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林教授办公室的。
在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上坐下——这是一条著名的银杏大道,每当秋天来临,金黄色银杏叶子铺在地上如厚厚的地毯,整座城市都是金黄色的。也因此,这里成了该市一个著名的景区,许多游人闻风而至。
时至深秋,连续几场秋雨,银杏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景致已经不复存在。
她坐在长椅子上,看川流不息的人群。
正是晚饭高峰期,学生们络绎不绝的奔向食堂。她想起二食堂里很著名的烧腊,卤鸭子的皮总是脆香可口,卤排骨非常入味,而泡椒凤爪和鸭翅膀更是一绝。那时候,她最喜欢的是卤排骨,可是,价格在学生看来,很贵,十五元一根。她一个月的伙食费经常只有两三百块,根本吃不起。
有一次,强森来看她,说要请她吃饭,问她想吃什么,她立即说想吃卤排骨。于是,强森给她买了整整三斤卤排骨。也就是那次,她居然把三斤卤排骨全部吃掉了,当夜就开始拉肚子,随后几乎在床上躺了两三天。
强森后来笑惨了,直叫她馋虫。
也许是意识到她生活艰辛,从那时候起,他便不动声色增加了她的生活费——他根本不是直接给她现金,而是让她参加了一项校外工作,每个周末去兼职两个半天,可以获得五千元的报酬,还美其名曰勤工俭学。
几年前,五千元生活费,对大学生来说,已经非常非常阔绰。
从此,米宝就像笑话里所说:排骨可以买两根,吃一根,扔一根了。
生活,再也没有成过问题。
她不知为何,在这时候想起这事情。
后来,生活中还遇到过林林总总的一些小困难,但是,强森都是不动声色为她解决。
从她10岁起,依靠这个男人,整整十几年。内心深处,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上帝怜悯自己,所以特意派下来的守护神。
难道,这样的好,最后也会是一场阴谋?
怎敢相信?
心如刀割。
就像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林源的资料——一个当初小有成就的医生,忽然改名,从此,远离业务本分,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才明白,当初强森根本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他分明是和林源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就算他认识自己母亲时,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少年,可是,到母亲死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时候,他早就成年,而且已经崭露头角,在地下王国获得了一席之地,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那时候的强森,别说对付一个普通的医学家,就算对付某些高高在上的政要也不是多大问题了。
也难怪,自己一提起父母的死因,他便不辞而别,顺道,还把自己的体味密码从防御系统给里删除——这就表明,从此见面是路人了?
或者,他在母亲之死里,真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举动?
米宝只是狐疑,林源口中的内分泌研究突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会不会是因为母亲生前研究出了这个什么“内分泌”,虽然写的论文很冷门,但是,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从而,要抢夺,并因此萌生了杀机?
如果是,那么,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强森?
真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也拒绝相信。
这么多年了,强森一直是心目中最后的堡垒——无论多累,无论多苦,无论多绝望,哪怕是绝境之中,这都是自己心灵的最后一层依靠。
哪怕被绑架几乎要送命的时候,哪怕跟欧舒同决裂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还有强森,便觉得还有希望——因为,那个男人,一直站在背后。
可现在,这神邸被彻底打破了。
甚至,他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这该怎么办?
要不,干脆彻底放弃,再也不追查此事了?
可是,就如欧舒同所说:米宝,你认贼作父,厚颜无耻,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会安宁吗?
她如坐针毡,茫然无措。
偏偏这时候,手机推送消息又不合时宜响起,随意瞄一眼,又是欧舒同的绯闻:欧舒同夜会世界小姐冠军,送兰博基尼做定情物。
兰博基尼?居然又是兰博基尼。
难道欧舒同对每一个新欢都是送兰博基尼吗?MD,看来,全球的兰博基尼都快被欧舒同买完了。
干脆,叫他兰博基尼小王子算了。
诡异的是,照片上,欧舒同居然戴个大墨镜,穿着大雨衣似的外套,如果单从外形上来看,压根就认不出这是欧舒同……要不是记者点名,就连她都认不出来。
狗仔队甚至肆无忌惮的嘲笑他:装在套子里的偷情者。
这厮,弄得那么神秘干嘛?
以他的性子,怎会如此窝囊?
这不是故意惹人笑柄吗?
可仔细一看,觉得这照片怎么都不可能是欧舒同。既然不是欧舒同,狗仔队为什么要把这桩绯闻安在欧舒同身上?
没忍住好奇心,连续度娘了欧舒同最近的绯闻报道,居然发现,所有照片里那个“欧舒同”都不怎么像——尽管这人身材和高度跟欧舒同几乎没差,而且,手腕上戴着欧舒同经常佩戴的那款腕表——可是,她实在是太熟悉欧舒同了——熟悉到,觉得照片中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欧舒同,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可是,一转念,管他呢,是不是他谁关心呢。
又想到林源和强森,忽然之间,觉得这世界上完全不可信任了。
仿佛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天罗地网,没有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她躺在长椅子上,心力交瘁,陷入假寐。
有人无声无息地坐在她身边。
她以为是路过的学生,也不介意,还是闭着眼睛,觉得浑身乏力。
他却死死盯着她,一别多时,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憔悴,只不过略略风尘仆仆。但也许是精心打扮过,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眉梢眼角的疲倦之情。她穿得时髦,但也很单薄,就那么躺在长椅子上,一阵风来,冷得瑟缩一下,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
找了那么久,她居然整天在这个城市出没。
但是,他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粉光标标的大腿上:这么冷的天,怎会穿这种短裙?这是想要干嘛?
也许是察觉到什么,米宝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接触到一双非常奇怪的目光:冷冷的,仿佛略略有一丝嘲讽之意。但是,灼灼的,仿佛要穿透内心。
她猛地起身,转身就走。
手臂被拉住。
她用力,可是无法挣脱。
他的大手一带,她整个人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拼命挣扎,可是,他的拥抱很紧很紧,紧得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只是被他牢牢囚禁在怀里。
他灼热的气息,急促的声音,“米宝……米宝……”
她想反手给他一耳光,就像当初在梦里一样,可是,她抽不出手来。
“米宝,我到处找你……找了很久很久……”
找我干什么呢?
我两早就恩怨两清了。
欧舒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不好吗?为什么你还要苦苦纠缠?
她心内滴血,愤愤不平,可是,说不出话来,只是非常非常的用力,一直一直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可是,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得就像囚禁似的。她被捂得喘不过气来,不禁骇然:这厮想干啊?难道想活活把人给闷死吗?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浑身的灼热一阵一阵地传来,满脸上,都是笑意。
“放开我……快放开……”
尽管是在僻静处,但毕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来。幸好天色昏暗,路人无非以为是一对小情侣打情骂俏。
也许是她挣扎得太凶了,他终于放手。
她转身就走。
他追上去:“米宝,我们回家吧。”
她头也不回。
“不回家也行,我两好好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怎会没什么可谈的?就算离婚吧,也要面对面说个一清二楚吧。米宝,你这样不辞而别算几个意思?”
米宝几乎是被他拖进茶楼的。
那是一间很隐秘的包间,上茶的小姐出去,关了门,剩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她恶狠狠地瞪他,可是,张张嘴,又不先开口。
欧舒同摸摸鼻子,忽然笑起来。
米宝瞪他一眼。
他呵呵大笑,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米宝,我真怕你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回来了。”
本来她就没打算回来——要不是因为林源。
可是,她一言不发。
他非常好奇:“米宝,你来这里干什么?”
米宝不答。
“虽然你在这里大学毕业是没错,可是,你来到底是为什么?留恋?怀旧?或者说,想跟初恋男友来个偶然的邂逅?”
她根本不欣赏他的故作幽默,冷冷的:“欧舒同,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没事情我就走了。”
他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急什么?我俩好歹故人一场,喝一杯茶也不行吗?”
“谁跟你是故人了?”
“那就是夫妻一场呗。米宝,我俩总曾经是夫妻吧?”
她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