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母亲姨娘的信吗,我脑中有过怀疑,但瞬间又打消,我相信是她的,而且一定就是她的,是她一向为人做事的方式和格调。我对她的过往感到震惊,更为自己的身世感到可笑,但是接受,管我是谁的孩子呢,只要是姨娘的就可以了。我这样自我安慰着,顺便抖动抖动我的双腿,它们已经麻木的不能工作。我把稿纸放在地上捶着地上的双腿,猛然发现天已经阴沉的如此晦暗,是夜幕降临了,而我读得津津有味却从未发现光线的疲软。
是的,从小时候起就发现过姨娘喜欢一个人呆望着远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一副沉思投入的忘我,我常常笑着问她:
“姨娘,你在看什么?”
“看风景啊!”我也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但我从没有找到过可以让人入神的风景来,后来就不再问了。她是一个美丽、善良的人,即使她有过信中的不太美好过往,那又能怎样,她即使杀过人放过火但还会是我那个无人可替代的姨娘。这时想起她来,又想到她日渐消瘦的身体,到最后完全是一具骷髅似的尸体了,那样让人心如刀绞般难受。不知不觉泪如泉涌,滴滴答答的滴落在这片可能是姨娘走过的土地上,仿佛我的童年也在这里埋藏过。
悲伤随着眼泪流了一地,渐渐从土中开出一丝敞亮,我觉得我的忧伤情绪已经雨过天晴了,于是坐着看了一会儿灰蒙蒙一片的天和远处工厂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
又过了一会,我整理好手中的包裹,挎在肩膀头上,拍拍裤子上的灰土,准备去见那个李子涛,哦不,现在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不,他还不知道呢,那我也当不知道吧,毕竟偷看别人的信件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那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过,一切都不知道吧!
隔了几个小时,我再次来到李子涛家,站在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院内的灯光透过缝隙微微的泛出些明光来,借着昏沉灰暗的光线我摸索到了上次触摸过的门钹,定了定神去叩响起来,心里忐忑不安的等着一个陌生人的到来,是那么的充满期待和好奇,又是那样的五味杂陈的像是期待已久的重逢。快点有人来呀,被动救出我不知所措、焦灼不安的灵魂吧,门钹“铛铛铛”的响着,我的心也跟着抖动着!
我足足扣了有一分钟之久,才有一丝沧桑的声音微弱的从里面飘来:
“谁呀?”
我不想回答,继续敲着门,即使回答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何必浪费口舌呢,再说我已经口干舌燥的不想多说一句话了,我铛铛的敲着,他还在问,我沉默着再用力的敲,就这样准备直到把门敲开为止。
后来终于把他敲来了,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用一只手拉着沉重的铁门向后扯着,铁门在他的轮椅向后移的过程中一点点被打开,看到他我问:
“这是李子涛的家吗?”
他抬起头,把轮椅控制住不动,然后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一小会儿说道:
“你找他有事吗?”
“有事!”我盯着他的眼睛肯定的回答。
“你说吧,我就是!”从第一眼看到他的身影开始,心里有过一丝的疑虑,想着他就是李子涛,但是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年老,所以几乎认定他一定不是,但是现在有了他的肯定之后,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四十多岁的人怎么能这样老迈不堪。
“请问你认识王冰妹吗?”
“认识!”他怔了一下,看了看我,之后肯定的回答。
“哦,那这个包裹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把包裹放在他的手上,然后准备离开。
“你等等,请进来少坐一会儿吧?”他用低沉的带着哀伤的口气说道。
我对他目前的状况也感到好奇,于是准备接受他的邀请,进去小坐一会儿。
他的家是一座有三间平房的小屋,还不错,只是少了人烟的兴旺,后来才知道,这个房子是他儿子的家,但是儿子儿媳出去打工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平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生活。
我们两个坐在他家堂屋中间的大理石桌子两边,借着微弱飘摇的烛光慢慢聊着,能感觉到他的寂寞和空虚渗透进了灵魂中的每一个角落。他说起往事来滔滔不绝,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我似乎完全成了一个倾听者,只需要听着就行了。
他略显嘶哑的声音缓缓的流出往事的沧桑来:
“我呀,自从出了家,看淡了一切,慢慢的调解好了状态,不再像以前那样孤独抑郁,但是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八年。第九年有一天突然得了偏瘫,就像现在这样左边的胳膊和腿都没有了能动力,像是多余似的整天晃着。那之后,寺院也没办法,我还得回来养老,儿子还好,他让我住在他家里,平常也会寄点钱回来。其实我也挺知足,只是很多时候又开始胡思乱想,像我这样整天虚度光阴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多少次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没有自杀的勇气,想着上天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早点死吧,但是上帝可能忙于其他,无暇顾及我的要求,让我一直还是明明白白的活得清清楚楚。。。”就这样他一边述说一边流下了浑浊的老泪,在昏暗的光线下脸上映射出片片光感来。我就这样一直听他讲到了深夜,几乎能说的都滴水不漏的讲到了,我突然很心疼这个老人,但是我从来没感觉到他是我父亲的冥冥心通感,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可怜的老人。
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他一直用能动的右手紧紧的抱着那个姨娘留给他的包裹,一直没有松开过,直到我走时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门外的夜是那样沉,月亮躲避在乌云背后,就像今天我所知道的往事一样晦暗残缺,但是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无法重来,这就是生命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