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蓉手里还抱着个孩子,两人身无分文又没有落脚之处,魏戚氏想要要去投靠妹妹,拿了偷偷藏起来的一对金耳环去当铺里当了几锭银子,叫了两马车直奔乡下。
穆戚见落魄的大姐来投靠她,笑的直不起腰来。
“大姐,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魏戚氏恼羞道:“妹妹,你怎么这么说?你落难的时候,我可是对你照应有加。”
穆戚氏气笑了:“是呢,照应有加,就是你们照应的我,我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如今你还好意思说照应有加?”
“妹夫的事怎能怪到我们头上,是他自己贪污公款,收贿受贿,难道这些事都是我们叫他去做的?”魏戚氏争辩道。
穆戚氏冷笑两声:“好啊,算我们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如今你们也得到报应了,这笔账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吧!”
魏戚氏慌了,她现在根本没地方可去,要是妹妹不收留她,她就只能沦落街头了,人穷志短,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只得委屈求全,可怜兮兮地说:“妹妹,你我同是落难之人,又何必为难彼此,不瞒你说,我现在若是还有别处可去,也不会来打搅你……”
穆戚氏一抬手,打断她的话:“大姐,你也知道我是落难之人,我又比你好到哪里去?我自己都该上街要饭去了,又能顾得上你?对不住,你还是到别处去吧!姐夫在金陵城里朋友多的是,你去找他们吧!”
魏戚氏气的差点吐血,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更何况他们如今落难了,谁会来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好了。
“妹妹,你真的如此狠心吗?你来求我们的时候,我们可是有求必应的。”魏戚氏不甘道。
穆戚氏嗤鼻一笑:“有求必应?大姐,你说话可真好听,我病在榻上,连买药的钱都没有,秦楚去问你们借,你们却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打发我们。”
“那是我们的确有难处……”魏戚氏心虚道。
穆戚氏扭头吩咐穆秦楚:“秦楚,去把那二十两银子拿来,还给你姨母。”
穆秦楚冷冷看了眼姨母,转身进屋,须臾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诺,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二十两,还你?”
魏戚氏急道:“我拿这二十两有何用?”
穆戚氏冷笑道:“大姐,你现在问我二十两银子有何用,这话我也一直想问问你呢!反正你爱要不要,当初你要是能大方一点,现在我也能多还你一点,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叶瑾蓉见穆戚氏死活不肯收留,心中悲戚,她自己吃苦没关系,可是她的孩子,还那么小,跟着她遭这份罪,她于心何忍?
“姨母,求求您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叶瑾蓉哀求道。
穆戚氏看了眼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这孩子,是投错胎了呀!碰上这么个拎不清的娘,今日之祸全是她自己造成的。
穆戚氏犹豫片刻,狠心道:“对不住,我无能为力,秦楚,送客。”
留下小的就得留下大的,她已经彻底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绝对不要与她们再有什么瓜葛。
穆秦楚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们请吧,我娘还病着呢!”
大老远的赶来,却被人拒之门外,魏戚氏沮丧的又哭,边哭边骂,骂骂突然想起来:“为今之计,只有去扬州了,魏家的事,你爹不能不管。”
叶瑾蓉心说,如今爹都还要仰仗着大姐夫的鼻息,看大姐的脸色行事,怎么肯来管魏家的事,即便爹收留了她,她在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可是,婆母跟去又算什么?不行,她得甩了这个累赘。
“娘,难道咱们就不管爹和流江了吗?”叶瑾蓉怆然道。
魏戚氏道:“我们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还能管他们?”
叶瑾蓉心道,婆母好狠的心,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是一点不假,她没这么狠心,她还是放不下流江,心思一转,说:“娘,朝廷这会儿应该还没有派人去济南府查抄,咱们应该立刻回济南才对,家产该转移的转移,该藏的藏,保住一点是一点啊!”
魏戚氏闻言,犹如醍醐灌顶,她是被吓晕了,气糊涂了,忘了济南还有一大家子,还有丰厚的产业,若能保下一部分,起码不用挨饿受冻。
“你说的是,那咱们赶紧回济南。”
叶瑾蓉道:“娘,可这边也不能没人啊!总得有人在这边打探消息,不如,娘回济南,媳妇留下,这些银子您都带上,路费应该够了。”
魏戚氏犯愁,她从未一个人行这么远的路,每次出行都是由老爷或是下人替她打点好一切,她只需坐坐马车坐坐船就可以了,现在要她一个人去济南,这山长水远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叶瑾蓉知道婆母是个没用的,哄道:“媳妇帮娘租好船只,再去驿站给二弟送封信,让他到济宁接娘,这便没问题了,娘,动作一定要快啊,万一迟了,那可真是山穷水尽了,媳妇这边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家里,说不定爹和流江没事也不一定。”
魏戚氏动容了,想到也许会一无所有,她陡然生出几分勇气来。
“好,那我回济南,你留下。”
叶瑾蓉送魏戚氏到码头,正好有一艘商船马上要出发去济宁,叶瑾蓉去谈定价格,把魏戚氏送上了船。
看着船只渐渐远去,终于把一个大麻烦送走了,叶瑾蓉看着怀里不哭不闹小脸通红的宝儿心中悲戚,可怜的宝儿,都是娘不好,让你跟着娘受苦了……
叶瑾蓉心疼的贴上孩子柔嫩的脸蛋,却是一惊,好烫啊,孩子发烧了,难怪一直不哭不闹。
叶瑾蓉心疼的跟针扎似的,急忙就抱着孩子去看大夫。
大夫说,孩子受了凉,吃几贴药就好了。
叶瑾蓉问药得多少钱。
大夫说,不贵,二两银子足够。
叶瑾蓉习惯性的去掏钱袋,这才想起,钱都在魏戚氏那,全被带走了,她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
居然有一天,连孩子病了,药都吃不起。
居然有一天,她要为二两银子发愁。
居然有一天,她会穷的比街上的叫花子还要穷。
叶瑾萱欲哭无泪,真正是绝望到想死。
她恳求大夫施舍点药,救救孩子,大夫看她身上穿的衣料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觉得她言不可信,还以为她是个吝啬鬼,给自己孩子看病都舍不得花钱,便鄙夷道:“那就没办法了,孩子的病若是不早早医治,到时候严重起来,可是会要命的,毕竟孩子还这么小,她坚持不了多久。”
叶瑾萱被赶出了药堂,抱着烧的小脸通红的孩子,麻木的走在街上,金陵城的大街繁华依旧,熙囔的人流衬的孤单萧索的身影越发凄惨悲苦。她的心狠狠的揪着,那么痛,像被刀子扎着,被沸油熬滚着,已经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该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前天,她和流江还在计划着回到济南后做什么营生,流江信心满满,说卖掉宅子,有这笔本钱,就算不用爹娘补贴,也足够做一门小生意了,更何况爹娘也不忍心看他们受苦……
结果,说好的买家没有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流江就被抓走了。
人生还能不能更讽刺一点?
她从不知道天堂与地狱原来只有一步之遥。
她颓然坐在街边,紧紧地抱着宝儿,泪如雨下。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善心人甚至扔了两个铜板在她脚边,她迟钝的反应着,蓦然想起,她很需要钱,正要伸手去捡,却是有一双黑乎乎手伸过来,快她一步把铜板捡走了。
是一个头发乱糟糟,浑身恶臭,缺了一只胳膊的中年男子,凶巴巴地对她说:“这是老子的地盘,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还来抢老子的饭碗,滚……”
叶瑾蓉吓坏了,赶紧躲远一点。
心中悲戚万分,她连做乞丐的资格都没有啊!
继续茫然地走,走着走着,来到了秦淮河边,看着被落日斜阳映照的水波粼粼的河面,她脑中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跳吧,跳吧……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她跟中了魔障似的往前挪了两步,只要再前进一步,就可以解脱了。
这时怀中的宝儿突然大哭起来。
猛然将她惊醒,她死了就死了,可是宝儿是无辜的?宝儿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无助,她本该有锦绣璀璨的人生,不该就这样陪着她无用的娘亲跳河啊……
她睁着泪眼,无助四望,心底回旋着的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不远处一栋三层的楼房,飞檐陡峭,气派地矗立在秦淮河边。
她认得那里,那里是天上居。
她挣扎了片刻,咬牙擦掉眼泪,毅然决然的朝天上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