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儿不能怪你,你还小,好在没去,说不定去了的话,反而是更大的祸事,不如不去。”
“也许我在的话,能提醒母亲,让她不至于情绪激动。”
“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想了。”
靳琛打量着洪日章的神情,见他神色冷漠,心里更加痛恨。
“过几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以前不在国内,一直没去看她,现在回来了,我应该去扫墓的。”他提醒道。
靳琛的母亲叶娅兰当年死的时候埋在政府分配的公墓里面,在龙城的郊区,很靠近当时车祸的那条高速公路。
“嗯,你是应该去看看。”
“这些年,洪叔去看过我母亲么?”
洪日章眉头微微一动,眼神有些躲闪,“身体一直不太好,都是让佣人去的。”
“洪叔有心了,我母亲九泉之下肯定会感激的。”
靳琛神情隐忍,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要是再多说的话,他担心自己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索性放下筷子,说了自己要去找沉暮心谈谈股份转让的事情,匆匆离开了。
洪日章只是有些起疑,觉得靳琛今天忽然提到他的母亲,问的话有些多,但是转念又一想,过两天是叶娅兰的忌日,这样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靳琛问的这几句话,句句让他听了不是滋味,杀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从当年在战场上,到这些年明面上不见血的政治斗争来讲,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以前陪着苏望雅去过寺庙里面,老和尚一眼看穿他杀戮太重,让他持戒,他也从来没当回事。
他这辈子杀了的人里面,或许只有那一个人是他念念不忘的。
后悔吗?他住着拐杖站起身,看着窗外飘落的黄叶,想了一会儿。
不后悔。
我不管你活着的时候心里有谁,你死了的时候只能跟我葬在一起。
初冬的天气,凉意侵袭,他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困了,想想下午也没什么事,该做的事情现在都交给靳琛在打理,他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又回屋睡了。
靳琛从洪日章的院子里面出来之后,脸上隐忍的神情渐渐消退,他皱了皱眉,朝着沉暮心住着的翠竹园走去。
路过翠竹园旁边的小院子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循着味道朝着那个紧锁着的大门多看了两眼,心中有些了然。
沉暮心不在屋里,早在院子里面凉亭里等着他。
“我要是不来的话,你打算在这儿站多久?”
“你怎么可能不来,为了你的好结果,你也得来找我,不是么?”
沉暮心把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都丢进了破败的荷花池里面,偏过头,淡漠地看着靳琛。
“不管下午你见不见得到包子和萱萱,你都得把股份转让合同签了。”
“手长在我身上,你说我得签了我就得签了?”沉暮心像是看笑话一样看了靳琛一眼,“见不到包子和萱萱,我是不会签字的。”
“如果我说,包子和萱萱已经被接走了呢?”靳琛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保证这周围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能听得见。
沉暮心嘲讽的神色微微一滞,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靳琛的声音大了几分,“你觉得你要是不签字的话,只是你一个人受罪么?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哥哥嫂子在申市。”
沉暮心正要发怒,猛地发现靳琛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院子门口似乎有个人影,她忽然明白了靳琛的意思,声音拔高了嫉妒,伸出食指指着靳琛的鼻子大骂。
“靳琛,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家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签了合同。”
“你……..”
“不要说需要时间考虑这种拖延时间的说辞,我不信,我没有洪叔那么好的脾气,给你一个上午的时间,中午十二点之前,给我答复。”
沉暮心面上是一幅被激怒了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神色,但是手里紧攥着刚刚靳琛塞给她的东西,然后故意转过身不肯看靳琛,“你走吧,我好好想想。”
靳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要太久。”
走下凉亭的时候,靳琛的视线淡淡的扫过院子门口,人影刚走。
洪日章对他还是有一定的戒备的,恐怕是刚刚在吃饭的时候自己说话不小心,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样多疑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靳琛走后,沉暮心攥着手里的东西在亭子里面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返回屋里,直接去了洗手间,摊开手。
掌心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沉暮心心里猛然明白过来,靳琛是来帮她的,她想要个摄像头这件事只是前一晚跟苏凤说过,苏凤能告诉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纪少卿,一个是封世航,不管是那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靳琛是自己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是洪家的养子,这个其中的原因以后她会知道,现在并不重要。
靳琛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签了股份转让合同,既然他是自己人,现在转让给他也没什么。
沉暮心把摄像头暗暗攥在了手心然后放在口袋里面,摁下了冲水马桶的开关,这才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
苏望雅在午饭之前回来,听说洪日章吃完早饭就进屋睡觉了,她还有些诧异。
常年早睡早起的习惯是洪日章这么久以来要求全家人的,吃完早餐回屋睡觉,这还是她认识洪日章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听下人说了之后犹豫着进了卧室里面。
“娅兰……”
床上人影嘴里发出的两个音节止住了苏望雅的脚步。
叶娅兰,这个名字她很少听到,但是心里想过无数遍,家里并没有留下这个女人任何的痕迹,但是洪日章没有退休之前,她一个人先回龙城洪家老宅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主卧的床下面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当年洪日章和叶娅兰的结婚照。
黑白的照片,两个人宛若一对璧人。
她从未见过洪日章那样的开怀大笑,除了那几章结婚照。
其中一张背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一行字:得吾妻娅兰,章之幸也。
她恨了很久,以至于每年叶娅兰的忌日那天,她都会带着花去祭奠,在她的墓前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话。
苏望雅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恨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可是死了的人,最让人念念不忘。
比如洪日章,他这辈子恐怕一直到死,记得最深的就是叶娅兰。
床上忽然一声闷哼,人影猛地一动,洪日章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
苏望雅收起了自己的思绪,匆匆走上前。
“管家说你吃完早餐就睡了,我不放心,平时从来不这么睡觉的人,所以我就赶紧来看看,怎么了?”
眼前的洪日章满头银发散乱,眉头狠狠皱着,眼睛瞪得很大,带着几分惊惧,看到苏望雅的时候还猛地颤抖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长舒了一口气,“倒杯茶来。”
苏望雅把他的神色记在脑子里,没多说什么,起身去倒茶。
她刚刚分明在洪日章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这么多年,从她嫁给他开始,从未见过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面对什么事情有过惧怕的神色。
做恶梦了?是什么样的噩梦?死去的那些人,有谁值得他害怕的?
苏望雅脑子里面闪过那个女人年轻美丽的一张脸,但是是黑白的色彩,她端着茶杯朝着洪日章走去,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这么多年过去,你对她有没有愧疚?
洪日章的呼吸声仍然粗重,只穿着单衣坐在床边,握了握拳头,觉得很是乏力,提不起劲来,梦里面叶娅兰说的话他记忆犹新,她死之前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悠个不停。
他明明是不信鬼神的。
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
叶娅兰说:我虽然死了,但是我还有儿子,他会知道真相的,然后该来的你躲不过。
“先生,喝茶。”苏望雅习惯跟洪家大部分人一样叫洪日章“先生”。
洪日章被她的声音拉回了一部分思绪,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翻滚不定的内心平息了一些。
“怎么,做恶梦了?”
“没什么,早上是不应该多睡。”洪日章的神色有些躲闪。
苏望雅也不多问,该知道的事情,她知道的多了去了,没必要在这儿让他烦心。
“对了,沉暮心那儿,有没有什么说法,让她签合同,肯签了么?”
“我刚刚回来,看到阿琛往翠竹园去了,应该是去问了,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
闻言,洪日章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他皱眉问道,“早上,阿琛去翠竹园跟沉暮心说了什么?”
“早上让你跟着少爷去翠竹园,听到什么了没有?”
洪日章站在卧室衣柜跟前平伸着两只胳膊,苏望雅站在一旁,正在帮他穿一件对襟大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