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消息通过效率越来越高的情报系统传到山东,立即引起大哗。
正式的公文或者圣旨还没有到。但蒙山军最高层首脑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包括刚从彰德快马赶回来的周毅。大家迫切要求见龙谦,但都被欧阳中挡了驾——司令不舒服,需要静养。
服从还是对抗?朝廷可是对蒙山军下手了!该怎么办必须尽快拿个主意!偏偏龙谦病了,连宁时俊、司徒均都见不到龙谦。
似乎有一种不祥的气氛,司令部后院加强了警卫。未得允许,任何人都过不了警卫营长古小林那一关。
司令究竟是托病对抗还是真的有恙?宁时俊、司徒均及方声远极为焦急,他们问医务处长齐尚明,齐处长本人就是极为高明的西医,但齐尚明也说不清楚,因为龙谦从未召见过他。于是宁、司徒及方三人只能找陈超,陈超的神态上看不出特别的东西——他确实病了,就是偶感风寒,不要紧,过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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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王明远和封国柱从驻地赶来济南,陈超受龙谦的委托,召集了蒙山军主要军官团开会,人员据说都是龙谦指定的,一共十二人:高级参议方声远、巡防军副统制官(代理统制)宁时俊、第五镇参谋长司徒均、第九协协统王明远、副协统封国柱、第十协协统周毅、副协统冯仑、情报处长江云、后勤处长宋晋国、第十九标标统叶延冰、龙谦的副官欧阳中以及受命主持会议的高级参议陈超。
那天是西历11月1日,飘着几滴小雨,地点是第五镇司令部会议室。整个大楼警卫森严,无关人员一律不得靠近会场。
除掉陈超一个人留着满清标志的辫子,其余人都剃掉了那个猪尾巴,陈超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会议,似乎有些不习惯。
“各位都是司令钦点的大将,今天的会议内容为绝密。除了欧阳副官负责记录外,其余人一律不得记录。会议第一项。江云通报从京师获得的消息。”
距离会议室不到200米的龙谦后宅,龙谦怀里抱着次子兴华,正与妻子陈淑说话。
“你怎么能这样?这样重要的事情却交给叔父主持?”
“淑儿,我带兵走了,叔父肯定要留在山东的,连一个会议都开不好,哪怎么行?”
“你终于决定了?”
“是的。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必须继续忍耐。而且。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你认定朝廷不会让你返回山东了?”
“朝廷那帮人对付外患不行,搞内斗一个赛一个的好手。连这样的计策都想不到,怎么会混到那种地步?”
“部队走了,山东这一大摊子怎么办?”
“这就是我反复考虑的问题啊。”龙谦目光透过窗子投向院落,“这次你就不要跟我走了。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了。没必要颠簸终日。等我安顿下来,再接你过去。”
“安顿下来?在哪里安顿?湖南还是江西?”这两日龙谦在研究地图,陈淑在旁边早将湘赣两省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或许是两广。那里朝廷最为担心。”
“不去真的不成?”
“走到这一步,真是一步也错不得了……”兴华挣扎起来,龙谦将他放在地上。
会议室。会议进入第二项,讨论该怎么办,众人开始争吵。
基本的倾向是不接受调动。朝廷的用心不妨想的更坏一些。调虎离山是无疑的了。蒙山军主力南下,辛苦打造的山东根据地是否会丢失?数年的基业都在这里,尝到了有了自己地盘的蒙山军诸将,简直无法想象离开大本营的情景。
兵员、粮草、薪饷、武器、驻地……以及家眷,在山东一切都不成问题。主力南下,还会不会返回山东?不准回来怎么办?当时他们尚不知道朝廷的真正决定是用他们平定叛乱后永镇天南。
周毅、封国柱、冯仑、宋晋国主张武力抗拒。他们认为,朝廷未必敢用武力逼迫蒙山军南下。对此,封国柱做了分析。他认为朝廷若是动武,可以动用的就是北洋四镇了。如果鲁山在关外做必要的配合,北洋四镇不能全军而来,必须防范鲁山部破关而入,就算他们来三个镇台,不过是四万来人,而山东方面第五镇加上巡防营。总兵力超过的三万,如果动员复员回乡及分配至华源、中兴的老兵,人数还可以增加五千人。装备训练更不成问题,又是内线作战。完全可能一战而平北洋——既然朝廷对我们动手了,那就正面对抗好了。
方声远、王明远、江云、叶延冰不同意武力决胜负,希望采取另一种办法迫使朝廷收回成命。比如,制造一场兵变以要挟朝廷。实际情况是,第五镇官兵几乎全是山东籍,远离故土南下湘赣困难重重,官兵们的乡土观念极重,一旦挑动,真的可能出现兵变。
王明远等人的意见受到了周毅等人的反对,两派于是争吵成一团。周毅在参加彰德秋操后更是有了发言权,认为北洋军并不可畏,完全可以在军事上击垮他们。
陈超注意到宁时俊和司徒均都神色凝重不发一言,于是轻咳一声,扬手制止了众人的争论,“时俊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言。”
陈超虽不管军队事务,但他是龙谦正式任命的高级参议,而且他的身份特殊,会场立即安静下来。
“我很矛盾。大家的愤怒我理解,我也想就此一决胜负。但是,我军未必能一战彻底打败北洋。此其一。其二,还有考虑战后的问题,自古征战天下,讲究的是师出有名,弯子转的太快,别说国内其他势力不支持我军,就是蒙山军内部,也不能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吧?何况,未虑胜,先虑败。万一我们与北洋打成胶着,以山东一省而抗全国,备左则右寡,备前则后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只要有一支敌军深入山东腹地,军心就会出大问题。兹事体大,还需三思!”
“参谋长所言甚是!我完全赞同。”司徒均一直称呼宁时俊为参谋长不改。“但从军事上讲,鲁山所部远在吉林,远水难济近渴。而且,鲁山所部成分复杂,内部的问题比咱们还大。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能依靠关外部队。而且。北洋动用的兵力不止三个镇,第一镇在这种情况下是会发挥作用的,何况,七凑八凑,北洋至少可以动用五万以上的正规军,而南洋第九镇至少可以沿大运河北上攻击鲁南,做战略上的策应。鲁南是我军工业重地。不容有失。所以,全面开战风险极大。此外,还需考虑列强的态度。此战一开,对于朝廷就是灭国危机,他们占据的外交资源比我们多的多,甚至出现派兵干涉的情况都不意外,比如德军沿胶济铁路攻击济南,我军四面受敌。情况堪忧。再看后勤,虽然我军已经具备了自己相对完善的后勤供给体系,但弹药的储备不足以应对一场全面的战争,库存弹药用不了十天就耗光了,北洋可以从国外源源不断地获得支持,我们不行。最后就是民心,我不认为山东军民已经彻底站在了蒙山军一边。所以。还是要等待时机,以策万全。”
“你没有讲透,万全?怎么个万全法?”王明远问道。
“司令不去,派人代理司令指挥第五镇主力南下。只要司令留在山东。一切都会过去的。”司徒均说完坐下了。
这正是陈超昨晚的意见,并未与司徒均做任何的沟通,俩人想到一起了。
“好主意。我愿带第九协南下。不就是几个叛军吗?小毛贼,不足为虑。”王明远轻松下来。
“陈先生,我同意司徒的主意,司令不能离开。”封国柱大声道,“他留在山东,朝廷就不会派兵进入。”
内宅。
“为什么你必须走呢?派王明远或周毅不行吗?这次周毅不是连北洋军都打败了吗?有什么不放心的?”陈淑很是不解。
“换做你是慈禧,会让我留在山东吗?”
“我不懂。慈禧老太婆又没抓到你的把柄。”
“不需要把柄。实力就是把柄。”
“是不是延冰他们在河南打胜仗反而坏了事?”
“那不是主要因素。而且,对部队的士气损害极大。山东搞的越好,朝廷越是不放心。其实,我在山东已经太久了……专制朝廷就是这样,经济搞的好不好不关事,兵练得好不好也不重要,百姓的日子好不好更是无所谓,但绝不能让臣子坐大。”
“这样的朝廷真是混蛋。”
“现在才发现吗?亏你这些年读了那么多的书。”龙谦望着妻子轻笑起来。
会议室。
“诸位以为朝廷会留司令在山东吗?这是他们的一石三鸟之计!既平定了叛乱,又将一头老虎调出了山,最后,还迫使司令与反清势力翻脸。”说话的是方声远,“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司令走不走,而且还有一个怎么打。如果蒙山军出面血洗湘赣,与同盟会等反清组织就彻底翻脸了。”
“翻脸就翻脸。”冯仑大声道,“也没指望几个书生会成事。推翻满清,还得靠咱蒙山军的枪杆子!”
“不是那么简单,”司徒均皱眉道,“孙文一党前赴后继反清十余年,已经聚集了很大的人脉。现在人心厌清,司令出面镇压反清武装,对司令的名声会有很大的损害。”
“就是这个话。所以才说这招棋毒辣,难以化解。”方声远对司徒均点点头,心想这位拒绝加入青军联的参谋长还是看的很远的,而且,他似乎不反对龙谦夺取江山,“不管是司令亲自出马,抑或派遣大将南征,出兵之日,就与同盟会站在对立面了。”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王明远说道,“就算将来与满清翻脸,咱们干掉满清,难道会让孙文去组建什么民国?扯淡。”
“明远大哥说的是。”封国柱大声道,“咱们辛苦这些年,为了个啥?将来的天下,只能是姓龙。”
陈超心里一震,话终于说开了,也是好事。
“我看这样,”宁时俊站起身,“既然司令交代要我们这些人拿出一个章程。我觉得打或者不打,走或者不走,全凭司令发话便是。我们这些人自蒙山寨跟了司令,一步步走到现在,全是司令的筹谋。蒙山军的历史就是这样一部历史。”
“时俊说的是。”周毅也站起身,“陈先生,论对天下大势的把握,我们这些玩枪杆子的加在一起也赶不上司令。您跟司令说,一切凭他做主,我们遵命便是。”
“二位请坐。对于军事政治,陈某一窍不通。退思要我召集大家计议,实在是勉为其难。退思的做派你们都是清楚的,他历来讲究集思广益。如何应付眼下的局势,一定要拿一个章程出来才好。”陈超微笑着说。
“还是请司徒参谋长说吧。”王明远目视司徒均。
“那我说几条。第一,立即请示司令下令集结部队,包括巡防军,不管是打还是走,要将部队集中起来。第二,后勤处立即做好一切准备,命令华源及中兴相关工厂,开足马力不分昼夜地生产军火及相关军用物资。第三,情报处及军法处全力运作起来,保证部队的稳定及社会的安定,特别是兵工厂的安全,以防别有用心的势力借机生乱。第四,参谋处着手制定相关预案,供司令决策参考。第五,情报处用最快速度通知关外,让他们有所准备。”司徒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当然,这些决定需要司令认可。”
其实,参谋处在他的主持下已经不分昼夜地工作两日了,分别制定主力南征及对北洋开战的方案。
“我看这样很好,就这样办了。”大家认为司徒均讲的五条均好。
“那好。我便按照司徒总结的几条报告退思。各位将军注意保密,或许退思一两日会做出最后的决定。”陈超宣布散会。