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林外走过来,看到少女的模样并未吃惊,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地上的她连头都没抬一下,他半蹲下来,伸手抓住少女那只紧攥在胸前的右手。少女挣扎了一下,男人抓得很牢,她没挣脱。
他用力掰开少女紧握的拳头,一个小小的玉佩碎片躺在手心。她血迹斑斑的手掌,布满被那玉石的棱角割出来的深深浅浅的小伤口。
他看着那些伤口,叹了一句,“你这又何苦呢?”
她低垂着头,眼眸流着泪。
他从怀里取出药洒在伤口上,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色的手帕,为她将手上的右手给包扎起来。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
她目光呆滞,神情木然的任他为她包扎着。
终于,他动作里所蕴含的温柔,宛如一股股暖流,渗透入她此刻冰冷绝望的心,
伤心欲绝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入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竹林里,飞鸟惊散。
他一动不动的任她抱着他,哭得惊天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推推她,道了句,“有人来了。”
怀中的女孩这才抹抹泪,还未及说话,就看有侍卫过来,那侍卫打量金璎璎一眼,目光落到她胸前的血迹和手上的伤之上,喝问道:“你们什么人?”
南十夜道:“我们是来给淑妃娘娘梳头的,谁知在梳完头回去的路上,玉如的玉佩掉在了地上摔碎了,玉如去捡玉佩割伤了手,才流了这么多的血,她才疼哭了。”
那个侍卫看了眼金璎璎,似乎相信了。
“大哥,请问留香池在哪里?”金璎璎连忙顺带问路。
“出了这竹林。笔直往前走,再左拐,再往前走段路就是了。”
待得侍卫走后,两人立刻按侍卫所指的路直奔留香池而去。因为,之前从淑妃那里出来,她问过宫女和太监,一个太监告诉她,今天正好是葛耀平做法的日子,他正在留香池开坛做法。
金璎璎和南十夜又匆匆赶往留香池,这一路上,金璎璎激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在她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庆王给救出来,她不能让丁正廷的事情影响自己去救王爷的步伐。
当他们赶到留香池之时。法事已做完,那位穿着道袍的葛耀平,一边吩咐着太监们收拾做法的东西,一边背负着双手从台上走下来。
金璎璎连忙迎上去,“葛大师。”
葛耀平看了她一眼。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在那个葛耀平露出错愕表情的同时,金璎璎也几乎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原来是你!”
这个葛耀平竟然就是那日在王府里做法说她被鬼魂附身的沅灵大师,金璎璎因为会易容的关系,本来就对人的相貌很敏感,再加上这个沅灵大师当日在王府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鬼魂给附身了,因此给她的印象特别的深。
沅灵大师一惊之后。又转目看了一眼陪同金璎璎而来的南十夜,表情更是吃惊。他转头对金璎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是葛耀平葛大师?”
“正是。”
“葛大师,我找你有事。”现在有求于人,金璎璎自然低眉顺目。
“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金璎璎看看四周,确定周围无人,这才道:“我想请大师帮我救个人。事成之后,我定有重酬。”
“救谁?”
“庆王。”
“庆王?”沅灵大师听后摇头拒绝,“葛某位卑职低,无法干预政事,帮不上姑娘的忙。姑娘还是另请高明。”
“大师,不管是多少酬劳,只要能救出王爷,你尽管开口。”
“姑娘,这不是酬劳不酬劳的关系,而是x某确实爱莫能助。”
金璎璎最后一线希望顿时被粉碎了,这一刻心中的难受让她的眼圈又红了,南十夜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她,忽而对金璎璎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和他说说。”
“你?”
南十夜不再回答他,而是对沅灵大师道:“大师可否移步到那边,十夜有事相告。”
沅灵大师居然点了点头,和南十夜去了远处。
金璎璎甚是好奇,因为南十夜用的字眼是十夜,那么,这样说的话,南十夜难道认识这个沅灵大师?
她本想过去偷听,却见沅灵大师居然吩咐了一个太监守在他们附近,只好就此打消此念。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沅灵大师最后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呢?
时间在猜测之中缓缓流过,当两人再走出来之时,南十夜向沅灵大师告辞了,转身就向外面走。
金璎璎连忙追上去,忽左忽右的在他身边探出身子问道:“结果到底怎么样,那位大师愿不愿意帮忙?”
南十夜淡淡道:“他同意帮忙了。”
“那你们商议怎么做呢?还有白鹿,要不要现在就送给他?”|
因为是入宫中来,抬着个白鹿也不方便,他们就没带白鹿入宫,打算先找到愿意帮忙的人,再将白鹿运入宫里。
“白鹿等会我会叫人送入宫,一切由沅灵大师来安排。”
“沅灵大师愿意帮忙还真是奇怪,没理由啊,难道你认识他?”
南十夜没说话,金璎璎又伸出手指着他道:“喔,我知道了,你肯定认识他,当初在王府没准你两人还是串通好的。”
南十夜面不改色,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样子。他加快脚步,率先走向出宫的路,金璎璎也只好快步追上去,“哎,你等等我啊!”
她边走边吐出口气,王爷的事有了眉目,这心境放松下来,又不觉想起适才遇到的丁正廷,不免又是一阵悲从心起。
也许,是到了彻底放弃的时候了。
对于丁正廷,这个不属于她的命运,即便再伸出双手紧紧攥住他不放,也都是枉然。现在那个覆盖在秘密上的假面具已被扯下来,他是不会再爱从相貌到声音和真正婉伶没有一点相似的真正的自己。
她告诉自己应该坚强起来,收起内心的脆弱,去面对那早已走远的过去。可是,眼角不觉又泛起泪光,阳光下分外晶莹。
风中,似乎又响起那段对话:
正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爱我吗?
婉伶,为何要这样说?我爱的就是你,不管日后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若初见。
言犹在耳,人面却全非。
风卷着那声音,越走越远。
渐渐不再清晰。
再见,正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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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庆王入狱已有半个月,对于庆王的处置一直悬而未决。
世人只道皇上疼爱亲弟弟,却对其中内情鲜为人知。
这嘉靖帝和庆王虽然同为兴献王的儿子,而且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庆王远比嘉靖帝要小得多,他实为兴献王中年得子,又生得聪明伶俐,从小就备受兴献王的宠爱。
嘉靖帝从外藩即皇位后,兴献王又得一子,就是后来入京被封为庆王的朱潀炛。朱潀炛智勇双全,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唯一的弱点就是轻浮花心,这也成为了朝中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言官们屡次弹劾、纠察的主要对象。
嘉靖帝虽然表面疼爱亲弟弟,实则是从内心嫉妒庆王的。
由于庆王比较有政治头脑,平倭御敌又能屡立战功,因此民望甚高,成为逐渐会危及皇权的因素之一。
嘉靖帝表面依旧对他疼爱有加,实则已暗中动了杀机,这次剿匪失利,他利用言官们进谏降罪于庆王,将他给抓起来关入狱中,谁料朝中文武百官全都为他求情。他很想借机杀掉他,却又碍于他的势力如此之大,因此一直关在狱中悬而未决。
沅灵大师就是利用这一点,传达了上天的意思。
他找了个机会向嘉靖帝献上白鹿,趁嘉靖帝见到白鹿龙颜大悦之时,告诉嘉靖帝,白鹿现世,天降祥瑞,如此的吉兆就是上天希望皇帝能做到兄弟之间和睦互爱,和平共处。因此,皇上切不可逆了天意,引来灾祸。
嘉靖帝本来就对沅灵大师传达的话深信不疑,又见到如此吉祥的白鹿,自然认为上天在此时降下白鹿,必是要免去庆王的大罪,这才打消了杀他的念头,并且放他出来了。
一场杀机迭起的危机就这样消弭在沅灵大师嘴泛莲花的口舌之间,金璎璎在南宅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自然是喜得像是要过年。
王爷获救,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日,她坐在翠绿的草坪上,金色的裙摆如同三月阳光下盛开的金色的花,鼓鼓涨涨的铺开在地面上。
她手中拿着那个蕟,在呜呜的吹着。
她的头顶上,一只极美丽的鸟儿在绕着她兜着圈,时而煽动翅膀翩翩起舞,时而落到她的肩头,蹦蹦跳跳的。
那华美的羽毛,在振翅间流溢着绚丽的彩光。
她吹了一会,停下吹奏,转动着眼睛对这只鸟道:“啾啾,你最近越跳越娴熟,越跳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