似乎还能够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但事实上,他说的这种语言,在我概念中完全不存在,甚至在云南光怪陆离的少数民族的人群中,我都从来没有听过那样的发音。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但是他的确在用那种语言向我叙述着什么。”
“我当时思想是空白的,我与他有交流,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如同在梦中一般。没有逻辑可言,我分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却似乎又明白他的意思。接着,他拿出一个盒子,又递给我一把剜肉的小刀,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用奇怪的语言向我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